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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吴用还是换了一把上书‘白底不写字’的纸伞跟着郁宁一道下山去了。
别人来旅游, 大多数是从山脚下一路上来,再坐缆车下山, 郁宁他们就直接反了过来, 顺着阶梯一路向下走去。随着越是往下,摊贩就越来越多,有时候一个台阶上蹲着两三个小摊贩, 郁宁本着不能辜负这一身衣服的原则,含泪告别了听说是灵山特色的奶茶口味的炒冰激凌, 还打包了一份也不知道是打算吃完了接着吃还是怎么。
吴用倒是不在乎这些, 乐颠颠的跑过去买了一份, 夹着伞边走边吃。“郁先生,前头前头!那个黄-色的摊子就是!”
郁宁撑着伞望去, 不远处一个在桌子上铺了黄色棉布的摊子后面坐着一个正在玩手机的年轻人, 他似乎听见了有人在说他,便抬头望来。他看见吴用眼睛一亮, 连忙站起身招手道:“爸——!这里!”
吴用笑眯眯地走过去,抬手就把手里的炒冰激凌递给了他,和郁宁介绍道:“这是我儿子,吴能。阿能,这是郁先生,还不快见过郁先生?”
吴能?无能?老子叫无用, 儿子叫无用,这位吴老板果真是个妙人。
吴能抬头望向郁宁,见郁宁神态平和, 举止从容,还以为是哪家的道长,便也正了正色拱手行了个礼:“见过郁先生。”
“不必多礼。”郁宁微微一笑。调皮的风骤然吹鼓起了他的袍角,在空中发出了猎猎的响声,郁宁的伞被吹得向后歪斜了片刻,雨丝随之而来,却又在即将要亲吻上的他衣衫的时候改换了一个方向。
这一阵风过后,朦朦胧胧的小雨似乎也停了,露出了一点明媚的阳光。郁宁伸手试探了一下天空,见雨停了,便收伞而立。锦绣灿烂的牡丹被收回了伞中,光线不再被它所遮挡,整个世界似乎在一瞬间都变得明亮了起来。
郁宁自袖中摸出了一个小法器塞到了对方手上:“见面礼。”
“哎?”或许是郁宁的动作太过自然,吴能把东西接到了手上才想起来这得先看他爹能不能收,结果一转眼就看见他爹疯狂的向他眨眼,本着父子之间过人的默契,他把东西往口袋干脆利落的一塞,笑这说:“多谢郁先生。”
“不必客气。”郁宁看向吴用:“令郎也是来摆摊的?”
吴用笑得跟刚吃完两只鸡似地:“嗨,我这不是也是给固法大师凑点热闹么?再说了,这样的好机会,一年也就几次,不趁着这个时间赚点钱还等什么时候?也不能真就指着我那个无用斋要么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吧?这不,抓着这个兔崽子来干点活。”
郁宁顺着方向望去,见吴能面前的小摊位上摆的都是些稀奇古怪的小挂件,看着似乎和其他卖工艺品的摊位也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在往后一点的地方则是摆了十来件法器,围成了一个小片。吴用问道:“阿能,今天有开张吗?”
“开张啦!赚了三百!”无能走到摊位后坐下,打开吴用给他带的奶茶口味的炒冰激凌吃了一口,被冻得眯了眯眼睛:“不过大件的暂时还没开张。”
吴用听了点了点头,转头问郁宁:“郁先生要不要看看?替我家开个张!”
“好呀。”郁宁走了过去,仔细的观望着那几件法器。吴用挑选这些法器也挺有意思,其中只有三件法器的气场还不错,其他都是些小玩意儿,郁宁也不太放在眼中。郁宁指了指一柄折扇样子的法器,问道:“这一把怎么卖?”
吴能看了一眼他爸,回答说:“郁先生,我们不开价的,您开个价,要是适合就拿走,不适合就算了。”
吴用上前用了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臭小子,会不会说话?!……郁先生,这是对外的规矩,您别在意,这小兔崽子没点眼色,这个折扇就是个玩器,您看得上?”
“那总不好出手就把你家压箱底的买了。”郁宁微笑着以伞尖虚点了一下那把折扇:“今天下雨,还是有点闷热,买把扇子扇扇风。”
吴用瞬间反应过来郁宁给他开张那还真就是给他开个张的意思,不禁在心下赞叹了一下这位郁先生行事妥帖,他弯腰把折扇拾了起来塞进了郁宁的手中:“得,您随便看着给就好。”
郁宁拿出手机扫了一下付款码:“那就给您个一块钱意思意思?”
