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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愁思柔肠
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小说手打小说)
李玉娘在现代时并没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父母离异,她这个拖油瓶是跟在外公外婆身边长大的。那时,总觉得母亲只是一个名词,那个女人并不爱她。偶尔撞见母亲送钱回来,她都只是冷冷地看着,在母亲想要开口同她说话时便闪身躲开
可现在才知道,原来一个孩子竟是那样让人牵肠挂肚,光是想想,就觉得心酸难耐,苦涩如吞黄连。
不错眼地看着沈三娘抱在怀里的孩子,看着他刚刚长开的眉眼,抬起扒着沈三娘衣襟的小小指头,还有那叭叽叭叽蠕动的嘴巴鼻子发酸,眼眶湿润,心口闷闷地痛着,几欲落泪。
虽然那孩子不是她愿意生的,可是怀胎五月却是她实实在在经受的。每一次胎动,那或轻或重的颤动,都是一种从未有过的震撼。从哭笑不得到用“象是一只蝴蝶在肚子里震颤着翅膀”来形容,挺着大肚子的她是真的一点一滴爱上肚子里那个小生命。
几个时辰的震痛,她连那孩子的脸都没见到。原本还以为时间还长,等她身体恢复总是有办法把孩子要回身边养的。却没想到,等来的就是绝决的买卖
强迫自己不去想,就是在对何嫂哭泣心口似被刀剔一般的痛她也只当是自己太过入戏。可现在,突然之间就看到这样一个怀抱在手的小小婴孩,她内心里所有强压下的酸苦立刻涌上心头,就连嘴里,都是又酸又苦,百般涩意,说不出的苦。
留意到她的目光,沈三娘微微侧了头看她。虽然不知道这个这几天常听到人提的女子经历过什么,可只听她刚才那一声感慨,沈三娘已生出三分怜惜之意。
刚为人母的女人本来就容易心软,何况她又是对李玉娘颇有好感。
让孩子又吃了几口奶,她掩了衣襟,笑看着李玉娘,道:“可要抱抱我们囡囡?”未等李玉娘答话,她已弯眉笑道:“还真是说不惯,叫妞多好听,爽利。”
对于李玉娘这个伪江南女子来说,称呼这些都不重要。此刻沈三娘说得热闹,她却只把目光紧紧黏在那怀抱在手的女婴身上。惊疑不定地问道:“真,真地可以抱吗?”
见沈三娘点头,她看了看手,又把手在衣衫上反复蹭了两遍,这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来。
那小小的一团肉,透着奶香,刚一抱上手,她就再也忍不住,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下来。
许是滴在女婴的脸上,小女娃挥动了下手,原本半眯着的眼微微睁开。迷糊的目光也不知她是否真的看清了抱她的竟不是自个儿的亲娘,竟“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李玉娘被唬了一跳,学着从前在电视上见过的,手轻轻地晃动哄着孩子,嘴里不停地低唤:“莫哭啊!宝宝不哭、不哭”
止不住的却是她自己的眼泪。沈三娘看看她,虽然心疼女儿,却又觉不好直言让她把孩子交还。
就在这时,远处的小英大叫了一声。李玉娘一惊,猛地回过神来。看看面前神情担忧的沈三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不舍地把孩子还了回去。看孩子一倚进娘的怀里,便渐渐止了哭声,还有些轻轻抽搐似地耸着鼻子。
她心中又怜又爱,忍不住用手轻轻摸了下孩子的小脸儿。有心送件见面礼。可今天出来挑水前已把身上的饰物去掉,再说,那些东西又是姜淑云送的,实在不适合送出去。心下不安,便柔声道:“今天不巧,姨娘身上并没带了见面礼,下次一定给我们囡囡补上啊。”
沈三娘一听,便乐了。“什么礼不礼的?若是妹子喜欢我们妞,就来家里多走动走动好了。至于见面礼,我们妞可不要。”目光落在女儿脸上,她只笑:“那些个金呀银呀的有什么用呢!我只要我们妞能够平平安安地长大就好了”说这话的时候,面上隐有忧色,却又是全心全意的真诚。
李玉娘也知这时候医疗环境不是很好,别说普通人家,就是皇家**,也多有新生婴儿夭折。一时想起留在朱家的儿子,不禁惴惴不安,就连回应小英的叫喊时也没有刚才那般温和了。
心中郁郁,却未忘向许山道谢。许山虽不及其妻豪爽,却也是个颇为热心的人。只直说一些小事,帮个手而已算不得什么。又对李玉娘道“既与三娘交好,不妨多来家住住,三娘也多个说话的人。”言词中对妻子的爱护之情,倒让李玉娘都有些羡慕了。
婉拒了许山的帮忙,与小英两个一起抬了水桶往回走。虽是路上歇了片刻,可回到顾家时,桶里的水却是洒了大半。
也不理拉着何嫂诉苦的小英,李玉娘钻进屋里,翻了半天最后还是拿了一根自己打的络子。虽不甚精巧,却到底是她自己动手做的。可惜再回到井边时,沈三娘一家却已经不在了,就连那些笑闹的女子们也渐渐散了,老井旁便一片沉寂。
虽然失望,却也无奈。只是干起活来却没了什么劲头,等到把水缸挑满时,已近饭时,就连顾家两个男人都已经回来了。
瞥眼看到顾昱偷瞄她,李玉娘也懒得理那孩子,只作不见。
听到小英如泣如诉地和小男孩说着挑水如何如何辛苦,她只用指尖摩挲着掌心有些鼓起的水泡。
这双手,不是一双做惯粗活的手。想来就是李玉娘不曾卖身做妾之时,在家中也不是个做粗活的人。大概,即便家贫,也是备受宠爱长大的吧?
