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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名字——裴西尼亚——竟然与女公爵的名字惊人地相似,让欧文不禁因为震惊而胃部痉挛起来。他的目光落在埃塔伊内身上,她也在看着欧文,脸上全是担忧惊讶,但这些情绪很快就被压下去了。
“您记性真好。”欧文对史学家说,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语气。西尼亚看上去并不像会对这个世界产生恶劣影响的人。她的子民全都尊敬爱戴她,他也不止一次亲眼见证了她的仁慈怜悯。但是,他并不喜欢被任何人欺骗,她或许都是装出来的?想到这种可能性,欧文的胃拧成了一个疙瘩。
波利多罗摆了摆手。“我确实对这种微小细节有着惊人的记忆。这对我的工作大有益处。国王想了解恐怖亡灵预言,”他说,用自己那细长的手指拍打着下巴,“有没有哪方面是他特别想知道的?”
欧文很吃力地咳了一下。“您说那文献来源于邓达斯一个叫杰弗里的人。您能再告诉我们些其他事情吗?时间更加久远的事情?”
“没问题,”波利多罗对欧文摆动着手指头说,“杰弗里只是抄录了其中的一个米尔丁预言。古巫师拥有曼蒂克天赋,正如你所知道的那样。国王有了这位古巫师作指导,让自己的王国变得越来越强大。总有人设计除掉巫师,不让国王继续得到他给出的建议。这位老人能利用圣泉魔力乔装打扮自己,大家都知道他有这个魔力,因为他一直在王国内漫游,要么民间私访,要么占卜算命。有时他会装成黄毛小孩儿,有时会扮作老态龙钟的长者。每一天都会有很多国王派毒药师去刺杀他,但他总能预见他们的攻击,成功躲开。”
欧文的兴趣被再次点燃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米尔丁最终不再保护国王了,这也就是安德鲁王受到致命一击、坠入深无测之时。”
“没错。”波利多罗说,赞同地点点头。“一旦守护国王的巫师不在了,国王所掌管的王国就会陷入一片混乱的境地。他会经常遭人背叛,领地分崩离析。在那段日子里,国王教人们韦尔图斯法典。”
欧文皱着眉头。“这不是奥西塔尼亚国王的族名吗?”
“是的。他们世世代代都用这个族名。但这同样是一个古老的理念。锡尔迪金和奥西塔尼亚两个王国都是在这一理念基础上建立起来的。现在人们更常用的词是“美德”,但是在古代,“韦尔图斯”这个词包含了很多意思,有精明谨慎、公平公正、克己自律和勇敢无畏的意思。这就是安德鲁王教给民众的道理。在这个王国里成为一名骑士就意味着一个人需要拥有以上所有这些特质,并且在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展现出这些特质,之后才会被授予骑士头衔。这些特质在文献中十分著名,虽然这些特质现在已不再要求了。早期的阿根廷人全都信奉这些特质,可在个人生活中,这样的要求常常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先生,您告诉了我很多值得思考的问题。”欧文说,努力想弄明白这里面的道理。“谢谢您。”他又有了另一个新想法。“他们最后是怎么杀死米尔丁的?我似乎记得米尔丁从宫里消失了,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安德鲁王说他被圣泉召回了。”
波利多罗用充满智慧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嗯,那本身就是个故事。这位巫师最后坠入情网了。”
“真的?”欧文咯咯笑了起来。
