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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皇帝问道:“这江陵的事情眼看间不容发,何卿家,你看该怎样处理?”
何畏低头沉吟片刻,道:“俗语道知己知彼。蜀州向来和北朝貌合神离,今番突然联手,只怕其中必有蹊跷。臣思想必须查明其中的缘由,方可入手。对待蜀州,我朝还是应以安抚为主,毕竟它是牵制北朝的一支重要力量。至于纪允尧那边嘛,少年轻狂,总得给他点厉害瞧瞧,让他知难而退。”
“那不是要和北朝开启战端了?”元庆帝有些忧虑。
何畏笑道:“陛下,兵法云‘不恃敌之不我攻,而恃我之不可攻’。我们只需做场足戏,下坡纪允尧的狗胆,看他还敢南下?”
元庆帝边听边点头,随即又叹道:“只是魏吉能力有限,让他对抗纪允尧,我还是不放心啊。江陵是我朝西疆重镇,一旦有失,北军顺长江而下,京师都难免危险。要按照何卿家的计划,必须安排一个久经战阵,阅历丰富的老帅才能胜任。本来平乡侯是最佳人选,可他又...”
论起疆场作战,何畏是谁也不放在眼里的。而且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旁人在他面前夸赞苏白尘的军事才能。当下他头脑一热,立即上前拜道:“陛下,江陵重地非同小可。安排他人恐难胜任,臣虽老迈愚钝,自思尚可一战,臣愿请命!”
元庆帝大喜:”若是忠勇侯愿去,江陵无忧了!朕这就命你为江陵总督,除管辖原荆、襄七州之外,安庆等六州也归你节制。另外,吴元超的江淮镇抚使一职你来兼任,这样在军政方面,你都不会遭遇掣肘了。”
何畏慌忙跪倒道:“多谢陛下,臣一定尽心竭力,万死不辞。”
天顺朝建国伊始,没有延续前明的行省制度,而是将疆域内分作四十八座州城。其中若干州城聚为一府,如荆襄七州统由江陵府管辖,最高领导称为江陵总督。而元庆帝将安庆六洲合并到江陵,也就是将安庆府纳入江陵府的管辖范围之内。
而在军事管理方面,天顺朝吸取了江陵叛乱的教训,撤销了各府驻守使的职务,将全国分为五大军区,分别设置江淮镇抚使,岭南镇抚使,直隶镇抚使,临安镇抚使和黄河镇抚使。其中江淮镇抚使统管长江中游包括江陵、安庆区域的军事。
元庆帝对何畏的任命,意味着忠勇侯手握全国四分之一区域的军政大权,统治力仅次于京师中的皇帝。
何畏多年来一直生活在苏白尘的阴影之下,如今暴得大权,怎能不欣喜若狂?
让他意想不到的是,皇帝还在加码。元庆帝又道:“平乡侯去后,这内阁的成员朕有意调整一下。忠勇侯,你现在只有个征西大将军的虚衔,恐怕不太牢靠。朕准备让你做刑部尚书,这样在内阁里你也更加稳当些。”
天顺朝历来重文轻武,刑部尚书仅次于户部,在六部中排名第二,地位甚至在兵部之上,这又是一个大权在握的职位。虽然何畏远在江陵,刑部尚书只是个挂职。但这却是皇帝对他的保证,确保他能一直位居天顺朝的权力中心。
此时的何畏已经无需多言,只有唯唯称是。
临了,皇帝似乎是轻描淡写地说道:“何卿家,你去江陵抵御纪允尧我绝对放心。只是我朝和蜀州在贸易上的僵局也需慎重处理。户部左侍郎周天朋经验丰富,我让他前去协助你,你意如何?”
何畏既已掌握了江陵广大区域的军政大权,区区的商贸方面他并不放在眼里,当即欣然答应了。君臣双方的会面就这样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结束。
出了禁城,被午夜的凉风一吹,何畏这才感到有些不对劲儿,似乎整晚上都被皇帝牵着鼻子在走。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已经给朝中大佬们留下了背后捅刀子的印象,彼此既生隔阂,难保以后没人背后拿刀子捅他。眼下皇帝将自己调任江陵,正好暂时避开这块是非之地。虽不能说总揽朝政,毕竟是一方的封疆大吏,做个鸡头也比当凤尾要强许多!
他正在想着,早已守候多时的严铎凑上来问道:“侯爷,事情如何?”
