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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询问室里，独坐在椅子上的青年似乎不太适应现在所处的环境，扭动着身躯仿佛找到了最为合适的姿势后才停了下来，他双肩耸起，含胸躬背，脑袋半低着从侧面看几乎快埋进了胸腔，眼睛随着脖子的转动而左顾右盼，形如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狗忌惮着周围，像是在恐惧着什么，然而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一张桌子，三张椅子，还有桌上放的一杯水，全是些毫无危险性的东西，对了，还有一面玻璃墙，他视线锁定在玻璃墙，自己的身影清晰的映射在上面，不只是身影，就连情绪也完完全全的展现在他眼前，自己脸上的那份恐慌实在是太引人注目，尤其是眼神，这种眼神让他想起了农村里被五花大绑的待宰的年猪、被挂在捕鸟网上的麻雀、被捕鼠夹抓住的老鼠……
曾几何时他看到动物眼里的恐惧只会感觉好玩、期待下一步该如何处置那些动物，可没想到现如今这种动物遇到危险时的表情居然出现在他的脸上，那张脸映在他的瞳孔上，却被放大在心上，与自己内心那负面情绪所融合，无限扩大直到淹没了他。
青年以为自己这幅不堪的表情只有他一个人能看见，殊不知在另一个空间里仅仅相隔一面玻璃，有七个人也同样注视着他。
监控室里，叶瑀隔着单向玻璃墙凝望着玻璃墙那头询问室里坐着的青年，耳朵却听到了身后老吴的说话声。
“这小子赌瘾是真的大，我们抓他的时候，他正和几个老头老太太玩麻将呢。”
老吴话音刚落，沐熙儿那带着一点江南女孩特有软糯的嗓音问道：“刘显超这两天一直躲在什么地方呀。”
郭毅阳回答道：“他一直藏身距离城区一百多公里的杨树屯，在他表哥家呆着，他表哥是个花农叫赵大龙，据赵大龙的叙述的情况，十二号中午，他刚刚把一车鲜花送到市里的几家大酒店，就接到刘显超的电话，说遇到点事儿，想去他家躲几天，赵大龙本来是不愿意的，他也知道刘显超是个赌徒，以为他是躲赌债想去他家，赵大龙不想带这么个祸害回家，可后来在电话里刘显超许诺说不白去，给他两万块钱，在他家待上十天半个月就行，这赵大龙一天卖花也就一千来块钱的收入，这让表弟住他家就能得两万块，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接过哥俩一碰面刘显超当场就塞给他一个黑色塑料袋里面装的两沓钱正正好好两万块钱。”
郭毅阳话说到这儿，老吴捡起话尾继续道：“多亏了赵大龙的邻居，上午一个货车司机给我打电话看见了咱们遍布全市的协查通报，说见到了我们要找的人，我就召集几个人，跟着货车司机去杨家屯，抓到了刘显超。”
一直没说话的叶瑀转过头忽然开口问：“抓他的时候，他什么反应？”
“就挺害怕的样子，嘴里喊个不停。”参与抓捕行动的彦啸龙说。
叶瑀问：“喊什么？”
彦啸龙闻言，立马半蹲着身子，一脸惊恐状的学着他记忆里刘显超的动作语言：“人不是我杀的，我没杀人。”
白川穹见彦啸龙学的惟妙惟肖不由得抿嘴一笑道：“看来他知道咱们为了马舒悦被杀去抓他，而且一开始就因为马舒悦的案子躲了起来。”
叶瑀的表情变得有些凝重，他的目光重新望向刘显超：“他一定知道些这个案子的内幕，甚至很可能就是关于那个凶手的。”
姚梦蕾也久久凝睇着刘显超，她很想尽快从他这里挖掘出一些对案件有价值的新线索，扭头看向叶瑀和老吴：“好了，吴叔，老叶，咱们三个去询问他吧，看看这个家伙能爆出多少料。”
吱呀一声响彻询问室内，刘显超赶忙看向声音的来源处，询问室紧闭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门一打开，两男一女在他的注视下走了进来。
