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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的天气,艳阳高照。
小院子里秋光浓浓,轻风送爽。
姬家三口,都已是穿上了薄薄的新夹衣,都是罗姝娘这些日子亲手做的。
绵纱作里,绵绸面子,中间夹着一层丝绵,穿在身上,软和轻便,冷热正好合适。
在前世的这个时候,罗姝娘已经进了京。
因那是罗姝娘在安乐侯府里过的头一年,所以她记得很清楚。
那年的冬天,大玄朝的整个北方包括京城,都连降大雪。
经常一下大雪就是连着数天,铅灰色的天空上好似有人在往下扯絮撒盐一般,地上的积雪越来越厚,才清扫过便又堆积了数尺。
听说大玄朝的好些地方,雪下得太厚,房舍倒塌都压伤人命。
至于穷苦人家,冻死老弱和家中的牲畜的也有不少。
罗姝娘住在安乐侯府里的一个偏院里,天气冷得都不敢随意出房门。
送来的炭要算着烧,不然到了半夜,没了炭盆,整个屋子就跟冰窖一般。
即使是有炭盆,罗姝娘搂着大妮儿,盖了两层被子,外头还要把分给她的大毛衣服给搭上,这才能不被冻醒。
那时她是万分庆幸的,觉得如果不是自己回到了安乐侯府,怕母女俩在云洲未必能熬得过这个严寒的冬天。
那年的棉花皮毛薪炭这些保暖御寒的货物涨价了数倍还多。
“我想今年多买些棉花皮子准备起来,等若真有雪灾了,咱们自家拿来用也方便。”
多囤积货物等时价涨了再赚取些利润,这样的念头罗姝娘也不是没动过。
然而再一想,自家本钱顶多也就是一二百两银子罢了,就算囤积也囤积不了多少,挣到的着实有限,而且还容易引得有心人的注目。
赚不了钱,但给自家作些准备还是可以的。
“行,反正这些东西过冬也是要用的。”
不过是有备无患而已。
姬誉这么容易就听取了自己的意见,倒让自己原本准备的用来说服的话都没有用武之地了。
罗姝娘微微一愣之下,不由得微笑起来。
“那好,明天咱们就去布庄里买去。”
姬誉笑道,“好,姝娘出银子,我出力,咱们一道去。”
正在射箭玩的大妮儿回过头来,笑嘻嘻地叫道,“爹娘,又要去哪儿啊?”
自从到了武安城,大妮儿可是长了不少见识。
武安城的楼比云洲的高,店铺比云洲的大,街道也更宽更热闹,有好多新鲜有趣的东西,都是云洲见不着的,所以一听说要出去,大妮儿就兴致勃勃地跃跃欲试。
“去买东西啊。”
“买什么呢?咱们家里,好像什么也不缺了啊……”
大妮儿转动着大眼睛,琢磨着事儿,忽然就抱住了老爹的腿,“爹,咱们不如去看叶小哥哥吧?”
上回叶小哥哥派人来送了好多东西,其中还有给大妮儿的礼物,都很精巧好看的。
可惜叶小哥哥没有跟着来啊。
罗姝娘笑道,“叶小公子家里的爹可是府台大人,咱们不过是老百姓,进不去官家的。”
大妮儿歪起头来想了想,“那府台大人大,还是县令大人大呀?”
罗姝娘正要回答,就听见院外头一阵热闹。
自家大门前脚步声响,一个清亮的还未变声的男童音就在门口响起。
“大妮儿,大妮儿快开门!是我来了!”
“啊!是小叶哥哥来了,我去开门!”
大妮儿乐得蹦起来,飞跑而去。
真是说人人到啊!
姬誉和罗姝娘互看一眼,站起来身来,而动作飞快的大妮儿已经把院门给打开,放了叶明远进来。
半个多月不见,叶明远的模样似乎有了很大的变化。
叶明远穿着身朱红长袍,是精美华贵的缂丝质料,在本城的绸布庄里这么一身至少也得十两银子。
腰系织金绣宝相花锦带,头戴小银冠,将一丝不亮的乌发高高束起,脚蹬小羊皮软靴,墨光溜溜地足可鉴人,这样一身打扮,倒果然是符合府台家的小衙内的身份了。
大妮儿拉着叶明远的手,两个小童眼对眼地看着笑了几声,这才开始叙话。
“姬叔叔,罗姨姨。”
叶明远斯文地给姬家两口子见过礼。
跟在后头的冯奶娘瞧着这一幕,不由心中暗暗称奇。
须知叶明远自小在家就是娇孩子,很有些个小傲气。
不管是不是亲眷长辈,只要不得他的眼缘,就不爱搭理。
没想到在这一家人面前,却是如此的有礼而又亲热。
冯奶娘吃惊中还带着些复杂。
要知道大公子这两天,可都是深居简出,总在书房默默地用功,几乎都不肯走出他的院子。
笑容更是少见,可自从大公子开始敲姬家的门时,那表情就自然而然地由小冰块转换成了喜洋洋……
嗯,是了,这姬家夫妻俩是远哥儿的救命恩人,对救命恩人的态度倒也的确应该不同才是。
冯奶娘打定了主意,上前两步就屈膝跪了,含着热泪道,“多谢您二位大仁大义,救了我家大公子,且您二位这一救,不光是救的大公子,也是把老奴一家给救了,老奴一家也是感激不尽!”
