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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黛玉留着紫鹃看屋子,自己带了雪雁去贾母处吃了早饭,便推说夜里走了困,配贾母略说了几句话便起身告辞。贾母知道黛玉素日有夜里少眠的毛病,听了心疼都来不及,哪里还忍心留着她继续陪自己唠叨,忙一叠声的催着叫回去补眠,又道:“主子身体不爽快,紫鹃怎么也不跟着?”
黛玉笑道:“原是临走前见近来日头甚好,便想着把素日收藏的书晒一晒,顺便理一理。紫鹃识得几个字,故而派了她这个活计。”
贾母叹道:“也还罢了。你回去之后只管歪着,纵睡不着,养养神也是好的,再不许看书写字的费神。你们姊妹几个也不要去搅她,宝玉也一样。”
三春也知道黛玉禀赋柔弱,每逢时气变化身上总有些不痛快,身上一难受,自然懒怠见人,年年如此,也是惯了的,当下都应了,独有探春笑道:“本来还想着约林姐姐去放风筝来着,有老祖宗的吩咐,再也不敢的。只好等林姐姐精神好些,大家痛快的放一天!”说得贾母掌不住笑了。黛玉便扶着雪雁的手回了潇湘馆,独有宝玉十分牵挂,陪着贾母说一回话,再给王夫人抄一回经,又被贾政扣住背了好一会儿书、写了几篇文章,才忧心如焚的跑回大观园。因想着黛玉夜间走了困,指不定这会儿困劲上来,正在补眠——她惯是缺觉少眠的,自己这会儿撞了去岂不搅了她?故而先转去了蘅芜苑,看宝钗和她的丫鬟莺儿打了会儿络子,又回贾母处吃了午饭,果然黛玉不在,贾母吩咐装了食盒给她把饭送了过去。
宝玉估摸着黛玉该吃完的功夫跑来了潇湘馆,见她的奶妈王嬷嬷并几个嬷嬷都守在外间,整个屋子一丝针落地的声音都听不见,心中道:林妹妹素日禁不住屋子里人多,混了气息不说,声息也不清净。只是才用了午饭就这么安静,可见是歇下了,存了食可怎么好?因抬腿往里走,被王嬷嬷拦住:“哥儿,大姑娘睡觉呢,等她睡醒了再来啊!”
正说着,里间黛玉已然出了声:“我还没睡下,让他进来吧。”宝玉忙进去里间,见黛玉坐在床沿上,身后的帐子却还是掩着的,两道i烟眉微微蹙着,一副含愁之态:“妹妹才刚吃了饭,就预备着要睡了么?”
黛玉摇头道:“大中午的日头这么毒,你这会子不回呆着,跑来做什么?”
宝玉随口道:“新得了首诗,想拿来给妹妹评点评点。”他才思甚是灵捷,正说着已然诌了出来。
“《春夜即事》。”
“霞绡云幄任铺陈,隔巷蟆更听未真。”
“枕上轻寒窗外雨,眼前春色梦中人。”
“盈盈烛泪因谁泣,点点花愁为我嗔。”
“自是小鬟娇懒惯,拥衾不耐笑言频。”
黛玉听了,微微点头:“好诗,我却是不能的,只是听你的意思——可是晴雯又跟你们磨牙了?”
宝玉道:“昨儿她们抢红赢瓜子,笑声原大了些,晴雯被吵得想早睡也不能,嗔了几句。”
黛玉点头叹道:“你呀,总是被这群姑娘们欺负的。”顿了顿,似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目光定定的望来,“我却也有一件事要跟你说,只是你听之前需先立个誓,绝不再叫第三人知道。”
宝玉纳罕:“什么事这么隐秘?”
黛玉正色道:“这事原是无可奈何,但既然被我遇上了,少不得要担当起来。因着自小咱俩亲密,我才有心告诉你;便是我这边,除了我、紫鹃和雪雁,也再没第四人知道的。你到底听不听?”
“听、听!”宝玉忙赌咒发誓,“如果我把妹妹的话说与第三人知道,哪怕只是一个字,叫我明儿出门就被雷劈死,劈死还不够,剩下的灰再被水冲了去,散到湖海里面,生生世世不得见人!”
黛玉一听急了:“立誓就立誓,说那么晦气做什么?你只说,但凡向别人透漏一丝儿的风声,便叫我一辈子都不跟你说一句话!”
