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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江城, 行人熙攘来往不绝,贩夫走卒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的拥挤巷子中, 有一个小小的门头,连名字和牌匾也没有, 只挂着简单的木牌一副,写着“医馆”二字,几乎让人无法不忽略。
一个牧童模样的半大孩子赶着一辆牛车停在这间医馆前,迟疑地打量着,充分表现出他对这里的不信任。可是不信任归不信任,别人委托的事情,他只要照办就好, 毕竟破烂的小医馆也是可能出好医生的……虽然貌似机会不多。
真的没问题吧?不是他个牧童还瞧不起小医馆, 但是连他村里的郎中都说没办法,这间简陋的小医馆真的可以?都已经来镇上了,真的不用找个大一点的医馆吗?
这么想着,他还是下了车, 走进医馆里。
“郎中?郎中在吗?”
帘子一掀, 从里面走出个高挑微瘦的郎中,一身淡蓝的褂子洗得泛白,在光线有些昏暗的小医馆里仿佛淡淡的发着光一般,颇为和气的问:“有什么事?”
小牧童方才的迟疑立刻打消了个干净,虽然这个人与其说是郎中,倒更像他们村临镇私塾里的先生,但就是让人觉得安心, 忍不住去相信。
“是,是!有个人,我们村里的郎中已经没办法了,他要我送他来您这里,一定要找您医――”
郎中点点头,这么肯定的指定他,看起来倒应该不是生人了。
“人呢?”
“就在外面,我拉他来的,我,我去搬他进来――”
郎中看了这个半大的孩子一眼,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要一个半大的孩子一个人搬,未免勉强些。“我和你一起出去看看。”
牛车停在医馆门前,后面的车板上,用树枝和篷布搭了一个临时的遮盖,郎中探身上前,看了眼那个乱七八糟成一团的人,微微“咦”了一声――倒还真是熟人。不过,这一身伤,也真的只能用“乱七八糟”来形容了。
“郎中,他不会死吧?他已经没反应很久了,从交代完要我送他来这里,就一直没醒过……”
郎中点点头,伸手拆去篷子,让那半大孩子搭了把手,一起把人抬进去,“他怎么伤成这样的?还有人跟他一起吗?”
“不,不知道,好些日子前,他就倒在山口――我和我爷爷就住在山脚下,他倒的地方离我家不远,我瞧见了就把他带回去,那时候他偶尔还会醒,可是村里的郎中来看过了,说没办法。他说让我送他来这里,但是雪一直没化,山路没法走,我只能等到路通了才带他来……”
他看了眼牧童衣衫磨损风尘仆仆的模样,“你也走了不少路吧?去休息会儿,厨房里有吃的,你自己去拿吧。”
那孩子踟蹰了一会儿,起初还感到拘束,到底挨不过肚子饿,便不好意思的去了。
剩下郎中对着那一身乱七八糟的人,微微叹气,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容后再想,人既然到了他这里,总不能让他死了的。
宁弦坐在房顶上吹着冷风,连她自己都要佩服自己的顽强,跌在那么冷的池子里,没半点风寒的迹象。被木鸢“骂”醒,才发觉自己浑浑噩噩过了好些日子,可是不那样过,她不知道要怎么去开始正视,从今往后,没有凤,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白墨在地面上低声唤她,宁弦低头,从房顶上跳下来,“冲天楼那边有消息了吗?”
“不会这么快,毕竟事关冲天楼主唯一的儿子。”
这一点宁弦也明白,是要冲天楼还是要儿子,这不是个轻易能够做出选择的问题。只是现在除了盯着这件事,宁弦不知道该把精力放到哪里。纵然不再混沌度日,却也不知道以后的路在哪里。
有些话白墨觉得自己并不该说,很长时间以来,他清楚着自己的定位,也跟宁弦隔开最适当的距离,不近,也不远。但是看着现在的宁弦,他却没有想太多,开口道:“宁弦,要不要留下来?”
