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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纷纷享用了两次‘庄公晓梦迷蝴蝶’之后,终于得出一个结论――
蝴蝶不可怕,可怕的是,蝴蝶居然有一个人这么大。
但,有一个人这么大的蝴蝶不是最可怕,最可怕的是,一个人这么大的蝴蝶居然长着一张和叶晨一模一样的脸。
杜纷纷从幻境中醒过来,发现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浸透,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她缓缓舒出口气,坐起身,一转头,却见叶晨那张脸正好整以暇地坐在床边,喝着杯看上去与昨天一模一样的茶水。
她瞳孔陡然发大。
幻境中那只翅膀白里透红的大蝴蝶仿佛又浮现在眼前,用同一张脸,同一个表情望着她。
“纷纷啊。”
杜纷纷顿时紧张起来,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的嘴唇一开一合。
“我很感动,你居然在做梦的时候都喊着我的名字。”
杜纷纷看着他貌似愉悦的笑容,缓缓回过神,松了口气,赔笑道:“哪里哪里,这是我应该做的。”
“但是,”叶晨语调一转,脸上又出现那眼熟的阴冷笑容,“如果喊完我的名字后,不加那句‘你这该死的蝴蝶’,我就更感动了。”
……
杜纷纷动了动嘴唇,含泪道:“我这么说了?”
叶晨点点头。
“……”她颤抖着伸出手,摊开在他面前,“拿来吧。”再这样下去,她吃过的‘庄公晓梦迷蝴蝶’可能比叶晨吃过的米还多。
叶晨的目光从她的掌心一扫而过,垂下眼帘。
杜纷纷见他不语不动,手抖得越发厉害,“难道……您又有什么新品种?”
啪。
他一掌开她的手心,霍然起身,背对着她,负手道:“还不收拾收拾。”
收拾收拾?难道他终于忍无可忍地要把她扫地出门了?
杜纷纷强忍住兴奋,小声问:“干什么?”
“查案。”
……唉。“那可不可以先请您出去等?”他不出去,她怎么换衣服啊?
叶晨负在身后的手指轻轻一弹,“你是要我这么站着等,还是转身站着等?”
“……”
杜纷纷利索地换好衣服,发现漱口水、洗脸水竟然都已经打好了。
“这个……”怪不得他刚才没怪她说梦话之事,原来早就已经安排好新花样了。
“嗯?”叶晨依然没有回头。
杜纷纷把脸伸到脸盘上方,看着自己的倒影在水中起起伏伏,扭曲成各种各样的形状,不由哭丧着脸道:“非要洗吗?”
“就算你出去不嫌脏,但我嫌丢人。”
杜纷纷颤声道:“可是带着个毁容的人出去,你不是更丢人?”
“谁说你会毁容了?”叶晨侧过头,眼角带煞。
杜纷纷噗得一声,这张脸埋进脸盆。
洗完脸,杜纷纷在铜镜里认认真真地确认过自己的脸还是从小看到大的那张没有改变之后,才算舒了口气。
“纷纷。”叶晨不知何时已经转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向来高深莫测的双眸流露出点点无奈。
杜纷纷立刻双腿并拢,站得笔直,“是。”
“其实,”他突然叹了口气,“每次下药的时候,我很难过。”
……
难过?
杜纷纷面颊自发地抽搐了两下,“恕我眼拙,还真没看出来。”她怎么觉得他每次下药的时候,脸上仿佛都写着‘我很欢乐,我很期待’八个大字?
“但是,”叶晨脸色微变,抬头狠狠地瞪着她,恨声道,“不下药,我更难过。”
杜纷纷无语地望着天花板。
――变态是种病,变起来要人命。
说到查案,有一个地方是不得不去的。
那就是案发现场。
不过因为事隔多月,贾琼的书房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所以当叶晨和杜纷纷到的时候,看到的书房和普通的并没有区别。
杜纷纷看着挂在墙上的画,赞叹道:“好像很值钱的样子。”
叶晨随意瞄了一眼,“吴道子、李思训、项容、杨庭光……嗯,收得挺全,全是赝品。”
杜纷纷的热情立刻被冷水浇过,不服气道:“你这么随便看看就能看出是赝品?”
