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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番外之新的开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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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斯予把客人让进屋子, 请他坐下, 倒了茶,笑呵呵地坐下寒暄。正聊着,浴室浴帘哗啦一声拉开, 周子璋穿着家居的旧t恤和短裤,头发湿漉漉的, 拿着毛巾擦水,一边擦一边问:“谁来了?”

    他一句话没说完, 却完全呆住, 愣愣地看着沙发上端坐着朝他微笑的人,刚刚沐浴出来,润泽白净的肌肤上带了一层微微的粉色, 头发耷拉在额头上, 显出几分稚气,这样吃惊睁圆一双黑亮的眼睛, 嘴唇微张, 模样看起来有说不出的可爱。霍斯予一看心里就软得不行,不由得宠溺地笑了,有心过去把人揉进怀里,可碍着有客人,只得打趣说:“怎么, 见到熟人都傻了?”

    周子璋这才回过神来,呆呆地把毛巾从头上拿下来,喃喃地问:“师兄, 怎么是你?”

    沙发上坐着那个,正是他在f大时对他多方照顾的博士师兄。

    此时看到周子璋这副样子,他也笑了,说:“要不是你表弟找到我,我还真不知道你跑到这来了,怎么,不欢迎?”

    “怎么会,当然欢迎了。”周子璋这时略有些恢复,只是心情很忐忑,坐过去笑了笑说:“师兄驾到,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呵呵,真高兴啊,就不该无声无息消失了这么久。”博士师兄笑呵呵地指指他,带了轻微的责备说:“你呀,就算生了病要休学,也不该东西一扔就无影无踪,知道大家有多担心吗?连老板在内,都找到你老家去了,可一问你居然连那都没回去,你知道关于你失踪了系里头有多少个版本吗?”

    周子璋赧颜说:“真,真是很抱歉,我,我当时……”

    “他当时出了大车祸,养了大半年才能下床,这个我都跟你们系里报备过了,人有旦夕祸福,子璋也是没办法啊。”霍斯予在一旁笑呵呵地接上话。

    “这么严重?那现在怎么样?”博士师兄立即担忧地问。

    “现在好多了,就是这个天气骨头会疼,当初受伤就在下雨天,落下病根了。”霍斯予叹了口气,怜爱地看着周子璋。

    “年纪轻轻的,总有可以医治的办法,”博士师兄皱眉说:“我有个同乡在这边医院当大夫,我问问他,如果他们医院有专家,你过两天就去看去。”

    “谢谢师兄。”周子璋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其实,也没那么严重。”

    “不行,早点就医好,”师兄打断他。

    “你们聊,我去做饭,张先生就留下来用个便饭吧?”霍斯予站起来,笑笑拍拍周子璋的肩膀说:“陪你师兄唠唠嗑。饭得了我就叫你。”

    周子璋点了点头,等他一走,反倒拘谨起来,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嫂子,还好?”

    这师兄姓张,名景平,长得倒人如其名,憨实黝黑,如果摘下眼镜,活脱脱就是一个农村青年,他闻言笑着说:“呵呵,好着呢,她还问起你,你不知道吧?”他带笑说:“我博士毕业了,在这边z大念博后,给傅老当秘书跑腿。”

    他所说的傅老读历史的都知道,是国内史学界巨擘式人物,被z大高薪返聘当博士后点负责人,张景平跟了他,那在学术圈平步青云就不是不可能的事了。周子璋一听,由衷替他感到高兴,说:“真的吗,太好了,恭喜师兄。”

    张景平一笑,扶扶眼镜说:“先别恭喜我,我这里有个消息,今年因为z大咱们专业的博士导师出国当访问学者,不能招学生,但博士点不能停,因此系里头有意请傅老来带一届,”他顿了顿,看着周子璋说:“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傅老不带弟子久矣,他自己也感慨在很多方法我都算野路子,纠正起来难,如果能一开始就跟他做研究,少走弯路就好了。怎么样,你有兴趣来吗?”

