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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黎杰的记忆里,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哭过了。a从当兵以来,他就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大男人,一个男子汉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哭是一件很丢脸的事。可是他现在哭了,而且哭得痛快淋漓,哭得莫名其妙。
文彬自杀后,刘胜他们把人质和黎杰都抬出了屋外,抬到了远离加油站的地方,剩下的现场清理打扫工作由警方负责。
医生在现场给黎杰和几个人质作了初步的体检,没有发现什么大的问题,只是有个人质有点虚脱,经过现场的输液和护理,很快就恢复了。
黎杰的身体方面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但是他的心里一直就难以平静。文彬留给他的最后一眼印象是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以及留在脸上的那丝诡异的笑。以前的有些事,他本来以为完全忘记了,是再也不可能想起来了的,但是正是文彬脸上的那种笑,像一根针一样深深地刺痛了黎杰内心的某根神经,从而勾起了他对晚事的无穷回忆。
公安方面的领导和孟大队长一起来看了黎杰,并对黎杰的行为给予了高度的评价。处理这种事,虽然也重视过程,但更重视结果。不管你采取何种方式,不管你使出什么手段,人质能够安全救出、汽油没有被引爆、歹徒能够伏法就已经够了。
一直到上了直升机,黎杰的心里才慢慢地平静,刘胜和分队的战友们已经知道了黎杰和文彬以前的关系,也能理解黎杰的心情,所以一路上他们并没有多说什么,他们甚至没有再谈论起这次行动,黎杰知道战友们是怕他们的谈话会再次刺伤他的心,所以才选择的沉默,对于大家的这种体贴,黎杰的心里不由涌起一种莫名的感动。
因为这次行动,黎杰误了回家的火车,只好把车票改签到了第二天的下午,当天队里的训练和执勤他还是照常参加,作为快速反应部队就是这样,只要你还呆在部队,哪怕是一天或者一小时,你都时刻处于战备状态,只要有任务,你就得随时出击。
当天晚上,刘胜看到黎杰的心情已经基本平静,就趁着空闲时间专门找他谈了次话。他们的谈话完全是朋友间的聊天,而不是上级和下级之间的训话,谈话的内容很广,牵涉到了以前、现在和将来,刘胜当然也谈到了今天的行动,但他说话很有艺术性,并且在谈话过程中他还随时在观察着黎杰的反应,一直到他看到说话快结束了,黎杰的表情还正常,他的心里才放心了。他知道,黎杰这一关算是过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下午,黎杰很顺利地登上了回家的火车。
黎杰是从不迷信的,也不相信什么宿命论,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不管是宿命论还是巧合,在火车上发生的一件事还是让他碰上,如果不是因为那次行动延误了乘车时间,黎杰就不可能坐上这次车,这件事他就不可能碰到。
黎杰坐的是硬卧,他的位置是第十七车厢15号的下铺。跟以前一样,黎杰出行大多坐的火车,因为他喜欢坐火车的那种感觉。他一直觉得坐火车出行有很多好处,既可以从容不迫地观看沿途的风景,又因为火车上环境和时间上的宽松,可以结交一些朋友。母亲是不大同意他坐火车的,因为她觉得坐火车时间太长,而且车上的人鱼龙混杂不大安全,但是父亲在这一点上却与黎杰观点一致。
黎杰上车后,很快找到自己的位置,然后放好行李坐了下来。其他人也陆陆续续上了车,车厢里有些忙乱,但在列车开动前,大家都安顿好了,并各自坐了下来。
因为是铁路交通高峰期,车上的位置都坐满了。黎杰注意到,他的对面下铺是一个警察,他穿着佩戴一级警司警衔的制服,行李不多,就一个公文包,看样子是去北京出差的。对面的中铺和上铺是一对情侣样的年轻人,从衣着打扮来看,应该是刚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公司职员。黎杰这边的中铺和上铺是一对母子,母亲30多岁,儿子十一二岁,儿子看起来病泱泱的,一上车就爬到上铺睡觉,黎杰本来想把下铺让给那个母亲或小孩的,但是那个母亲却说她儿子喜欢睡上铺,因为上铺没人打搅他睡觉,自己也喜欢中铺,并谢绝了黎杰的好意,黎杰也就作罢。