“这和随不随便没关,和人有关。”他嘲笑道,“比如你,就算认真地看上三天三夜,也看不出它是赝品吧?”
杜纷纷死鸭子嘴硬道:“谁说我看不出的?我连看都不用看就知道它们统统是赝品。”
“哦?为何?”
“以贾琼这样低劣的人品,哪里配得上真迹啊。”
叶晨低笑道:“虽然没什么道理……但我同意。”
……
刚才叶晨嘴里吐出来的真的是‘我同意’,而不是‘我捅你’?
杜纷纷小心翼翼道:“刚才那句话我没听清楚,能不能再说一遍?”
“没什么道理。”
“不是,是再后面那句。”
……
“纷纷啊。”叶晨含笑道,“你经常听不清楚我的话,把它们当耳边风吗?”
杜纷纷垂头看脚尖。做人要低调,得意千万不能忘形――虽然她得意的事情是那么、那么的……卑微。
有仆人进屋打扫,见到叶晨和杜纷纷微微吃了一惊。
杜纷纷立刻露出亲切的笑容道:“在下杜纷纷,他是……”
“剑神大人。”仆人眼睛冒着两团熊熊的烈火,炯炯地望着他。
叶晨微笑点头,“我可不可以问你几个问题?”
仆人兴奋道:“当然当然,从我十岁那年听到大人的事迹开始,就一直崇拜大人至今。”
……
您老人家十岁的时候,叶晨还没有出生吧。拍马屁也要有个度啊。这么肤浅,一定会被叶晨狠狠鄙视的。杜纷纷幸灾乐祸地想。
叶晨愉悦道:“那实在是我的荣幸。”
……
杜纷纷想起自己每次拍马屁拍到马腿上的惨烈战绩,又看看眼前两人欢乐的笑容,义愤填膺地想:果然和随不随便没关,和人有关。
于是,她再度确认,叶晨大人不待见她。
叶晨施施然地请仆人落座。
杜纷纷刚想到他们对面的位置坐下,就听叶晨微笑道:“纷纷,还不奉茶?”
……奉茶?
杜纷纷举起手指,指着自己,无声地疑问着。
叶晨缓慢且坚决地点头。
杜纷纷咬着下唇。她是保镖,不是跑腿,不是丫鬟,不是……
“还是我去吧。”仆人连忙站起身,却被叶晨一把按住,“这点小事,由纷纷来做就可以了。”他说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挥了挥袖子。
从杜纷纷的角度,隐隐可以看到袖子里,那瓶‘庄公晓梦迷蝴蝶’正安稳地栖息着。
“……”杜纷纷僵硬地扯起嘴角,“倒茶是吧?我去就好了。好歹也给我个机会一起……荣、幸、荣、幸、嘛。”
杜纷纷提壶回来,叶晨和仆人谈得正欢。
她笑眯眯地将斟好的茶端给两人。
叶晨别有深意看了她一眼,举杯,浅啜,然后从容地放下,面色如常。
杜纷纷努力地保持着笑容,不让它越扩散越大。
仆人聊了这半天,正觉口渴,不由举杯要饮,却被叶晨一手挡下。
仆人和杜纷纷同时望向他,一诧异,一紧张。
叶晨嘴角一勾,浅笑道:“打扰了这么久,实在不敢再多留你了。”
仆人虽然怔忡,却仍是依然站起来道:“是,小的告退。”
杜纷纷看着他低头远走的背影,不安感愈演愈烈,尤其叶晨一言不发,只是看着茶杯里的茶水笑。
“呃,我们……还是快点找找证据吧。”她佯作忙碌地满墙壁乱拍。
叶晨笑容更深,“纷纷啊。”
……来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杜纷纷听天由命地走到他面前坐下。
“下次你要吐口水,吐一杯就够了,不必连累他人。”
……
杜纷纷拿起面前那杯斟给仆人却一口都没有喝过的茶,仰头一饮而尽,然后抹了抹嘴角,把心一横,豁出去道:“你放心,我本来就不是殃及无辜的人。除了你,我才不会对别人使出这么下三滥的手段!”
