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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1章 来如风雨,去似微尘

作者:长歌入汉关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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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鲜于辅的烦恼被袁绍解决了。

    袁绍下诏说:故幽州牧之子刘和,意图谋逆,被有司缉拿,今已明正典刑。

    有刘虞旧部看了刘和尸体,对人道确是刘和,父子皆大汉忠臣,其情可悯。

    袁绍又派使者对鲜于辅道:“公有子,陛下有女,皆当韶华,何不结为婚姻,长保富贵?”

    还没等鲜于辅反应过来,袁绍就派使者赐婚,将十岁的安庆公主袁惠嫁给鲜于辅之子鲜于敏。后者十二岁,年岁倒也相当。又封鲜于辅为后将军。

    袁绍大肆封赏,前将军沮授升为车骑将军,右将军张合升为卫将军,蒋奇为前将军,淳于琼为左将军,阎柔为右将军。

    虽然蒋奇守幽州无甚功绩,淳于琼镇邺城碌碌无为,但两人都是袁绍旧交,对袁绍忠心耿耿,依序升迁也无可厚非。

    鲜于辅神色复杂,袁绍一扫昏聩,再复英明,气魄过人,仿佛可以想见其负海内之望、称天下楷模的模样,横刀长揖、与董卓相抗的英姿。如果前几年如此,早就将刘备扼杀在襁褓之中,哪会如此被动?

    一声叹息。

    鲜于辅对刘和道:“天下皆知刘和已死,君已成冒名顶替之辈。陛下英明,又有审配在侧,我若留君,反而不便。”命人奉上盘缠,请刘和自去。

    刘和又惊又怒,深吸一口气,道:“袁绍明明找了个与我面貌相似之人冒充,所谓我父旧部也是指鹿为马、趋炎附势的无耻之徒,所言皆昧心之语。只要公登高一呼,袁绍阴谋自会败露。

    臧洪起于东郡,公若振臂渤海,则大河上下非复为袁绍所有。再联络公之弟夹攻幽州,恢复神州不难,再兴汉室有望。”

    鲜于辅摇头道:“臧洪兵少将寡,昧于形势,在沮授监视之下有何能为?若其在河南,依靠南汉主,借势而起,还能打出一番天地,谁知其忠义自诩,一意孤行在河北发难。限于大河,关羽也难以给予其支持。以我观之,臧洪败亡只在须臾。

    至于君所言渤海、幽州之事,可知我虽为军主,然审配监军,此人心思缜密,性情刚硬,对天子忠心耿耿,耳目众多。且天子广加封赏,恩泽布于军中,又有几人愿意作乱?

    君速速离开,迟恐审配得到消息,我亦难保住君之性命。”

    刘和无奈,愤然离去。

    鲜于辅还有一点没说,在袁绍麾下自己官拜后将军,地位尊崇,拥兵一方,又跟袁绍结亲,长保富贵荣华,令人羡慕,如果起兵造反,失败先不说,成功了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重新立刘旭为帝么?替换袁绍的地位?人贵有自知之明。鲜于没那个声望,无法无法服众,届时必然身败名裂,为他人做了嫁衣。

    更何况自己兄弟二人虽然各据一方,然而渤海无险可守,辽东贫瘠之地,如何能做为根据之地?沮授、田丰、张合、阎柔,智勇过人,自己会是他们敌手?

    或许与刘备联合,能够掀翻袁绍,但刘备一统天下,自己能得到什么?能有今日之权势吗?看看刘备麾下,名将如云,不计其数,估计自己只能做个富家翁罢了。

    鲜于辅又想到阎柔。阎柔与刘备有旧,渡河南征时本有机会投奔刘备,最后却选择继续忠于袁绍。他的想法想必跟自己差不太多。如今阎柔身为右将军,其弟阎志也受重用。如果南北汉长久并立,谁能说这个选择是错?

