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赦生觉得自己真是撞了晦气。
好端端的,怎么就因为无意中听到伙计们私下闲聊时的一句“听说虎丘匠人们捏的好泥人,闺中那些女眷喜欢得不行,要不就去捏上一套带回去给你家娘子”就瞒着众人悄悄摸上门,当真让匠人照自己的模样捏一套出来了?
捏就捏吧,这阵子他穿着黄霸天的马甲太久,习惯成了自然,居然真的就挺着这套身长八尺·赤面虬髯·眼若铜铃·口似血盆的造型去了?
虽然以魔界普遍崇尚粗犷狂放的审美来看,他的黄霸天造型也不失为纠纠好男儿一枚,可他来此间世界也有了不短的日子,这里的审美他还是有些了解的——那套造型摆去给黛玉看,简直是拿着狼牙棒给兰花培土一样——不伦不类!
这错处要是传到魔界让邪郎知道了,不笑他个千儿八百年!
罪证必须销毁!
本着此心,他在冷着脸任匠人们对着他的原身做完泥人后,一指被匠人们搁在显眼处的黄霸天版泥人:“此物我一并带走。”
“可是……”匠人们迟疑。赦生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在原付的新泥人钱旁又按下一锭黄金,把两个楠木盒子抄在手里。“这位爷,这不是钱的问题啊!”匠人们忙忙的要拉他,可是赦生行走如风,他们只伸手到一半的功夫,便看到艳质瑰凝的少年已然走得没了影。
“这下完蛋了……万一前头那位壮士再回来,不见了自个儿的东西,发起性子打人,咱们这里的人的小身板,能捱得下几拳?”众匠人唬得面如土色,抖衣而颤,“一拳也捱不下,那拳头可有两只醋钵那么大呀!”
正彼此面面相觑愁云惨雾间,门帘忽而又被掀了起来,钻进来一位大汉,虽是一身走南闯北的悍厉作风,可天生一张笑面,看去便觉得开明可亲,进来便是团团一揖:“我们大爷先前有急事去办走得急,忘记带自己买的泥人,特派小的来取。”
伙计抖着嗓子上前迎客:“敢问这位客官,你们大爷可是生得格外……威武的?”
那大汉笑呵呵的道:“可不是么。”
说曹操曹操到,果然来了!伙计顿时连哭腔都飘了出来:“不瞒这位客官爷,你们大爷的泥人被后来的一位少爷强拿走了!”
话音未落,所有匠人都跟着嚎了起来,整间店铺霎时哀鸿遍野。出乎意料的,那位大汉却无意外之色,只问道:“那少爷长得什么模样儿——哦,样貌绝艳的少年人啊,那不是我们大爷……的弟弟吗?”
众人的哭号声登时一滞,眼神飞来飞去,皆暗暗传达着同一个心声:一样米养百样人,那么凶恶的人居然有个如此秀美的弟弟?!
他们心底正骇然着,那大汉却已出了门去,拐过两条街,果然在路边看到了自家显眼得紧的黄“大爷”。之所以说他显眼,实在是那张眉眼精艳的雪白小脸太过惹眼了,别说来来往往的大姑娘小媳妇忍不住住脚回头看了又看,便是男子也禁不住要多瞅上几眼,有胆子大的姑娘甚至掐了新鲜的花朵绾在香囊络子上远远的抛过去。
赦生冷着脸,身不动,只是足尖以肉眼难以察觉的幅度微微移动,躲开了姑娘们的热情攻击,见大汉来,寒声道:“如何去了这么久?”
那大汉偷眼看了看他摞在一起捧在手里的泥人盒,深知自家顶头上司被人围观得上了火,连忙含蓄的解释:“那群匠人吓得狠了。”
呃,是被吓得狠了,还是被他自己吓的。赦生面上浮出一丝烦躁的尴尬,他适才抢了泥人掉头便走,待走出两条街才意识到走得太莽撞。此间人类太过弱小,自是入不得魔之眼,也正因此缘故,他还没兴趣恐吓几名蝼蚁之辈,当下急叫跟随回去代他解释,孰料这幅皮囊险些引得围观群众堵了街口——早知道还不如变回黄霸天装等人得好。
方一想到黄霸天装,他即以刀子般的眼神刮向手里捧着的泥人盒,以跟随大汉对他的了解,知道若不是因为嫌惊世骇俗会过于麻烦,自家上司早就把这惹晦气的泥人当街给捏为了齑粉。他原也是北域占山为王的山大王一枚,自打被赦生以一己之力把全寨人揍成灰孙子后,就对赦生佩服得五体投地,一心一意的认了赦生做老大。自家黄大爷连眨眼之间变化形貌的神通都能轻松施展,捏一只两只泥人简直不能再大材小用!只是……
“小的斗胆说一句。虽然没见过主母,可以大爷的眼光,主母必是天上少有地下无双的不俗女子。给女子送礼物嘛,送金送银不如送心意,这泥人固然给大爷招来一身烦事,可说不定这样才能让主母更能体贴大爷的温柔心意嘛!”这跟随大汉人是粗了些,私下也是个风流的,收了有三妻四妾五通房在家,难为他莺莺燕燕的各个都哄得对他死心塌地。以他的洞察力,自然不会看不出自家大爷是有一位养在深闺人不识的娇贵情人的,只是不知道以自家大爷这拗直拗直的脾气,什么时候才能抱得美人归哦~
赦生以一种“你知道的太多了”的眼神瞪得他低了头,才若有所思的将捧着泥人盒的手紧了紧力道。
同时异地,贾政觉得自己才是撞了晦气的那一个。
好端端的来王夫人这里,门还没进来先给自家夫人的贴身侍婢金钏儿狠狠撞了一下;进了门,王夫人又是一副满面强忍又掩不去的怒容,宝玉还在旁呆若木鸡只顾流汗,心里登时纳了闷:“你那丫头怎么了?冲撞了主子也做看不见,很是没规矩。”
“这阵子我没精神,纵得她们没上没下的,是得好生管教了。”王夫人不咸不淡的道。若不是顾着她的宝玉在外头的名声,单凭她适才撞见的金钏儿的丑事,她生撕了金钏儿都不能泄愤的。好在听宝玉的辩白,她的宝玉还是个心思纯良的好孩子,全是金钏儿年纪大了起了春心有了攀高枝的念头——这好办,把这不学好的小蹄子撵出去,随便找个小子嫁了即可。谁知她嘴还没张,那不知羞耻的小蹄子居然这功夫生了气性,头也不回的冲出门去了!
