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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莫熙都在金陵周围一带的城镇闲逛, 且逛的地方招牌上清一色都有两个字——“银楼”。她不知道组织旗下的银楼到底有哪几家, 也不知道这笔火耗官银会不会出现在组织旗下的银楼。但她清楚一点,官银都打有官府的特殊印记,必须熔化重铸才能在市场上流通。七皇子虽然派了□□手来劫镖, 但多半还是会通过组织销赃,由他自己经手未免风险太大。而当日那批□□手劫了银子之后立刻分流, 很可能就是因为怕大批的官银集中在一处目标太大,不好处理, 才分而藏之。再者劫镖事件发生在金陵近郊, 是以这批银子出现在金陵的概率反而小些。
组织既然无端留下莫熙一条小命,就一定会有后招。现在的情势容不得她有丝毫退缩,与其坐以待毙, 不如主动出击。
这一日, 莫熙来到一家装修毫不起眼的银楼,看招牌也无甚奇特之处, 只写着“宝祥”二字。她正准备浑水摸鱼进去打探一番, 刚来到柜台,便听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在问伙计话。
“这支银钗打得也一般,花色并不新鲜,怎地比别的要足足贵一倍?”
“您一眼挑中了这个可见是个识货的。您再仔细瞧瞧,这根银钗的成色比别的货好了不知多少倍。这批货是这几天才出的, 正巧被您赶上了。”
问话的大约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穿着甚是体面,却是一副大户人家管事的打扮。待他微微侧转了头, 莫熙才看清楚此人的长相,国字脸,带着两分儒雅之气。竟然就是五皇子李义的部下,出现在刘彦荷家的周管事!
“好吧,就要这个,给我包起来吧。”周管事倒是十分爽快,也不讨价还价,立刻掏银子买下。
“好来!”
接过伙计用红绸包着的银钗,周管事一路出了银楼。莫熙立刻紧紧跟上,穿街走巷来到一处独门独院的旧宅子。
莫熙感知到这栋宅子虽看似荒僻,但里里外外防范甚严,光前门守在暗中的高手就有四人。侧门两棵老槐树上分别有一人。整个宅子的制高点是一栋小楼,上面来回巡视的至少有两人。暗道:看来睿王真身真的来了江南。而且很有可能此处便是他的落脚点。
莫熙现在虽轻功越发进益,但到底不敢在守卫如此森严的情况下偷偷潜入。她只得悄悄退出了巷子。
如果她所料不差,睿王为了顺藤摸瓜,此次倒真是出了一点血,被抢的银子应该确实是真金白银。而且周管事刚才十有八九也在追查火耗银子的下落。睿王极有可能在银子中动了手脚,足以让他事后能很快追踪到,并且一举找到银子的收赃之地。
此间炼银一般采用的是“吹灰法”。允许民间开发的银矿一般含银量很低,炼银的技术关键便是如何把银富集起来。“吹灰法”简言之就是一种分离银铅的方法。利用铅和银完全互溶,而且熔点较低的属性,在炼银时加入铅,使银溶于铅中,实现银的富集;然后吹以空气,使铅氧化,入炉灰中,再将银分离出来。但即使是这样,炼出银子的纯度也会受到银矿本身含银量的高低的限制,只有国有的银矿才会是含银量较高的好矿藏。而百姓上缴的碎银子一般也是从官银来的,也就是由国家垄断的富银矿开采出的银子,因此纯度较高。
莫熙猜测方才周管事买的银钗就是用这批火耗银子炼化而来的,因此才成色出众,而且这两日刚到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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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管事正垂首立在一处装饰质朴大气的书房内,大气都不敢出地等着自己主子发话。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面容沉肃稍显冷酷的年轻人。那一脸冷意非但没有减少他的魅力,反而让他举手投足之间雍容之上增添了一种威仪。而此刻这个年轻人正蹙眉拿着那枚银钗翻来覆去地细看。过了片刻,他从书架上取过一个拇指大小的透明水晶瓶,将银钗探入,少顷,银钗没入瓶中药水的部分竟然变成了浅绿色。
不知是不是错觉,一直偷眼察言观色的冯绍顿时觉得自己主子的脸色也有跟着发绿的趋势。见他将簪子越攥越紧,冯绍逐渐感到了一股巨大的压力,多年随侍左右的经验让他知道眼前这位主子正处在暴怒的边缘。
过了半晌,李义终于开口道:“可知道这家银楼背后的主子是谁?”
“具体是谁不清楚。但小的猜测很可能跟前些日子抢劫军粮的是同一家。”
睿王将银钗和水晶瓶轻放到案上,转过身来,沉声问道:“何以见得?”
“王爷上次不在场,但依小的看,上次劫军粮的也是一帮看似乌合之众的江湖人。但他们身手极好,让我们折损了大批人手。这次也是一样。且来人看似杂乱无章,实则行动统一,同进同退,且时机往往刚刚好。”
李义顿时想起那日挑帘探马车之人。来人身形瘦小,但身手比他的贴身近卫高出岂止一筹。他当时在湛卢剑的掩护下已经完全收敛了气息,可谓占尽先机。不料对方愣是在没有预知车中有人的情况下丝毫不乱,沉着出剑。且她的那柄剑居然在湛卢本身剑气的压制下丝毫不受影响,应该也是一柄来历非凡的绝世名剑。可为什么当时她明明有机会下手,但最终还是放过了自己,就连那些护卫都只是挑了他们的剑,只求全身而退?难道此人不是老七派来的?
自那天起,李义就忘不了那双冰冷深邃的眼睛。那双眼睛的主人必然经历过无数次血雨腥风的洗礼,才会如此冷静果决。
李义沉吟道:“你说的倒有几分道理。这次看来对方确实早有谋划。不知老七勾结的是哪路江湖人?”
“王爷放心。小的会继续追着银子的线索查下去,揪出幕后江湖组织,将他们一锅端了。”
哪知李义却摇头道:“这些人本王还不放在眼里。你灭得了一个,老七还会找下一个合作。本王要的是老七勾结江湖妖人的把柄。只要将他做的丑事抖出来,一旦朝中上下皆知,他必会名声扫地。便是父皇偏袒老七,仍旧执迷不悟要将大位传给他,朝臣也绝不会答应,到时候看他还怎么跟本王争!”
冯绍道:“小的明白了。一切谨遵王爷吩咐。”
“先把银楼的人秘密关押,本王要亲自审问。”
“是。”
“你先退下吧。”
“是。”冯绍一边退一边心里嘀咕着:这当今皇上还真是糊涂,不但治国无方,而且耳根子软和,尽听枕头风。要不是七皇子的母妃这么多年来荣宠不衰,他又凭什么跟五殿下争。
李义展开手中昨日才八百里加急从京中送来的圣旨,不由展颜一笑。心道:此次虽然损失了一些人手,但能够借父皇龙颜大怒的机会,名正言顺地留在江南彻查此事,反倒一举数得。一则一旦回京,父皇很可能卸去我的兵权,如此拖上一拖也好;二则,江南一向由七弟控制,一直是铁板一块,正好趁此机会凿个洞出来。虽不指望刑部那些酒囊饭袋能查出什么来,但只要入得府衙,能叫那些地方官有个忌讳,一时动弹不得也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