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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人意料的是,丁凤一把夺过袁凤河手里的望远镜,阴着脸还给辛柏林。大家一时间全愣住了。都知道丁凤是有名的翻脸猴,可没想到这次翻脸也太快了,太让人猝不及防了。
辛柏林拿着望远镜道:“丁将军,你有什么问题吗?”
丁凤气鼓鼓地说:“我丁凤打仗从来都靠自己的真本事,不借用这些奇巧淫技。”
“那行!”说话的是蒋南平。他走上一步,面对着丁凤正色道:“不知丁将军靠着自己的真本事,有没有绝对的把握杀死对面的射手。要是杀不死他,我们就没法炸掉铁头冲车。”
正说着,众人脚下又传来一阵巨大的震动,这已经是铁头冲车第八次撞击了。蒋南平趁机又说:“时间所剩无几,如果我们继续争执的话,广平城墙很快就会毁于一旦。”
郭韬看看情况不对,立即拿起那只望远镜交给丁凤,沉着脸说,“行了!这个时候犯什么矫情!”
整个广平城里丁凤对谁都可以翻脸,唯独对郭韬他从来不敢造次。丁凤接过望远镜,看着袁凤河道:“凤河,咱们说干就干,各自准备吧。”
袁凤河点点头,转身去准备自己的装备。丁凤对着辛柏林道:“辛先生,你也别干看着了,帮着做一做这个叫什么狙击枪的物事吧。”
辛柏林一笑,拿过那把望远镜,又接过士兵手里递过的短弩,对着那个垂直与弓弦的弩机琢磨了一下,将望远镜卡在上方,又要过一根牛筋绳子,将望远镜牢牢固定住。
望远镜正装在弩机的上方,并不影响短弩的发射。他将这把简易“狙击枪”上下甩了甩,发现很牢固,于是递给丁凤道,“丁将军,你试试吧。我提醒一下,这是新玩意了,和你平常的瞄准不太一样,你最好熟悉一下。”
丁凤拿在手里掂量掂量,笑道:“使惯了自己的雕弓,用这玩意儿还真有点不太习惯。行,就拿对面的鞑子练练手吧。”
他一指对面,说:“那边有个骑红马的鞑子,我要射中他右脚的靴子,你们看着吧。”
大家往对面一看,果然在大约四百步左右的护城河对岸有一个骑红马的胖子,可是距离太远,只能看到轮廓。
说话之间,丁凤已经举起了短弩,右眼紧盯着“瞄准镜”扣动了短弩的机簧。只听啪的一声轻响,弩箭嗖一声飞了出去。
大家连忙往对岸一瞧,果然那个胖子翻身掉下马来,捂住脚在地上翻滚。辛柏林笑道:“丁将军,把望远镜拿过来,我的检查一下你是不是真的命中了目标。”
丁凤将短弩整个交给他,道:“我说过,我丁凤从没失过手。”
郭韬连忙凑过来道:“先给我看看。丁凤这家伙虽然从不吹牛,不过这回用的是新式武器,倒要看看他用得是不是顺手。”
几个人正说得热闹,袁凤河走了过来。大家一见,顿时一阵哄笑。原来袁凤河这次穿上了一套.紧身衣。他这两年发了福,可偏偏紧身衣又小上一号,所以大肚子被擂成了一圈一圈。丁凤笑得弯下腰,说袁凤河这肚子特别像他老家的一景。
袁凤河问哪一景?
丁凤的老家是湖州。他笑得气喘吁吁地说就是湖州有名的梯田,一层一层,错落有致。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袁凤河却是一本正经向大家解释他这一套衣服的功能。原来攀登悬崖峭壁最怕的就是宽大的衣服,这样要是被悬崖上的树枝树杈勾到就坏了,所以衣服必须得紧凑。
蒋南平注意到袁凤河的双手双脚上都有一只弯钩,便问:“袁将军,你手脚上的钩子是
用来做什么的?”
袁凤河点点头,神色上带着赞许道:“蒋先生有眼光。我这钩子,是攀爬峭壁时候专门勾住山岩上的缝隙。有了这些钩子,就不用我手脚使力,能省不少的力气。 要知道我们这些猎户在爬山的时候把力气都用完了,碰上豺狼虎豹就只能束手无策了。”
郭韬等众人都笑过了,才说:“行了!凤河,丁凤,准备行动!”
没想到话音刚落,冷不防嗖的一声,对面又一支箭呼啸而来。等到众人惊觉,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就在郭韬的近旁,一个亲兵捂着一只眼睛,躺在地上,挣扎片刻,立时气绝。
郭韬大惊,忙问道:“怎么了。”
身旁有目睹者回道:“都督,没防着对面射来一箭,直接贯穿这位兄弟的右眼而出。”
郭韬急忙上去扶起那人的尸体,仔细查看。果然,他的右眼已经成了一个血窟窿,后脑对应的地方同样一个窟窿,显然旁观者所言不虚,这支箭真的是贯穿而出。
郭韬又惊又怒,大喊一声:“箭呢?”
大家一起四下寻找。忽然有人用手一指,喊道:“在这儿!”众人急忙循着手指处一看,一支雕翎箭牢牢插在城门敌楼的柱子上。箭头上赫然盯着一个血淋淋的眼珠,箭尾的雕翎兀自颤动不已,就像是一支骄傲的公鸡在摇头晃脑。
旁人还没上前,丁凤第一个冲上去拔下那支箭。他将雕翎箭颠过来倒过去看了两遍,突然被箭杆给吸引了,凝神细看。众人也都好奇地围上来观看。
原来在箭杆上刻着一行小字:“还你一箭,额尔古”。字刻得歪歪扭扭,还有一个别字,不过好歹认得清楚,显然刻字的人要么没怎么读书,要么就不是汉人。
丁凤忽地将箭杆紧紧攥住,手上一使力,那箭杆咔嚓便折断了。
袁凤河道:“是那个射手!他是在报复你刚才射的那只短弩。”
蒋南平和辛柏林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有些骇然。这个射手能够在这么远的距离准确射中一名士兵的眼珠,而且是贯穿而出,准头之精,力道之强,简直世所罕见了。不知道这回袁凤河这个诱饵能不能钓的住他。
丁凤却不回答,这是在嘴里反复念叨着:“额尔古,额尔古!”