她微微一顿,才明白他问的是什么,无法不感到意外。她以为,白墨不会再说这种话的。
“宁弦,我一直都不想绑住你,所以无论你跟谁在一起,只要你还是自由自在的你就好。但是,现在你已经没有了想去的地方,这些日子在白家的生活,也并不如想象的让你不适应,留下来吧,你不必做任何改变,让我照顾你。”
宁弦静静的望着白墨,这样的话,由白墨这般的人说出来,不是不令她感动的。但是即使感动,却完全没有心动。
从认清他们两个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人那时候起就知道了……她不会为他心动,不能为他心动,也不可能为他心动。即使他曾经走入魔教,即使她现在身在白家,他们两个,殊途无法同归。
她轻轻的摇了头,不必多说什么,只需要一个摇头,白墨就可以明白。
他脸上依然浅笑,淡淡的点头,“我去看看冲天楼那边有没有什么新消息。”
宁弦看着白墨离去,没有转头,却对一旁的树上道:“偷窥可是个不好的习惯。”
木鸢从树上跳下来,笑道:“只是来得不太是时候。”
“所以就顺便偷窥?”
“只是好奇那块木头会说什么而已。”
宁弦隐隐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木鸢会偷窥或许不奇怪,不过倒是头一次听他喊白墨是“那块木头”,这种说法,好像对白墨没什么好感。他不是一直都对白墨挺有兴趣的么,几时厌弃了?
这一点木鸢自己恐怕也不能说得很确切,似乎,就是从一切都开始不对劲的时候吧。他觉得罪魁祸首就是断弦儿的不对劲,因为她的反常才让自己也跟着反常,断弦儿恢复了,一切就该恢复原样走上正轨才对。可是为什么到现在,他看到白墨让断弦儿留下来,依然觉得白墨这么碍眼?
从凤失踪开始陪着宁弦四处去找的人就是他,就算凤死了,断弦儿不知道自己往后想要去哪里,也还轮不到他来安排吧?他眼睛瞎掉的时候是断弦儿照顾他的,那么,现在就该换他来照顾断弦儿了吧?
――这种念头,该算是什么?
凤不知道自己在生死边缘已经转了几回,从他在山里醒过来,鬼一样从土里爬出来,撑着走下山,一直到被平安送到东篱先生这里,所有发生的事情他似乎都知道,但是意识反复在昏迷与清醒间辗转,有多少次,都以为自己下一次不会再醒过来。
但是他还记得,有人在找他。也许连他的生死都不知道,也许当他已经死了,但是他一定得回去。
“你醒了?”
眼前模模糊糊出现东篱先生温和的脸,“还以为这一次你很难熬过来。”
凤一想开口,便轻咳起来,缓了缓,才艰涩的发出声音,“我的伤……”
东篱先生细细的看了看他,道:“看来这一次你比较清醒,我想有必要趁现在问你,需要我去联系什么人吗,幽冥教或者宁弦?”
凤缓了口气,没有回答,而是问道:“我会死?”
“并不乐观,你身上大小几十处伤口,伤口附近的皮肉几乎都已经冻得坏死,而且长时间在雪中待过,肺也受了损伤。我不确定你能撑到几时,但是到现在为止,你都撑下来了,情况不会更糟。你若要见谁,我会尽快……”
凤摇摇头,在醒来的时候,他的确想过尽快通知宁弦。但前提是,若他能活下来的话。东篱先生的话里,隐隐有尽快找她来,还能见上一面的意思。但倘若他命不久,何必要宁弦再承受一次生离死别。
见他拒绝,东篱先生大概也明白他的意思,声音温和道:“好好养伤吧,最糟的你都挺过来的,只要你能撑下去,一定没事的。”
凤几乎没力再多说什么,恍恍惚惚便又昏睡过去。
他得回去。宁弦那傻丫头,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现在的宁弦,好得“不得了”。她冷冷的盯着前来送信的人,问道:“这么说,冲天楼是打算硬扛到底了?”就算继续下去,冲天楼也未必会垮,也许事情还有转机,而交出左慈,左慈恐怕就没活路了。冲天楼主,打得是这个心思吧?“既然如此,我不好好招呼招呼冲天楼,怎么对得起楼主的决心呢。”
白墨隐约觉得有些不安,问道:“宁弦,你打算……?”
