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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回 做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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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亮虽未大圆,月光倒也足够亮,屋子里一切都照出了轮廓——更别说就在窗边的印儿。

    光透进来,直接洒在她歇下的地方。

    阳筠看着那个裹得如蚕蛹一般的人,忽然想起白乐天的一句诗来。

    “烛蛾谁救护,蚕茧自缠萦。”

    原不是此义,但此刻用在印儿身上,竟似十分贴切。

    第二日一早,太子妾侍齐来八凤殿问安,有人故意问阳筠“可大安了”,不知是暗讽阳筠装病邀宠,还是明嘲她病了也留不住太子爷。

    阳筠只淡淡一笑,道:“倒都好了,难为大家惦记。”在心里暗暗将此人记下,多一句也不说。

    又几日,先是七夕乞巧,接着便是中元节。

    自七月初八起,燕国各官寺便接连演了七日的《目连救母》。十五当日,宫内道场未建孟兰盆会,以盆供僧的规矩却不落下,早有演乐仪仗一路送着诸盆,到各寺献供去了。

    百姓们议论纷纷,说今年的盆子里和往年不一样,不只是供奉僧人的衣食杂物,更有贵人、善人抄的经书在里头。

    头一份便是皇帝陛下亲手抄的。

    有人说是皇帝陛下知道自己常年征战,牺牲了多少性命,为了死去的将士行此举;有人说这根本是太子仁义,陛下起初可没想到这一层。

    持第二种意见的,多半是知道些内情的人,甚至是东宫安插在围观百姓里,帮着传播消息、歌功颂德的。

    武岳本来的意思是按照惯例供僧即可,武承肃却在早朝请奏,当着众人的面提出超度亡魂。这本不是大事,只是武承肃早不提起,偏选在了中元节前几日上奏。

    武岳觉得十分难堪,却不得不笑着应了,连续两三日在朝上夸赞武承肃。

    武承肃不仅找了许多愿意捐经的施主,三日收了许多经书,更有他亲抄的三本在里头,以至于武岳不得不劳累两日,好歹也抄了一册经文出来。

    阳筠本就喜欢抄经。武承肃午后来小坐,才跟她提了这事,阳筠立刻起身去书房取了三本给他。

    “这是你抄的?”武承肃颇有些意外。

    “闲着没事练字,也静心。”阳筠微笑道,“再者,给相识的亡魂积福。”

    武承肃恭敬接过,小心翼翼翻看了两下,笑道:

    “这送出去可就不止是相识的亡魂了。”

    “那可更好了!”阳筠笑语嫣嫣。待武承肃走后便去了书房,又开始默默抄起经文来,连午觉也不曾歇。

    于是,这年皇家的供奉里,头一盆的便是陛下亲笔抄写的经文,接着是皇后、太子、太子妃各三本。

    其余宗亲不敢落后,家里但凡能拿笔的都凑个数,左右也是功德一件,并不亏了谁,因此皇亲贵胄各有所出。

    印儿见阳筠抄经,每次回到自己屋子里,也会悄悄抄上半天求心安。

    她只要不值夜就会害怕。

    然而不管抄了多少,印儿还是难以入眠,人也渐渐瘦了下来。

    钏儿毫不知情,还当印儿是因为给玉叶下药一事内疚,经常安慰着印儿。

    “玉叶那是活该!做奴婢的不能忠心侍主,还反过来害人,不怪人不留她。”殊不知她这一劝,印儿愈发心绪不宁了。

    八凤殿里还一个心难安的,便是冬雨。

    当初阳筱穿了白纻舞衣的事是她告诉玉叶的,为的是和玉叶一起攀高枝。岂料小算盘正打得叮当响,忽一日被印儿叫去,让她给玉叶送吃的。

    冬雨立即存了疑心,小心试探几次后,印儿才透露出这是娘娘的意思。冬雨闻言思索一夜,想着必是玉叶总往外跑,惹人怀疑,这才被查了出来,便决定照着吩咐做事,从此和玉叶划清界线。

    后见玉叶情况异常,冬雨愈发肯定是她每日送去的吃食有古怪。

    虽说秋云也往玉叶屋子里送吃食,但冬雨心中毕竟有鬼。玉叶一死,她便想起自己原和玉叶一路,后明知食物有毒却不告知,唯恐玉叶的鬼魂找上自己。

    阳筠看着憔悴的印儿和冬雨,什么都没说。

    中元节一早问安时,卫良娣愁眉苦脸,跟众人说小公子似乎不大好。

    “小孩子眼净,想是看到了什么也未可知。”不少人议论道。

    阳筠安慰了几句,待众人一走就打发印儿去前头等太子。

    “娘娘何必理她?”印儿劝道,“宜秋宫里那么些宝贝,总有避邪镇祟的,做什么非要阳气充足的才能压制?”

    阳筠摇头不语,只催促印儿快去。印儿劝过无果,只得往前头去了。

    “娘娘这是为何?”珠儿神色黯然,轻声问道。

    “打发她去,殿下能听到的总会多些,对卫氏的厌恶也会更甚。”阳筠幽幽道,“至于小公子总是无辜,万一真是撞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却占着太子不放,岂不坑苦了孩子?”

    直到晚膳前,起居院也没人出来安排侍寝,东宫众人都不免惦记了起来。

    武承肃直接去了八凤殿陪阳筠用膳。

    见阳筠嘴角带笑,眼神却有些恍惚,武承肃心中愈发难过。用膳后他也不急着走,在八凤殿里又呆了许久,似乎就要留宿,后被阳筠催了多次,才终于往宜秋宫去了。

    卫良娣喜出望外,还以为太子殿下担心小公子,更记挂着她,笑得跟盛开的花儿似的,什么也不问,用心服侍武承肃盥洗安寝。

    然而第二日一早,卫良娣却泄了气。

    除了在病中身子不便,这是头一次殿下宿在宜秋宫,却对她一碰也没碰。

    不,还不如在病中。

    便是病中,太子殿下也会握着她的手安慰她,听她说话,昨夜殿下却只说忙了一日太过疲累,连个手指头都不曾碰,直接睡了。

    敷衍之意十分明显。

    卫良娣伤心一夜,早起去八凤殿问安便有些神不守舍。她勉强打起精神,正和其他女眷寒暄着,有崇仁殿的内侍求见阳筠,说是奉太子命送东西过来。

    阳筠笑着请人进来,小内侍叩了头之后,把殿下嘉赏太子妃的话说了,又奉上十数样赏赐。

    赏阳筠的原因,竟然是她“大方识体”,为保子嗣周全,让原本要留宿八凤殿的太子去了宜秋宫。

    众人拿眼觑着卫良娣,见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都在心中将她嘲笑了一番,有人甚至将耻笑挂在了脸上。

    阳筠看了不免头疼。

    武承肃什么意思?才觉得他体贴,竟做出这种事来。

    她觉得自己忽然变成了个靶子,卫良娣手里如有弓弩,恐怕一箭就要射过来了。

    阳筠生着闷气,嘴上却只能谢恩,只等武承肃何时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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