列车刚开始开动,除了那个小孩,五个人都坐在下铺的位置上。对面情侣中的那个女孩性格非常活泼开朗,从上车后开始,就一直在唧唧喳喳地说话,刚开始是和她男朋友说,后面就逮着谁就和谁搭话,在她的带动下,车厢的气氛慢慢活跃起来。
根据西南啸鹰的规定,非因公外出是不能穿制服的,就是平时出门也不允许穿带有西南啸鹰标志的衣服,所以黎杰现在身上穿的是便装,只有他随身携带的迷彩背包可以看出他有当兵的痕迹,但他一点也不担心这个会暴露他的身份,因为曾经有战友调侃过,这种包只有两种人带,一种是解放军,还有一种就是民工。
黎杰自己也觉得自己很像民工,黑黝黝的脸,有点杂乱的寸板头,因为头发比较软就是剪短了也立不起来,所以前面有一小咎头发贴在额头上,身上的便装是刘胜从箱底翻出来的,因为好久没有浆洗了,显得皱皱巴巴的,露在衣服外面的体表都晒得黑黑的,粗看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民工。
所以当对面的女孩问起他是干什么的时,他就以民工身份相告,周围的人就都深信不疑。女孩显然对黎杰刚才给那位母亲让座的行为很有好感,就不断地找他谈话,黎杰想想自己反正已经隐瞒了身份,也不担心会被她套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就与她攀谈起来。
从女孩的话中黎杰得知她叫阿箐,在cd市一家较大的国营公司任职,这次是与男友阿强一起去北京旅游结婚的。从她的问话中黎杰可以感觉出这是个头脑机敏而且很有思想的女孩,在某些方面甚至有点象王丽。
想起王丽,黎杰心里就一阵发酸,同时也充满了柔情,他想起以前也跟王丽说过想旅游结婚的,王丽当时很高兴地答应了,要是她没死,也许自己和王丽就可以和这对伴侣一样,那该是多么幸福啊。
阿强却很看不起黎杰这个民工。在黎杰面前,他好像有一种天生的优越感,他也在女友的边上不时和黎杰搭着腔,但是他的话很不友善,他甚至说黎杰根本就不配坐卧铺,他觉得这与黎杰的身份很不相符,一年忙到头好不容易赚了几个血汗钱就学会了坐卧铺享受,这是对家里人的不负责任,是对社会的不负责任。
黎杰对阿强这种略带醋意的指责并没有过多地去辩论反驳,他只是引用了书上的话说在整个人类社会中人人都是平等的,人生下来本来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的,都是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故意划分出了所谓的阶级和阶层。然后他就打了比方:假如我们这辆车翻了,我们都不幸遇难,难道你这个白领比我这个民工就死得更高贵些吗?我看不见得。
听了黎杰的话,小箐就格格地笑个不停,然后就不断地感叹中国的国民素质确实提高了,连民工都有这么能言善辩会这么引经据典难倒一个研究生了,同时还开玩笑说阿强平时自诩学识渊博博学多才见识高超现在看来连一个民工都不如,阿强的自尊心显然受到了很大打击,就不再与黎杰说话,而在与小箐的说话中却故意加入了一些所谓富民阶层贵族阶层才能听得懂才能理解透的内容想镇住黎杰,可后来看到黎杰不以为然的样子,他也就不多说了。
那位母亲却不大和大家谈话,她只是时刻在关注着她睡在上铺的孩子。小箐没话找话和她聊了一会大家才知道,这位母亲来自四川省的德阳市,她的儿子得了一种叫做脑干星形母细胞瘤的重病,她曾带儿子到西南地区最有权威的华西医院诊治过,但华西医院的脑外科专家说因为肿瘤太大且生长位置太特殊,手术起来风险很大,他们也没有绝对的把握,所以建议她去北京天坛医院找专家会诊一下,于是她就带着儿子上了这次去北京的列车。
那位母亲的话让周围的气氛一下变得凝重,一时间大家都不说话。后来那个警察提议大家一起打扑克牌打发一下时间,大家也都不接话。于是大家就都各自上床躺着休息。
列车载着大家越过宽阔的成都平原,进入了连绵不绝高山巍峨的秦岭。
时近午夜时分,车厢里除了小箐和阿强还在窃窃私语外,大部分人都进入了梦乡,黎杰也微觉疲劳,他虽然闭着眼睛,但并没有睡着,车厢的顶灯已经熄灭,只留下了黯淡的地灯,透过未拉严的车窗窗帘,外面不时滑进隧道两侧的路灯所发出的桔黄色的光,象一把把可以伸缩变形的军刀,重复着出现了又消失,消失又出现了。黎杰耳听着火车行进时所发出的有节奏的“哐当哐当”声,他不用担心随时可能出现的紧急集合的信号,不用担心随时可能出现的紧急任务,所以他的心里显得非常的宁静。
朦胧中,他突然觉察出周围好像有什么动静,刚睁开眼,就看见两个黑影扑到了对面下铺的那个警察身上,并把警察紧紧地按住了,借着地灯的光,黎杰看到,那两个人的手上都拿着刀,一种刀刃很长的砍刀!
