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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榕说他没有十五岁之前的人生。
被星探发现时,他还在某汽车维修店当学徒,听到大人喋喋不休地问“你哪里人”“怎么不去上学”“你从几岁开始干这个的”时,他只从车下缓缓冒出头,不耐烦地冷声答:“你管我?”
“想跟你认识一下,我是醉歌娱乐的星探。噢,就是寻觅素人,签约出道当明星的那种——”
“滚。”
“我不是骗子,你不信的话我先把名片给你,附近有网吧你可——”
“滚远点儿。”付榕躺在地上摆弄头顶的工具配件,“你挡着光了。”
星探自知碍事,闪到一旁尴尬地站立一会儿,最后只好把名片塞给这里的老板,说是等付榕感兴趣了随时联系。
回到公司汇报情况,楚誉只笑了笑:“下次让裴俏试试吧。”
裴俏也不是每天闲得没事干,她最多的时间全花在了“带孩子”上。尽管这个孩子已经是个初中生,但还跟七八岁小孩似的顽皮跳脱,属于练习生里最不好管教的类型。
没办法,谁让祝涟真是楚誉最喜欢的孩子,再耍赖也得多惯着。
这天强制送祝涟真去学校后,裴俏和一个同事一起去了那家汽修店。可惜还不到付榕出工的时间,俩人只能先在对面的冷饮店里等。
裴俏想跟汽修店老板打听一下付榕的情况,但对方大部分问题都没透露,不知是想保护员工隐私,还是真不知道。
最后只问出了付榕的上班路线,裴俏便提前去路口等。
付榕每天的出工时间是从下午到晚上,因为早晨要睡懒觉。简单吃过饭,他叼着烟出宿舍楼,路过一家桑拿门口时,不出意外又被堵了。
这边时常聚集小混混和老混混,付榕的身材长相很容易被盯上,但由于这条是上班最近的道路,他从来不绕远。
这次堵他的,是为了要钱。而付榕的原则很简单——性骚扰可以,要钱不行。
不过两者的下场其实也没多大区别就是了。
裴俏听到街口骚乱的声音后立刻赶了过去,到场第一眼就看见付榕把一个高瘦的男人踹在地上踩,只踩裆`部不碰别的脆弱部位,他每一下踢得似乎不算太重,但倒在地上的人早已连呻`吟痛苦的力气都没了。
总共也就五六下,可能是踹腻了,付榕蹲下来,指尖夹着烟去烫男人裸`露在外的手臂皮肤。烟头碾灭,飘散一缕蓝灰色的烟。
付榕问:“钱,有多少拿多少。”
可地上的人哪里还听得清他的话,付榕只好嫌弃地伸手摸索对方的衣服口袋,搜刮出八十多块和一个崭新的打火机,揣上走人。
刚转过弯,又被人堵了。
这次是个女的。
裴俏冲他扯出和善的笑容:“付榕同学是吧?打扰了,我姓裴。前几天是不是有星探找过你?因为你一直没联系,所以公司让我再来争取一下。”
付榕懒懒地掀起眼皮打量着她。
“现在谈谈可以吗?我跟你们陈老板说过了,你要是不放心,咱们可以去店里慢慢说。”裴俏试探道,“我不是骗你,我们公司也不会收费。”
听到后半句,付榕眼神里的警惕性才勉强降低,同意跟她找个地方坐下来细谈。
裴俏不跟他拐弯抹角,说明完来意后,就直接摊开自己的想法:“是这样的,公司现在准备打造一个偶像男团,就是电视上唱歌跳舞的那种你知道吧?所以需要招募到外貌条件初中的青少年,培养几年,过程中包吃包住,不向你们收取一分费用,而且每个月还会发零花钱。”
裴俏微微一笑,继续道:“说是零花钱,但其实也比你当汽修工挣得更多了。”
她知道,这个条件才是真正对付榕具有诱惑力。
来之前,裴俏就仔细看过了星探拍摄的照片。尽管那些都是在付榕工作时抓拍的,脸上总有好几块斑驳的黑色污渍,但仍然能看出五官的秀美脱俗。
现在近距离观察干净的付榕,裴俏深感赏心悦目,气质与她见过的所有男孩都截然不同,冷淡又尖锐,带回去绝对能和祝涟真他们产生化学反应。
“去那里只用学唱歌跳舞?”付榕双臂交叉叠在胸前问她。
“是的,有专业老师教你们。”
“很多人一起?”
