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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这叛徒还有甚好说的!宗主,莫不是一剑宰了,挂在试剑台上让剑宗弟子都瞧瞧,背叛我剑宗到底是何下场!”
郑铁记恨着刘灿,更烦他有话不说的懦弱,不由嚷嚷道。
那日叶莺歌也一样,不知听了这小子如何狡辩,竟是没一剑砍了他,烦的要命。
“刘灿,你可有话要说。”
江秋皙抬手止住了郑铁的后话,耐心重复道。
她本不必多费口舌的。
此人勾结浊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换作以往的她,绝不会留给对方这般久考虑的时间。
甚至换作剑宗以往的做派,这弟子也一早便被砍下头颅,绝不会有面见自己的机会。
她也算了解叶莺歌,她是自己最得力的心腹,没在寻见这叛徒的顷刻将之手刃,一定有她的理由。
于是她的眸光不由深邃了几分,眼看那跪在眼前的弟子浑身颤抖,已觉得自己分辨不出那到底是恐惧还是愤怒。
愤怒?
为何会有愤怒。
两百年间,剑宗上下一并改革,她致力于为这些弟子营造更多的归属感,希望剑宗弟子情同家人,哪怕宗门内不可避免出现摩擦,应对外敌时也能一致对外——
饶是不像江河一样,对人心有相当程度的把控。
可于对待弟子一事上,她自以为已做到力所能及的最好。
那眼下这弟子,又为何会对她平白生厌。
所以她仍然很有耐心:
“若心中有气,如实说便是。”
这话像是给了刘灿更多的底气。
他咬了咬牙,缓缓开口:
“弟子……不敢有气。只是、只是不明白!”
“不明白?”
“不明白!”
他的眼前仿佛还是那一夜族正的一跪,是头破血流后的哀求,是那世家中眨着眼睛的无辜孩童。
他当然做不到真的阻挠几位长老的决定,更无力阻止他们的屠杀。
他只能与那些世家子弟提前做好谋划,为那些后辈逃出生天拖延足够的时间。
他的力量微乎其微,只能看着昨日还辉煌和睦的世家,一夜间化作尸山血海,粘稠的血肉黏在城中每一堵白墙,腥臭和瘴气搅动在每一个角落。
他们死前的瞳孔麻木而涣散,像是诉说着飞来横祸的冤屈,让他每每回想起来,都如被人捏住心脏般抽痛。
他远远望着,只觉得这剑宗挥出的每一剑,都仿佛在剐蹭着他的道德,使他支离破碎。
他不明白!
“弟子不明白,明明只是几个人被污浊侵占了肉身,明明只是几个人占尽了罪孽,明明有太多无辜的人受此牵连,为何就一定要斩尽杀绝!”
他抬头望着那端坐在华贵宝座的女子,只当她什么都不懂,只当她留守剑宗已很久没有离开过这方寸之地,被人蒙蔽了双眼,喊道:
“弟子年少得灵剑青睐,得一契机踏上剑宗,学艺修仙。
年过半百,剑道有成,志在侠行天下,仗剑天涯。
下山之初,自诩匡扶正义,只愿除魔卫道,荡平浊仙,还天下朗朗乾坤!
可当弟子真正下山之时,却发现一切根本不是如此——
凡听我剑宗名号者,皆以白眼侮辱相待,称我狼心狗肺,不为人子。
每逢闯荡,更是屡屡刁难我等,多少师兄弟惨死在他们针对之中……
宗主可知,世人如今都在如何腹诽我们剑宗!
魔门!剑宗魔门!
两百年来,覆灭在我剑宗手上的宗门、世家不计其数!动辄满门抄斩,动辄灭绝屠杀!
他们当我们是嗜杀咳血的魔头!是打着清剿浊仙,泄愤私欲,强占灵宝的畜生!人人得而诛之!
我们自诩名门正派,斩妖除魔,可在他人口中,在那群因我们而家破人亡之人的口中,我们才是真正的邪魔歪道!
弟子不明白啊!
剑宗到底为何执意如此?殊不知有多少包藏祸心之徒,从中钻取空子,犯恶之时假借剑宗名义,将污水泼在我等身上!
又有多少私心熏欲的同门师兄,假借浊仙之名加害他人?
可偏偏我们宰杀了多少无辜之人?这一切都成了因果报应,是我们罪有应得,根本无从辩驳!
宗主,弟子恳请宗主,莫要再赶尽杀绝了……
风水轮流,报应不爽。今日我们灭他宗满门,将来也定有被他人覆灭的一天啊——”
“闭嘴!什么都不懂,只顾妖言惑众,安敢咒我剑宗危亡?”
郑铁走上前来,一脚便要将这妖言惑众的弟子踢死,可一道剑光忽斩过他的身侧,无形的威压迫使他停住了脚步,
“宗主!?”
“退下。”
“是……”
郑铁不自觉多退了几步,还想说什么,可瞥见江秋皙那道凛冽如刀的眸子,便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江秋皙自高座之上缓缓起身,竟是轻踏冰阶,缓缓走近。
刘灿眼中,那高高在上的模糊身影,渐渐变得清晰而明朗。
只是那肃穆的神情犹如冰潭寒泉,让他无心顾及这张早已被世人熟知,称作天下第一的容颜。
“宗主,我……”
坦诚讲,他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
他方才所言,句句发自肺腑。
愿为吴陈世家那些无辜子弟拖延时间,并不单单出自那支离破碎的道德感,他亦有真心为剑宗所考虑——
放过这吴陈世家一马,也让世人放他们一马。
剑宗已经树敌太多了,‘魔门’并不是一句玩笑话。
他亦亲眼看到太多师兄弟遭人构陷,惨死在这世人口中的‘魔门’二字上。
口中剑宗灭亡的命运,他不认为只是说笑而已。
他年少上山,等同在剑宗长大,这里有他太多的回忆,亦有他太多珍重的人……他几乎要把这和睦的宗门看作‘家’。
他也想守护这个地方,不想看它走向自取灭亡的结局。
此番的确是在替自己求情,却也是在替剑宗上下每一个弟子求情,替剑宗求情。
印象中,宗主只是看起来不近人情。
如若愿意听他谏言,停止这般自取灭亡的行径,哪怕是死也死得其所。
而江秋皙已然走到他的眼前,素手轻抬,一道剑气斩断了紧缚刘灿的仙索。
“宗主……”
“你年岁几何。”
“什么?”
刘灿愣怔一瞬,没明白她这般询问的用意。
(出个门,晚上回来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