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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文回到星室,堆积如山的信件等着他,但他却无法专心,即使读信可以增强他的魔力。他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转向那个石灶,他拽着嘴唇下面的几缕胡须,体验着背叛国王的过程中内心翻腾着的愧疚感。要不是此时雪花正悄无声息地飘落在帝泉王宫的地上,他也许会再三考虑这一鲁莽的反叛行为。但这些柔软的白色雪花印证了西尼亚所说的话。古巫师们划定的边界线早在好几年前就被打破,因为塞弗恩抓捕坦默尔破坏了圣母殿规矩,报应会一直降临在锡尔迪金的国土上,直到王冠传至合法继承人——一位在敦德雷南被训练成骑士的小男孩。拂晓之前,德鲁目睹生父的尸体被抬走,看到自己的母亲被驼背的国王迷惑了心智,国王对她的一片赤诚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回报。当然,德鲁到现在还不清楚自己和他们两个中任何一个人的真正关系。
欧文坐在塞满东西的椅子上休息时,感觉屋子里宁静的氛围包裹着他的双肩。他独自一人,幸运地独处,脑海里将一片片策略碎片拼凑起来,就像一张张要被推倒的牌一样。指令已经传给阿什比上尉了,由他集结西马奇郡大军。如果他写的另一封信已经送达,阿塔巴伦很快就会进攻北坎。凯茨比会不得已发出求救讯息。欧文需要这件事尽快发生,这样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前往敦德雷南,找出藏在冰洞里的丹瑞米圣女之剑。寻剑之旅会异常艰辛吗?还是剑的魔力会召唤他,就像在布里托尼卡的那个银碗一样?他怀疑自己能否找到那个冰洞。远在敦德雷南,圣母殿外面奔腾不息的河流的源头是就北方古冰川。他猜冰洞一定在那里。如果他离得足够近,他觉得自己一定可以感应到那把剑。
但在雅各?卢埃林攻打北坎之前,欧文需要确保雅各的女儿吉纳维芙已被安全送走。欧文擦了擦嘴,手指放在鼻子底下,敏捷地思考着。埃塔伊内可以轻而易举地把这个孩子乔装打扮起来,帮她悄悄溜出王宫。但国王的耳目太多。欧文摇了摇头。不,他要在晚上或者清晨的时候把她送出去,那时不会被太多人看到。一段记忆突然涌进他的脑海。帝泉王宫的集雨池通向河流。那里距离上游足够远,水流会把他们直接带到圣母殿。当然如果水流把她冲走的话,也会将她置于死地。但这就是坦默尔逃到圣母殿的方式。欧文掌管着“艾思斌”,自然知道在那个地方一直有一艘小船。这是一条秘密离开城堡的路——这是欧文众多逃跑计划中的一个。
吉纳维芙是推倒其他牌的关键一张。他心知肚明。一把她送走,他的计划就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没有回头路。作为“艾思斌”的头领,欧文会负责调查她失踪的原因。他可以混淆视听,派“艾思斌”调查布鲁格的背叛行为,不让任何注意力落在圣母殿和阿塔巴伦的那个小女孩身上。
孩子的反应往往令人捉摸不定,这点他是清楚的,但他仍需要告诉吉纳维芙他的一部分计划。他能相信她吗?把自己的生命交到一个小女孩儿手里,欧文还是困窘不安的。但凡从她嘴里说出一字半句错话,就会使一切毁于一旦。这一想法立刻让他回想起他的小时候,他求安凯瑞特相信伊薇,告诉她他们的秘密,当时毒药师冒了多大的风险啊。他也将要冒同样大的危险,他完全知道如果被抓,自己将面临怎样的惩罚。
如果塞弗恩抓住他,他不会被扔进瀑布。不,泉佑异能者是不会被水淹死的,因为水正是赋予他们魔力的源泉。像丹瑞米一样,欧文会被带去一座寒冷的大山,被锁链锁在那里,直到冻死。他因为害怕,一颗心抖得厉害,他闭上了眼睛。有很长一段时间,欧文害怕极了,只能坐在堆满东西的椅子上,盯着壁炉里那仿佛正在奚落他而跳动不止的火苗。他慢慢呼出一口气,努力恢复镇静。这一切只是一个恐怖的错误吗?毕竟他这辈子都在全心全意效忠塞弗恩,并且坚信应该效忠他。霍瓦特公爵对他来说就像他的第二位父亲,也期待他能坚守这个誓言。
他很快就有了答案。他承诺要忠诚不贰的对象是一个不同的人,一个不同的国王。塞弗恩再也不是那个曾经被人误解的统治者了。他任由自己堕落腐败,现在他已经处在濒临毁掉自己王国的边缘了。欧文感觉到的责任重压就像条条铁箍一样绕在他的心头。他对这个王国负有责任,而不是对这个国王负有责任。他之前听到了圣泉发出的声音,收到了圣泉的讯息:凯瑟琳的儿子是真正合法继承王位的阿根廷人。这是他的责任,他必须要让此成真。
欧文坐在椅子上,微微向前探着身子,用胳膊横扫整个书桌,把成堆的信件扫到地上。他站起身,径直朝门走去,打开门锁。他走下去,来到大厅,一路都没有停,直到他遇到凯文?艾默雷。凯文正和另一个“艾思斌”说话,一见到欧文,
就让那个“艾思斌”下去了。
“坏消息?”他问道。
欧文摇了摇头。“我想是关于布鲁格的麻烦。我对我们在卡莱特的防御情况有些担心。你能立刻派一些人跨过河道去打探下吗?我听到一些消息,情况着实让我担忧。那里的城主信得过吗?”