“成啊!”吴用笑着说。
郁宁这头当然不会只给一块,嘴上皮一下而已。一旁却有一个正在歇脚的老人道:“一块?给我也来一把?”
几人闻声侧脸望去,老人就立在下一个台阶上,穿着一身宽松的唐装,身后还跟着两个保镖。他微微有些喘,显然是爬山爬的也不轻松,他见郁宁他们望过来,那张不说话时显得略有些严厉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天是有点闷,想买把扇子扇扇风。”
这话还就是郁宁刚刚说的,给原封不动的给扔了回来。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又是开门迎客的生意人,吴用上前了一步回道:“您来得不巧,小店最后一把扇子给这位先生给买走了,您要不看看其他的?”
吴能放下冰激凌,默默举起了一个随身小电扇,啪得一下把开关打开了,小电扇呼啦啦的吹了起来:“爷爷您看看这个?物美价廉,只要四十!还送一根充电线,手机没电了还能当充电宝使。”
老人看了看吴用,又看了看在吴用身后的郁宁,点头道:“好,那就要这个了。”
旁边的保镖上前几步把小电扇给买了,帮他举着吹风,老人又走上了一阶台阶,到了摊前,目光在摊子上扫视了一圈,抬眼看向了吴能,道:“相见就是有缘,我也是难得来一回灵山。小朋友挺热情的,能不能替我在这摊子上再指一件东西?”
吴能眼睛一亮,直接把手指向了法器那一片:“这一片都不错,您看哪一件有眼缘就是哪一件,不过我家有规矩的,我不能开价,您开个价,要是能卖我就卖,如果不能卖您就不能再出价了。”
老人弯下身,伸手在几个法器上碰了碰,转而看向了立在一侧的郁宁和吴用:“我老了,眼睛不大好,这位先生能不能替我选一件?”
这话虽然他是看着吴用和郁宁说的,但是非常明显这个‘先生’指的是郁宁。
郁宁也不介意,随手一指其中那件香炉:“这香炉不错,回家后在其中燃点香,午后闻香品茗,也是一件乐事。老先生如果还看得上就买它吧。”
“价格呢?先生好人做到底,也帮我报一报吧?”
郁宁看了一眼吴用,吴用倒是没有给什么暗示,道:“郁先生看着报,不用给我面子。”
“那就八十八万吧,凑个吉利数字。”郁宁漫不经心的道。
老人眼中流露出一丝精光,“那为何不是六十六万?”
郁宁做了个请便的手势:“您喜欢也可以试试。”
郁宁所指的那件香炉气场不大不小,在这一波法器里算是中等水平。香炉为铜制,炉身上铸了一株老松,几只仙鹤在松下嬉戏,从寓意上来便是一个‘松鹤延年’的意思。颇为精巧的是这香炉的盖子花纹是自炉身上的老松的延展出去的,枝杆遒劲,在香炉盖子顶部也就是老松的顶部是微微上翘的造型,上面有一点刻痕,将这一根枝条铸造成了一只仙鹤的头部,远远看去时,松针便化作了鹤羽,使整棵老松看上去便如同一只翩然起舞的仙鹤一样。
居然香炉本身为‘松鹤延年’,那么它的气场自然也是平和的而温润的白色,若是将它长久放于室中人旁,就算不辅以风水局,也能有一点延年益寿的功效。
这八十八万郁宁可真没大开口,这价格吴用有的赚,对方如果买了也绝不亏本。这东西如果让吴用自己放到无用斋去开价,怕是前头直接再加一位数,凭的就是要么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但是既然他自己都说是上山凑热闹,那卖的就是一个缘分。
老人深深的看了郁宁一眼,上前与吴能道:“既然这位先生都说要凑个吉利数字,那老头子我也不好开低了,就开六个八吧,小朋友你看如何?”
六个八,吴能瞅了一眼他爹,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弯腰从凳子底下抽出了一个礼品盒和一个pos机:“好勒,爷爷您稍等,这就给您包起来。”
老人点了点头,保镖上前刷了卡并把香炉给提溜了,他又与郁宁道:“先生如果不嫌弃,留个联系方式?”
郁宁道:“我并不久在h市。”
“没关系。”老人已经摸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了一个扫码界面,道:“相见即是有缘,我看先生打扮,一会儿怕是还有相见的时候,先生就不要推辞了吧?”