    周子璋呆了,看着张景平说不出话来,心里感到一种久已遗忘的激情开始燃起来,但又夹杂着恐惧和不安,对自己能力的不信任,他颤抖着握紧双拳,弱声说:“我,我恐怕不行。”

    “行不行的,要试试才知道。”张景平微笑着看他:“坦白说,咱们这个专业,聪明的人太多,你跟他们比起来,绝对落了下风,可也正是因为这是个浮躁的年代,所以潜心做学问的人太少,而你有这个资质,相对而言,就比只有聪明还显得重要。而且,你也很聪明啊,我跟傅老讲过你的情况,他也是半路出家学的史学,但却做成大家,所以他并不觉得你这样情况有什么问题,只是你丢下功课有点久,需要赶紧补上来才是。”他温言地加了一句:“还有,当务之急,f大那个硕士学位,你得回去拿。”

    周子璋被这意外的消息完全听懵了,半天都没言语,他哑声说:“我,我还以为,我已经被退学……”

    “怎么会,你表弟当时就替你办了病休,按照规定,两年之内你完全可以回去拿学位,况且你的论文已经做出来,导师早已过目认可,就是少了答辩的流程而已。这点你完全不用担心,你导师那正愁你病休放弃了硕博连读的机会,替你可惜,怕你找不到工作呢,他一定会帮你,而且自己系,什么都好商量,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张景平微笑着问:“你看,困难当然有,但都不是不能解决的,关键是,你自己还想继续你的学术生涯吗?”

    张景平顿了顿,笑着说:“不过我可警告你,傅老要招生的消息放出去,要来考他的人就不知有多少了,到时候你能不能上,得靠自己的真本事,你也知道,他们那种经历了□□的老一辈,最恨弄虚作假,可也因为这样,你不用担心存在不公平。如果你想考,就下个月回f大补了答辩,拿了证书,再回来准备几个月,你可以跟我先在z大听课,他们资料室和图书馆我可以帮忙让你进去,接着报考明年的博士,你说怎么样?”

    周子璋心乱如麻,只是攥紧拳头,却垂着头,默不作声。

    张景平叹了口气,说:“你好好想想,尽快给我答复?嗯?”

    这时霍斯予洪亮的声音响起:“先生们,吃饭了。”

    晚餐还是很愉快,霍斯予尽了一个热情主人该做的一切,而且他做的菜也分外合适,家常菜,有海鲜有肉,但又不嫌隆重,张景平也是个善谈的人,两人很快找到共同话题,倒也其乐融融。反倒是周子璋比较沉默,有点心不在焉,数着碗里的米粒充当听众的角色,吃过饭后张景平就告辞了,临走留下自己的联络电话,要周子璋不管考虑得如何,都跟他保持联系。要出门的时候,张景平忽然说:“子璋,你送送我。”

    周子璋点点头,说:“好。”

    “去吧,我留下来收拾东西,回见啊,常来玩。”霍斯予挥手。

    “再见,谢啦。”张景平笑着道别。

    师兄弟俩一前一后,慢慢走下楼,周子璋说:“我送你去车站。”

    “那正好,我这带不熟。”张景平点点头,笑着说:“咱们聊两句。”

    “师兄想问什么直说吧,”周子璋叹了口气,直视他。

    “那好,我不跟你兜圈子,你没下定决心,是因为令表弟?”张景平斟酌着问

    周子璋仰头看天,幽幽地说:“不全是。”

    “他很关心你,如果不是他找来,我想我还不知道你在这。”张景平笑着说:“他来找我的时候可没这么好说话。”

    周子璋有些愕然,问:“他,他说什么了?”

    “他说,我如果帮他劝你回去读书,他就负责给我老婆找个好工作。”张景平呵呵低笑:“我老婆一个农村妇女,要在这个大城市找工作,还真是不容易,不过咱们读历史的,再不堪,骨子里还是有点文人气,他这么一说,我本来要帮的,反倒不想帮了。”

    周子璋赧颜说:“对不起,他就是这么一人,你别跟一般见识。”

    张景平笑呵呵地说:“我可不是来跟你告状,而且,我到底还是上门来当这个说客,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

    “嗯?”

