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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泽希相信当他开着上司昂贵的奔驰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反应应该同所有人一样。他向前直驶,在发现第一个感觉不错的地方停车。那个地方,准确说来就是猫猫咖啡店。他一定得往南开,把车停在他们发现食物袋的位置。龙泽希在这个街区打转,把车停在一株枝叶茂密的木兰树下,迅速把枪揣进外套口袋,走到车外。栅栏后的狗吠立刻响起,极为凶猛,仿佛曾有冲突般愤怒。狗主人小屋楼梯间的灯亮了起来。
龙泽希穿过马路,走进像平日一样人声鼎沸的咖啡店。黛儿正在调酸味威士忌,直到龙泽希拉开椅子坐在吧台边才注意到。
“你看起来该来点烈酒,泽希医生。”她说,一边在每只杯子里摆好樱桃和柳橙片。
“求之不得,但我还在工作。”龙泽希说。狗吠声终于停了。
“你和队长到底有什么毛病?你们都一样,无时无刻不在工作。”她向一名服务员使眼色。
服务员过来把饮料端走,黛儿盯着下一张点酒单。
“你注意到你马路正对面有条狗吗?我是指十八街。”龙泽希悄声问。
“你八成是说威廉,我叫它泼妇。你知道有多少客人被它吓跑吗?”她生气地切着酸橙,“它血统的一半是牧羊犬,一半是狼。”龙泽希未及接话,她继续说,“它找你麻烦了吗?”
“它叫得很凶,我在想昨晚阿超离开这里后,它是否也像这样狂吠。我们已经确定阿超当时把车停在前面的木兰树下,正好在狗的围栏边。”
“那条该死的狗不管什么时候都在叫。”
“所以你不记得了?先不说我希望你——”
她看着点酒单,砰的一声打开啤酒瓶,打断龙泽希的话:“我当然记得。正像我说的,它不管什么时候都在叫,见到那个可怜的男孩时也一样。那男孩一出大门,它就发疯似的猛吼。”
“阿超出去前呢?”龙泽希问。
她停下来回想,眼睛倏地一亮。“没错,你问到重点了,那晚从很早起狗吠声就一直持续。事实上,我得发发牢骚,它叫得我简直崩溃了,只差没打电话给它的主人。”
“当时其他客人呢?”我问,“阿超用餐时有多少客人上门?”
“没有人。”她相当肯定,“他到得很早,比经常来这儿喝酒的人早得多,所以那时店里连个鬼影都没有。我记得没人会在七点前来这里用餐。”
“他离开后,狗继续叫了多久?”
“整晚都在断断续续地叫,和平常一样。”
“是断断续续,而不是一直?”
“要是它整晚都这样叫,谁能受得了。它不是一直在叫。”她机灵地看着龙泽希,“你是不是在想,狗一直叫是因为有人在外面等男孩出现——”她用手上的刀指着他说,“我可不这么认为。只要那条狗开始叫,那些没事常来这一带鬼混的家伙就会赶紧跑开,这就是它的作用。那些家伙现在全在那边。”她又用刀比画着。
龙泽希再次想起杀死阿超的那把失窃的p220,寻思着那名探员是在哪里把枪弄丢的。我完全了解黛儿的意思。一般的街头混混会害怕这条巨大、凶猛的狗,担心它的狂吠会引起路人注意。龙泽希谢过她出门,在人行道上站了一会儿,观察着狭窄幽暗的街道上间隔稍远、带有污迹的路灯。住宅、建筑物之间的空地上尽是浓密的阴影,任何人埋伏在此都很难被发现。
龙泽希看着自己停在对街的车,以及不远处躺着那条蓄势待发的大狗的小庭院。此刻狗十分安静,他沿人行道向北行经几户人家的庭院,想试试它的反应。但它兴致不高,直到龙泽希靠近它的围栏才听到低沉如鬼号的嗥叫,吓得颈后寒毛直竖。他打开车门时它用后腿站立,狂吠,猛摇栅栏。
“你只是想保护自己的地盘,对吧?”我说,“真希望你能告诉我昨晚看见了什么。”
小屋楼上房间的窗户忽然滑开。
“笨狗,闭嘴!”一个满头乱发的肥胖男子大吼,“闭嘴,你这只笨狗!”窗户啪塔一声猛然关上。
“好吧,笨蛋,”龙泽希对这条本名并非威廉的不幸的狗说,“我得走了。”龙泽希最后一次环顾四周,坐进车里。
龙泽希从黛儿的餐厅往贫民区驶去。若按标示的速限驾驶,不到三分钟就能到达探员发现龙泽希上一辆奔驰的地点。他在山坡上转了一圈便前往低地,以奔驰的性能往下开绝不成问题。这使他联想到其他问题。
凶手为什么要步行到这个推广邻里守护活动的区域来呢?教堂山一带发行自办的时事通讯,居民只要看到窗外情况异常,就会毫不迟疑地打电话通知探员,遑论听到枪声。照此看来,凶手还不如若无其事地回龙泽希的车里,驶过一段安全距离。
但凶手没有这么做。龙泽希想他也许只知道此地的地理位置,对当地的居民生活却一无所知,因为他不是本地人。龙泽希想凶手之所以没对他的车下手,是因为对其毫无兴趣,而且龙泽希的车就停在附近。他不需要为钱偷车,也不缺代步工具。如果当时阿超被逼着跟他走,这个推论就可以成立。他用餐时,凶手已停妥车步行至咖啡店,在狗吠声中埋伏在奔驰附近的暗处伺机而动。
驶经龙泽希的办公室时,腰间的手机震动起来。龙泽希打开微信,打开车内灯以便看清楚。他当即转回办公室后的停车场。他从侧门进入大楼,输入密码,到停尸间乘电梯上楼。白天警铃误响造成的残局已不复见,被罗小小吊在半空的死亡证明书成了诡异的展示品。龙泽希坐在办公桌后,回电话给罗诺。
“你到底在哪儿?”她劈头就说。
“办公室。”龙泽希抬头望望时钟。
“嗯,我猜你最后一定在那儿。你一个人吧,吃过了吗?”
