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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圆满》中,一夜过后, 才宽终对郎英坦白。他们两个坐在床沿, 才宽手里拿着支烟,十分苦涩地对爱人说, 他必须跟他的同学李芳芳去领个红本, 但是他们互不干涉, 两年以后分道扬镳。他说爸妈还有一套两室一厅的小房子, 他二人会一人一间, 作为室友和平共处。他帮对方分在北京, 李芳芳则帮他暂时把他父母应付过去。郎英听了十分痛苦,作为爱人, 他自然是并不希望才宽跟人一起住的,也不希望才、李被人认作夫妻, 可郎英也没办法。他想,才宽爸妈要他立即跟女朋友恋爱结婚,否则就死, 才宽为了缓和现状拿李芳芳当权宜之计, 可是,等才宽跟李芳芳分开, 他们俩的地下关系会不会又再次曝光?难道只要小心一些他爸妈就会忘记了吗?
可才宽刚交出自己, 郎英无法拒绝对方,半晌以后,他只有也点了支烟,与才宽一起沉默。
才宽爸妈非常着急, 第一次见李芳芳时就在催着二人结婚。才宽还有李芳芳装作恩爱的样子,互相对视,柔情满满。当天,才宽送李芳芳走后,两个老人心满意足,对彼此道:“看吧,儿子就是不懂事,做父母的必须干预!父母还能害他们吗?父母会给自己孩子找最合适的出路呀。咱们才宽这不是又走回到了正路上吗?我看欧美讲究什么‘子女婚姻自己做主’,这怎么行?”
终于,两个人在毕业以后举办了场“盛大”婚礼。才宽爸妈把能叫的同学同事全叫去了,他们俩还在致辞中再一次地老生常谈:“只要真心想过日子,一切矛盾都能解决……”最后,在亲吻的这一环节,才宽用背遮住目光,两个人把嘴唇收回,十分生硬地碰了碰。最后,婚礼进入流水席,才宽郎英在酒店的洗手间里偷偷见面,才宽为对方戴上戒指。
这些剧情拍了一周。
…………
这天,剧组移到新的外景。
婚后,才宽夫妻一路沉默地要走去爸妈的家,参加“聚餐”。在那里,他们会被第一次催生。
因为天气非常寒冷,一开始就不大顺利。
摄影机被冻关机了。
“呃,”于千子说,“谢导,今儿这天太冷了,嚯……能不能改拍拍内景?”
“不行,”谢兰生说,“北京冬天越来越冷,咱们不能冒这个险。”说罢转眸,“小红小绿,会拾柴吗?在三脚架前生堆火,让祁大摄在后面拍。我看酒店的服务生天天拎着一个铁桶,借一个来。”今天天气凉飕飕的,风却没有,适合生火。不过,谢兰生还挺担心会突然来风刮走树枝的,放在桶里比较安全。
小红小绿说:“不会……”
《圆满》的现场副导演正好是从乡里来的,她闻言喊:“我能帮忙!!!”这是一个泼辣女生,叫贾婷,刚刚从北广毕业,也是一个学导演的,想过来攒攒经验。高三毕业后,因为数学太差劲了她打算考美术院校,而后,在美术的高考班里她认识了一个同学,那个男生要学导演还说贾婷考不上的,于是贾婷一怒之下也说要上广播学院,反正美术还是导演对她来说全都一样,最后她还真考上了,对方却没考上,这个性子可见一斑。
“等等。”谢兰生又想了想:“还是烧点热水来吧,用酒店的暖瓶装着。再买两个大热水袋,到时候用毛巾捂着在摄影机两边按着,试试看。”如果有用就好了,这样总比生火容易。
小红小绿:“行!”
祁勇把手揣在袖子里,说:“咝……那咱们就等等他们。”
“不等,”谢兰生说,“他们回来都哪一年了?他们要先回酒店去,再烧热水壶、灌热水袋,太费劲了。”
祁勇懵了:“那现在……?”摄影机都冻关机了!
“……”谢兰生把摄影机的遮光罩儿给拆下来,接着,他跪坐在地上,拉开自己的羽绒服,一手搂着摄影机,一手掀起毛衣,把摄影机往里头塞。
他的毛衣十分宽大,是他妈妈亲手织的。
勉勉强强塞了大半,谢兰生又合上羽绒服,几根细瘦的手指头用力拢着两边拉链。
冰冰凉凉的摄影机贴着肉,让他差点大叫出来。
“喂!谢导!”祁勇还有于千子等看着兰生全都惊呆了。
谢兰生他跪在地上,低头看地,棕色毛衣被撑起来,有些滑稽,但众人却只觉震撼。
“一上午呢,能不耽误就不耽误。”谢兰生还捂着设备,说,“有干等着的时间,还不如把几个比较难的场景多拍几次,或者再给后期剪辑还有配光多点时间,电影永远还能更好。于千子,你也是个当导演的,记着,不管是赶电影展览,还是赶电影公映,千万不要遇到困难就停机了,就歇着了。想要办法克服克服,不要总是干等着,能多一天就是一天,能好一点就是一点。拍电影啊,就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如果干等着,你到最后必定发现你的电影拍不完了。”
于千子:“……啊,我明白。谢谢谢导。”
抱着摄影机捂了会儿,谢兰生的肚子麻了。他把设备又拿出来,这回真的能开机了。
“嘿,”谢兰生说,“来,再拍一镜。”
于千子有一些严肃,说:“好。”
这一上午,谢兰生用他的温度把摄影机焐热三次,小红小绿还有贾婷才终于是赶回来了。他们拎着一红一蓝两个牡丹的大暖瓶,灌了带斜纹的两个胶皮的热水袋,一人选了一个边站,用热水袋贴摄影机。
而后,每回水变凉了,他们就捧起暖瓶倒水。
于千子给他们几个讲谢兰生舍身焐机器,小红小绿尤其贾婷全都有些被吓到了。
…………
录音岑森一如既往地专注和认真负责。
他带着耳麦,动不动就大吼一句:“天上有鸟飞过去了!重来!”“两个道具碰了一下!重来!”谢兰生没注意到的岑参都能听得到。
然而到了某个时间,岑森表情明显不对,显得很犹豫,跟之前的自信果断完完全全不一样了。
他皱着眉,紧张兮兮地听录音,又用手指按住耳麦。
谢兰生都觉得不对,停下表演,问:“岑晨,怎么了?”