这个地方当然不是说话之所,所以他含糊说道:“唔,还好…行啦,咱们
回家再谈!”
严铎会意地点点头,招呼远处的马车赶紧上前来迎接忠勇侯。何畏回头看看禁城,忽地象是想到了什么。他招呼严铎上车,行出半里多地,这才道:“那几个被扣押的西洋人立刻释放,遣送出境。”
严铎会意道:“是苏洛森他们?”
“对,要不这些黄毛子还不定在皇帝那儿怎么说嘴呢!”
“那么林建淳呢?”严铎觉得这是个烫手山芋,于是抛给了何畏。
这难不倒何畏,刚才他已经想好了办法。他低低声音叮嘱道:“立刻派人通知杨希真,务必在今晚上干掉那个人。绝不能拖到明天!”
京师郊外 桥林镇 三更时分
何畏的亲卫队旗长陶吉祥率领着三十名精干卫士偷偷摸到一所宅院周围,将这里严密的包围起来。刚才他已经和杨希真接上头,并详细传达了何畏的命令。杨希真问:“侯爷确定要求在今晚动手吗?”
“当然,而且刻不容缓。误了时辰,你我都要掉脑袋。”
其时杨希真正站在屋外的墙角,阴影之下,陶吉祥没看到杨希真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
她沉默片刻,问道:“陶旗长,你带了多少人?”
“一共三十人,其中五名弓箭手,全部埋伏在屋外,别说林建淳是个人,就算是只蚊子,只要一露头,也能将他射成刺猬。”
“那么剩下的二十五个弟兄呢?跟我一起进去吗?”
“我只带三个人随你进去。这么小的房子,人多了施展不开。主要还是看你的。你和他相熟,他不会防备。我们暗中从旁协助。剩下的弟兄全部留在屋外封锁全部出口。咱们来个瓮中捉鳖!”
杨希真冷哼了一声,道:“对付一个疯子,还需要这么大阵仗?”
陶吉祥态度谨慎地说道:“有备无患嘛!”略顿一顿,他又问:“杨指挥,这家伙真疯了吗?”杨希真是何畏亲卫队的指挥,职位比陶吉祥高出二级。
杨希真眉头皱了一下:“反正我没看出他是在装疯!整天说些胡话,要不就是拼命喝酒,然后张开大嘴咬桌子、板凳,咬的满口鲜血,模样还真有些怕人!”
陶吉祥本想调侃一句:“杨指挥也有怕的时候?”但想到杨希真一向不苟言笑,又是自己的上级,所以终究不敢。
只听杨希真续道:“他昨晚上喝多了,现下正睡在房里。待会儿我先进去,顺利的话一刀就能将他结果。你们埋伏在门口,如有意外,马上冲进来。”陶吉祥巴不得如此,连忙点头道:“甚好!”
这套院子就三间房,正面主房作为客厅,左右两边的厢房分别是杨希真和林建淳的卧房
,三间房前由一条环形的长廊连在一起。
杨希真早已在自己房间内拿到一柄单刀,蹑足潜踪来到林建淳房门前,陶吉祥等四人则分别贴墙站在门的两侧。杨希真抬头看看屋顶,隐隐能听到那五名弓箭手的呼吸声。他们个都是百步穿杨的高手。屋外的树丛中另有二十二名卫士潜伏着,当真是风雨不透。
她叫一声“林先生”,里面没有动静。于是她轻推了一下房门,这门从不上锁,一推就开。杨希真闪身进去,用猫一般柔软的脚步走到床前。借着微弱的月光,她能看见床上一大团东西蜷伏在被子里,应该就是呼呼大睡的林建淳。
她感觉到自己的心砰砰跳得厉害,银牙一咬,举刀朝床上剁去,只听啊呀一声惨叫,却不是床上发出来的,而是从屋外的房檐上传来的。紧接着惨叫声此起彼伏,期间夹杂着身体砸在地上的闷哼声。不用看都知道,那是房顶上的弓箭手被人打了下来。
眨眼间,五名弓箭手全部被人用重手法震落在地,眼见得不活了。
杨希真腾地跳出房外,单刀在手立了一个门户,口中高声叫道:“林建淳,你给我出来!”刚才那一刀砍在软绵绵的被子上,她就知道上当了。设套的当然是林建淳,所以她才会这样高喊。
林建淳还没露面,陶吉祥等人就已经各挥兵器跳到院中,脸朝外将杨希真团团护在当中。有
武艺高强的杨希真在中间,众人心中也有底气。
只听夜空中长啸一声,有人纵身一跃。众人禁不住抬头看时,那人的身影正在半空,背后一轮皓月,乍一看就好似从月宫中纵下一样。(其实我觉得像蝙蝠侠)
他如狸猫般落在院中,声息皆无。陶、杨二人已经借着月光看清了他的面目。也不知是月色明亮还是心生恐惧,二人的脸色皆是惨白如纸。
那人嘿嘿一声冷笑,道:“杨指挥?原来你是亲卫队的指挥!”何畏的亲卫队仿照前明洪武帝锦衣卫的建制,最大官职是指挥使,其下还有指挥,校尉,旗长等等。
杨希真声音中带着颤抖:“你果然是在装疯!”她咬咬牙,又道:“不过,这也无关紧要了,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林建淳双手背在身后,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丝毫没有把对面的强敌放在眼里:“杀我?我死之后何畏就什么也得不到了!”
