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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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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修端坐在钢琴前,看了一眼身后的多宝,又望向贝斯手,最后,他看向身侧不远的苍木。

    苍木也看向他。

    没有年少时的桀骜与张扬,也没有面对他人偏见时的那种不屑与挑衅,八年半之后的容修,显得格外的从容平和,浑身都充斥着一种浑厚的气度与洒脱,给苍木的感觉,他的确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虽然他只穿着黑t和仔裤,和这架高贵古典的乐器之王并不是很般配,曾经的dk没有keyboard,也没见过容修在舞台上玩过键盘,但苍木就是觉得,对方一定能镇得住这架9英尺演奏级的三角钢琴。

    不过,在外人的眼中,就不一定是这么一回事了。

    常来live house看现场的观众们无一不自诩rocker,他们奉摇滚精神为圣经,当中甚至有些是乐队成员,他们对每个登台演出的乐队都十分苛刻。

    除此之外,还有在这种场合工作久了、对一切新鲜事儿都司空见惯的贝芭蕾,丁爽,赵光韧,小李……

    所有人都觉得,舞台上的那架三角钢琴很碍眼,不应该是摇滚人玩的东西。

    坐在钢琴前的青年,更是与整个live house的气氛不搭调。

    他们对这次暖场演出并没抱什么期待。

    掀开琴盖。

    拾音麦克摆在支柱前,十指轻轻触摸上黑白键。

    年少的时候,他为了乐队,放弃了所有,背弃了家人,不顾旁人目光,梦想着带上兄弟们一起站到巅峰舞台上。

    年青的时候,乐队为了他,和全世界抗衡,兄弟们大难临头,厄运缠身,直到压下个五指山,不得不各奔东西。

    生在半个音乐世家,他在高音歌唱家的母亲的培养下从小学音乐,只要他想,闭起眼睛,就能听见木音槌敲击钢丝弦的声音。

    当!咚叮叮叮――

    左手弹了一个小七和弦,随后分解和弦。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右手弹了个琶音,速度并不快。

    当!当!当!当!当!当!

    两手一起下键,同时弹奏了数个小七小三和弦。

    ……

    “什么水平啊,这就上台了?”人群之外,通往后台的转角背静处,奇幻紫的贝斯手石天一,对主唱凌野笑道。

    刚才在休息室,听说前面有人搞事情,在观众的逼迫下,这家店的驻唱上台了,两人都觉得好笑,就出来看个究竟。

    这一看不要紧,舞台上那人完全是胡来,根本听不出他弹的是什么。

    “和咱家小侄女有一拼,”石天一说,“这家店怎么搞的,要是这样也行,我还弹什么贝斯啊,也去当钢琴家得了。”

    凌野斜倚在墙边,抱着手臂往台上望:“反正就一暖场的,你操什么心?”

    “这是暖场?砸场吧!键盘撒把米,鸡都比他啄的好听,”石天一不爽地抱怨,“今儿来的都是咱们的粉丝,等他们听闹心了,火气上来了,对咱们有什么好处?”

    “老大都不担心,你怕什么?”凌野瞟向坐在前方阴影处的那个男人,小声问石天一,“弹钢琴的那个,是这里驻唱乐队的人?”

    “不知道,不认识。”石天一说,“就一塑料乐队,清一色儿菜鸡。”

    就在这时候,侧前方的阴影里,一直坐在折叠椅上的男人,忽然回过头瞪向二人。

    石天一刚好和那人目光撞了个正着,被对方眼神中露出的失望和警告吓了一跳。

    “老大。”

    石天一打了个招呼,赶紧闭上了嘴巴。

    过了半天,他才小声抱怨:“怎么了呀,我说的不对吗,老大怎么老是胳膊肘往外拐?”

    “瞅你那越活越抽抽的孙子样儿,一个眼神儿你血条儿就空了?”凌野晦涩不明地笑了声,瞥了一眼沈起幻。

    “操,你俩冷战,别拿我撒气啊,都挤兑我干什么?”石天一嘟囔一句。

    钢琴声从live house的高端音响中传来。

    从一开始的有一下没一下,到断断续续,越来越流畅。

    不过,仍然是那几个和弦,那两三段琶音,反反复复,没什么旋律性可言。

    观众们都有点不耐烦了,也有人感到好奇,这个帅哥该不会是上台来逗比的吧。

    渐渐地,速度快了些,也有了一丁点的小变化。

    突然,沈起幻的表情也跟着变了变!

    沈起幻突然站起身,扬起下巴,连墨镜也摘下来了,似乎想要看清楚舞台上弹钢琴的那人。

    然而,最先反应过来的,并不是他。

    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石天一身后的钢琴师小李。

    李黎明刚在更衣室换完了衣服,打算下班了,走到后台过道的时候,隐约听见最初的那三个分解和弦,他蓦地顿住了脚步――

    有人上去弹钢琴了?新来的那家伙,让自己弹什么猫日的钢琴摇滚,被自己拒绝了,竟然又找别人上台乱搞了?

    紧接着,再往下听――

    小李就是一愣,回过神之后,他惊讶极了,当即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了出来。

    正好听见了奇幻紫两名成员的对话。

    小李才不管身边这两人是谁,忍不住上前一步,站到石天一的身边,一脸嫌弃地侧过头,食指在嘴边一竖,做出个“安静”的手势,又使劲儿地踮起脚,仰头望向了舞台。

    又听了十几秒。

    “feux follets!我靠!”小李神经质地低吼,“绝对是!我听出来了!”

    石天一:“啥?”