岑晨没说话,又从他的声音背包拿出另外一副耳机,再次监听。最后,岑晨终于确认了什么,抬头,声音有些绝望地道:“谢导,录音机坏了。”
“……啊?”谢兰生赶紧过去。
“真的,声音一直断断续续,而且传来失真噪音,就是碎裂声,这可能是线材坏了,要重新焊里面接头。”岑晨非常专业,一边说着,还一边用一块胶布贴在接头的套管上,做标记。
听完发现竟是真的,谢兰生的头皮一麻,问:“这玩意儿才用一年!为什么就突然坏了?”以前从来都没有过!
“不好说,”岑晨道,“可能就是碰巧‘坏了’。”
“你能修?”
岑晨立即摇了摇头:“我不会修。一个人能开f1赛车,不证明能修f1赛车。”
“那哪能修?”
谢兰生想:太背了!他很需要录音机!
用摄影机只能录到最简单的原始声音,而录音机却能随时利用混音加上效果。若是别的也就算了,对于《圆满》他要求很高。
岑晨表情更绝望了:“不知道。录音设备太冷门了,跟摄影机不大一样。我可以去打听打听,但……谢导,我这边儿先打听着,您那边儿再借一台吧。”
“借,上哪儿借?”谢兰生用极大毅力才压制了那股暴躁,“这不是摄影机,是录音机!只有电影制片厂用!拍广告的,拍mtv的,都不用!拍广告的用摄影机自己带的录音功能,拍mtv的用录音棚拍出来的再做混音,就制片厂有!可谁会借咱们剧组?!”
又来了,谢兰生想:又来了。
在被禁的四年当中,因为那个“任何个人以及单位均不得支持或帮助以上二人摄制电影”的规定,没有单位敢帮他了,他的一切都是靠着他自己来安排布置的,不知受了多少折磨。
比如这个录音机吧。兰生自己不能出国,就请别人从美国带——各制片厂的录音机也是这样弄回来的。不止是这录音设备,还有别的东西,包括胶片——在被禁后,连乐凯都不再提供电影胶片给他们了。
也就是说,一旦某样设备坏了,他完全不能从国内的同行手里借一个来,也就只有摄影机这常见器材可以借到。坏了就没了,其实是个极大考验。
岑晨说:“那,您准备着再买一个?”
“谁买?”谢兰生的头太疼了,“莘野?祁勇?去欧美吗?一来一回要多少天?”这个年代,摄影、录音设备都是欧美国家生产的,日本都没有。而中国到美国只有两条航线,中国民航开的是北京-上海-旧金山-纽约,东航开的是北京-上海-洛杉矶,全都要先经停上海,而且每周只有两班!
谢兰生要头痛死了。东西坏了就必须要到处找人跨洋采补,又花资金又花时间。诺大一个中国没人可以稍微帮一帮他、稍微借一借他。
他在《圆满》开拍之前曾经想过再买一个,但,一台中规中矩的录音机也至少要一万美元,好点儿的就更贵了,几乎赶上半部电影,谢兰生卖《美丽的海》的钱也只剩下一百万整了,不敢乱花。他这回去参加影展是打算要买广告的。对杂志广告,他还记得森田的话——最便宜的一万美金,中等级别三万美金。他还想聘媒体公关邀影评人还有记者去看他的电影展映。他又到必须卖出版权才能继续拍的时候了。
何况,录音机是去年买的,出故障的可能性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特意准备两台设备确实非常小题大做。录音机能用好些年,产品换代也比较快,备用设备如果不用过几年就被淘汰了,就打水漂了。
而且,他最开始留出八天用来应对各种不测,本来时间也是够的,可谁知道因为混混被拘留了整整四天,一下变得很被动了。
那现在要怎么办呢?
谢兰生说:“那也只能……岑晨先去打听打听,我再想想谁能帮买。莘野祁勇都留在这。万一岑晨能修好呢。”
然而就在这时,北广导演刚毕业的演员副导演贾婷说:“谢导,先别。”
谢兰生:“???”
“谢导,”贾婷突然道,“我去整台录音设备!”
“……???”谢兰生呆了,问,“你是认识制片厂长?”从制片厂借设备是必须经过厂长同意的,没有人能偷把设备给他们用一月之久。
贾婷说:“不认识。”
谢兰生问:“那……你怎么整台录音设备?”
作者有话要说:50章51章改了一下。一天空余都没有的拍摄计划不太合理……改成,谢导本来留了8天,但被拘了一半出去……没大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