陶吉祥眼见对方只有一人,胆气壮了不少,说话也硬起来:“侯爷如今也不需得到什么。平乡侯倒台了,侯爷也要到江陵执掌方面,你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卒,碾死你算的了什么?”
林建淳注意地听着,脑海中急剧旋转。刚才陶吉祥的几句话中透露出了极重要的讯息,他很想多问几句。不过他也清楚,陶吉祥这样的小角色知道的不会太多,即便知道,也不会在这里说出来。眼下他需要解决掉眼前这些人,到那时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想到这,他双手紧守门户,朝对面几个人说:“怎样,你们是一起来,还是逐个单挑?”
陶吉祥等四人面面相觑,刚才他电光石火之间便收拾了十名弓箭手,这功夫当真不同凡响。谁也不是傻瓜,自忖和对方差得太远,所以谁也不动窝。
双方对峙一阵,杨希真拨开众人缓缓走出,声音冰得可以滴出水:“林建淳,解铃还须系铃人。我来。”
林建淳仔细端详着她,恨恨地说道:“你果然不是贝儿。”
杨希真道:“你不知道我的绰号是‘颠倒乾坤’吗?易容术是我最拿手的绝技了。今天既然是你的死期,我又何必在你面前装模作样呢?废话少说,动手吧!”
杨希真是何畏手下功夫排名前三的好手,还从未打过败仗,可是和林建淳交手,她显然还是差了一点。三十多个回合后,杨希真的单刀就飞了,又打了十多个回合,两人一错身的功夫,各自猛击数掌,之后便双双呆立不动了。
陶吉祥急问道:“杨指挥,怎样?”
杨希真蓦地吐出一口鲜血,扑通坐在了地上,胸口不住地起伏,原来林建淳刚才那一掌击中了她的要害,受伤不轻。林建淳这才收势,冷笑着看着她道:“这一掌的名目叫拨云见日,不出一刻的功夫,就是你了账的时候。”
说完腾身而起就要纵墙而出。奇怪的是他的身子腾起之时却象被暗器击中一样扑通掉了下来。这一摔着实不轻,眼见是受了重伤。
杨希真嘿嘿笑了起来:“忘记告诉你了,我还有个绰号叫‘杨千划’(这绰号起的有水平___作者)。你摸摸自己的脖子,是不是在流血?刚才错身的功夫,你脖颈上的血管被我用手指上的暗器划开了。这伤口本来不大,谁要你用劲纵身出墙,终于挣得这伤口破裂,流血不止。看你是命长还是我命长!”
林建淳还要说话,但一口气却始终提不上来。他大惊失色,手指着杨希真却不能言语。终于闷哼一声,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杨希真看着这人倒下,终于吁了一口气,对陶吉祥道:“陶旗长,快去验明正身吧。侯爷还等着回话呢!”
陶吉祥急道:“杨指挥,你不要紧吧?”
杨希真艰难地呼出一口气,这才说:“我已是不治了。此处不可存留,连同我的尸身,一把火烧掉!”
半个时辰之后,陶吉祥带着二十二名卫士离开现场。在他们的身后,是熊熊燃烧的火焰。他的腋下紧紧夹着一个木匣,里面盛放着林建淳的人头。这就是杨希真所说的“验明正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