郁宁看了看对方的打扮,估摸着也是这个理,到时候有的被人抓着第二次要微信,还不如痛快的就给了,便也就同意了,和对方互换了联系方式后,老人也不再纠缠,告了辞便继续往上爬山。
吴用猫在后头看着老人一系列操作,这才反应过来道:“敢情一开始就是冲着您来的?您这个开张还真没给白开!”
郁宁拿着手机笑了笑:“凑巧罢了。”
“唉,要是回回这么凑巧就好了。”吴用调侃道:“我恨不得把您给安在我这个摊子前头,人一看就觉得这摊子有料,今天的收成可就不愁啦!”
郁宁洒然一笑:“也行啊,一会儿逛完了我就给你当一回招财猫?回头吴老板记得给个红包就成。”
“郁先生,您之前不是这样的!”吴用叫道:“您之前不是很视金钱为粪土吗?”
郁宁一摊手,把伞交给了吴能寄存在他那里,与吴用接着往下走,边走边道:“没办法,人不是神仙能餐风饮露,总是要养家糊口的。”
“郁先生有家室了?”
“你见过的。”
“哎?我见过的?”吴用有点疑惑的吧这句话在嘴里又反复过了一遍,突然灵光一闪道:“难道就是那天在医院那一位?”
“就是他。”郁宁淡淡的笑了笑:“以后有机会一道吃个饭。”
“求之不得呀!”吴用张口就答应了下来,又问道:“但是我听说当护士的都挺忙的,聚少离多,郁先生也是不容易啊!”
郁宁一愣:“护士?”
“难道不是?”
“不是……”郁宁有点啼笑皆非的说:“是那位坐轮椅的,我先生姓兰。”
“……”吴用这才反应过来是那天那个跟神仙似的人物,不禁竖起了大拇指:“原来是他!您先生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池中物!”
兔朝虽然承认了同性婚姻,但是到底大部分人的性向还是偏向于异性,吴用没想到郁宁的对象居然是同性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再说了,主要是那位先生的气质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他原先只当是郁宁的朋友来着,没想到他们两居然是一对!
“多谢您夸奖了。”郁宁听见有人夸兰霄,心中有一些微妙的开心,神色之间也去了几分冷淡。两人又走走看看了一阵,直到到了山腰偏下的一个平台上,郁宁这才看中了一件东西。
摊主是以为穿着黄色道袍的中年道士,也没有凳子,而是铺了一块布席地而坐,闭眼打坐,简直就是各色摊主中的清流人物。他的摊子上要比吴用他家的摊子还要更混乱一些,法器和非法器混在一处。各个看着外观都像是风水法器,但是实则鱼龙混杂。然而显然生意还不错的模样,摊位上已经缺了一个小块了。
吴用看郁宁停住了脚步,便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有点纳闷的问:“郁先生看中什么了?”
郁宁下巴微微抬了抬,示意道:“那件泰山石的摆件似乎不错。”
吴用一看,还是有点纳闷:“这石敢当……品质挺一般的,郁先生看中它哪里了?”
“不可说。”郁宁留下这一句就上前去问价了。
有人上前,那黄衣道士眼皮子都不抬一下,不动不说话。郁宁出声道:“敢问道长,这件石敢当作价几何?”
黄衣道士还是没有睁开眼睛,一副玄之又玄的模样回答道:“道友出个价,若是有缘,便能结缘。”
郁宁眉间泛上了一丝笑意:“三千。”
“看来道友与我无缘。”
“一千,算我出个雕工。”郁宁直接开了个更低的价格。说实话这价格莫说是买个法器,就是买个普通摆件都不止这个价。被郁宁看中的这个石敢当并不是光秃秃一块石头,上面雕刻着一位持剑神将,神将神色威严,雕工细腻,腰封上上书了五个红字:泰山石敢当。
但是从气场来说,这石敢当也就是和雾凇先生给郁宁的那一匣子小玩意儿差不多。
“道友,既是无缘,莫要强求。”黄衣道士又道。
“行,无缘就算了。”郁宁作势转身要走,方走了两步,黄衣道士突然又道:“慢着!”
郁宁转过身来,黄衣道士仍旧是没张开眼睛,悠悠的道:“既是同道,在此相逢,便是缘分,是老道想左了——一千二。”
“一千。”郁宁笑着回道。
“一千二。”
“一千一。”
“成交。”道士闭目自脚下拿出了一个盒子推到了摊子上,又指了指一旁的二维码:“道友请。”
郁宁爽快的付完了钱,吴用这才上来,帮着郁宁把东西装进盒子,这石敢当可是实心的石头,这么一块虽不大,却也有个七八斤重,他嘀咕道:“郁先生您买这作甚?”
