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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五那天,魏昶分别跑去了三个地方,晃荡了一个白天,直到快天黑才回来。
为此祁琪气得不行。
魏昶刚一回来,祁琪就跺着脚走开了,出了门,叫了一辆驴车,飞驰而走。
他们回到丰邑坊以后,祁琪每天坐车三刻钟才能回家,这时候才走,回家一定是黑天了。少不得被父亲埋怨。
回家之后,大姑娘一个劲儿地抱怨,这个搭档真不是个东西,这么晚了才回来知会一声,害得她下班迟了。其实她不知,魏昶回来扎一头,见祁琪走了,他也走了。随后忙了一个晚上。
当天,长安县不良人总部发来三大包卷宗。
丰邑坊不良人的位置已经空缺了一年,这一年就堆积了大量的悬案,除了这一年,还有多年以前积压的卷宗,都被送到了丰邑坊办公所。
长安城里,出了事先找坊署,坊署能解决的,就地解决。
解决不了的,送去县里。
好办的案子,县里的那些歪瓜裂枣都尉捕头们也能办,办完之后提交刑部监察院,监察院现在归大理寺丞直接管辖。
大理寺丞左宗道,三头倔驴之一,办案相当公正。面对有疑点的案子从不手软,统统打回县里,要求重审。
县里重审的通过率不到10%,剩下90%,县令转交给不良人查办。
虽然丰邑坊算不上大坊,但许多年来,也积压了上百宗悬案,把祁琪看得头昏脑涨,而这时,魏昶却跑了。
气不气人?
简直是气死大姑娘了。
走之前,他还不屑地说:我办案只有一条准则,我们接手丰邑坊之后的案子,一定要破,之前的案子,空闲时候挑出一些有线索的,破一破,能破旧破,破不了拉倒!
然后他就走了,也不说自己干什么去。
大姑娘气得睡不着觉,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才搞明白,这个魏昶前一天到底干什么去了。
六月十六,清晨。
祁琪刚来到办公所,就见到鱼三带着兄弟押着一个人来到了门口。那个人已经被鱼三五花大绑,低着头,看不清楚脸,不过从他衣着上判断,也是一个下层人,粗布的衣衫,破旧的草鞋,头发蓬乱。
魏昶还没睡醒,门是关着的,鱼三不敢敲门,就那样恭恭敬敬地站在外面。
祁琪大踏步走过来,看了看鱼三,鱼三冲她抱了抱拳。
祁琪拽了拽门,打不开,“咣!”一脚。
“我靠!”魏昶粗鲁的声音响起:“催命啊!不知道我在睡觉的吗?”
“都什么时辰了!”祁琪喊。
“哎呦,祁大人来了!”魏昶戏谑的声音。
闻言,鱼三等人忍着笑,不敢笑出声来。
祁琪进了办公所,第一件事便是把窗户打开,她受不了屋里的味,严重的男人味,感觉屋里的空气都是咸的。
她刚一坐下,魏昶就揪着那个被五花大绑的人进来,说道:“五月十八《丰邑坊周家酒肆盗窃案》案犯,胡小乙,你给他录口供,一会儿我带他和卷宗去不良人总部交差。”
“你什么时候办的?”
“我没办,我只是把这件事说给鱼三听了,今天他就把人给我送来了。”魏昶打了一
个哈欠,这一个哈欠打得,后槽牙都看到了。
“你怎的这样困?”祁琪疑惑道。
“昨天晚上,我在六个寡妇家的房檐儿上盯了一个晚上,你说我能不困吗?一会儿,等夜莺把人送来,我就去找陈寡妇。”魏昶蔫头耷脑地说。
“你把什么案子交给夜莺了?”祁琪好奇问道。
“六月初四丰邑坊南三街丢了一个姑娘,鱼三毫无头绪,我就交给夜莺了。”魏昶低着头说,他看起来困极了。
“她能办成吗?”
祁琪话音未落,一个赶驴车的人来敲门,推开门,那人递给祁琪一个纸条,然后道:“丰邑坊快驴驿站送来的。”
“哦,谢谢。”祁琪打开纸条一看,上面是一行清秀小字:你的女人已经被我安排到丰邑坊快驴驿站了,才十八岁,你还想老牛吃嫩草?昨天你交代我的案子,我去办了,很遗憾,那个人已经死了,想要他的尸体,去南三沟渠里找,还有一间更遗憾的事,丢失的那个女孩,也已经死了。作案手段,自己去查。
“你把沈姑娘安排到驿站去了?夜莺也在?”祁琪疑惑道。
“怎么呢?”魏昶费力地抬起头,眼睛实在有些睁不开:“驿站我有20%的股份,安排两个人很费力吗?”
“魏昶,你能不能好好与我说话?”
“祁大人,请批评。”
“睡你的觉去!”
“谢祁大人!”
