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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纳斯德一边重新仔细阅读那份奴隶买卖清单，上面还有详细的分成比例。
每个月的账目明细都做了详细的记录。
显然戈兹尔做奴隶交易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加纳斯德部长看得心惊肉跳，他看向赫尔：“你是怎么知道的？”
“戈兹尔的行为和他性格有很大的矛盾。”
“你的解释还真是简洁...能详细说明一下吗？”
赫尔点了点头：“首先是关于我的投诉，这个现在已经很清楚了，就是这位财务官在背后捣鬼，他的目的是什么呢？自然是为了阻止我继续赈济民众，甚至不惜搬出了加纳斯德部长您的名字，这足以说明，他就是一个喜欢在暗地里搞小动作的胆小鬼。”
“……”
“但是，事实上您对我的投诉完全不知情，也没有不满，于是就产生矛盾了。我和戈兹尔在职位上是平级，而且还跨了部门，以那个家伙的胆小个性，怎么敢来找我的麻烦呢？他这么做的理由肯定不是看不惯我那么简单。”
加纳斯德部长已经听懂了：“戈兹尔是担心因为你的赈济，导致奴隶生意受损？”
加纳斯德部长的语气带着几分苦涩，他实在没想到自己的部下里竟然会出了这样的人渣。
赫尔点了点头：“普通人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卖儿卖女，要想创造出更多的奴隶，就必须把大量的民众逼到绝境。断水断粮是最有效率的手段之一。只要资源部把赈济民众的工作遏制住，就可以通过奴隶买卖轻松攫取大量的利益。”
“哼……你倒是很清楚奴隶生意的运行模式嘛，感觉就跟贩卖奴隶的从业者一样。”
赫尔当然不会说自己的领地里就有一座奴隶牧场，里面饲养的可都是以前高高在上的贵族与人上人。
他在法律意义上的母亲更是资深从业者。
“我过去捣毁过几个非法买卖奴隶的公会，所以知道得比较详细。”
面对加纳斯德的嘲讽，赫尔以爽朗的笑容回应。
赫尔转过头用冷静而透彻的眼神俯视戈兹尔。
“……我见过太多像戈兹尔这样的人渣，而且——”
赫尔从怀里拿出了一份秘报交给加纳斯德，上面清楚写着资源部中有人在暗地里参与奴隶贩卖的情报。
正是之前莱因哈特调查出来的结果。
“戈兹尔不是个例，像他这样胆小鬼肯定不会自己一个人偷偷干，我的上级告诉我，要想在这伊斯特领混得下去，必须要学会站在大多数，资源部里肯定还有很多同谋者。”
加纳斯德部长瞪大了眼睛，他的双手捏着那份密报表情极度愤怒。
他抬起头正好对上了赫尔警惕的目光。
“原来如此，你怀疑我也有参与，所以才让我一起过来，是为了试探我，对吧？”
赫尔点了点头：“没错，我曾怀疑您就是这些人渣的首脑，而现在，我敢确认，这件事您并没有参与。”
“哦？为什么？”
“非常简单，如果您参与其中，就不会答应跟我来这里，而且，这位胆小的戈兹尔先生在与我初次见面时，也不可能第一时间把主谋的名字报出来。”
加纳斯德部长的表情凝重，良久后暴喝一声：“查！无论牵扯到多少人，都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说完，亲自押着戈兹尔朝外走去：“赫尔·海姆，还有吉尔德尔，我需要你们作为第一检举人一起协助调查这件事！”
“当然。”
“好的。”
当天，在加纳斯德部长的组织下，资源部内三十六名下级财务官，十二名中级财务官，四名高级财务官，包括他们的秘书官全员接受审查。
这场由资源部主持，政务部从旁配合的大审查没日没夜持续了整整三天。
伊斯特领内也同步开始逮捕非法从事奴隶交易的罪犯。
结合在奴隶公会内找到的证据与证人，五十三名财务官与上百名秘书官中，有半数被查出参与了奴隶贩卖。
人数之多，影响之恶劣，实在是触目惊心。
赫尔与吉尔德尔坐在加纳斯德部长的办公室中。
加纳斯德部长拿着手里最后总结出来的审查报告，表情十分严肃。
“您其实早就有所察觉了吧？碍于那些都是您的部下……在没有决定性的证据之前，您也不敢贸然展开大审查...”