吴用从道士身边抽了个塑料袋,抖了一下塑料袋说:“这袋子质量不行啊,怕是拎到半路上就得破。”
郁宁看出了这东西的妙处,却不好当面说,只好但笑不语。他正欲上前把东西带走,突然一只手落在了盒子上,道:“道友,这石敢当你可否转给贫道?”
来人也是个穿黄袍的老道,五十来岁,手中持着一柄拂尘。他的黄袍上绣着一个极大的八卦,在胸口处还绣了三个小字‘赤月观’,他见郁宁看向他,便拱了拱手道:“不知是哪位道友当面?贫道乃是赤月观听风真人,受固法大师相邀前来观礼。”
郁宁穿着的衣服本就类似道袍,还挽了个道髻,被人认作是道士也不太奇怪。他神色未动,道:“真人有礼,只是这石敢当我有大用,还要让真人失望了。”
对方的手却仍旧没有松开:“贫道方才听道友作价一千购下此物,贫道愿出十万,不知道友可否割爱?”
郁宁又不傻,好不容易捡个漏他怎么会这样放出去?郁宁微微一笑,正想拒绝,那黄衣老道突然张开眼睛说:“卖了卖了!十万我卖!”
他也伸手按住了盒子:“这位道友,我这一千块退给你了,我要卖给这位道友。”
郁宁、吴用和听风真人不约而同的皱了皱眉,吴用不耐烦的道:“你这人有没有一点基本的做生意的原则?东西都卖出去了,钱货两清,还有你什么事儿?”
“这不是还没离开我的摊子吗!那就还是我的!”黄衣道士连忙道,郁宁这时候才知道这位黄衣道士为何从一开始就不睁开眼睛,他这眼睛长得实在是不好,倒三角眼,不睁开还是有那么一点仙风道骨,这一睁开眼睛就凶相毕露了。他又道:“这位道友,来来赶紧付钱,我卖给你!”
“十万,不二价!”
听风真人却缓缓地收了手,示意郁宁将盒子收起来:“贫道是与这位道友商议,与你何干?且你们二位早已钱货两清,万万没有反口的道理——道友,这石敢当你还是速速收起来吧,贫道想来与此物无缘。”
郁宁倒是高看了一眼这位听风真人,他将礼盒收了起来,那黄衣道士想要拦,却不经意间对上了郁宁的眼睛,突然浑身一震,想要抢的那只手死活就是伸不出去。
郁宁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多留给对方,转而与听风真人道:“真人好风度。”
“道友过奖。”听风真人比了个手势,用拂尘指了指不远处可以歇脚的地方,道:“既然相见,就是有缘,道友可愿与贫道一起稍坐片刻?”
吴用眨了眨眼,私底下拉了拉郁宁,低声说:“这位听风真人也是为有名的先生。”
听风真人坦然一笑:“看来是遇到了识得我的朋友了,吴老板,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吴用露出了一个招牌笑容:“我这等小人物居然能叫真人记住,真是三生有幸!”
“请。”
言下三人就往一旁歇脚的地方去坐了,听风真人的意图自然是那件石敢当,他此时也看出郁宁怕不是什么道士,换了个称谓:“小友,那石敢当可否让贫道一观?”
“我姓郁,单名一个宁字。”郁宁抬手将石敢当放在了桌上,推到了听风真人面前;“真人请。”
听风真人也不含糊,开了礼盒就把石敢当取了出来,放在了桌子上,听到郁宁自我介绍,突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的神色:“难道小友就是固法大师口中那位郁先生?”
吴用连连点头:“对没错,就是这位郁先生。”
“承蒙固法大师不嫌弃,邀我前来观礼。”郁宁淡淡的笑了笑,一手虚点了一下石敢当:“真人也看出此物妙处来了?”
“倒是贫道失礼。”听风真人道:“原来小友也看出来了。”
“方才我观小友神色,还道小友是凑巧购下此物。”听风真人脸上露出了一点羞赧之色。他当郁宁是随手捡到了宝贝,却没有想到郁宁是就是固法大师口中的那位郁先生。这么一看,方才他出的价格简直就是丢够了这张老脸。“可见做人以诚,贫道还是没有看透啊!这才闹出这点笑话出来。”
“不怪真人。”
吴用在一旁道:“两位就别打机关了,我好像是唯一一个没看出来人,两位不妨给我解个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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