打头阵的是那个中年壮汉他绝对这辈子都无法忘记，这就是今天在杨家屯隔壁杨老太太家把自己抓捕的那群警察的头头，听他的手下称呼他为吴组长，很是凶悍。
吴组长后面跟着一个的女警察，
长得挺漂亮，身材看着就比自己矮半个头，但那姣好的面容却冷若冰霜，尤其是她的眼睛，从一进门就巡视自己，他的目光稍微触碰对方的目光，与之对视，脊梁骨骤然就是一阵寒颤，鸡皮疙瘩瞬间起来了，这女警察看着挺好看的，那眼神也太凌厉了，这哪是眼睛，分明就是两把无形的利刃对着自己。
“这不是个善茬啊。”刘显超心中暗道，当即转移视线看着最后走进询问室的人。
这一看，刘显超霎那间惊恐的情绪变成了惊讶。
“卧了个槽，这残疾人也能当警察啊。”刘显超就怕把这句话说出口了，幸好多年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他意识到能和前两个警察一起走进来的人，一定非同小可，他要是一时控制不住说秃噜嘴了，肯定得罪人。
不过看这个坐轮椅的温和的神情，应该不像前两个那么难对付。
自打一进门，叶瑀就注意到刘显超滴溜乱转的眼珠子把他们三个都看了个遍，心里明白他这是观察着叶瑀他们，想着一会儿怎么应付询问。
三人依次落座在刘显超的对面，他们和他之间隔着一张桌子，老吴坐在中间，左手边是姚梦蕾，右手边是叶瑀。
“姓名。”老吴一屁股坐在刘显超对面的椅子上，面无表情的问。
“吴组长，您都抓我过来了还问我叫啥名。”刘显超强压着之前的恐惧心理，嘴一咧癞皮狗似得笑着说道。
老吴闻言横眉倒竖，瞪着眼睛看着刘显超严喝道：“哪那么多废话，问你啥就答啥，是不是要关你一天才舒服。”
刘显超一听要拘留，登时心头一抽抽，忙说：“我叫刘显超，吴组长您大人有大量，我刚才一时嘴贱，咱有话好好说……”
“谁跟你咱咱的，少跟我这扯犊子。”老吴打断刘显超的话，然后脸色一凛问道：“知道为啥抓你吗？”
刘显超想了想小心翼翼的看着老吴那张铁青的脸回道：“我就和几个老头老太太打个麻将，不算聚众赌博吧。”
老吴一听这话，当场拍桌子指着刘显超的鼻子吼道：“你是真能胡诌诌啊，避重就轻，那我问你，抓你的时候你为啥要嚷嚷你没有杀人。”
老吴这么一问，刘显超傻眼了，他一直处于恐慌的情绪中，自己被抓的时候都吓傻了，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早就想不起来了，他眼睛顿时收了回来，低着头支支吾吾的张口：“我……我……”
姚梦蕾见此情景，容不得刘显超思考的时间，开口问道：“马舒悦是你杀的？”
她话音刚落，刘显超顷刻间抬了起来，看着她喊道：“我没杀人，2102家的女人不是我杀的。”
老吴哼地冷笑一声：“哟，连死者住的房子房号都知道，你没杀人你跑啥。”
刘显超哭丧个脸，挺大的小伙子竟然带着哭腔说：“我是逃命啊，我怕我在城里被人杀。”
这句话可让叶瑀、老吴、姚梦蕾三人相互看了看彼此，那眼神中似乎在说，刘显超的话验证了当初的猜想，眼神交流转瞬即逝，叶瑀他们不动声色的重新把重点放回刘显超的身上。
姚梦蕾试探的问道：“谁会杀你？”
刘显超不假思索的回答：“就是杀了那个女人的人。”
刘显超说完后，就看见那个坐轮椅的面无表情地问他：“杀害马舒悦的人为什么要杀你呢，动机是什么？”
刘显超眼神飘忽使劲的摇着头道：“这……我不能说，说出来他会杀了我的。”
叶瑀看出来，刘显超眼中的恐惧是由心而生，绝对不是装出来的，这令叶瑀很好奇，究竟那是个怎样的人，会让这么一个波皮无赖性格的人如此心生畏惧。
叶瑀心里这么想的，表面上却装作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朝刘显超扬了扬下巴轻笑道：“马舒悦的死既然跟你毫无瓜葛，她是别人杀害的，你为什么要跑，凶手又凭什么杀你，你是看见凶手杀人了，亦或者……”
