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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欧文来到之前为埃塔伊内预订了房间的那家桥上客栈。他并不期望她现在就到——她最早明天才能到——但这是一个他可以坐下来想事情的地方。一进房间,他就换上一套新衣服,在水盆里洗了脸。然后坐在椅子上,再看看西尼亚写给他的那封信。他心情阴郁,正如窗户外漆黑一片的夜空。
埃里克已经死了。
他还没从凯文那里听到这个消息,所以他猜想“艾思斌”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难道是塞弗恩得知他回来了,就下了处决令吗?他皱起了眉头。如果国王一手策划安排他们两个逃出去,然后冠之以背叛之罪,这无异于蓄意谋杀。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子上燃烧的蜡烛灯芯,看得入了迷,他能分辨出火焰中的不同颜色。
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了,声音很轻,他差点儿都没听到。
欧文从椅子上站起身,佩剑已经有一半从印有乌鸦图案的剑鞘中拔出了,他发现来人是埃塔伊内,她手里拿着一把匕首。
“你怎么比我到得还早?”埃塔伊内吃惊地低语道,“我看到门缝里透出光来,还以为有人在屋子里等着要杀我呢。”
他的心还怦怦跳着,就像一匹飞奔的骏马一样。“我以为你明天才会到。”
“我和你分开后就没睡过觉。”她说,他能看到她眼睛下面的黑眼圈,也证实了她的话。她的身体仍然紧张,保持着警惕。“你怎样这么快就到这儿的?”
欧文舔了一下嘴唇。“看得出来,我弄得你有些措手不及。我来解释,你能先放下手里的匕首吗?”
她放下胳膊,但没有松开手,仍然抓着武器。“我怎么知道真的是你?”
“西尼亚带我过来的。”他用一只手抚弄着头发。“让我试着用最短的时间解释一下。圣泉赋予了她很大的能量,埃塔伊内。她是位巫师。”听到这个消息,她吃惊得睁大了双眼。“她通过圣彭里恩喷泉把我带到这里,我直接从圣母殿那边过来的。”他朝那个方向点了点头。“我偷偷溜进王宫,潜入‘艾思斌’隧道。你父亲现在为国王效命。他也是泉佑异能者。你之前知道吗?”
“不。”埃塔伊内说,摇着头。“我不知道。”他能通过她的眼神知道她说的话是真的,他释怀地舒出一口气。
“千真万确。当时枢密院会议时他在场——我能觉察到他的存在——但他有能力让自己隐身。等其他人都走了,他现身单独和塞弗恩说话,我才看到他。埃里克和当斯沃斯的逃狱和被捕,都是他一手安排的。”
毒药师的脸色暴露了突然的情绪变化。她快速地眨着眼睛,嘴唇颤抖着。
“怎么了?”欧文急忙问道,关心地朝她走去。
她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还有什么?”她说,声音中夹杂着失望之情。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欧文虚弱无力地说,“我从西尼亚那里了解到巫哲棋的一些规则。显而易见,老巫师们在这个特殊的棋盘上创造了这个游戏,施魔法让这个棋盘具有掌控王国命运的能力。对垒双方分别是奥西塔尼亚和锡尔迪金,这两方的对战已经持续了数百年。问题是如果其中一方输了,或者有人打破了巫师们立下的规矩,他们的王国就会遭受灭顶之灾。还记得塞弗恩允许曼奇尼把坦默尔从圣母殿拉出来的冒犯之事吗?这一举动触发了一些异乎寻常的结果,尤其是天气。”
“有一场暴风雪正朝这个方向逼近,”埃塔伊内说,“天黑之前,我看到一片巨大的乌云从北方压过来。明天就会到这里。你说是这个巫哲棋盘发出命令让乌云来袭的吗?”
