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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之内,宽大温暖,车外喧嚣鼎沸的人声似乎对木梓衿没有任何影响。
坐在她身侧的宁涛蹙眉看着她,想要询问,可又怕打断了她的思路。一路上,只好忍住不言。
“先生可查出什么线索来了?”快到楚王府,他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木梓衿将手札合上,放入随身携带的布包里,略微思索了一会儿,说道:“算是有线索了吧,只是还不确定。”
“有线索了?”宁涛顿时惊喜,多日来的愁眉苦脸终于舒展,“是何线索?!”他急忙问道。将近三个月,刑部和大理寺的人苦苦追查,却没有查到任何线索,想不到她才看了卷宗,就找到线索了。他顿时对她有了几分崇拜和尊仰。
她只是微微凝眉,摇摇头,“线索是有了,可还不确定。”思索时,她习惯下意识咬唇,轻轻抿了抿,说道:“待我回去查一查也许就清楚了。”
回到楚王府,木梓衿首先很老实地将手札给了宁无忧。宁无忧淡淡看了她一眼,薄唇轻轻勾了勾。她明白,这件事虽然不由他亲自办理,可却不能脱了他的掌控。否则他何以会让她来办案?这点觉悟她还是有的。
“今日可有收获?”他翻了翻手札,细细地看着里面有些凌乱的字迹以及框框线条,有的还标了箭头,将一些看似没有关联的事情连接了起来。细思之下,还是能看懂期间的规律。
“有。”她点点头,“只是,还需要借王爷书房一用。”
他转身对身后的侍女说道:“红袖,带她去书房,里面的书她可随便看。”
“是。”这位一直跟随他左右的侍女原来叫做红袖。
名字倒是雅致,红袖添香,看来在他心中的地位也不低。木梓衿跟随红袖到达书房。书房建在宁无忧居室懿德堂东侧,虽然是单独的书房,可与他的卧室相连通,进入的话,就不得不通过他的卧房。
他的卧房陈设简约,她虽然好奇,却不敢东张西望,只是埋头看着红袖的脚跟跟着进去。想来,若得知她是个女人,宁无忧也不会同意她擅自进入他的卧房吧。
进入书房之后,红袖盈盈地将宫灯点亮,一瞬间,书房明亮如昼,灯光交织,映照重重书架往前延伸,似乎一眼看不到尽头。这样的藏书量,真的是令她叹为观止。
“这里的书都是按照经史子集的类别排放的,先生可自行取看,看完之后放回原处即可。”红袖将所有的灯点亮之后,走过来对她笑意吟吟地说道。
“多谢。”她点点头,接过红袖送过来的小宫灯,退开到书架一侧,让红袖出去。
红袖出去之后,关好门。她顿时满心雀跃,按捺不住激动和兴奋,拿着灯在这书房之内乱窜。灯影重重绰约,竟无法将这宽大的书房尽数照亮,这里的书恐怕花一年也看不完,而且还有许多绝世孤本。种类繁多,包罗万象。有些竟然还是竹简,那可也许是好几百年前的绝世之作,说不定是名人真迹了。
这书房通风干燥,建筑陈设颇为考究,每本书都得到精心保护,崭新完整。房内悬着宫灯,每排书架十盏,每十步一盏。宫灯外罩透明琉璃灯罩,并不怕风吹灭或者火花烧毁书籍引起火灾。
沿着延伸而去的书架走了几趟,她甚至在其中找到《洗冤录集》等关于仵作的书籍,一时遨游书海,兴奋过头,险些将正事给忘了。
镇静下来之后,她开始提着小宫灯静静地寻找自己想要的书。在经类之中找到《易经》之后,便拿到明亮的地方查看。
灯下如昼,书房内暗香幽浮,心神旷然宁静,翻开书页,那书页之上,竟有行行小字。她细细查看,那些小字都是蝇头行书,或者是蝇头小楷,风骨遒韧,笔锋锐利,都是一些对书中原文的注视和看法见解。
她不由得叹然。一般人哪儿有耐心和心思去练蝇头小字?光是写就费劲了,何况还如此行云流水洋洋洒洒的批下见解?