“当然。爱情可以将最强壮的男人打败,女人也同样不能幸免。是爱情让第一位阿根廷国王和奥西塔尼亚女王结合在一起。但她设计使丈夫与她离婚,然后和乌尔苏斯国王结婚,建立了一个新的王朝,到现在已经持续了好几百年了。爱情是一股强大的力量,我的大人,恐怕比圣泉本身的力量还要强大得多。”他深深叹了口气,思想变得更加内省。“米尔丁爱上了一位贵族小姐,史料并没有记载她是哪个国家的人。她劝说米尔丁教她魔法,这样她也有希望成为一位巫师。米尔丁透过自己的幻景,知道她会背叛他。虽然他心知肚明,但还是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最终没能避免悲剧的发生。河里的水无法躲避前方路上的大卵石。它们只能重重地冲击在上面。这位小姐背叛了米尔丁,把他压在一大堆巨石底下。人们说米尔丁是长生不老之人,是不会死去的。人们还说米尔丁现在还被困在那里。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失踪,他心甘情愿地跟着那个女孩儿走,让她把自己领进了这个劫数。一个伟人,一场悲剧。他留下的最后一个预言是有关恐怖亡灵和白国王归来的内容。我的孩子,你把这些告诉塞弗恩国王吧。正如我之前和你们两个说的一样,目前的证据证明安德鲁王的传说仅仅是传说而已。但是,”他皱起眉,然后挑起眉梢,“也许另有些记录被淹没在莱奥内伊斯了呢,对吗?”他意味深长地冲欧文眨了下眼睛。
欧文和埃塔伊内刚回到星室,她就急急忙忙地插好身后的门闩。
“我不知道该怎么想。”她说。开口之前,她冲去查看各个窥探孔,确保没有人在偷听。她这一系列举动都展现出她激动的情绪,她心烦意乱。
“你想说什么?”欧文问道,他要找几张纸,准备给西尼亚再写张字条。
检查完毕后,埃塔伊内转身面朝欧文,双手交叉在胸前。“你刚见过布里托尼卡女公爵。你们两个还订了婚。我从
未想过她可能是冥界的!她如果是塞壬怎么办,欧文?如果她用魔法让你迷失了心智怎么办?”
欧文摇了摇头。他的心神已基本恢复平静。“圣泉魔法在我身上不起作用,除非得到我的许可。你可以尽全力试试,用自己最好的伪装欺骗我,埃塔伊内,但我仍会知道那是你。我并不认为自己中了魔咒。”
埃塔伊内开始走来走去。“我不相信她。”
“谁?西尼亚?”
“还能有谁?”她生气地说,“她从一开始就在操控你。如果她真的具有像米尔丁一样的曼蒂克天赋,谁能说她不是在利用这一天赋阻止塞弗恩将布里托尼卡作为攻打沙特里约恩的跳板?她可以设计保护自己。”
欧文用了一段时间考虑这种可能性,因为她这番话言之有理,他不想无视她的话,但他的内心告诉他,西尼亚没有骗他。她在面对他的质疑时一直都很真诚。还有她在事情发生前就知道埃里克会死。他有她写的字条作为凭证。
“我不知道,”欧文停顿了很长时间之后说道,“但我决定选择相信她。根据波利多罗所言,不是所有的水怪都会害人。她在努力帮助我们的王国免遭毁灭的命运。我们把巫哲棋盘带回来的时候,天就开始下雪了。这一证据证明她所说的话是真的。”
埃塔伊内看上去并没有被说服。“我对她感觉并不好。”她说。
欧文谨慎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这种不好的感觉是不是出于嫉妒。“我已经决定孤注一掷了,埃塔伊内。”他说。“我想做的,”他继续说,用手指着那张纸和那根翎毛,“是直接问问她知不知道裴西尼亚这个名字。她是长生不老吗?”他耸了耸肩。“也许是。此时此刻,这并不会让我感到惊讶。你听到波利多罗怎么和我们说的了吧?关于米尔丁是如何把一位女子训练成巫师的?他是怎样分享自己的魔力,然后又被困于那些巨石之下的?”
埃塔伊内眨了眨眼睛。“布里托尼卡的那片树林。那个银碗!”