欧文用力点点头。“还记得这些年来那么多场不同寻常的降雪吗?这是坦默尔藏在圣泉圣母殿喷泉里的巫哲棋引发的。这个巫哲棋游戏赋予某几个人操纵棋子的能力,但只有天生就带有这种血统的人才有这个能力。我会教德鲁怎么样下巫哲棋,然后他就能移动棋子,打败塞弗恩。如果我们不把塞弗恩打败,锡尔迪金就会应验冰封诅咒,毁于一旦。女公爵也在努力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我们已经结成同盟。她会协助我一同推翻塞弗恩。”
一丝怀疑的表情浮现在埃塔伊内脸上。“这些都是她告诉你的?”
“是的,”欧文说,“这说得通啊,埃塔伊内!我这辈子见过的事情足以证明这些了。圣泉告诉我德鲁是那个恐怖亡灵。他是预言成真的关键一环,他是阿根廷家族唯一的继承人,他能让游戏继续。所有王国都会来攻打我们。这是预言中所说的。塞弗恩是那种宁愿让所有人都毁灭也不愿意主动交出王冠的人。你不相信吗,埃塔伊内?”
她收起匕首。“对此我毫不怀疑,欧文。但女公爵帮助我们一定还有其他企图。她真的像她让你相信的那样心地善良吗?”
她这番话给欧文心中平添了一丝怀疑。“我觉得她值得信赖,真的。”他说,将他所能找到的一切信任都注入话语中。
“那你的计划是什么,欧文?”埃塔伊内停顿了片刻说,“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欧文并不确定她被说服了。“你相信我吗,埃塔伊内?看你的表情,你比平常更警惕了。”
她摇着头,叹了口气。“你弄得我措手不及,我并不习惯这样。我的确没想到你比我早到了。我过来是为了确保你返回帝泉王宫时一切安全,可你已经在这里了。你告诉我的第一件事就是我父亲和塞弗恩在同一个阵营。欧文,你必须清楚,他是整个锡尔迪金最不值得相信的人。他是个骗子,是个小偷,他这一生就没对任何人忠诚过。”她说话的时候眼泪在睫毛上打转。“我觉得我们去囚室的时候,他一定看到我了。如果他怀疑我还活着,他会费尽心机找到我,然后操控我,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做的。”她颤抖着,这让他很吃惊。她有上千种杀人的方法,可关于她这个小偷父亲的回忆,却还深深地萦绕在她脑海中,让她难以摆脱。她握紧了拳头,紧紧地压在她的嘴唇上,努力想要保持镇静。他看不到她脑海里上演的那些痛苦回忆,但他能感觉到。一行泪从她脸颊滑下。
欧文为她感到伤心。多少次在他伤心绝望的时候,是她安慰他!可她却做不到再次控制那些已经时过境迁的情绪,这深深刺痛着他,尤其是当他知道她伤得如此之深的时候,他更为她感到难过。她是他的朋友,他的红颜知己,唯一一个在这些艰难困苦的日子里他能完全信任的人。
他见不得她如此痛苦,他走近些,用胳膊搂住她的肩膀。她因为他的这一举动身体变得僵硬起来,但随后就任由自己靠在他身上,抽泣起来。他抱紧她,感觉到她身体一颤一颤的。她把额头靠在他的胸口上。和她共处的时光苦乐参半;他感到她既吸引着自己,又让自己害怕。西尼亚警告过他,他会试图背叛他们彼此立下的誓言。现在他和埃塔伊内孤男寡女,待在这个客栈里,夜幕已经降临,而他亲爱的朋友正处于他见过的最脆弱无助的状态。
她抬起头,目光凶巴巴地看着他,着实吓了他一跳。她推开欧文,戴起蒙头斗篷,遮住自己的脸。“天亮之前我就会回来,”她小声说,“插好门闩。”
“我告诉了凯文我要立刻去见国王以及其他大臣。”欧文担忧地说。
她摇了摇头。“在我不能确定你的安全之前,你不能再进那座城堡了。待在这里。”
欧文那晚几乎没怎么睡觉。每一下敲门声,每一个脚步声都能让欧文惊醒。几个小时后,埃塔伊内轻轻的敲门声让他从时断时续的睡眠中醒了过来,他急忙冲到门口,打开了门。
她走了进来,一举一动、神态都显得糟糕透顶。
天还黑着,但天空中浮现的一缕微光意味着黎明将至。
“你发现了什么?”他慎重地问。
“国王今天早上会把死尸丢进河里,黎明时分。”
欧文胃里痉挛了一下。“所以埃里克死了,”他低语道,“当斯沃斯也死了吗?”