“不,凭你的条件,会直接进入出道组。”裴俏说,“你的队友现在有三个,他们都是顶尖的外表顶尖的水平。”
付榕沉思了几秒,摇头道:“我不想和别人一起。”
裴俏注视着他,问:“你的意思是不想和别人一起练习,还是一起出道?”
“练习。”
“啊……”裴俏想了想,“也可以,我们会让老师单独给你上课的。”
付榕抿起嘴唇,又摇头,道:“我不想和任何人待着。”
裴俏无奈地笑起来:“你还真是孤僻。”
付榕沉默地望向窗外。
裴俏觉得他是在考虑,于是不再出口打扰。
这里是容港周边的一个小城镇,街道装潢落伍陈旧,住户们的口音都带着挥之不去的土气。付榕明显是个外来者,裴俏猜他是从南方来的,可年纪轻轻要想打工也该去大城市才对,搞不明白他干嘛留着这种犄角旮旯学汽车维修。
“我问你个问题,你可以不回答。”裴俏道,“你有家人吗?”
“没有。”付榕干脆利落地给出答案,“死光了。”
裴俏看他反应平静,便也不打算再委婉,“那熟人呢,了解你情况的人有多少?”
付榕说:“没有。”
“你老板为什么留你?”裴俏问。
“老板娘留的。我说搭个车,到了可以帮忙干活儿补车费。”付榕淡淡地解释,“待了几天我觉得可以,他们正好也缺人手。”
“你从哪里来的,需要搭车?”
“跟你没关系。”
“好吧,那我问别的——你想上学吗?”
“无所谓。”
“这件事很重要,你才十五六岁吧,正是该初中毕业的年纪。要上学的话,公司可以帮你办到……你户口在哪儿?”
“不在这里。我不想上学”
“你这嘴还真严实……不上学没关系,到了公司,文化课还是要补的,我们的艺人出道可不能是文盲啊。”裴俏露出笑容,“那你现在还需要考虑吗?我今天来就是为了带你回公司的。”
付榕垂下双眼,默不作声。
裴俏见他似乎还有顾虑,便试着揣测了几件事,问:“你刚才打人的事,会牵连到店里的人吗?”
“不知道。”付榕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在的话就不会。”
“哦,那我明白了。”裴俏点头,“放心,医药费之类的我会出,你走以后我们也会有人帮你盯几天,不会让人找店里麻烦的。”
付榕这才抬眼看她。
裴俏掏出手机给同事发了几条说明情况的短信,然后问付榕:“还有什么需要解决的事吗?”
付榕想了想,摇头。
裴俏:“那咱们就走吧,车在外面。”
付榕从来不会听信陌生人的话——虽然世上所有人对他来说都是陌生人。不过上次星探来过以后,他去网吧查过了“醉歌娱乐”这个名字,也在网页里见到了裴俏的信息,姑且能把她列为暂时能相信的人。
开车去容港市区大约两小时,付榕下车仰望醉歌娱乐的大楼,没他想象中高耸,像个四四方方的淡灰色盒子。
裴俏先领他去见楚誉,随后给他安排住处。
“你说你不想跟别人待着,那就先自己睡一屋吧,钥匙给你。”裴俏说,“合同拟好后就能签了,你可以先住一段日子,跟着学学课程,适应以后再签,我们不逼你。”
付榕环顾四周,宿舍一室一厅,还有独立卫浴。
裴俏从包里拿出盒子,里面放了台崭新的手机和电话卡,“我听汽修店老板说你没手机,所以刚才让同事帮忙买了一台,有事联系我。记得住我名字吗?裴俏。不出意外以后就是你经纪人了。”
付榕点点头。
裴俏:“饿了吧?你先休息一会儿,等他们下课就带你吃饭。”
付榕:“他们?”