祁琪气鼓鼓地坐下来,仔细想了想,突然觉得自己心里这股闷气少了许多,原来魏昶昨天并没有闲着,他不看以前的卷宗,却把最近发生的案子整理了一遍。
他们负责丰邑坊将近两个月来,发生了二十一宗案件,大多是小事儿,丢个鞋子也要报案,坊署办理十五件,县里办了六件,被监察院打回三件,复审失败,打入不良人总部。
之前他们两个在平康坊办案,这些案子由不良帅鲁汉接管,他人手不足,没时间办理,等魏昶他们回来,于是又打给他们去办。
正如魏昶说的,他们接手丰邑坊以后的案子一定要破,可接手之前的案子,根据实际情况去破,毕竟不是神,总有破不了的案子,尤其是那些积压十年以上的案子,有的甚至连苦主都找不到了,去哪里破案呢。只能靠机缘了。
魏昶昨天把那三宗新案子看了看,便走了。
其中两个分别交给鱼三和夜莺,而自己去办那件最麻烦的案子。
是一个因情而谋杀的案件,但是受害者并没有死,因此算不得大案,可是这件案子的过程却十分复杂,牵连到十几个人,先前署吏就弄得昏头涨脑,后来到了县里,也是办得稀里糊涂,到了监察院,直接就打了回来。大理寺丞左宗道批语是:如此混乱的卷宗,是草案吗?
这样的批语,出现在公文当中,已经算是很锋利了。
当时长安县县令对不良帅鲁汉说,一定要快速查办。
现在落到魏昶手里,鲁汉的批语是,限时三日。
魏昶看了看时间,就骂鲁汉是个老混蛋,县里限期半个月让他办,可他却给自己三日,这不是为难人吗?
看了看卷宗,立刻觉得头大。
受害人叫韩德忠,是一个木材商人,小有钱财,三十七岁
。
家中有一个妻子,名唤姜巧儿,已经三十有六,昨日黄花,不再漂亮,于是这厮就跑出去花天酒地,分别于陈馆子、李寡妇、陈寡妇、钱家小媳妇、孙家酒肆姑娘等一大堆女人有染。
据说,这还是仅是冰山一角。
后来韩德忠被刺杀,幸亏他体格健壮,躲过一劫,随后报案。
署吏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经过询问,结果审问的内容错综复杂,一个咬一个,却谁也不承认。
陈馆子认为:一定是韩德忠媳妇姜巧儿干的,如果不是她,也是李寡妇、陈寡妇、钱家小媳妇、孙家酒肆姑娘。
李寡妇认为:一定是韩德忠媳妇姜巧儿干的,如果不是她,也是陈馆子、陈寡妇、钱家小媳妇、孙家酒肆姑娘。
挨个问下去,哪个也不承认是自己,反而每个人的口中都有韩德忠媳妇。
这样一来,坊吏开了一个会,经判断,认定杀手是他的媳妇姜巧儿雇凶杀人,为此,署吏把姜巧儿逮捕,严刑逼供。姜巧儿受刑不过,交代说是她雇凶杀人,可坊丞问她,杀手是谁,她却支支吾吾说不上来。
坊丞觉得这件事难办,于是上交长安县,长安县令蒯良君,觉得这案子不难,于是再对姜巧儿用刑。刑具拿出来,姜巧儿就惊呼大喊,说杀手是一个陌生人,那人早已联系不上,你们快杀了我吧,我已经活够了,快别折磨我。
县令觉得证据确凿,作案动机明显,于是送去大理寺监察院,监察院主事一看,觉得疑点重重,于是转交大理寺丞,大理寺丞只看了一眼,就做了如是批语,把长安县骂了一顿。
魏昶看到卷宗,第一个想到的不是破案,而是跑去坊丞家里,揍他一顿,然后再揍县令蒯良君一顿,这两个混蛋,哪有如此办案的?这岂不是屈打成招?
祁琪一愣,道:“你还说别人,你不是也总这样?”
魏昶当时就不困了,跳起来道:“我跟他们能一样吗?我用刑,一定是有把握的。你看我把哪个好人给打了?”
被祁琪气得不困了,魏昶决定不睡了,而是直接跑去找陈寡妇,他说这案子的首要怀疑对象是陈寡妇,而不是别人。
祁琪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魏昶说,凭直觉。
当然,并不是凭直觉,昨天晚上他挨家趴窗户,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那些闲言碎语里判断,雇佣杀手的不是旁人,正是陈寡妇和韩德忠。
《唐律》规定“七出三不出”,原配夫人无有犯错,韩德忠不得无故休妻,因此心思谋害,可直接谋害妻子不如玩一个套路,反而诬陷妻子雇凶杀他,然后妻子就犯了七出之罪。他才不管结发妻子背叛多少年,只要能离婚,便是妥当,然后好与陈寡妇结婚。
好一对*夫*妇!
当时魏昶就想把这对儿抓住,正所谓捉*捉双,可没想到,韩德忠竟然离开了。
魏昶奔向今天晚上再去蹲守,却觉得那样太过麻烦,干脆逮住只有丢在一起,然后一顿敲打,凭我魏昶手段,你们怎的不招供了?
魏昶前脚刚离开,又有卷宗送了来,祁琪打开一看,竟然不是发生在丰邑坊的案子,而是发生在金城坊,卷宗名字《金城坊黄家毒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