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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有一州,螭龙盘踞,含守大秦。
秦有一城近南,唤作常洛,城外索桥上站卒二十有七,皆持大秦双锋戟。
秦为九州十四国至强,兵力远胜寻常国家,九州动荡,其内百姓几乎不曾有过出户的念头,在他们看来,待在秦国,才是最安全的。
于是自从动乱的苗头冒出后,常洛城门内外鲜有人迹。
可世间总有变数,此时桥外一人携尘在地,衣衫褴褛断足缺臂,缓步蹒跚而来。
近桥,一卒横戟在侧,对那断足缺臂抬起下巴道:“哪里来的叫花子,速速起开了!”
那团杂乱的黑发被长风拂起,男子露出一张满是血污的脸面,那眸子独剩下一只,冒着寒气:“我,师出乌潭。”
话音未落,那一道冷锋被士卒挑起,贴在男子瘆人的脸颊边儿,啐道:“什么乌不乌的,你军爷我不想再说第二遍,这里不是你能进的地方,大秦有法,法上拒收九州难民,若是抗,则斩之!”
男子嗤笑一声,仰天叹道:“罢了,都是死了两回的人,也该要抹去些道理。”
“磨唧什么,想要吃一戟么!”士卒不耐烦,那戟身下滑,尖儿点在男子胸口。
形容为个乞丐的男子手指从下比上来,指肚点在那戟尖儿上,忽然发力一推,佝偻的身子如团黑火窜出三四丈,与此同时士卒被反力打掉长戟,吐血倒地。
其余秦兵见状纷纷破口大骂,手头也攥起双锋长戟飞奔齐齐扎向那断足缺臂。
“归气游兮——”男子低垂眼眸,翻手招起一排石子碎粒,那二十来颗碎石悬浮半空,于他掌间流淌若天宇浮星。
吐细不可闻的最后几字,男子猛地挥手。
倏尔三尺外掀起一道无形罡风,罡风碎地排尘,气劲裹着二十来石翻卷激射而去。
随着一排轻音,数十根长戟脱手而出,翻飞空中,二十几石齐齐嵌入城面石墙,石子带血。
眨眼间,守城军士皆被飞石洞穿脑颅,迸出二十六道血柱,尸体整齐飞起,跃过桥头撞向城墙,最终缓慢地瘫软在地。
那先前被反力拍倒的士卒一时间浑身血迹斑斑,他被罡风血雨吹醒,迷迷糊糊直起身,方见那和自己守了数年常洛的兄弟死于非命。
轻甲护身的尸体们贴身靠墙,石子在上,血水淌至护城河内。
士卒呆立片刻,而后似乎是经历了从害怕到愤怒
的过程,他拾起一杆淋血长戟,目眦欲裂。
见状,男子手头的动作竟僵止下来,无声皱眉,若有所思,他死死盯着那呐喊举戟奔来的士卒,想到一人。
那人单手捏着一只破斗笠,立于长檐弯曲处,长风卷起满头乌发,少年低眸冷视:“今日,洞月峰内再无你左丘明,也再无你师父仑文誊。”
“温轲,你此言何意!”男子咬牙,举头寒声问道。
少年轻声道:“乌潭埋没了太久,需要有人去提醒一下九州,它还在,而且足以,让天下难堪,在此之前,需要让你们这群腐朽之人闭嘴。”
左丘明一步登天,踏上屋檐,与少年对视道:“乌潭子弟该守规矩,你温轲出言不逊,和你那疯子师父沆瀣一气,作为师兄,我理当好好教训教训你!”
“师兄,我想你忘记了一件事,”黑衣少年重新戴上斗笠,他单手盖着笠顶,仰起头来,笑道,“我已经不再是那个被你们几个轮番着欺负,直到毫无还手之力的废物了。”
“口气倒不小!”
男子气极反笑,他冷哼一声,单掌虚招,引动屋上瓦砾层层俱动!
温轲冷眼旁观,他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单纯地注视着男子出招,直到那数十道瓦片随掌翻飞激射过来,少年方才于顷刻间飞步而起,甩臂旋身,周围腾起由内力翻出的磅礴风圈,斗笠恰好为那风眼。
风卷如龙,有撞破山河之势。
见以罡风轰出的瓦砾瞬间便碎作碾粉,左丘明也毫不气馁,找了个间隙五指成爪,踏碎脚下木檐,腾身直取温轲脖颈。
谁知那力爪破了风卷,却被单掌散了气力,温轲五指包着左丘明的拳头狠狠一捏,男子声闷如鼓,骨碎声清晰无比:“左师兄,实在不好意思,师弟我不能再陪您玩下去了,杨桀师兄在等我,高半霓师兄在等你。”
“什么意思!?”
不曾回复,温轲斗笠下那张脸面颌首,剑眉下压,戾气暴涨,他单脚踹在男子胸口,同时握着左丘明那只手猛地一扯,骨肉分离,带出大片此目的血迹。
男子惨叫一声坠落在屋檐下。
少年摇了摇头,将那只血淋淋的手臂丢在男子身边:“师兄看来是被乌潭的规矩给调教得不错,心性都有很大的提升,从前你可是下手最重的一个,如今却对我这个出言不逊的疯子手下留情?”
“温轲,我承认现在我的确不如你,
我们九人都不如你,你别忘了,无论我等从前如何羞辱过你,依旧是你的同门!”男子嘴角颤抖,面色如雪道。
少年自檐上跃下,靠近那淌愈来愈宽的血泊,压眉冷笑:“左师兄不会以为我只是在报复吧?”
“报复是一回事,可自从师弟我闯过道途洞后,便看透了这个老龟般的门派,”温轲伸出双臂,摊掌,掌面朝空平淡道,“我想我已经不恨你们了,甚至有些感谢你们这些磨刀石,我真正憎恨的,是这个门派的规矩,以及,一群匍匐在这个规矩下,苟延残喘的门徒。”
左丘明闻言皱眉道:“强得过掌潭和各长老么,别忘了,就算三位长老去世,剩下五位也足以杀你!”
温轲没有再听男子多言,他拾了一块震碎的木檐,跨过血泊,走到左丘明身边道:“师兄,我知道你学的是修罗叹,这古怪的内功号称有起死回生之效,当今春秋的乌潭十人,就数你最难杀,可若是斩了死穴,不知你的修罗叹能否把你从阎王那里拉回来?”
“温轲,我是你师兄,你不能这样!”男子闻言肝胆俱裂,他伸出染血的手掌,抓向少年的裤脚,却被上头一物惊得缩回了手。
“你……你……”
“看到了?”温轲仰头大笑起来,笑罢他单手掩面唉声叹气,“你想的没错,这个血掌印,便是高半霓的,曾经我被他丢到群狼谷中都没向他求一声,可他呢,到咽气前,还求我求得像条狗。”
此后,少年不再多言,他把左丘明踢了个翻身,举起那根残破的木檐,罡气爆响下的檐角如裂世一剑,斩在死穴。
“去阎王那里,求他为你们重新选个地处,作那龟潭栖息之地。”血液自死穴不断涌出,温轲丢下檐角,默然道。
男子不知过了多久,只晓得北面有火腾天而起,沿着数座山峰绵绵烧来。
火大无烟。
逆转经脉保了命数,缺残了一腿,但对于左丘明来说,很值。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褴褛黑衫拖过长道血迹,断臂男子踏过交错铁戟,随后一脚轰在城门之上。
高门震动,后大敞,左丘明望着其内繁华喧嚣,喷血一口倒在门前,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