她摇了摇头。“当斯沃斯被特许可以酒醉至晕厥。他已经晕过去了。我看到死尸被捆上木舟。它们会从王宫那边的码头被送下水。我告诉凯瑟琳你会在那里和她见面。”
“你看见她了?”欧文问道。
她点了点头。“她心痛欲裂。你肯定能想象得出来。我告诉她你会带着她的儿子过去,这样他可以目送埃里克被送入水中。她认识那个男孩儿。我已经和莱昂娜约好了,让她带着他,给他梳妆打扮,他们两个会在厨房等我们。国王知道你要来。他们会在早餐时分在大厅等你。他计划今天在所有人面前任命你为锡尔迪金的继承人。但这只是他的一个策略,欧文。他一心要娶凯瑟琳为妻,他们生下的任何一个儿子都会将你取而代之。他宣布你成为继承人就可以从你手里夺走‘艾思斌’和一半的西马奇郡。”
欧文咬牙切齿。“你是怎么发现这一切的?谁知道你回来了?”
她摇了摇头。“没人知道。我给凯茨比吃了茄属植物,对他进行了催眠。等他醒来以后,不会记得告诉过我任何事情。他现在就要掌管‘艾思斌’了,他对德拉甘了如指掌。他是你最大的对手。如果要我给你建议的话,我会要求雅各入侵北方。那里的人们对凯茨比恨之入骨,他们会张开双臂欢迎雅各的。你的反叛之旅就这样开始了。国王会派你去镇压他们。”
欧文笑了。“这正是我的计划,第一步已经走出了。但首先我必须要告诉宫里的人们我做的梦。现在正是撼动塞弗恩王位的最佳时机。这将是我给人们留下的印象最深刻的梦。谢谢你。”他说,冲着她露出微笑。“你做得很好。要是没有你,这一切我可应付不来。”
“真高兴你意识到了,”她笑着说,“你去厨房领那个小男孩的时候,我会给你做好伪装,这样别人就不会发现是你了。我给你带来了一件外衣,到时候可以穿。”她说,敞开斗篷,拿出一个小包。包里是
件黑色外衣,上面印着白野猪徽章。欧文换好衣服后,她帮欧文重新扣好剑鞘。她扣紧腰带,把多余的皮带穿进皮环里。“希望我们走之前能有时间让你刮刮胡子,”她说,边说边摇头,“塞弗恩的骑士可是不留胡须的。我必须要用魔法把你伪装起来。”
欧文点点头,他们一起离开了客栈,快速从桥上走过。不知怎的,一只公鸡突然开始鸣叫,可这声音却淹没在瀑布的冲击声中。清晨的寒气钻进欧文的手里,他拽上手套。看了看埃塔伊内,白乎乎的水汽从她嘴里冒出来。
“这么冷可不寻常。”他说,抬头看着天空,空中乌云密布,遮住了星星。“暴风雪要来了。”
她耸了耸肩,点着头,快速走着,把手放在胸前取暖。埃塔伊内在城门处给守卫看了“艾思斌”的戒指,然后他们便溜进树林,从一个秘密入口潜入王宫。天色昏暗,树林显得有些吓人,这让欧文不禁想起布里托尼卡的那片树林,他在那里发现了银碗,还有大理石板。他和黑骑士决斗的记忆让他心绪不宁。他们到达厨房的时候,莱昂娜和她丈夫正在角落里给小男孩喂黄油卷。除了他们之外,厨房空无一人。小男孩看上去蓬头垢面、疲惫不堪,看到欧文进来,他皱着眉头,一言不发,似乎只想着自己的事情。
“你好,德鲁。”欧文说。
“您想吃点儿什么吗?”莱昂娜问他。她丈夫拍了拍欧文的肩膀,欧文注意到最近他的头发又白了好多。