裴俏:“你的队友。”
付榕“哦”了一声。
实际上,队友们并不知道今天有新成员入伙,当他们听到裴俏说明情况后,反应都不热情。纪云庭纯粹觉得事不关己,范歌戎不屑一顾,而祝涟真抱以抗拒态度。
裴俏说:“是个长得很俊的小伙子,不爱说话,你们别欺负人家就好。”
“哼。”祝涟真不是在冷哼,而是切切实实把“哼”这个语气词念了出来,以为这样能加重情绪。
裴俏戳破现实:“小傻子。”
祝涟真趾高气扬:“我会让他觉悟的!”
裴俏语重心长:“你可别招惹他,我看过他打架,可凶了。”
祝涟真胸有成竹:“我拳头也很硬!”
裴俏打电话,叫付榕下来吃饭。
见到新成员的第一眼,几人都微微一愣。纪云庭挪不开眼,以为自己认错性别;范歌戎虽被惊艳,却故意不多看。只有祝涟真仿佛还没开窍似的,除了简单的惊讶,就是纯粹的好奇。
他正大光明地打量付榕一路,到了餐厅,直接问出来了:“你是男的女的啊?”
付榕睨了他一眼,没吭声。
裴俏替答:“当然是男生,你又问废话。”
祝涟真探头,“你没喉结啊。”
付榕的喉结确实发育得不明显,低头时没同龄人那么清晰,但这也只是暂时的,毕竟他才十五六岁。
只是付榕眼睛扫了扫面前的那个小矮子——你他妈不是也没有喉结么?
祝涟真接着又去看付榕的头发,差不多到肩膀的长度,现在挽起来扎了个团子,更像女孩了。
“你喜欢留长头发呀?”祝涟真坐在旁边胳膊腿都不闲着,乱动,“挺适合你的。”
顿了顿,又问:“你穿裙子吗?”
付榕蹙起眉,厌恶迅速从眼底涌现,并非针对祝涟真,只是“裙子”这种东西令他反感而已。
“好了,你别问来问去了,以后相处机会还多着。”裴俏拦住祝涟真。
总共五个人,裴俏点了七菜一汤,还想着吃不完打包,结果最后盘子都干净了。付榕的饭量比他的外表豪迈,裴俏甚至还担心他没吃饱,离开餐厅后又去夜市逛了逛,买小吃。
祝涟真啃了一口糖葫芦,“噫,好酸。”
裴俏:“你嚷嚷着要吃这种垃圾食品,现在又浪费?别养成这种坏习惯。”
祝涟真硬着头皮吃掉两颗,剩下的求着纪云庭和范歌戎帮忙分担,最后只剩一颗,裴俏才帮他吃完。
付榕吃着章鱼烧,格格不入地跟在大家旁边走,在听他们聊天的过程中,慢慢记住了这几位队友的名字。
晚上回宿舍前,裴俏让他们和付榕交换电话号码。
祝涟真报了一串数字,问付榕:“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我——”
“知道。”付榕打断了他的自我介绍。
电话联系人的编辑界面上,付榕全都简写了他们的名字,也就填个姓氏的谐音,裴俏是“陪”,范歌戎是“饭”,纪云庭待遇稍好,是“队长”。
所以轮到祝涟真,就是“猪”。
不过打下这个字后,付榕想起了小时候喂过的母猪,肥头大耳浑身脏兮兮的,完全和祝涟真这种白净俊秀的男孩关联不上,违和感严重。
思忖后,付榕把这字变成了词,于是祝涟真的备注就成了“猪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