她对白墨浅笑了下,“你不用担心,白家只需要保持现状继续下去,其他的事情无须出手,不会再损害白家的声誉。”
“宁弦,你知道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但这就是你该担心的,再无其他。你至今为我所做的,在这里谢过了。”
“你要走?”他察觉到宁弦话里的意思,隐约间似乎要与白家划清界线――尽管从一开始就明白报完仇后宁弦必然会走,但是如此突然,他却担心宁弦不知会去做什么。
“我只是不好继续待在白家,毕竟接下来不得不让幽冥天插手,白家和魔教有所牵连恐怕不好。虽是离开,我也还在江城,你不必挂念。”
虽然是如此说,白墨却也知道,她此番离开,待与冲天楼的事情解决,也不会回来了。
“我们还是早些走吧。”木鸢拉了一把宁弦,懒得看他们再黏糊下去。他可不是情窦初开的小伙子,虽然自己也不明白怎么就对这个完全不是自己那一口的断弦儿在意起来,可是既然在意了,自然不能让别人碰。
宁弦却怎么知道木鸢这突然间的是犯得什么疯,被他拉着也只能匆匆跟上,“木鸢,你在急什么!?”
“早办完这里的事早回去,这里我已经待够了。”
“你想回去可以先回去,不必非在这里陪着我……”
木鸢突然停下转身,阴沉着对宁弦笑道:“你还真够没良心的嗯?你向教里求援找人是谁陪你大江南北的到处跑嗯?你对冲天楼下手是谁陪你在无聊的白家待那么久嗯?现在就想一脚踢了我嗯嗯?”
宁弦蹙眉――谁要踢你了?谁要你陪了?自己硬跟着在旁边管东管西,现在吆喝着在这里待够了,好心让他回去还赖着别人甩他??
看起来左使大人是没有要走的意思了。
说起来他这辈子还没照顾过什么人,第一次花心思去照看着,担心着,才知道原来感情和习惯这两种东西,都是可以培养的。
断弦儿的确不是他的那盘菜,但是不是那一口也是可以将就的。至少,要他搁下不管,他却是不愿放手的。
宁弦离开白家,卸下白少夫人的身份借幽冥天之手,将冲天楼的机关图大量散布江湖。黑道上的人不少与冲天楼有过纠葛或是看不顺眼,此番有幽冥天公开敌对,自然乐于前来凑上一脚。
一旦被证实那份机关图是真的,冲天楼接二连三受到偷袭,只得匆忙之间改变了机关,却受材料和人力限制,只堪堪应付过几回。幽冥天这边甚至还不用出手,冲天楼已经损伤了元气。
宁弦不急,她依然在逼,无论改动机关,还是有人闯入破坏了机关,都需要消耗用材,他们如今能撑几回?冲天楼的用材并非完全无法购买,周少给他们留下一条途径,却开出天价――他既然答应来参一脚,不赚个够本又怎么符合他的作风?
木鸢爱玩,这种耍着人玩的伎俩,他乐于奉陪。只是幽冥天中毕竟有些性急的人,诸如紧那罗,主张的是干脆大把人一起冲过去,杀他个片甲不留干脆利落,搞不懂宁弦这种磨磨蹭蹭的做法。只有宁弦自己知道,她这种做法不是如木鸢所想的只是在精神上玩猫捉老鼠一步步逼近,而是她在怕。她怕早早的杀了左慈,她便再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做什么。
没有了目标,她会觉得很可怕。连活着都是一件可怕的事,为什么日子没有在凤死的那一天就停止?为什么还要继续下去?
她竟觉得左慈一定是知道这种感觉的,失去了,无可挽回,便只希望时间永远的停止在那时,可以不必一个人过下去。要报仇,能想到的只有报仇,可是一旦报了仇,往后的一个人的日子,很可怕。
冲天楼大公子为人以狡诈著称,但是她对冲天楼出手这么久,还不见他的任何动静。
她有消息,左慈确实回到了冲天楼,他始终不做反击,可是已经无所谓?从他将凤的死讯告诉她的那天,就知道有今日的吧。明知道,她会报仇,一样的事情会再次上演,他却只是看着。
她会把他逼出来,逼到不得不出现,然后――然后她真的想杀了他吗?杀了他,凤能回来吗?可是她的苦,她的痛,她要他偿还。
她失去了凤,而左慈已经没有可以失去的人。那么,便要他失去整个冲天楼。
或者说,要冲天楼彻底的抛弃他!
“断弦儿,有人要见你。”木鸢似笑非笑的让进一个人,斗篷和帽子掩住了面目,进屋之后拉下帽子,这人,正是冲天楼来谈判时所派的代表。
宁弦缓缓勾了勾嘴角――始终是会有人坐不住的。左慈是冲天楼主的儿子,但是冲天楼,可不是楼主一个人的冲天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