“我会和国王一起共进早餐。”欧文说,虽然他的胃抗议着他的这一拒绝。“跟我来吧,小伙子。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德鲁盯着他看了好久,最后才点头答应。欧文努力掩饰着自己的失望之情,因为这个小男孩和他并不亲近,不像之前他和霍瓦特公爵在一起时那样亲昵。欧文这种不开心的情绪让他成了一位可怜的叔叔。他暗自发誓,这种情况会改变的。
德鲁把剩下的黄油卷塞进嘴里后,站起身,跟着欧文和埃塔伊内走出厨房。他们沿着城堡围墙走向院子,院子通向山脚下的码头。欧文和伊薇两个人在童年的时候,经常从这里走过,他发现自己现在还认得路。
“我好冷。”德鲁说,搓着自己的胳膊。
“来,走到我们两个中间来。”埃塔伊内说,把他拉到他们两个人中间。“这会管点儿事。”
德鲁边走边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埃塔伊内,随后又看向欧文。“我们要去哪儿呀?”
“我有个东西想给你看,”欧文说,“你现在不会明白的,但过一会儿你就懂了。”
“我累了。”德鲁抱怨道。
“我也累了,”欧文说,努力压抑着自己的不耐烦,“但一名骑士必须要知道如何战斗,即使他又冷又累。”
“这倒是没错。”男孩儿若有所思地说。
他们必须抄近路穿过草坪才能走到通往码头的城门楼。他打手势微微暗示了下埃塔伊内,她就施用魔法,让他变身成为一名普通的士兵。这魔法如一阵和煦的微风从她身上发出。
两名守卫穿着带有白野猪徽章的制服站在门口把守。欧文能听到从门那边的码头传来的声音。其中一名守卫抬起手,警告他们放慢脚步。
“嘘。”守卫说,摇着头。他们走到他跟前的时候,欧文能隔着大门上的格栅看到里面的情景。他心跳加速。已经有两艘木舟放在地上了,负责抬木舟的士兵们正在漫无目的地乱转。
凯瑟琳跪在装着她丈夫尸体的木舟旁,伤心欲绝,痛苦万分,眼泪肆意流淌。她喘息着,咽着泪水,抽泣着,可以看到一团团白汽从她嘴里溜出。欧文看到她陷入如此境地心痛万分。塞弗恩,这都是塞弗恩一手造成的。埃塔伊内眯着眼睛,眼睛里怒火在燃烧。
德鲁用自己的小手抓着格栅,看着这个女人,他不知道这是自己的母亲。
“可怜的女士,”小男孩小声说,“她是我的朋友。”
“给她些时间悲伤吧,小伙子。”士兵轻声对小男孩说。士兵看着欧文,显然他不能透过伪装认出欧文来。“他昨天晚上自己从塔楼台阶上跳下来了,”他一脸苦相低声说道,“自己摔死了。和坦默尔一样。这个可怜人知道自己今天要被扔进河里。可怜啊,可怜的人。”
欧文来到大门处,和德鲁站在一起,心痛欲裂。他用手拍了拍小男孩的肩膀。小男孩面容凝重,看上去很伤心。
“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德鲁问道,抬起头看着欧文,当他看到一副陌生人的面孔在看着他时,不觉吓了一跳。
现在是告诉他真相的时候了。这就是欧文要带他来这里的原因。“没事,小伙子。还是我。”他低语道。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了脚步声从他们身后的路上传来,绝不会弄错的拖地走路的声音。他在和德鲁一样大的时候就已经熟知了的那一瘸一拐的脚步声。
塞弗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