赫尔言辞犀利，即便直面比他高上两级的加纳斯德部长也没有丝毫留情的意思。
加纳斯德部长对于赫尔的讽刺没有做任何辩解。
“没错，上任半年以来，我的确感觉到了诸多不合理，许多赈济的施策方案根本无法推行，要么是预算不够，要么是人手不够——借口层出不穷，我之前还以为他们只是懒政，舍不得花钱，没想到，竟然是在暗地里用这种方式大规模制造奴隶...
上下串通...沆瀣一气...中饱私囊...我还真是被这些家伙当成小丑在耍啊...”
加纳斯德部长已经怒到极致，表情反而显得非常平静，只是右手已经攥出了血。
吉尔德尔在看到审查的结果后也非常震惊，对加纳斯德部长的愤怒也感同身受。
伊斯特领可是皇帝陛下的直辖领地，竟然还能发生这种事情，实在是难以想象。
若是公之于众，必定会大大影响皇家的威信，影响实在太大。
“哼……我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竟然连部下也约束不了了，还好，在职业生涯的最后能遇到像你这样有冲劲的年轻人，不得不承认，吉尔德尔，你有一位非常优秀的部下啊。”
加纳斯德看向赫尔，脸上头一次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职业生涯的最后？难道——！”吉尔德尔立刻明白了加纳斯德部长的意思。
“这件事，作为上级我必须负主要责任，我今天就会去找执政官代理阁下递交辞呈。”
赫尔冷着脸看着手中的调查报告：“这不是您的过错，您也不需要引咎辞职。”
“……你在说什么？”
这个瞬间，加纳斯德的脸色明显阴沉了下来。
眼睛里熊熊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但是，赫森却保持着坦然的表情。
“我有说错什么吗？这次的大审查我与吉尔德尔先生全程参与，我们就能证明加纳斯德部长没有参与到其中，顶多只是失察之罪，还是说，您想替这些家伙背锅？”
加纳斯德部长明显就是这个意思。
“他们说到底都是我的部下，如果遇到问题就把部下推出来担责，我还有什么资格作为上级？”
“原来如此，那么，请允许我冒昧地问一句，如果下级的错误该由上级来负主要责任的话，那么您的上级高级执政官代理是否也需要引咎辞职？在其之上远在帝都的高级执政官大人，甚至是皇帝陛下...”
听到赫尔提到皇帝陛下，加纳斯德立刻出言打断：“住口！赫尔·海姆！你这是大不敬！”
说完就朝窗外看去，还好现在是深夜，没有人经过。
“……非常抱歉，我失言了。”赫尔低头表达歉意。
旋即又抬起头来，双目直视加纳斯德部长的眼眸。
“但是，这些人渣为了自己的私利，把这片地区的民众当做干巴巴的抹布一样拧了再拧，就为了能多榨出点油水，我依然不觉得你应该为这些人渣负责。”
吉尔德尔也出声附和：“没错，我也赞成赫尔·海姆的意见，这件事不是您的责任，没理由让没有过错的您为这件事负责！”
“……吉尔德尔，连你也...你们是想让我逃避肩作为上级责任的吗？”
“不，加纳斯德部长...”
赫尔认真地看着他：“我认为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现在还不是卸下担子的时候。”
“……”
“非要说的话，我觉得您应该为伊斯特领地的民众负责，而不是为这些渣滓背锅，替他们去引咎辞职，这样只会让恶官越来越多，好官越来越少，不是吗？”
加纳斯德部长沉默了好一会儿，显然内心非常纠结。
良久之后，他长叹一声：“好吧，我会细细考虑清楚的...”
说完，赫尔与吉尔德尔也识趣地告退。
与吉尔德尔走在走廊上，赫尔觉察到他的表情有些沉重。
“赫尔，关于这件事的后续处理，你有什么想法？”
“那不是我该考虑的事情。”赫尔回答得十分平淡。
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不久，莫尔德像是放弃一样露出了苦笑。
“……啊，不行，完全看不透你的想法，我就直说了吧，我希望能以更加柔软的方式来解决这件事。”
意思很明白，即便那些人犯下重罪，吉尔德尔也不想过多追究他们的责任。
“我没有意见。”
吉尔德尔停下脚步，赫尔也跟着停了下来。
吉尔德尔凝视着赫尔的眼眸：“你...你不反对吗？”
赫尔摇了摇头，这明显出乎了吉尔德尔的预料。
吉尔德尔是在故意试探对方，他想知道赫尔对于这件事后续处理有什么想法。
“这些人渣固然可恶，可是现在还不是处理他们的时候，重要的是拿这件事当做把柄，让他们可以全数团结在加纳斯德部长的麾下，切切实实负起他们该负的责任。”
“这么说……”吉尔德尔咽了咽口水：“你能容忍他们的罪行？”
“为了拯救伊斯特领的民众，我会的。”赫森爽快地回答。
赫尔也想确认一下吉尔德尔的真实想法，不过与其把时间浪费在这种试探上，倒不如明确阐述自己的想法。
吉尔德尔有些目瞪口呆：“还真是实用主义者的发言啊，暗地里收集奴隶贩卖的情报，协助将这件事追查到底，我原以为你会是一个将清正廉洁奉为信条的年轻人。”
“追查这件事不是单纯为了正义，事实上，对于饥民而言，[正义]两个字连一粒麦子的价值都没有。民众们会憎恨那些以权谋私，中饱私囊的人渣，可说到底，只是因为自己在受苦，而某些人在享受而已。”
“还真是辛辣的发言啊...”