彼时宝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正想要出言补救,金钏儿已然哭着抢出了门。他心一沉,下意识的便跟着跑去要拉住她:“你且住,我……”话才出口,便听王夫人怒喝道:“站住!宝玉你还敢跟着这个小贱蹄子走!”
他激灵了下,回头见王夫人早气得面如金纸,当下再不敢动,就这一瞬间的功夫,金钏儿已跑远了。如今贾政进来,他纵有十分不安,当着严父的面也不敢泄露半分焦急之色,只是他到底是没有机心的,心里急得如汤沸,脸上神色便也跟着不对劲起来,贾政见他眼睛发直满头是汗,怎么看怎么神色不属,正欲盘问,忽听外头一阵叫嚷:“不好了!金钏儿跳井了!”
宝玉头脑嗡鸣一声,只觉得那声音乱糟糟的似锣鼓在耳里鼓噪不休,霎时面上血色褪尽,早忍不住落下满面泪痕。贾政再不明情况,见了他这等情状,加之没有王夫人那等“千错万错皆是别人的错”的慈母滤镜,以他对自家儿子那风流轻薄的性子的了解,哪里猜不出事情的原委来?登时气得紫涨了面皮,喝道:“竟敢□□母婢,逼勒下人性命,目无尊长、不知好歹的小畜生,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王夫人见势不妙,忙过来拉住丈夫:“老爷莫要误会,是那小蹄子……”
令贾政大怒的又哪里真的是金钏儿本身?一个丫鬟,哪怕是受主子器重些,娇惯了些,也不过是和主子们豢养的猫儿、狗儿无异,喜欢时逗一逗好玩,不喜时扔得远远的清净,纵是死了,也至多多多赏赐些烧埋银子,叫其家人莫要在外浑说便可平息得无风无雨。再过些时日,连名字都未必记得起来叫什么——真正令贾政恼火的是宝玉这历久不改惹是生非的轻薄性子!
他挣开王夫人,怒道:“你休要再替他辩解,入了翰林院、天子脚下尚能虚应故事,这不肖子还有什么做不出来!如今他不尊母婢,闹出人命来,你还能替他遮掩,他日他入了朝堂为官,做出那草菅人命为害一方祸及祖宗的事儿来,你还能替他瞒过天不成?需知自古慈母多败儿!”说着便扯住宝玉往外走,一叠声的叫拿了板子来,要赶在这个不肖子干出祸及门楣的大事前先把他打死。
王夫人连忙合身拦住,哭道:“老爷,你这回委实冤枉他了……”她嫁入荣国府几十载,素来是再端庄不过的,此刻抖声而哭、半点仪态不顾的架势倒唬住了贾政,就这一愣的功夫,婆子媳妇们急报道:“北静王那边办了戏酒,请咱们二爷过去呢!”说着已扯了兀自痛哭不休的宝玉往外跑了。
她们说的原非虚言,宝玉接了请帖后,本想回家探望过母亲姐妹便去王府,不想横生枝节,哪里还记得起来赴宴的事?此时被一堆人推着拉着拭了泪,上了马,浑浑噩噩的进了北静王府,入了座,兀自回不过神来。
台上正唱着一出《荆钗记》,扮相俊美萧索的小生一身素服,手持祭文,于臆想中的滚滚长江之畔哭得肝肠寸断:“拜辞睡昏昏之老姑。哭出冷[[之绣帏。江津渡口。月淡星稀。脱鞋遗迹于岸边。抱石投江于海底。江流哽咽。风木惨凄。波滚滚而洪涛逐魄。浪层层而水泛香肌。”
“……俺不是负心的。负心的随着灯灭。花谢有芳菲时节。月缺有团圆之夜。我呵。徒然间早起晚寐。想伊念伊。”
那小生唱功非凡,一出戏唱得百转千回,柔肠寸断,众客人听得点头赞叹不已:“这班子有些花样,下回家里办酒,也要请来唱两出。”
“你那看王生的扮相煞是俊俏,回头就让他来陪大伙儿喝两杯,只不知这台上远看着是好,放到身边伺候时又是何等的风情?”
“嘿!纵然风情不佳,可这唱腔已足令人销魂了——你们看那边的贾二爷,都哭成了什么样儿?”
待宝玉肿着眼睛回荣国府之时,天色已近黄昏。他不敢去王夫人处探问,只得灰溜溜的回了。几个丫头正在院中打扫,见了他都有点敬而远之的样子。晴雯远远一见他就摔了帘子径自走了,宝玉僵在了门口。半晌,还是袭人过来给他打了帘子,宝玉看到她眼圈红红的,深吸了口气。他知道袭人哭的是何人。
“袭人,我是……金钏儿她……”他直觉的要找人倾诉,袭人却笑得十分勉强:“二爷,你的身子才是要紧的,累了便歇着吧,别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