她说完,瞪大双眼,等着叶晨拍桌子发飙。谁知叶晨只是莞尔一笑道:“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认为你的口水只能让我一人享用?”
杜纷纷呆滞道:“我的口水你用了,我去用谁的口水?”
气氛诡异地僵住。
……
须臾。
叶晨收起笑容道:“我有件事让你去办。”
杜纷纷下意识地问道:“买棺材?”
他白了她一眼,“你若是想买也可以,不过必须等这件事办完。”
杜纷纷缩着脑袋赔笑道:“您说,您说。”
叶晨道:“我要你去查贾琼。”
“上哪儿查?”
“蜀中。”
“……能不能再缩小点范围?”蜀中大了去了。
叶晨道:“不能。因为没有人知道贾琼到底从哪里来,只知道他一直在蜀中一带做生意。”
“……”杜纷纷沮丧道,“这不就是大海捞针?话说,从小到大,我都没有瞎猫碰到死耗子的狗屎运。”
叶晨转身走到书桌旁,拿起画篓里用赤红蜀锦包裹的画轴,缓缓打开。
画上,一个浓眉大眼,神采飞扬的华衣青年正掀帘而笑。
杜纷纷凑过头去,“他是谁?”
“贾琼。”
“好年轻。”而且和她想象中的猥琐形象截然相反嘛。
“是他年轻的时候。”
“你怎么知道?”杜纷纷不等他回答,就自答道:“啊,一定是刚才那个人告诉你的。”
她见他的目光久久凝于落款,不由念道:“唐开心作。啊,原来是他妻子画的,那就怪不得这么好看了。”
“为何?”叶晨收回目光,将画轴重新卷起包好。
“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在妻子眼中,当然是自己的丈夫最好看咯。”
叶晨挑眉,“那你又觉得他好看?”
杜纷纷辩解道:“现在不是我在看他,而是唐开心在看他。说到唐开心,为何我们来唐门这么久,却从来没见过她?”
“因为她现在根本不在唐门。”叶晨顿了顿,才缓了面颊道,“她外出散心去了。”
杜纷纷点点头,惋叹道:“也是。中年丧偶是很痛苦的。”
叶晨将画轴塞到她的手里,“你用它去查,相信会事半功倍。”
……
杜纷纷可怜兮兮地抱着画,“还有没有其他线索?”
叶晨的目光顺着整个屋子扫了一圈,最后定于桌上的砚台,缓缓将它拿起。
杜纷纷兴奋地看着他,“是不是有新的线索?”
叶晨用手指轻轻拨了下穿在砚台上的铃铛,“我想,我知道他是哪里人了。”
“这么神奇?”杜纷纷伸手也拨了下,静静等了会后,老老实实道,“我还是不知道。”
……
“若是我没记错,在砚台上系铃是麒麟镇的习俗,取铃砚的谐音――灵验之意。他们迷信只要用这种铃砚磨出的墨书写的心愿,定然能心想事成。”
杜纷纷道:“真的假的?”那她想早点破案就能早点破案,早点离开叶晨就能早点离开叶晨咯?
“当然是假的。”叶晨迅速熄灭她希望的火苗,“若是真的,皇帝早下令全搬进皇宫了。”
……
“有道理。”这个理由,杜纷纷心悦诚服。
叶晨微微一笑,放下砚台,“那么,十天之后,我要知道关于贾琼过去的一切。”
杜纷纷转身走了一步,又停下问道:“这个很重要吗?”人死在唐门,不是应该重点查唐门?跑去刨死者家底算什么?
叶晨眉毛一挑,含笑道:“你说重要不重要呢?”
“……”杜纷纷满脸真诚道,“您说的都重要,如果不重要,那一定不是您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