欧文赞同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想明白了。这一切都说得通了。也许米尔丁还在那里。我要问问她这件事吗?她在等着我自己想明白,然后她就可以确认我的想法了吗?谜团里还藏着谜团,感觉我正在一层一层地剥开它,让藏在里面的宝石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埃塔伊内眼中充满了恐惧。“要是她毁了你怎么办?”她问道。
欧文叹了口气。“说实话,我不觉得她做得到。她的力量浩瀚无垠。我感受过。但我觉得她不能在我身上施展她的魔力,就像其他任何泉佑异能者都无法对我施加魔法一样。我有免疫力,就像那个对塞壬歌声有免疫力的水手一样。周而复始,循环往复。”他喃喃低语道。
一记重拳打在门上,把他们两个都吓了一大跳。
心脏在胸腔中跳得飞快,欧文急忙跑到门口,打开门。凯茨比和他的两位骑士等在门外。北方公爵看上去气焰嚣张,他一开口,语气中就透露出浓浓的谴责。
“我听说你和布里托尼卡女公爵订婚了。”
欧文有种强烈的反驳欲,但他没让这种情绪释放出来。他平稳地呼吸着。“千真万确,凯茨比。谢谢你。”他补充说道,就好像凯茨比恭贺了他一样。
凯茨比的气愤上升为愤怒。“西马奇郡,‘艾思斌’,还有布里托尼卡?自始至终就是个阴谋诡计。”
欧文困惑不解地看着他。
凯茨比挥了挥手。“国王的阴谋诡计!”他气愤地哼着,“他向我保证女公爵很快就会嫁给一个蛇蝎心肠的人,不会嫁给你的,你去求婚只是发起战争的一个托辞,别的什么都不会发生的。现在我知道了,他只是想让你变得更加富有!”
“小心点儿,”欧文警告他,“你自己并不缺金银珠宝啊,伙计。”
“但他总是将最好的给你。”凯茨比苦楚地皱着眉头,“哦,我要动身去敦德雷南了,去完成那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那里的人民不肯屈从于我,现在我必须要强迫他们集结一批士兵。你一个人独享全部的奖赏,这不公平。我这么多年来一直对国王忠心耿耿,可以说是鞍前马后。”
欧文害怕自己一开口就会从舌尖蹦出一句骂人的话,他只是点了点头。
凯茨比不以为然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打着响指,让那两个骑士跟他走。
欧文关上门,转身面向埃塔伊内,舒出一口气,弯腰坐在木椅上。“比我想象得还要难。”
“什么?教养?”埃塔伊内说。
他怒视着她,却忍不住笑了。她太了解他了。
“你接下来要做什么?”她问欧文。
欧文搓着两只手。“我要返回圣母殿。我本来打算在这里写好字条,随身携带,但刚刚见到凯茨比和他的士兵,倒是提醒了我,把这些反叛的字条装在我自己的口袋里实在是愚蠢至极。拉特克利夫就是这样死的。”
埃塔伊内点了点头。“你出门前需要乔装打扮吗?”
“不,我会带上一枚硬币,去喷泉那里许愿。我还需要什么别的借口吗?”
欧文带上一小瓶墨汁,一根翎毛,几张纸,还有钱袋,便急匆匆地走去圣母殿了。虽
然还有成堆的信件要读,还有很多要写给阿什比上尉的命令,以便他可以号令欧文的随行部队参战,但欧文一边走着,所思所想仍然在西尼亚身上。雪花懒洋洋地飘落在他那价值不菲的披风上,点缀上斑斑点点的白色。空气清新寒冷。冬天来得早了。欧文把冬天藏在巫哲棋盘里带了过来。
这一天圣母殿里的人很少,寒冷的天气让很多人都闭门不出。欧文进门的时候掸去袖子上的雪,站在主喷泉前,故意挑了一块白色瓷砖站在上面。他拿出一枚硬币,端详了片刻。他打算佯装成一幅虔诚的姿态,然后像一位虔诚的年轻男子一样将这枚硬币扔进喷泉里。
但让他吃惊的是,他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有很强的欲望,想要和喷泉沟通。他很久没有和喷泉对话了。
请赐予我勇气而不是恐惧。请赐予我智慧,让我知道该信任谁,谁值得信赖。请赐予我力量去侍奉,而不是想要被人侍奉。请赐予我受人统治的谦卑,而不是想要统治别人的意愿。请赐予我信念完成圣泉的命令。保佑我能够不辱使命。