    刘和其实无处可去,欲渡河南下去投刘备。刘备与刘虞并不能算是一路人。

    袁绍与刘虞的关系一直不错。董卓入朝,废刘辩立刘协,袁绍与冀州牧韩馥商量拥立刘虞为帝。这一提议虽被刘虞坚决拒绝,但也可见两人有交情。

    公孙瓒与刘虞争幽州,袁绍支持刘虞。刘备虽已脱离公孙瓒去青州,但仍旧与公孙瓒保持联盟关系。刘虞为公孙瓒所杀后,关东隐约形成两大联盟,一边是袁绍、

    曹操、刘表,一边是公孙瓒、袁术、陶谦、刘备。

    曹操脱离袁绍后,拳打袁术,脚踢陶谦,所向无敌,然有吕布、张邈乱其于内,刘备猛攻于外,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损兵折将,丢掉兖州,埋下日后败亡的祸根。

    天下变成袁绍、刘表合力对抗刘备的局面。而刘表性格保守,不肯全力进攻刘备,致使刘备进入司隶、河东,又夺取扬州,三分天下而有其二。在刘备兵锋威胁下,刘表哪里敢惹怒刘备,后来更是改用章武年号,以示臣服。

    刘和投奔刘备,就如他投奔鲜于辅一样,跟忠于汉室没有丝毫关系,完全是出于个人野心。

    人活一世,草生一秋。来如风雨,去似微尘。

    哪肯就这么籍籍无名埋没于尘世之中?

    怎么折腾也比被袁绍软禁来得好。

    如果连区区二千石都做不到,岂非辱没了自己宗室贵胄的身份、父亲威震幽州的声名?

    刘和恨恨地道:“审配!汝也曾食汉之禄,如今从贼,不内愧么?”

    审配冷笑道:“我曾为陈太尉下属,陈太尉忠义可昭天日,却为灵帝所杀,从那时起我便对这昏庸天子、污浊汉室再无好感。

    陛下拔我于郁郁之中,委我以腹心之任,此生已许陛下驱驰,死生不避。

    如今陛下顺天应民,登临大位,我欢喜还来不及,何愧之有?”

    陈太尉即陈球,儿子陈瑀,侄子陈珪,现在刘备治下。陈球谋诛宦官曹节,谋泄,曹节向灵帝奏报陈球等图谋不轨,陈球与刘合下狱,直接在狱中被处死。

    刘和哑口无言,随即目露凶光,喝道:“让路则活,不让路则死!”抽出腰间环首刀,双腿一夹胯下马,向审配冲来。

    审配等挡在道路中间,刘和舍此无路。

    一人拼命,百人难当。

    面对做困兽之斗的刘和,审配脸上却露出一丝讥笑,随意一挥手,十几支利箭射出。

    刘和目眦欲裂,骂道:“狗贼!”身中数箭,轰然摔落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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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羽问军谋祭酒周林:“陛下旨意语焉不详,我军该当如何行事?”

    关羽和刘备关系莫逆,话语间比较随意。周林虽与刘备有旧,却不敢不敬,回道:“陛下旨意高屋建瓴,微言大义,已经说得清楚,袁绍倒行逆施,僭号称帝,人神共愤,幽冀皆反。我军因势利导,镇之以静即可。”

    关羽道:“君之意是我军束手旁观?”

    周林道:“当然不可旁观。然大河滔滔,不可遽然派出大军。可以小股精锐支援。”

    关羽道:“如此臧子源恐怕很难支撑太久。”

    周林道:“只要能打乱袁绍发展节奏,拖慢其步伐,对我军有百利而无一害。至于臧子源存留长短,此乃天意,我军也无可奈何。”

    周林说得有些隐晦,但关羽听明白了:周林根本就没在意臧洪死活,只要他能给袁绍放血就好。为保持臧洪的存在,刘军将源源不断输送支援,但决不会大起刀兵与袁绍决战。最好的结果是袁绍的实力不断损耗,而刘备得以从容发展,广积粮草,足食足兵。不数年而河北疲弊、一统天下之契机现矣!

    关羽默然片刻,道:“便请祭酒速速草拟具体方略,交诸将议之。若无补充,就依计而行。”

    周林起身行军礼,沉声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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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武阳。

    臧洪在屋内慢慢踱步,心中充满悲愤和绝望。

    大汉为何会走到这番田地?

    他实在想不通。

    最开始讨董时,众人发誓诛灭国贼,“齐心戮力,以致臣节,殒首丧元,必无二志”,匡扶天子,中兴汉室。那时自己登坛盟誓,展望未来,意气风发,何其壮哉!