凯文吃惊地皱着脸。“雷米勋爵?他是个好人,我们王国最坚定的同盟者之一。我一点也不担心。为什么?您为什么怀疑他?”
欧文摇了摇头。“不,他确实是个好人。但我还是有疑虑,你要是能派‘艾思斌’到那里查探一下防御,我会安心得多。”
“马上去办,我的大人,”凯文说,“您还有什么吩咐?”
“我收到一封吉纳维芙的信,是她妈妈写给她的,克拉克转交给我的。”克拉克在博思韦尔叛国之后就被派去埃东布里克了,这样他就能陪着他妻子——伊薇的侍女贾丝廷了。他想他的老朋友了。“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
凯文想了片刻。“每天这个时候,她通常都和凯瑟琳夫人在国王图书馆里。在外面玩耍太容易冻伤了。要么她就像个捣蛋鬼一样到处跑来跑去。”他说话的时候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可以看得出他很喜欢小孩子。
欧文点了点头,快速溜进“艾思斌”隧道,以免被人看到。走到通往图书馆的走廊时,他悄悄划开木板条,这样他能在进入房间前先侦查一下整个房间的情况。如他所料,他看到了吉纳维芙,她跪在地板上,面前有一副巫哲棋盘。德鲁躺在地上,在另一侧,她在教德鲁下棋。她头发的棕色比她母亲的略深些,但她却继承了母亲很多的表情和特质,这让欧文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初恋。他们两个也经常一起下巫哲棋。
但当他看着这两个孩子的时候,剧痛瞬间缓和了很多。伤口并不像之前那样脆弱不堪了。欧文吃惊地眨着眼睛。悲痛长久以来已成了他的一部分,现在竟开始渐渐消散。这一刻,有只小蝴蝶突然飞入他的脑海,带来一股奇特的暖意。这是一种魔力,一种很强的魔力,甚至连他都无法免疫。
目光略过这两个孩子,他看到凯瑟琳站在窗户前。窗户外面泛白的天空使她闪耀出一种神秘的光芒。她眺望远方,转着手指上的戒指——塞弗恩给她的那枚——她脸上露出两种互为矛盾的表情。她因悲伤撇着嘴,但她脸上也同样透露出希望的光芒。她背对着两个孩子,也许是想掩饰自己内心的挣扎。
欧文轻轻划开门闩,打开暗门,这样他就可以悄悄进入房间,不被任何人发现。空气中有股发霉的味道,这种味道在藏了旧书的地方都会有,他发觉他回忆起了自己一个人在图书馆度过的时光,全神贯注地阅读其他泉佑异能者的传奇故事。
他已经进入房间,能更加清晰地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
大部分时间都是吉纳维芙在说话。这在情理之中。
“就像这样,德鲁。”她耐心地说,重新摆放好棋子,“这里,然后这里——威胁,绝杀!你用四步就赢了他们。”她那栗色头发编到脖颈后面,汇集成一根粗辫子垂到背上。她的眼睛是淡褐色的,但她眼睛的颜色却不会像她母亲那样随着心情而变换。欧文暗自微笑着。
“挡住它,”德鲁说,皱着眉头,“你应该一开始就把这个兵放在那里,要么就把骑士移到那里去。”他拍了拍这两枚棋子。
“没错!”她高兴地说道。“这就是在游戏最开始的时候,你不让自己被打败的方法。我家里有副自己的巫哲棋,是灰色和白色的。那是五岁的时候,我爸爸送给我的。你有巫哲棋吗?”甚至连她说话的声音都像极了伊薇!
德鲁微微皱了下眉头。“没有。我没有那么多东西。”
她看上去颇为惊讶。“连一副木制的棋盘都没有吗?”