“这个却是不能。”宝玉正色道。黛玉登时急得脸都红了:“你再这么浑说一气的,赶明儿叫舅舅知道,到底谁吃挂落?他这些日子本就盯你盯得紧,你偏又总这么口没遮拦的。我本是正经想跟你说事,偏惹得你这么咒自己,岂不是存了心要害你!”当下竟赌气不说了。
宝玉连忙赔笑,左一声好妹妹右一声好妹妹的央告了半天,黛玉才回转过来,又将赦生的事掐头去尾的说了一遍。因宝玉与紫鹃她们自是不同,这话自然又润色了好些,把赦生装扮成了红线、聂隐娘一般的侠女似的人物。宝玉平日里多和些权贵子弟交游,挚友中却也有柳湘莲这般涉足江湖的浪子,时常听后者说一些萍踪浪迹江湖故事,心中也颇为向往,如今听黛玉口中的赦生俨然便是一名落难的江湖侠女,又有番邦血统,一时又是好奇又是敬佩,当下不住口的答应帮黛玉瞒着。
黛玉虽料定他会如此反应,待真得了他的允诺也不由自主的大大松了口气,想了想,又憋了促狭的笑,掀开帐子让他见一见赦生。
只一眼,宝玉便呆了。黛玉放下了帐子,他还直着眼发怔。黛玉素知他有些痴病,把女儿家当成菩萨般的尊重,偏赦生生得绝色,又被黛玉收拾得十分肖似少女,宝玉见了不发痴才怪!只是若被他知道眼前的不是自己所认为的水做的骨头的女儿家,而是泥做骨肉的货真价实的男子,不知会怎么捶胸顿足呢?一念及此,忍不住便拿帕子捂了嘴直笑。
宝玉半晌回过神,恋恋不舍的看了帐子一眼,向黛玉道:“以林妹妹的品格,也只有她配跟着了。”
好呆的话!黛玉待要笑他,不知怎地心中忽有无限的狐疑,正要细细寻思,只听宝玉又道:“只是她伤成了这样,妹妹为掩人耳目不敢让人知道,自然更请不得太医,这么缺医少药的,可怎生是好?拖得久了,万一走漏了行迹风声出去……”
一语说中了黛玉的担忧之处,不免将适才的怔忪放在一边,转而叹道:“你说的如何不是呢?我从昨晚想到了现在,也捉摸不出一个法子。偏他又醒不过来,也不知道伤成这般是个什么缘故、怎么疗养。只把我日常吃的人参养荣丸给他吃了,气色似乎是好了一些,可又疑心是不是我自己心焦、看错了的。”
宝玉寻思了好一会儿,笑道:“我那里还有山羊血黎洞丸,我这就拿了来!”说着就风风火火的往出走,被黛玉叫住:“你别忙!先不说对症不对症,就是你这么慌脚鸡似的回去拿药,被袭人她们瞧见,岂有不问的道理?一问你该怎么答?总得寻个掩人耳目的由头才行。再说了,药也是混吃的?”
宝玉只得住了脚,又费力寻思了一回,拍手道:“我有个朋友,是在外行走惯了的,必是有些常用的保命药。我这就问他去!”
“你好歹从容些,别被人看出形迹来。”黛玉叮嘱道。宝玉连连应着:“绝不会给人看出来的。”说着深吸了口气,装出素日和缓的模样,压慢了步子一径出去了。
紫鹃瞧着总有些不放心:“宝玉该不会被瞧出什么来吧?”
黛玉说了半晌话,只觉神倦力乏,忙在榻上坐下,黯然一笑:“死马当成活马医,不然,还有什么法子可想呢?”若她能像赦生所描述的他的家乡的女子一般,可以像男儿一样抛头露面、拼搏事业,现下至多是小事一桩。可她偏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还双亲俱亡,客居他人檐下,眼下行事已是冒天下之大不韪,除了寄希望于宝玉,外加听天由命外,要想再多,非不为之,实无能也。
她已尽了力,却也只能帮上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忙,也不知道赦生熬得熬不过。
她有些心酸的想着,抹了抹眼角的泪光,向紫鹃道:“他这身衣裳脏了旧了,雪雁已找出了些旧年的缎子,少不得你俩辛苦些,赶着裁两身换洗的出来。这是急着要用的,样式花纹都不必讲究,越快越好。”
紫鹃应了,又说:“她的身量高,潇湘馆里总找不着和她身材差不离的,不从新做也为难——可是她的旧衣换下来后可怎么处置?我们这儿总没这么穿戴的,样式太扎眼,拿去浆洗难保不会招眼。”
“烧了。”黛玉道,言语说得太简截,不免气弱,伏在桌上咳嗽了几声。咳嗽毕,她抚着胸口,心下是止不住的叹息,她短短十几年生命里所有的杀伐果断,都快在这几日里用尽了。
有了黛玉只求速度不求质量的要求在先,紫鹃雪雁暗暗赶工,到了夜间已连着小衣中衣一起做成了两套。只是赦生虽在昏迷中也十分警觉,早前紫鹃替他擦脸时被一把攥住手腕,险些没给拧断,还是黛玉低声安抚了几句才放开来。紫鹃的手腕被捏出了一圈乌青,又疼又是惊讶佩服,至此对赦生的本事方才有了几分真实的体验。只是如此一来,尺寸是量不成了,只得估摸着他的身材放大几分做,又有宝玉出门一趟买回来衣裳若干,好歹解了燃眉之急。
说起宝玉,若是仕途经济自是懒怠去费神,为女儿家办事却是向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他倒也很是费了番心,先是哄袭人他们说是自己外头的朋友听府里的药新鲜,想要些玩,连黎洞丸在内包了许多丸药带了出去。又找着柳湘莲,寻了给姐妹们带新鲜玩意的借口,给了随身的几个小厮几吊钱,叫他们去买,这才托柳湘莲找些江湖人常用的药,也不说明缘由,只说急用。柳湘莲与他交好,见他神色紧张,也不追问便慨然允了。又想着那侠女既要在潇湘馆呆一段日子,少不得得有换洗衣物,又估摸着尺寸托柳湘莲采买。一时柳湘莲的东西齐了,几个小厮也带了好些新鲜小玩意儿回来,宝玉便暗暗地将柳湘莲给的东西夹在里面,趁着给众姐妹分送东西的由头亲自给黛玉捎了过来。
衣裳既得了,如何给赦生换衣却又成了一个天大的难题。赦生即使在昏迷中也下意识的攻击除黛玉外所有靠近的人,紫鹃的手腕现在还疼得钻心,雪雁一见她的惨状,哪里还敢靠过去?便是她敢,黛玉也不敢真的就让丫鬟给赦生擦洗换衣,被看穿赦生不是女儿身可不是好事!
然而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要黛玉亲自上阵,给一个男子换衣裳么?
这可怎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