    然而诸侯不思讨董,反而争权夺利,互相兼并,让臧洪烦闷至极。

    后臧洪被张超派去联络刘虞,经过冀州时被袁绍挽留,请他担任青州刺史。经过诸侯讨董失败之事,臧洪明白想要施展抱负,必须有兵有地,因此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不过臧洪虽有志气,武略却稍逊,无法扫灭黄巾,一统青州。不久又败于刘备之手,丢了青州。

    面对刘备的挽留,臧洪认为受人之托,当忠人之事,还是回冀州见袁绍谢罪。袁绍大度,又任命他为东郡太守,示以宠任。臧洪兢兢业业,将东郡治理得民富郡强。

    故主张超之兄陈留太守张邈为郭贡犯境,臧洪请袁绍救之,袁绍不听,臧洪愤然与袁绍决裂,带部曲渡河南下,与吕布等合力击败郭贡,保住陈留。后刘备与吕布、张邈、郭贡联合逐走曹操,分割兖州。臧洪协助张邈、张超保境安民,经营陈留,积蓄实力。

    然而天降噩耗,天子被害,神器无主。韩遂立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宗室刘民为帝,益州牧刘焉自立为帝,袁绍立刘旭为帝。臧洪一时不知何去何从。

    后面形势变得更加波谲云诡,刘备挥兵西征,吕布联合张邈、刘宠、刘表等相抗。刘备棋高一着,先灭刘宠,吓退刘表,又击杀袁绍大将颜良,逼降吕布。张邈不得已归降。

    刘备接见臧洪,欲用之为郡守。臧洪予以拒绝。

    拒绝的原因很复杂。最主要的理由是觉察到刘备也有不臣之心。

    梁相张超亲自登门劝说臧洪为刘备效命。臧洪均未应允。

    臧洪反复权衡,刘旭之父刘陔的爷爷刘建,与桓帝刘志,同为河间王刘开的孙子,两人为堂兄弟。刘志生灵帝刘宏,刘宏生刘辩、刘协,刘建则生刘利,刘利生刘陔,刘陔生刘旭。刘旭比刘辩、刘协矮一辈。寻编全天下宗室,没有比刘旭的血缘再正的了。

    臧洪于是决定回到河北为朝廷效力。

    但袁绍这次不敢委任臧洪为官了。

    经过这么多事,袁绍对臧洪也算有了个清楚的认识:此人确实是个忠义之士,治政方面也极有才能,但过于迂腐,不识时务,是一把双刃剑。袁绍觉得自己驾驭不了臧洪,还是置之不理为上。

    但就算这样,袁绍称帝后,听到臧洪夺取东武阳,招诱徒众,举起反旗,还是忍不住吐出一口老血:天下那么多称帝的,你为何偏要反我?

    臧洪心中也是悲愤至极:好不容易有个真命天子,尔袁绍当周公也就罢了,偏偏要学王莽,是可忍孰不可忍!

    东武阳距离邺城也就两百多里,而且一马平川,几乎无险可守。袁绍万万不敢放任臧洪做大。虽说刚与刘备握手言和,谁能保证刘备不尽起大军来犯?

    袁绍严令沮授迅速扑灭臧洪。

    沮授道:“臧子源乃义士,却非智士,智虑短浅,所谋不深,做事冲动,不顾后果。若急攻之,反而令其煽动士民,凭城固守。我军只要截断关羽援兵,围住东武阳,施以攻心之计即可。”

    命阎柔率骑兵巡视苍亭津、秦亭津等适于渡河之处,防备关羽派兵支援。虽说这些渡口浮桥已全被沮授拆毁,但小心无大错。

    在阎柔的骚扰下,关羽果然无法派大队兵马过河,只能零星偷渡小股人马,辗转到达东武阳,为臧洪带去南汉兵将渡河进攻、呼应臧洪的消息。

    臧洪早已对身为乱臣贼子的刘备从好感变为恶感,听了这一消息,与其左右将领欢喜见于颜色不同,他脸上殊无笑意。

    都是乱贼。

    只有二贼偕亡,才能让臧洪满意。

    臧洪自公元196年正月起兵讨袁,在东武阳足足坚持了一年多,才宣告城破。

    虽说是楔在袁绍心腹的一根刺,但得益于沮授方略得当,这根刺并没有造成太多实质性的伤害。

    到后来,刘备和袁绍

    两人目光的焦点在河内,都几乎将臧洪给忘记了。

    东武阳城破后,臧洪被袁兵俘杀,消息都没传到袁绍耳中。

    臧洪之死,正如这乱世中很多人的死亡一样,没有引起太多声响,就化为尘土。比如被审配射死的刘和,被黄权斩杀的赵韪。

    也曾轰轰烈烈,来如风雨。

    最后却悄无声息,去似微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