“这是什么意思,我最后一定会在这里?”
“先见面,我再跟你解释。”
他们约在市区隐秘的祥龙饭店见面。龙泽希拖了点时间,因为罗诺住在河的另一边,但她动作相当迅速,龙泽希到达时她已经端坐在餐厅壁炉前的桌位上。非工作时间,她来了杯啤酒。打黑领结的酒保是位优雅的老先生,饭店内演奏着周杰伦的作品时他正提着一大筒冰块。
“怎么了?”我坐好,问罗诺,“发生什么事了?”
罗诺穿着黑色高尔夫球衫,衣服紧绷的腹部从牛仔裤腰带上鼓凸出来,这杯啤酒不是她今晚第一杯,也不会是最后一杯。
“你想听听下午误响的警报是怎么回事吗?有人告诉你吗?”她将酒杯举至唇边。
“没人告诉我此事的进展情况。听说有人害怕放射线外漏。”酒保端来了水果和奶酪,“一杯圣代加柠檬。”我对他说。
“表面如此,实际还有内情。”罗诺说。
“哦?”龙泽希皱眉,“为什么你对我的办公大楼发生的事知道得比我还多?”
“因为放射线事件同刚发生那起命案的证据有关,”她又灌了口啤酒,“也就是阿超的命案。百分之百确定。”
她给龙泽希时间理解,而他的耐性已达极限。
“你是说阿超的尸体有放射性?”龙泽希以为她疯了。
“不是。是你车里的碎屑有放射性。我告诉你,执行这件任务的家伙被吓得半死,我也好不到哪儿去,因为我还进你车里捜索了半天。有人怕蜘蛛,怕蛇,我就偏偏克服不了这个障碍。那些曾暴露在越南橙剂里的家伙,迟早要死于癌症。”
龙泽希简直难以置信。“你在说我车里驾驶座旁边的位子吗?”
“没错。要是我,绝不会再开那辆车。你怎么知道时间长了那玩意儿会不会要你的命?”
“我已经不再开那辆车了,”我说,“别替我操心。但是谁告诉你那些尘埃有放射性的?”
“SEm检测的操作人员。”
“扫描式电子显微镜?”
“没错,它扫描出里面含铀,让盖氏计数器都失灵了。他们说从没发生过这种事。”
“我相信没有。”
“这才造成大楼里安全部门大恐慌。”她继续说,“那名保安立刻作出了疏散整栋大楼人员的决定。但他忘了一件事:在打破红色小盒上的玻璃拉下扳手时,也启动了消防系统。”
“据我所知,那些装置从来没有启用过,”龙泽希说,“我能体谅那名警卫忽略了这个细节。事实上,他可能根本不知道。”可想而知大楼总务主任对此事的反应。“天哪!所有事件的起因都是我的车,就某种意义而言都是因为我。”
“话不能这么说,泽希,”罗诺迎视我的目光,神色肃穆,“我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吗,这么多事都起因于杀害阿超的混账家伙。”
“我想来杯酒。”
“别自责了。你做了什么我都知道,你有什么感受我也很清楚。”
龙泽希搜寻酒保的身影。“听说这里的蟹饼很好吃。”
“我不喜欢你这副德行。”罗诺倾身向前,指着龙泽希,“还有,我们接下来做什么?我今晚可以不睡。”
酒保看到龙泽希,迅速绕过来。龙泽希脱下外套挂在椅子上,改变心意把之前点的霞多丽白葡萄酒改成苏格兰烕士忌。我浑身冒汗,皮肤很不舒服。
“给我一根华子,”龙泽希对罗诺说。
她半张着嘴瞪着我,觉得不可思议。
“快点!”龙泽希伸出手。
“不,你不能抽。”她很坚决。
“我们交换条件,我抽一根你就抽一根,这样可以相互牵制,彼此都少抽点。”
她犹豫片刻。“你不是认真的。”
“天知道我有多认真。”
“在我看来这对你起不了任何作用。”
“我只想体会一下活着的感觉,如果还不算太迟。”
“谢谢你的好意,条件免谈。”她掏出烟盒,磕出两根烟,手握打火机,“戒烟多久了?”
