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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日后的抚州北城外,孟路亲率抚州大小官员一路相送。到了十里长亭,其他官员都回去了,柳子衿道:“孟大人,我看你也仁至义尽,不如回转吧。”
孟路一笑,道:“夫人是女中豪杰,不知能够骑马吗?”
柳子衿道:“我也曾学过骑马,不过比不得你们这些将军,勉强为之。”
“那好,”说着让人牵过一匹马来,毛色枣红,犹如一匹缎子,看着煞是爱人。孟路续道:“夫人,这是我和北朝作战的时候缴获的一匹千里马,性格温顺,适合夫人骑坐。不知可有这个荣幸,让夫人笑纳。”
柳子衿正觉得坐车气闷,一时兴起,跃身上马走了一圈,口中赞道:“果然是好马!”
本来到这里孟路就该回头了,他却执意要送。柳子衿明白他的意思,刚才有许多官员在,有些话不好明说。现在人都走了,估计有些话要和她说。
两人并辔而行,跟在队伍的后面。柳子衿笑道:“恭喜孟大人,牛忠武的空缺只怕非你莫属了。”
孟路淡淡一笑:“今日一早朝廷已经行文,在下已经升为黄河镇抚使,即日生效。”
柳子衿大吃一惊:“这么快?镇抚使这样的重要职位如果空缺,需要议政处集体会商,由陛下圣裁,怎地今日如此之快?”
孟路听着不禁肃然:“五夫人对朝廷官制如此熟悉,下官真是佩服至极。因为黄河镇抚使管辖边关,位置重要,不可一日无主。朝廷这次是特事特办,用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递过来的。”
柳子衿沉思片刻,道:“八百里加急也需要一日半的时间,来回就是三日。你却是两日就办成了,实在是...”忽然间她眼睛一亮,“除非朝廷早有公文在你手里。也就是说杀牛忠武是迟早的事...”
“吁”的一声,孟路一把勒住缰绳,转脸看着柳子衿半晌不得说话:“难怪都说平乡侯器重夫人,真是名不虚传。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柳子衿对孟路的赞佩却不在意,她想的是孟路这个蓄谋已久的计划到底还有谁参与。看起来,即便不是皇帝亲自参与,也是他身边亲近之人策划的。她突然想起了蒋南平,莫非是他?
她没再继续追问,而是转了个话题:“牛忠武定的是什么罪名?”
“叛国之罪!”
柳子衿又是一惊:“叛国?怎么扯到叛国去了。”
孟路意味深长地说道:“单单用克扣军饷,谋人妻女,袭杀侯爵亲眷的罪名还足以杀死一个二品的镇抚使大人。只有叛国谋逆才是大罪,足以灭门,也足以让旁人噤声。”
“你们有证据吗?”
“当然,在他府里搜出了和北朝以及契陵族通敌的书信,他府里的管家也肯做旁证,人证物证都够了。”
柳子衿盯着孟路道:“他真的通敌?”
孟路表情非常地自然:“通不通敌已经不重要了。只要用些手段,就能得到我想要的结果。我在牛忠武身边一年,也不是白干的。”
柳子衿忽然感到有些唏嘘:“可惜了牛忠武的满门。那些老幼妇孺毕竟是无罪的。”
孟路目视前方,缓缓说道:“如果你在抚州待上一年,可能就不会这么说了。牛家两代为官,真正干净的只怕只有门前那一对石狮子。”
“你果然蓄谋已久,也许我应该说,你们果然蓄谋已久。”
孟路脸色
变了变:“五夫人,你的话可以到此为止。我知道你聪明睿智,不过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的太多为好。五夫人,我想告诉你的是,去年的广平之战,不光冯扬在场,我也在。当时牛进是副将,我是参将,牛进的副手。您知道那几日我最迫切的想法是什么吗?杀了牛进,带着五千人援助郭韬。不过我忍住了。我知道一定有更好的办法让牛忠武、牛进这样的货色身败名裂。我这人,一向只要结果,不注意过程。”
“过程?什么意思?”
孟路一愣,随即笑道:“这是一位先生教我的,新词。在我们这儿不常用。”
柳子衿抿然一笑:“这位先生恐怕姓蒋。”
孟路也是一怔,但立刻恢复了常态:“夫人,还是那句话,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柳子衿于是不再说话,心中暗暗想着,蒋先生,你真是无处不在。
眼见又送了五里,孟路道:“夫人,下官就到此为止了。您先行一步,我随后会带队前来援助。郭军门有难,我是不会坐视不管的。”
柳子衿脸色变得肃然:“孟大人,一言为定!”
两日后,柳子衿的队伍达到广平边境的双阳谷。
双阳谷是从抚州通往广平的一处必经之路,形状像一个葫芦,两边都是壁立千仞的悬崖峭壁,莫说是平常人,就是久经训练的勇士也很难爬的上去。在葫芦的细腰处建有一处关城,名为双阳关。它扼住了抚州之间广平的通道,是广平的最后的一道防线。如果北朝或者东虏攻陷广平,这里凭借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地势可以挡住敌人数万人马的进攻。
在双阳关城门的一侧,另有一条平坦大道通向广平的邻州----任州,牛忠武的侄子牛又彤就驻扎在那里。
柳子衿一行抵达双阳关城外,看见城门紧闭。赵玉和命人到城下喊话,让对方开门。
好一会儿,城楼上现出一个将军的身影。看此人年纪不过二十多岁,白盔白甲,自有一番英气。
那人脸对着城下,道:“来者何人?”