郭韬一挥手,喝道:“行了,管他什么劳什子古的,咱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开始!”
两人答应一声,袁凤河走到城墙的垛口处,俯下身子,对郭韬道:“都督,准备完毕。”
丁凤同样跟到袁凤河的身边,对他说:“凤河,待会儿我就在你上边,我说一声,闪,你就赶紧换地方,千万别迟疑,这样那个忘八羔子才射不到你。”
袁凤河答应一声:“兄弟,你在上面眼神得点劲儿,哥哥一百多斤可全交到你手上了。”
丁凤笑了:“放心吧大哥,你要交代了,弟弟我陪着你。”
两人各自挥起右手紧紧握住,又狠狠地摇了几下,粗着嗓子说了声:“保重!”
旁人看这情景,眼中都有些忍不住湿润。
郭韬背过身去,大吼一声:“炮营,准备开炮!”他的声音沉着有力,只有非常熟悉他的几个人才能听出其中的嘶哑和哽咽。
在片刻的寂静之后,突然广平城头的大炮吼叫了起来。广平共有十门大炮,全都是郭韬上任之后凭着苏白尘的关系强行从兵部的军械局中要过来的。
这大炮是天顺朝当年花了二十万两银子从海外红夷鬼那里进口了二十门,一万两银子一门,当真是作战部队里的宝贝疙瘩。
宝贝
疙瘩自有大用处,它射程远,威力大,适合打击大规模的作战部队。其实今天用在龙达这种小股部队上真是高射炮打蚊子,不过为了干掉铁头冲车,他们也是拼了。
当然这次肯定不会用十门大炮一起轰,因为炮弹非常宝贵,郭韬只选择了其中一门大炮专门轰炸护城河对岸。这样既能造成地方的惊慌,也能制造不小的烟雾,避免敌方群射袁凤河。
轰隆隆数声巨响,护城河的对岸已经硝烟弥漫。龙大的部队一阵骚动,开始四处乱窜。
丁凤藏在女墙的垛口处。垛口正好可以放下一架短弩外加上面的那副望远镜,这样丁凤可以从容地从望远镜里观察对方,而身体可以藏在女墙之下,不必担心被对方的冷箭伤到。
他一边盯着望远镜,一边冲下面喊:“凤河,一切正常。”他将望远镜向四周缓慢地移动着,寻找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射手——额尔古。
他知道,这种情况下,额尔古绝对不会藏在混乱奔跑的契陵士兵中,而是会找一个相对僻静,既有隐蔽物,视线又不受阻碍的地方。
他观察了片刻,就发现了三处可疑的地方:
一处是一座土丘,在战场的西面,地势略高,丘上杂草丛生,从高度来说适合发射。但是这里面对阳光的直射,比较刺眼;
另一处是一座矮树丛,在土丘的右面不远,易于隐蔽,而且避开了阳光直射,但是地势较矮。
第三处是一对乱石堆积的地方,其中有几块一人多高的大石头,垒在一起,中间缝隙正好易于发射,而大石头则是天然的隐蔽所。
这三个位置各有利弊,存在射手的可能性差不多。
如果我是那个射手额尔古,我会藏在哪里呢?丁凤脑袋里急速运转着。
片刻之后他突然对着袁凤河喊了一声:“闪!”
袁凤河本来在垂直下爬,听到这个声音突然向左移动。与此同时,丁凤死死盯住了那片矮树丛。
幸亏有这副望远镜,让他清楚地看见矮树丛上有一棵树的叶子轻轻晃动了一下。
“在那儿呢!”丁凤心中一阵狂喜。就在那片树叶晃动的同时,丁凤扣动了手里的机簧,一只弩箭直飞出去。
短弩射入矮树丛之后杳无音信。丁凤一动没动,静观矮树丛的动静。
忽地望远镜中显出一个身影,原来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契陵士兵陡然站了起来。丁凤的手猛地一抖,他没想到这个射手额尔古竟然敢这样暴露自己。
再仔细一看,额尔古的额头上钉着一支弩箭,正是自己刚才射过去的那支。丁凤楞了,常人中箭之后都是后仰倒地,这人怎么突然站了起来?难道他有不死之身?
就见那人突然大嘴一张,丁凤清楚地看见一点寒光从他口中射出,心中叫了一声不好。他下意识地低头一躲,这才想到自己的面前是女墙垛口,并无大碍。
果然只听当的一声,分明有一支箭射在垛口上。丁凤心中暗叫一声侥幸。他还是有些纳闷,怎么那人头上中箭还能从嘴里放箭,莫非是个妖孽!
他又将眼睛靠近望远镜细看,那个高大的鞑子士兵依然站在那里,大张着嘴,却是双目紧闭,面目非常诡异。
慢慢地,那人的头向旁边偏了一偏,一双眼睛从他头后露了出来。虽然距离遥远,而且是望远镜中观看,丁凤依然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在今后很长的一段岁月里,他都忘不了那双阴冷的眼神,冒着瘆人寒光的眼神。
原来,真正的射手躲在这个鞑子士兵的身后,这个士兵不过是他的一块人肉挡箭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