    凌野:“???”

    “鬼火。”沈起幻扭过头来。

    小李闻声一愣,朝说话那人看去,和沈起幻相视点头,没想到,除了钢琴专业的自己,竟然还有人只听几小节,就能说出曲名。

    更是万万没想到,坐在钢琴前的,居然是新来的那人!

    而且,弹奏的是鬼火!!

    ――李斯特十二首超级练习曲之一《鬼火》,世界公认超高难度练习曲,此时容修弹奏的,不就是中间几个小节吗?

    有趣的是,这首曲子蕴涵着一种难以名状的……diss感,人们总能从它如同鬼火般隐约出现的音群中,听出讥诮、嘲讽的意味儿。

    “好家伙,选这曲子,他这是准备骂我呢?!”小李满面赤红,呼吸急促,脸上露出一种十分诡异的兴奋笑容,就像小电影里的电车痴.汉一样,嘴里还不停地叨叨着:

    “热身够了吧……

    “快,快开始了……

    “来了,来了!呃啊,鬼火!来了!”

    凌野&石天一:“操,变态啊。”

    舞台上,容修当然不是故意乱弹的,而是认真地做了一套暖指操。

    回国之后,先去探望了首长,又和满洲里的兄弟们吃了烤串,飞机票没买到,只能在火车上熬一天一夜――

    容修已经很久没碰键盘了,刚在办公室弹奏了古典吉他,一时间找不到弹钢琴的感觉,所以必须要先活动一下手指,热热身。

    此时,站在吧台一边的赵光韧,和大家一起听小李激动地絮叨完了“鬼火的牛逼之处”,一个猝不及防。就被连续刷新了三观。

    好嘛,古典吉他是《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钢琴是《鬼火》,这些特么居然都是容修的热身曲目吗?

    “这个升降号怎么这么多啊,我怎么不识谱了?!”

    贝芭蕾用手机度娘了一个谱子,给丁爽看。

    丁爽看得两眼发花:“他弹的是这个吗,听着也不像啊。”

    “他还没开始。”沈起幻的声音飘过来。

    大约一分钟左右。

    容修觉得差不多了,之前他一直在反复弹奏中间的六个小节,按照以往的习惯,找到熟悉的弹奏感之后,就该从头来一次,才算是做完了暖指操。

    更重要的是,他说好了,要给乐队匀出准备时间。

    还有四分钟。

    从头开始,弹奏的速度,越来越快。

    钢琴师小李双拳紧握,脸色越来越红:“靠靠靠!”

    自己弹奏的《钟》就够难的了,足以让人专注练上两年,那家伙居然来个《鬼火》?

    通篇的双音、八度跳音、跨音,完全是超中央级别的难度了――虽然并没有达到李斯特要求的速度,但全世界也没多少人能达到那种水平吧?

    小李敢肯定,从容修目前的水平来看,他的练习时间绝不比自己少,学钢琴的年头,绝不会少于十五年!

    那家伙,是个专业啊。

    刚才容修让小李上台演奏摇滚钢琴的时候,他认为对方和那群墨镜异类一样,也是个音乐邪教,小李想,现在看来,是他太武断了,没想到,姓容的竟然和自己是同道中人?!

    小李有一种狂奔上舞台的冲动。

    然后,他要揪住容修的衣领,把他从钢琴凳上拎起来,真挚地劝告他一句:道友,离开这个妖魔之地吧,回去匡扶正道,莫要误入歧途啊!

    小李瞥了一眼身旁的两人,眼神里充满了讽刺:“没听出来吧,这个很牛逼!”

    石天一和凌野:“……”

    两人的表情都有些难看,环顾周遭众人。

    奇幻紫纵横乐队圈这么久,始终是被后排尊敬着的,早就习惯了不管说什么都被人捧着,偶尔也会点拨一下新晋后辈――没想到,刚才他们对容修的一番随口评价,竟然闹了这么一个大乌龙。

    这就尴尬了。

    ……

    贝芭蕾早就把调酒任务交给了徒弟,她抱着小泰迪bob,问赵光韧:“赵哥,你听着,他弹得怎么样?”

    “没听小李说么,很不错。”赵光韧说。

    贝芭蕾一脸懵逼:“你不是说,他是吉他大师吗,怎么又变成钢琴师了?”

    “哼哼,魔武双修呗,”赵光韧激动得面色通红,“技多不压身,现在,我敢肯定了,我们挖到了一大箱宝藏男孩。”

    贝芭蕾:“……”

    一大箱男孩什么鬼,密集恐惧症觉得很恶心啊!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场内嘈杂的观众也静了声,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舞台上。

    速度上来的话,鬼火只要4分多钟就够了。

    弹奏至尾声时,容修减慢了曲速,进行一个讨巧的改编,最后,由一个渐弱渐缓的琶音回到主和弦,听起来像是一曲终了。

    就在台下的观众刚缓过神时,容修又弹奏了几个简单的切分音。

    紧接着,一段柔和的华彩桥段渐起。

    过度得丝毫不显突兀,从之前的灵动,逐渐地变为深沉的基调。

    solo的旋律优美、神秘而又悲伤。

    容修侧过头,瞟了一眼多宝,给了他一个眼神提示。

    紧接着,工作人员也开始干活。

    舞台灯光也暗了,只留一道不太明亮的追光射灯,打在舞台一侧的三角钢琴上,乐队成员们准备就绪。

    观众场内也渐渐变暗,音乐声渐缓,忽然空了几拍,四周陷入寂静,让人一颗心不上不下地跟着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