“平乡侯府五夫人携广平都督郭将军家眷前往广平,烦请开城。”
那人冷冷一笑,道:“有何为凭?”
城下的马车里走出一人,对着那人高声喊道:“我就是凭证。丁凤,你不认识我吗?”
说话的正是苏黛云,在广平城里,一般偏将以上的将领都认识郭韬的夫人苏黛云。
城上那人名叫丁凤,他年纪虽轻,来头却着实不小,乃是辅政七大臣之一,勇毅侯丁衍的最小的儿子。本来被丁衍当心肝宝贝一样养在府里,可丁凤却总想做一番大事,因此自告奋勇到了边关投军从戎。
他本来在任州的牛又彤手下做都统,可是看不惯牛家人的做派,因此请老爹暗中运作,又转到广平的郭韬属下。广平是北朝和契陵重点攻击对象,时常有大仗。丁凤这个人天生胆大,作战勇敢,所以晋升的很快,如今他已经是仅次于郭韬的广平副都督了。
丁凤看见苏黛云却似没看见一样,反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苏黛云顿时气炸了,怒喝道:“我是郭韬的妻子苏黛云。丁凤,你不认识我吗?”
丁凤仍然是目不斜视:“我眼中只有郭军门的军令。军令在此,即可开门。”
两人一个在上,下个在下,就这么僵持良久。
柳子
衿让小红把苏黛云拉过来问:“黛云,这姓丁的什么了来头?你来了都不肯开门。”
黛云冷哼了一声:“他这个人,把郭韬奉若神明。郭韬对我那样,他自然也不会客气了!”
高九抬头看了看城楼,微微一笑,道:“大小姐,别着急。等我上城去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抓起来,让他给你磕头认错。”
黛云连忙伸手一拦:“千万别...”,“别”字说完,高九的脚尖一点,已经纵身向城楼上飘去。
他这一招叫“连升三级”,第一次起跳后纵到半空,然后左脚点右脚,继续上纵,如是者数次,就能达到自己想要的高度。
双阳关城楼高达十丈,此刻他已经连纵三下,几乎要摸着女墙的垛口了。突然有利器破空之声,随之连响三次,原来是三只利箭朝高九的头、胸、腹三处射来。
高九虽然在空中,但是应变极快,身子尽力往左一侧,头、胸两只利箭射空,但毕竟人在空中,施展不开,腹部躲得稍稍迟缓,第三箭从腰间穿过,虽然没有伤到皮肉,可是把腰带射断,他的外衣一敞,上跃的势头也为之受阻,整个人便掉了下来。
不过以高九的功夫倒还不至于摔伤,但又有两只箭接踵而至。这一次高九双脚刚刚落地,已经来不及抬脚,等他心中暗叫不好,双箭已到,只听噗噗两声,生生将高九钉在地上。
观战众人一阵惊呼声中,戴琦已经纵到高九面前,声音中带着急迫:“你怎么样?”
高九虽然面色惨白,但竟然还能保持常见的微笑:“没事儿,没受伤!”
戴琦低头一看,高九的鞋上没有血迹,想来真是无事,只听高九道:“两支箭都钉在大脚趾之间,没伤到皮肉。”
戴琦惊魂稍定:“还是你躲得快!”
高九苦笑着说:“我没躲,根本就没法躲,他是故意这么射的。要想伤我性命,十个高九也完了。”说罢,他还不忘对着城上的丁凤一拱手:“好箭法!”
城楼上的丁凤也哈哈一笑:“好轻功。”
戴琦小心地起出两支箭,要搀扶高九。他却摆摆手:“我自己能行。”又自我解嘲地摇摇头:“没想到我高九也有今天。”
戴琦学着他的家乡口音说道:“这会子知道什么叫嘚瑟了吧。”
两个人回归本队,众人都上来慰问。黛云说:“这丁凤是广平最好的射手,号称千步将军,也就是说他的箭法能射过一千步(古代一步约为1.5米,千步则达到了1500米左右。以人的目力而言,达到1500米的视距不太可能,因此这里仅仅只是一种夸张的说法)。”
岳真真是急性子,当下喊道:“怎么办?就这么跟他耗着?”
柳子衿回头看看来时的大路,沉吟片刻道:“不忙,援兵一会儿就到。”
果然,半个时辰后,从抚州来的路上尘土飞扬,一队人马瞬间而至,为首一人獐头鼠目,正是不久前才别过的新任黄河镇抚使孟路。
孟路率队来到近前,下马对着柳子衿等人下拜道:“下官护驾来迟,万望夫人海涵。”
柳子衿扶起他,笑着说:“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孟大人你来的正是时候。”
孟路看看远处的城楼,一努嘴,道:“丁凤没让进?”
“正是。”
孟路一拍胸脯:“夫人放心,交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