黎杰一时之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看到那两人只是按住警察,并没有用刀砍人的征象,就决定先不做声,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静观其变,但他还是做好了随时出击的准备。
突然之间,车厢里亮起了很多手电筒发出的光束,然后传来一阵阵吆喝:“大家都躺着别动!抢劫!”然后就是一阵接一阵的尖叫,很显然,这是旅客们发出来的,他们都从梦中惊醒了!
不好!碰上歹徒抢劫了!而且歹徒的人数还不少!他们显然控制住了车厢两边的出口,车厢里面也有不少歹徒,这从手电筒发出的光束就可以看出来,他们正在一个座位接着一个座位的抢劫旅客们的钱财!
在没弄清歹徒的情况之前,黎杰还不想引起歹徒的注意,所以他还是没有起来,也没有做声。又一个歹徒走了过来,手电筒发出的刺眼光线滑过黎杰的脸庞,照在正在与那两人扭打的警察身上。
那个警察还在睡梦中就被两个歹徒控制住了,反抗显然已经无效,在手电光的照射下,黎杰看到他被两人反扭住双手,一边一个夹着坐了起来,一个歹徒还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我是警察,你们这是干什么?袭警可是大罪,你们知道吗?”警察看到反抗无效,就大声质问道。
“警察先生,不用你说,我们也都知道你是警察,我们这是抢劫,可是我们一般情况下是不抢警察的,当然,这有个前提,就是警察先生你不要再反抗。”第三个歹徒用手电照着警察的脸,嬉皮笑脸地说。
这时小箐、阿强以及那对母子俩也被惊醒了,小箐和阿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坐在那里做不得声,那个男孩却被吓得哭了起来,她母亲就不停地拍打着他进行安慰,她虽是在安慰她儿子不要害怕,但她自己的声音也是发抖的。
那个警察虽然被歹徒控制住了,但他还是一脸的大义凛然:“我不只是要你们不抢劫我,我还要求你们放过这车上的所有人,否则,我决不会停止反抗的,因为这是我作为警察的责任,我劝你们还是赶快放下手中的刀,在尚未酿成大祸之前赶快逃跑吧,我可以承诺现在不抓你们!”
另外两个歹徒就笑着说:“你这个条子还真硬气,可惜你都是自身难保,你还说什么大话?快说,你答不答应不反抗?如果你答应了,我们就可以放过你一马。”
此时车厢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不时传来歹徒的喝叫声和妇女小孩的尖叫声和哭闹声。警察看了看正在对面上铺哭泣的小孩和他吓得发抖的母亲,还有那个还在埋头猛睡的民工黎杰,脸上充满了愤慨、愧疚和无奈。他挣了挣双臂,见歹徒控制得很紧,就对他们说:“我答应你们,但我有个条件,就是要求你们放过我周围的这几个人,作为警察,我现在保护全车厢的人,但我保护一下我周围的几个人还是应该的,如果你们不答应,我就是死也要跟你们拼!”
几个歹徒嘀咕了一阵,就答应了,两个歹徒就放开了那个警察,然后派一个歹徒持刀看住他,不让他起来,另外两人就准备去隔壁抢劫。
哪知这时候变故抖发,后来的那个歹徒手中的手电筒无意中照到了小箐的脸,然后手电筒的光束就停留在他脸上不动了。
“绝色美女,绝色美女啊,这个妞我今晚要定了,美女,你赶快下来跟我走,否则我就砍死你们!”那个歹徒突然凶像毕露,伸出手来就想拉小箐。
那个警察刚想起来,却很快又被另外两个歹徒控制住了,情势一时十分危急。
小箐就一边用脚踢着歹徒伸过来的手,一边用求救的眼光看着阿强。阿强却好像整个人都被吓呆了,坐在那里没有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