“不太清楚,大概三年吧。”香烟淡而无味,但叼在嘴上的感觉很好,仿佛嘴唇就是为此而生。
第一口烟像利刃般剖开龙泽希的肺,他立即头晕目眩,感觉如十六岁那年第一次抽浓烈的香烟一般。尼古丁充斥脑中,就像重游旧地,世界缓缓舞动起来。他纷乱的思绪开始慢慢整合。
“老天,我怀念这个。”弹掉烟灰时龙泽希不禁感叹。
“所以别再唠叨我了。”
“总得有人这么做。”
“唉,这又不是大麻之类的玩意儿。”
“我没抽过。若非那些东西不合法,也许我今天也要来一根。”
“该死,你吓到我了。”
龙泽希猛吸最后一口烟,扔掉烟蒂。罗诺看着他,表情怪异。每当她无法理解龙泽希的作为,便总是这副受惊的样子。
“听着,”龙泽希言归正传,“我认为阿超昨晚被跟踪了,他并非死于抢劫、同性恋性侵害或贩毒这类偶发性犯罪事件。凶手在等他,可能等了一个小时,趁他返回十八街木兰树下黑暗的停车位时才动手。你记得附近人家养的那条狗吗?据黛儿说,阿超在咖啡店用餐时它不停狂吠。”
罗诺静静地想了一会儿。“看吧,跟我猜一样,你今晚到那里走了一趟。”
“没错。”
她移开目光,下巴肌肉绷起。“这就是我刚才为什么那样说。”
“黛儿记得当时那条狗一直叫个不停。”
她沉默不语。
“我之前去了一趟。除非侵犯它的地盘,不然它不会叫。否则会越叫越凶。你懂我的意思吗?”
她的目光移回龙泽希身上。“一条狗在猛叫,谁还敢在那儿待一个小时?得了,泽希。”
“这个凶手非同小可,”龙泽希的酒送来了,“这就是我的重点。”
龙泽希等酒保离开后继续说:“我认为阿超是被职业杀手干掉的。”
“就算这样,”罗诺斟满啤酒,“凶手的意图呢?那个孩子到底知道什么?除非他和毒贩或其他犯罪集团有牵连。”
“会不会跟落霞镇有关?”龙泽希说,“他住那里,在那边的法医办公室工作,和夏晚晴的案子也算有关。我们都知道,不论是谁杀了夏晚晴,手法都非常髙明。这起案件也如此,是宗经过精心策划的预谋。”
罗诺若有所思地搓着脸。“所以你确信这两起案件有关联。”
“我想,没人希望我们发现其中的关联。但我相信,不论谁是幕后主使,都想把阿超的死因伪装成武力劫车或其他街头犯罪。”
“对,目前为止每个人都这么认为。”
“并非每个人,”龙泽希注视着他的眼睛,“绝对不是每个人。”
“你确信阿超是某个阴谋的牺牲者,还认为他是被职业杀手干掉的。”
“这也可能是冲我来的,他们想以此恐吓我。”龙泽希说,“我们可能永远无法得知。”
“拿到夏晚晴的毒物检验报告了吗?”她示意酒保再来一巡。
“你知道今天办公室简直一团糟,希望明天能有结果。那边进展如何?”
她耸耸肩。“没有任何线索。”
“怎么可能没有线索?”龙泽希不耐烦地说,“他们有三百名探员,难道没人能侦办夏晚晴的案子?”
“就算有三百名探员又怎么样?你想要一组人马专门负责这个案子,还要他们当凶杀案来办。但我们被挡在外面不得其门而入,因为这还是罗超探员的案子。”
“我不明白。”
“别忘了,你和他的纠葛还没解决呢。”
龙泽希无意继续问,因为不值得为他浪费时间。
“如果我是你,眼睛会放亮点。”她盯着我,“我绝不会小视这件事,”他又顿了一下,“你知道那些探员怎么说吗,到处都在传是你骚扰罗超,他的主管正想办法找政府官员炒你鱿鱼。”
“他们爱怎么说都随他们。”龙泽希不耐烦地说。
“我烦心的不是别人怎么看我,罗诺。他是个无赖,我不会把这种事放在心上。”
“重点是他想伤害你,泽希。他已经在使手段了。不管这次还是以后,只要逮到机会他就会挖空心思拖你下台。”
“那他得乖乖排队了,巴不得这么做的人不在少数。”
“落霞镇海岸修车处的人说,打电话的是个男的。”她看着龙泽希,“如你所料。”
“阿超不会这么做。”龙泽希只能这么说。
“我可不这么肯定,但也可能是罗超干的。”罗诺说。
“你明天打算做什么?”
他叹了口气。“我还来不及想。”
“我们得去趟京市。”
“干吗?”她皱眉,“别告诉我是龙宁又找麻烦了。”
“这不是去那里的理由,但我们可能碰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