叶瑀拉着长音眼睛微眯锁定住刘显超的瞳孔带着
些许气音说出那下半句话“——你是他的同伙？”
叶瑀这句话就像是一碗水泼入一锅烧的滚烫的热油上，刘显超当时就脑袋一炸，站起身举起拳头冲着叶瑀扯着脖子疯喊道：“你啥意思，少特么平白无故给我扣屎盆子，你们抓不到人就想栽赃给我，甭想诈我！”
要不是隔着一张桌子，说不定刘显超早就扑向叶瑀了。
老吴见刘显超情绪有些失控，他刷的站了起来上身向右一歪，挡在了叶瑀和刘显超的视线之间，阴着脸指着椅子对刘显超呵斥：“你想干什么，还想当着我的面打人是不是，麻利坐回去。”
别看老吴平时嬉皮笑脸的，但面对犯罪嫌疑人时，他的嘴脸跟一只狮子差不多，刘显超再怎么呲牙裂嘴像一条疯狗，也被老吴的气势给吓老实了。
虽然心有不忿但刘显超还是夹着尾巴坐回了椅子上，屁股刚一碰椅子，叶瑀这边又说话了。
“刘显超，警察不会无缘无故的抓你，你当我们这两天白忙活什么都没调查出来么，你看看这个。”
伴着这句话，叶瑀将几张照片抛出，照片顺着桌面滑向刘显超，正好停在了他面前。
刘显超眼皮耷拉着，憋着一股气抬起头，眼睛朝桌上照片瞟，这不看不要紧，目光才落在照片上，他乍然一惊，双手颤抖地拿起两张照片，不可思议的看向对面的三个警察。
“你们连这个都查到了，那你们看到照片就知道不是我杀的人啊。”
叶瑀给刘显超看的照片就是之前刘显超和假扮成他值夜班的神秘人身穿工作服的对比照片，他一眼就能看出左手照片是自己，右手照片就是那个神秘人。
叶瑀没搭理刘显超，他自顾自的翻开一份文件半说半读道：“根据龙华物业公司，跟你一起工作的电工说，四月十一号的晚班应该是他值班，可当天下午你提出要替他值夜班，你的同事感到有些意外，因为你平常最讨厌夜班能躲就躲，能推就推，晚上都是通宵去打麻将玩牌。”
叶瑀话说至此，合上文件露出玩味的笑容看着刘显超：“怎么就这么巧，你主动要求值夜班的当天晚上，就有人假扮成你成为值班电工，而马舒悦加班完八点多一回家，她家就停电了，而那名‘冒牌刘显超’上楼去给马舒悦家修理电路，马舒悦在九点以后就被人杀死了，你还说整桩凶杀案跟你无关？”
“那人也是他杀的，跟我没关系啊。”
刘显超虽然张口反驳，但底气却很虚，声调也不高，甚至不敢直视叶瑀的眼睛。
“人是他杀的，可他自由出入御江盛世小区的电工身份却是你给的，他接近马舒悦的机会也有你参与的成分在里面，你没办法把自己摘干净。”叶瑀右边的唇角一提，含着嘲讽，仿佛刘显超方才的话如同两三岁孩童的言语一般可笑至极。
叶瑀的话一下子就把刘显超吓傻了，他原本躁动不安的身体一愣，整个人僵硬在那里，在恐惧心理的强压之下，他的心理防线已经产生了裂痕，并且裂痕在逐渐的蔓延扩大。
“看见没，抓你回来是让你坦白交代，你就算啥都不说，就凭我们手头上的证据，判你个从犯绰绰有余，别以为从犯就能从轻处罚，那只是相对于主犯的刑罚而言，你犯得是帮助杀人罪，依我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你没个十几年牢是出不来的，十几年啊，人生在世能有几个十年，等出来了你也四十多岁了，你父母都健在吧，十几年的光景，会出很多意外的，保不齐你爹妈知道了你坐牢，再生气气大伤身啊，一犯病人就没了，小伙子这种事我可是见过太多了。”老吴看出了刘显超的精神处于边缘地带，他连劝带吓的说道：“你现在交代算是立功争取宽大处理，别等到我们抓到凶手，你再交代一点用都没有咯。”。
叶瑀和老吴这一唱一和还真把刘显超给唬住了，他眼珠子转了转，随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咬着后槽牙狠了狠心说道：“我……我说！我全都说，玛德早知道我就不拿那笔钱了，我真是被钱蒙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