    “一方面当然是因为咱们交情不错,但另一方面,是你表弟说,我跟你一样,都是苦哈哈靠着自己一路求学过来,我还好有个婆娘为我做出贡献,你却什么人也没有,怪不容易的,我一想可不就是这样,这个机会给别人还不如给你。咱们这样的,才明白失学的痛苦,才会更珍惜得来不易的机会。”

    “我……”

    “你知道吗?我常常觉得人这辈子,有点追求其实就跟西西弗的神话一样,你其实干的,是把巨石推向山顶,再由着它滚下来的事,但支持你一次次把这块石头推上去,不是因为加缪所说的命运的荒诞性,而是因为,你热爱这个东西,你踏出第一步了,就没有回头的事。”他笑了笑,拍拍周子璋的肩膀,说:“回去吧,别考虑得太久。”

    周子璋心下感激,点点头说:“谢谢。”

    张景平微微一笑,说:“得空去我那,我老婆做的饭虽然比不上你表弟,可也不差,她还常常念叨你呢。”

    他说完,道了别就走了,周子璋目送他走远,慢腾腾地转身回去,初夏的傍晚安逸悠长,路灯将人的身影拖出长长的一条,偶尔有下班晚归的人急冲冲从身边过去,不远处也能听见回家的人开门的瞬间,又懒又长的一声“我返来啦”。

    生活就这样扑面而来,而你之所以没有感到孤寂入骨,因为那不远处,也有一盏灯亮着等你,有一个人能够在听你这句“我回来了”之后应一句“知道了。”

    日常到无法珍视,可又难能到,无比珍贵。

    周子璋回到家,推开门,一屋橘黄色的灯撒了下来,灯下一个男人背影魁梧,面庞年轻,他见识过这个男人凶狠恶霸的一面,受过伤,遭遇过屈辱,但也同样的,在这个男人身上得到前所未有的呵护和宠溺,无微不至的关怀,不用质疑的爱。

    他看着霍斯予转身,脸上浮上笑,说:“回来啦?我看你晚饭都没吃多少,呆会喝汤好了,累不累?累的话就先上去歇着。”

    周子璋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霍斯予停下手上的事,含笑看他,随即微微张开双臂,低声说:“过来。”

    他目光柔和如水,周子璋如被蛊惑一样,脑子还未有反应,就已慢慢走了过去,被霍斯予双手抱住,郑重抱在胸前。

    “怎么了?从你师兄来了就发呆,这么不待见那家伙?早知道我不让他来我们家。”霍斯予爱宠地吻着他,拉过一边的凳子坐下,让周子璋坐在他腿上,环抱着他,低声问。

    “没,”周子璋靠在他肩膀上,哑声问:“你为什么,要替我办休学,又去找张景平……”

    “傻子,这有什么为什么?你那么爱读书,回去不是迟早的事吗?”霍斯予带笑哄着他:“我还想看你带博士帽,虽说一溜人带那玩意照相都特傻,但你不一样,肯定特好看,嘿嘿。”

    “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跟先前似的……”周子璋困难地表述:“我现在,心里很杂,不像以前那样心无旁骛。”

    “我知道我知道,你听我说宝贝,这人哪,总得找点合适自己做的事,尤其咱们爷们,安身立命这四个字,你读文科的该比我懂,那可不仅是干个工作,混口饭吃,它还说,咱们得有自己的事业,打心眼里喜欢的事业。成不成功没关系,可做不做,那关系就大了。”霍斯予吻着他,笑着低声说:“我这说的够煽情吧?操老子天天在公司里要给员工洗脑,张嘴就来,都不带想的,哈哈。”

    周子璋情不自禁笑了,他靠在霍斯予肩膀上,叹了口气说:“简直不能想象,我有一天,会跟你交流这种话题。”

    “所以说你不够了解我,老子可是正经留洋的人哪,你当我没文化?真是,我说,咱们也不用整天探讨这么深刻的话题,有时候进行点深入话题就够了。”

    周子璋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深入话题。”

    霍斯予搂着他的腰,往上顶了顶,痞笑说:“这样的。”

    周子璋恍然大悟,涨红了脸,推开他咬牙说:“自己一个人深入去吧,恕不奉陪。”

    他转身爬了梯子上去,霍斯予在身后犹自乱七八糟地喊:“别介呀,喂,我说真的,老子一个人怎么深入啊?难道左手跟右手?你不能这么对我兄弟吧啊?周子璋,你给我等等。”

    周子璋没理会他,却禁不住嘴角浮上一丝微笑,忽然觉得,家里头多了这么个活宝,其实,也不是那么差一件事。

    哪怕你不爱他,哪怕你其实,检视自己的内心,其实依旧空荡荒芜,但你仍然能继续生活下去,日子一天天过着,不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