他摇了摇头。“没人让我玩过。但我喜欢看人家下棋。”
“这就不对了,”她有些愤愤不平地说,“德鲁,我会给你弄一副棋来的。如果你想要一副棋却得不到,这太不公平了。我真想让你和我一起回到阿塔巴伦啊。那里有个叫巫哲瀑布的地方!”她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述那个欧文曾经去过的地方,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德鲁也在听她说,入迷地睁大了双眼。
白国王的王后。
圣泉的低语声回荡在他的所思所想中。同样的故事,一遍又一遍地讲述着,他提醒自己。这两个孩子因为政治和阴谋诡计的瘴气被凑到一起。吉纳维芙是国王的人质,就像曾经的欧文一样。德鲁和吉纳维芙这两个名字现在很常见,也许家长给这两个孩子起的名字绝非巧合。原本安德鲁的王后也来自国外同盟。
欧文抬起头,注意到凯瑟琳夫人从
窗户前走开了,此时正低头盯着这两个孩子,用既渴望又痛苦、令人心碎的眼神看着小德鲁。她的手指轻柔地抚摸着小男孩的金发,他抬起头看着她,脸上露出羞涩的微笑。
小男孩并不能理解这温柔的姿势所蕴含的深意,这让欧文十分伤心。德鲁回到游戏中,聚精会神地听吉纳维芙解释另外两个棋子之间一系列调兵遣将的方法。
“现在这枚巫哲棋子是最强有力的棋子了。它能移动的距离最远,可以和任何一枚棋子对峙。人们采用的策略之一,就是在游戏一开始就尽力杀掉这枚棋子。”
德鲁皱了下眉头。“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这枚棋子实在太强大了。有些人宁愿牺牲掉两枚或者三枚棋子,只为毁掉它,纵然这样做会影响他们剩下的防御布局。”
德鲁关切地点点头。“这不公平。你觉得现在还有真的巫师吗?”
欧文闷笑起来,两个孩子转身看着他。
“哦,我没看到你在那里,”吉纳维芙兴高采烈地说,“你是欧文大人。”
“是我。”他回答道,弯下腰,和他们保持同样的高度。“是你母亲教你下巫哲棋的吗?”欧文问她。通过眼角余光,他看到凯瑟琳夫人在盯着德鲁的时候,眼中闪着泪光。她赶紧遮住自己的嘴,从房间里退了出来,从身后轻轻关上门。
吉纳维芙轻快地点了点头。“是的,但她是跟你学的!”
欧文听到她的这番话,心中感到一阵苦楚,但在这苦楚背后更是一股喜悦满足之情——伊薇跟她的孩子们提到了他。她把自己对游戏的知识归功于他。
“没错。是我教的。”他将目光转向德鲁,“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也可以教你。”
德鲁脸上笑开了花。“当然愿意!”他结结巴巴地说。他听到这样的提议有些吃惊,毕竟他们两个鲜少共处。欧文直到最近才开始对他有些特别。
他做了一个深呼吸,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吉纳维芙,你想念自己的爸爸妈妈吗?你想回埃东布里克吗?”
她吃惊地睁大了双眼。“当然!我喜欢拜访帝泉王宫。这里很漂亮。但国王粗鲁无礼、小气吝啬,我并不喜欢他。我觉得凯茨比公爵在北坎的所作所为真是可恶至极!”
欧文被她的遣词造句吓到了。“可恶至极对你这个小女孩儿来说可是个大词。”
“我知道很多大词呢,我的大人,”她自豪地说,“我还教了一些词给德鲁呢。”
小男孩看起来对她敬畏三分。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吉纳维芙问他,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什么问题你都可以问我。”他回答道,他的脸色开始变得严肃起来,因为他突然意识到她接下来要问什么了。
吉纳维芙悄悄贴近他身边,脸上充满真诚和小孩子特有的勇气。和她妈妈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一模一样。
“你还爱我妈妈吗?”她问他。
她的表情是那么严肃认真,充满信赖,他知道自己不能对她撒谎。相对于简单化的谎言,孩子们更能驾驭复杂的真相。他舒出一口气,尝试着撇掉几个答案,然后选定一个。
终于,他冲她苦笑着说:“只要认识你母亲的人,哪有不爱她的呢?”她笑得更灿烂了。“这是个棘手的问题,吉纳维芙?卢埃林。让我再补充一下我的答案,我确实还关心着你的母亲,但我绝对不会以任何方式做伤害她或者对她无礼的事情。我们是朋友。曾经有一段时间,我们希望我们可以不仅仅做朋友,但生活并不总能如我们所愿。”
吉纳维芙稍稍往后坐了一点,会意地笑着。“我早就知道。我听过很多关于你们两个在一起时的恶作剧。比如你把她从外面草坪拉进水池的故事。”
“是她拉我进去的。”欧文说。
吉纳维芙开始颇有感染力地嬉笑着。“我喜欢听那些故事。谢谢你对我实话实说,欧文大人。”
“还有个事实我想告诉你。”欧文说,努力不让自己完全被小女孩吸引。德鲁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听着每个词、每句话。
“我在敦德雷南答应过你母亲,”欧文继续说,“我会帮你逃回去。”
吉纳维芙眼睛瞪得像茶碟一样大。“真的吗?”
他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她急切地小声说道。
“明天。”他回答道。德鲁脸上的表情从兴奋转变成害怕,因为他意识到他的玩伴即将获得自由,他将再一次被留下来。欧文感觉自己的喉咙鼓了起来,他不得不咽了下口水。
他和善地看着这个小伙子。“别担心,伙计。我也为你计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