突然之间,她就感到好奇起来。既然也是宠爱她的,那李家父母又怎会在收了女儿卖身银后就突然一走了之呢?就是见钱起意,也不应是这样的啊!
想不明白,李玉娘幽幽一叹,甩了甩头,钻进厨房里问何嫂要了根针,把手上的泡挑了,又把手浸在凉凉的水盆里。虽然这样,觉得舒服了些。可手臂连同后背还有腰的酸痛却是没办法消除。
待得晚饭好了,她又同小英两个捧了食盒送过去。比起小英一脸苦相,她只是格外的沉静。姜淑云拿眼盯了她一会儿,也只道她是做活做得辛苦,并未多想。
没有那份心思去考虑主人是怎么看怎么想的,李玉娘也懒得装乖献殷勤,反正主母想扮善心人并不要她立什么规矩,又有小英去讨好卖乖,她自乐得躲在厨房。
晚上时也没什么活计唤她,她便早早回到房里。也不点灯,合衣歪在床上,睁着眼看着头顶的床板,眼泪无声地滑落,顺着脸颊打湿了散开的发稍。头下,冰凉的瓷枕硬硬的硌得人连心都疼起来。她慢慢地翻转了身,趴在床上,在哭泣中渐渐昏睡过去。
这一夜,都在做梦。
无垠的荒漠里,她赤着脚,怎么也走不到尽头。头顶的太阳又毒又大,照得她的头又痛又烫
又似在一座村落,她沿着小巷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出路
梦里,有人在叫她“妈妈”一声声,又似甜蜜,又似惊恐,又似怨恨她追不上那在前面蹒跚而行的小孩子。惊惶地大叫,那孩子回过头来,却是没有脸孔
一忽,又有一个穿着红肚兜的孩子缠着她玩耍。因她要活着手里的活计,便恼了她,狠狠地推开她,决然而去
最后那个梦,却是在一片烟雨迷朦中,一群人无声地穿过雨雾。她仓惶地随在其后,不明所以地心慌。然后,在一片竖立着十字架、小天使的墓地中,看到那群陌生的人。不知怎的,她的心痛得像被人撕裂。当那群人散开,最终现出那两张熟悉的面孔时,她的手都在发颤。隐约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走过去,倒地伏在那具小小的黑棺上。泪如雨下,突然嘶声惨叫:“我也不要活了”
喉咙如同针扎,当她挣扎着吼叫着醒转过来时,抬手捂住痛得几乎说不出话的喉咙,茫然地瞪着床板,手脚都似僵住无法动弹。
是梦,是梦是一个完全没有可能的梦呢!是啊,是梦。现在又哪儿来的黑色葬礼?那朱家夫妇又怎么可能都穿着西式丧服呢?她的怪梦,根本就不可能发生在现实中
虽然明知是梦,可那样的悲痛,却让她止不住泪水。
过了很久,她才能动了下身体。侧过头去,才恍惚听清外面淅漓的雨声。
天,阴沉沉的,却并不是因为天黑,而是因为外面绵绵的雨。
爬起身,李玉娘走到窗前,刚推开半扇窗就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忙关了窗坐在椅上。倒了半杯水,冷冷的液体滑过仍然干涩肿痛的咽喉,方觉得喉咙舒服了一点。
虽然身上倦倦的,可听着外面的声音,何嫂却已是起了在厨房中忙乎,正房里也亮起一丝光亮。
听得旁边的房间里响起悉索之声,李玉娘心知小英也已经起身。便不好再这么歪着。只得强撑着身子穿好了衣服,梳了头,净面后只涂了一点面脂也未再妆扮,赶在旁边房间房门开时往正房走去。
走在檐下,看着如水帘一般自宽大的檐下滴落的雨滴,她隔着雨雾,望着正房那一点光亮,心思一恍,不禁低低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