“所谓民众……不，人类就是这样，世界也不是非黑即白的二元对立。”
“……”
“如果想在最短的时间内达成某个目标，必要的变通必不可少，当然，也免不得会因此沾满污浊。”
听到这里，吉尔德尔咽了一口了一口唾沫。
他现在才看明白，眼前的男人是一个为了能达成目的不惜弄脏自己双手的人。
对于赫尔而言，向自己这位上级袒露心声也具备一定的风险。
如果无法同舟共济，赫尔也得想办法处理掉这位上级。
“那...你做这些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当然是为了帝国的繁荣。”赫尔露出爽朗的笑容。
“还真是直白的回答啊，不过至少在这些人渣的处理上，我的想法和你一样。”
帝国的将官不是大白菜，如果一口气处理掉资源部一半以上的财务官与秘书官，未来很长一段时间资源部都会无法正常运行。
那样会死更多的民众。
倒不如趁这个机会，把这些人渣的审查报告当做狗链拴住他们，让他们可以正常履行自己的职责。
包括劝说加纳斯德部长停下来继续担任资源部的一把手也是这个目的。
“但是...”吉尔德尔突然话锋一转：“作为上级，我也对你有一个意见。”
“您请说。”
“作为部下——你真的很不讨喜，之后学学如何讨上级的欢心吧。”
“这...”看着露出为难表情的赫尔，吉尔德尔突然笑出了声。
“你今年才二十出头吧？”
“嗯，是的。”
“有些难以相信呢，我总觉你办起事来非常老练，想法也与年轻人不太一样。”
被点到，赫尔也才注意到自己发表的论断实在与自己的外表年龄不太相符。
表达的价值观也的确与一个刚成为将官不久的年轻人格格不入。
“我与你不同，我在年轻的时候一心想着为了理想燃烧自己，为了建立起一个正义的国家而苦苦挣扎，转眼已经蹉跎半生。”
“……原来如此，我的一位秘书官也有类似的想法。”
赫尔这样回答，脸上浮现出笑容。
“说实在的，这件事本来就是因你而起，是你发现了这股不正之风，也难怪加纳斯德部长会提出引咎辞职，连我都放弃了。
一个从北境战场上破格提升的军官，一个能自己掏腰包赈济民众的中级政务官，像你这样雄心勃勃的年轻人，一旦抓住把柄必定会把这件事发展成一个大事件。但是，出乎我的意料，你没有以此迫使加纳斯德部长辞职，甚至同意暂时不处理那些人渣。”
“原来如此。”
难怪自己这位上级刚才要出言试探。
看来是觉得我的言行前后不一，对我产生了疑惑。
“进行审查也好，避免事后处罚扩大也好，两者看似矛盾，其实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当然，或许在其他人看来不是这么回事吧，您会疑惑也很正常。”
“是吗？那么，我也有话直说吧，我希望这次的处罚只停留在戈兹尔中级财务官，以及他的直属上级为止，其他的人员以罚款为主，让加纳斯德部长取得整个财务部的主导权，这件事就此平息，如何？”
“我觉得这个处罚结果非常合理，这才符合政务官身份的处理办法，之后也请您与加纳斯德部长同步我的意思吧。”
“……啊！说得好像你才是我的上级一样，你果然不懂怎么讨上级的欢心啊...”
吉尔德尔长叹一声，而赫尔却在这时提了一个请求。
“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您安排我与高级执政官代理努尔?加纳阁下见面？”
赫尔提交的施策方案在自己的上级那里已经审核通过了，经过这次的事件，执行层面之后也可以得到财务部那边的帮助。
最后只剩下那位高级执政官代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