她这举动,倒没有出乎叶明远的意料,却把姬家三人给惊得都是一呆。
罗姝娘赶紧就拉着姬誉闪开,又去扶这冯奶娘。
“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当时不过是狭路相逢,因缘际会,才顺手相助,这位大姐不用放在心上。”
冯奶娘一身青灰色茧绸褙子,头发在脑后挽成个圆髻,看着老成,实则也还不到三十岁,比罗姝娘也就是大个六七岁。
罗姝娘手劲儿大,只一托就把冯奶娘给搀了起来。
冯奶娘实际上都没磕上几个头,不由得心中吃惊。
这小媳妇人长得好看,没想到倒也有把子力气!
再瞄一眼姬誉,见他斯文俊秀,看着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心道,这两口子莫非都是人不可貌相?
难怪能在那些穷凶极恶的人贩子手里把远哥儿给救下呢。
冯奶娘身后还有个小厮跟进来,瞧着比叶明远大上个三两岁,黑不溜秋,瘦条的身子,却是眉眼机灵。
见冯奶娘给姬家两口子磕头,他也赶紧地跪地,没等姬家人反应过来,就已是刷刷刷地连磕三下,自己迅速地爬起来,高声道,“小的见过两位恩公。”
他这一连串动作做得飞快,简直可以称得上如行云流水了。
姬家三口人都禁不住就是一呆。
姬誉向叶明远笑道,“你这小厮倒很是机灵。”
叶明远也瞥了眼那小厮,“姬叔叔说好,那就是好的。”
这小厮可不正是叶父才给他的叶忠?
叶明远自从回来,觉得自己亲爹偏心糊涂,处事不公,所以他给的人,也不大待见。
前头在家里,还跟冯奶娘商议着,等卫小保伤好就回来,而且要把青绢家的小子安排进院子当粗使。
就是不想重用叶忠的意思。
现下叶忠这么得姬誉一声赞,叶明远觉得叶忠顺眼了不少。
遂点点头对叶忠道,“你去把车上的东西都搬进来。”
他这回来,又带了好些礼物,有绫罗绸缎,有玩器摆件,一部分是他自己院里存的,另一部分是他说要来,叶父让管家从库房里取的,后来到了街上,他又挑着好吃的点心之类的买了一些。
所以马车上都给装满了。
叶忠应了一声就去干活。
姬家住的这个小院子,左近邻居虽都不富裕,但毕竟住在学府附近,见识广阔些,见了这一辆看着有些气派的马车虽也暗自猜测,但倒没有拥过来围观。
只有两三个小娃儿,好奇地蹲在车旁,指着车厢上的纹样叽叽喳喳。
姬誉和罗姝娘对望一眼,都有些个无奈。
姬誉拍了拍叶明远的肩膀,道,“小明远,你家上回已是来送过一回礼的了,如何又送?我们三口之家,也用不上那些华贵之物。让他们莫要搬了,你走时再带回去。”
话说,记得上回送来的礼里头,还有不少织绵和彩缎,倒是很好看,五彩缤纷,金光闪闪,可对于在省城不过是小康之家的姬家来说,却着实的不实用。
叶明远脸色涨红,低下头道,“姬叔叔,我就是想着你们初来,一定有很多缺少的,早前就想来的,只怕打扰了你考试,这才……”
罗姝娘瞧着他那委屈的小模样,知道这小家伙的脸皮薄,说不准一会就哭了,赶紧拉了姬誉把。
“诶,咱还是收下吧,小明远也是一片心意嘛,不过小明远啊,我们家小院就这么点地方,可装不下再多的东西了啊,下回你要是再来,千万要空着手来,不然连东西多的连站的地方都没啦!”
叶明远这才神情一转,连连点头。
“嗯,下回,我就空着手来。姬叔叔和罗姨姨可莫要嫌弃我呀。”
罗姝娘笑道,“不嫌弃,今天霓儿还想着要去看你呢。”
叶明远闻言笑嘻嘻地捏了身边大妮儿的小脸一把,“我也想大妮儿了呢。”
他们说话间,小厮叶忠和马车夫已是把车上的东西一趟一趟地搬了进来,由罗姝娘指点着往哪里放。
看着那老些东西,姬家人都有些个傻眼。
呃,怎么还有绣花屏风和古董花瓶?
画风不搭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