欧文静静地等着,想要听到喷泉的回答,可却迟迟没有得到反馈,他将手里的硬币扔进水里,看着硬币沉入喷泉底部,在表面泛起涟漪。他盯着这层层涟漪,一圈圈不断扩大,互相追逐着,却不交错在一起。只是一个动作,就能引发这么多结果。他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直到这些涟漪消失不见,水再次恢复平静。
他环顾大厅四周,看到有几家人在漫步,还有些人在独自闲逛,大多数人在欣赏建筑结构,或者像他一样,虔诚祈祷。在他确定没人看着自己之后,悄悄走进那个让他回到帝泉王宫的凹室。他围着小喷泉走着,喷泉里的水拍打着,发出平静的水泡声。从那个角度,他能看到是否有人靠近。
他在喷泉边上坐下,感觉有几滴水珠落在胳膊上。确定没有人在看着他时,他唤出装着巫哲棋的箱子,双手伸入水中,握着把手将箱子从水里拽出来。他用戴在脖子上的钥匙开了箱子上的锁,掀开了箱子盖。
箱子里有一张写给他的字条,上面是西尼亚隽永的字迹。棋盘空着的地方还放着一条小毛巾,上面满是各种各样的莓果。他微笑着把一颗水果丢进嘴里,又软又甜,美味极了。伸手又拿起另一颗,想象着她亲手从果园里采摘下来。
他快速读完这张字条,知道她父亲十分想要让她写得一手好字,以及她对于绘画的热爱。读着她的信,脸上不由浮现一丝笑容,她如此敞开心扉让欧文觉得她值得信赖。她画的那只蝴蝶真是让人印象深刻——和他在任何一本书上见过的一样栩栩如生、美丽动人。这只蝴蝶是蓝灰色的,翅膀处有些许黑色小圆点,翅膀边缘的地方还有精美的设计图案。从它黑色的眼睛伸出两根长长的触须。画得十分精致,虽然蝴蝶并不大,不需费多长时间就能画好。欧文缺少绘画天赋。他读完信后,又看了几眼“呼吸”和“生命”这两个词。
他心跳再次加快了。她这样解释最后一句话绝非偶然。他知道她想表达的那个词,因为他之前就用过这个词两次。欧文盯着这幅小小的画作,感到自己的心里充满奇怪的情感。他早已习惯把爱情和痛苦视为同物,他已经完全忘记了爱情的滋味是多么温柔美妙。一滴水珠落在纸上,欧文把纸举得高了一些,不让字条沾上水。
欧文盯着这幅由他未婚妻亲手所画的蝴蝶画,感觉圣泉魔力在他内心翻腾不已。奇怪的是,他一度感觉西尼亚就坐在自己身边,她的手放在喷泉墙壁的边缘,就在他的手旁边。要是他闭上眼睛,他不知道是不是可以听到她的呼吸声。
“内希-啊嘛。”欧文冲着蝴蝶低声说。
他感觉体内有股魔力释放了出来,敬畏地看着一道道彩色的线条有了生命。一只西尼亚蝴蝶拍打着它那小巧的翅膀,从纸上飞了出来,在他面前振动着翅膀,那么无助,那么脆弱。他发现自己像孩童般开心地大笑了起来,吃惊地看着它飞起来落在他的肩膀上。他心中仿佛看到西尼亚就坐在喷泉边缘的某个地方,羞涩地冲着他微笑。
西尼亚:
我不是一个喜欢用昵称的人,你的名字也刚好够短,不需要任何简称。我本来打算在这封信开始的地方称呼你为我亲爱的蝴蝶,但我不愿这样做,因为这个称呼听上去,甚或对我而言有些愚蠢。没有人可以在完美上更进一层。我想要变得殷勤,但我的尝试也许已经失败了。
不仅你的字迹值得效仿,就连你的画作也同样让人印象深刻。可惜的是,我的天赋似乎只在战场上,或者纵横在巫哲棋盘上。你答应过和我下一盘巫哲棋的,你还记得吧,只要我把棋盘带过去。
我们分开以后,我找帝泉王宫的宫廷史学家谈过了。我觉得你可能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我在纠结怎么写才能不表现出过分的忧虑。他告诉我几个传说。其中有一个是关于一位著名巫师的故事。还有一则故事是关于一种水怪,还有他们的一个女儿。她的名字和你的很相似——裴西尼亚。我之前注意到关于你的某些事情,我心中出现了一些无法克制的疑问。我们下次再见面时我会更加畅所欲言。到那时,我仍是你坚定的卫兵,还是你昔日并肩作战的好友。
欧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