不用想,这应该是宁无忧的字了。这里的书,想来他都看过,大多也留下了批注。
光转日斜,当书页翻到最后,她竟未察觉天色已晚。等眼睛酸涩,腹中空空如也时,她才合上书,抬手去提身边的小宫灯,却不想,一只手伸过来,将她的宫灯拿起来,静静地换了一只蜡烛,点燃。
她豁然抬头,见来人青竹般挺立,锦裘雪衣,手持一盏琉璃宫灯,似乎慢慢地将宫灯放到她面前,垂眉淡淡地看着她。
她睫毛轻颤,莹润灯光下,抬眼仰视他。
手中宫灯光亮缓缓变强,氤氲出如纱般朦胧绰约。身前这人,眉目清扬,双眸洁净睿智,清秀的五官在灯光的描绘下细腻柔和,微微张合的唇莹润剔透。
若是个女人,这人一定是个美人。宁无忧仿若隔着云端一般看着她,看出的,仿佛是迷离着云雾的神秘。他一时,竟觉得自己看不懂这个眼前这个男人。或者是,他觉得自己无法用对待平常男人的方式和态度来对她。这种感觉,陌生又忐忑。
“王爷……”木梓衿见到他,也是微微一怔,反应过来之后立刻起身,却没想到自己久坐腿麻,刚一起身双腿窜出一阵刺痛,轻哼一声,又重重地坐了回去。
“不必多礼了。”他将宫灯放在桌上,不冷不淡地看了她一眼,敛衽坐在她的对面,静静地看着她。
她锤了锤自己发麻的腿,努力让腿部的血畅通,“王爷,我需要京城所有官员的卷宗。”
“很急?”他微微眯了眯眼。
“很急,最好今晚就得到!”她用一种紧急的目光看着他。
他起身,走到书房门口,幽深眼神的书架走廊灯光熠熠,将他的身影拉长,雪衣锦裘之上,染上一片旖旎光影,清贵高雅。他走到门前,轻轻叩击房门,纳兰贺立刻将房门打开,在门外对他行礼道:“王爷有何吩咐?”
“去将京城中所有官员的卷宗拿来。”
京城之中,官员的卷宗成百上千,就算要全部拿到,也需要经过重重申请审查,可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这是一件寻常容易的事情,如同吃饭一般。
纳兰贺连问都没有问一句,应声之后,转身就去办了。
宁无忧将房门再次将房门关上,慢慢地回来,再次敛衽端坐在她身前。他虽然重伤未愈,行动悠然缓慢,可若是不知他有疾之人,定会觉得他与平常人一般无二。
他将围炉放在腿上,用广袖遮住,从广袖之中拿出她的手札,放在了她的面前,目光顺势,也落在她手旁的《易经》之上。他轻笑一声,“你竟然也看《易经》?”
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好像她不通文墨似的。她点头,“是,我只是发现案件似乎与易经相关,所以来查查。我平时不怎么念书,所以临到急事,便只能临时抱佛脚了,又岂会如王爷一样博学强识呢?”
他只是若有似无一笑,并未动怒,突然向她伸过手来,她微微一愣,下意识将身体向后仰,却见他将手放在她的手札之上便不动了。
“你的手札之中抄录了大理寺的卷宗,其中记录了,每个被杀官员的房间之中,都留下了血字,并且,血字是在房间的西方。”
“是。”她微微勾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底有些喜悦,之中喜悦,仿佛是一种心心相惜的契合与偶遇知己的畅然。“血字,时辰,西方……”她轻轻地点了点桌面上的《易经》,“王爷,我已经知道了凶手作案杀人的依据了。”
“很好。”他点点头,“你没让我失望。”
她挑眉疑惑地看着他,一是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开口夸她,二是,他难道是对自己有什么期待?
“但是,”她心头疑虑的惊喜未退,他的话音突然一转,冷声道:“你只不过是知道了凶手作案杀人的依据而已,杀人手法,杀人工具,杀人原因和动机你却一无所知,这说明你其实进展很慢。”
他淡淡地睥着她,“木梓衿,你可要抓紧时间了,凶手,会在六天之后再次作案。”
“看来王爷是早已洞悉了这件案子的始末?”她心头闪过重重疑惑与异样,不由得探究地看着他。
听出她语气中的不悦,他不过冷声一笑,“今日晚了,你早些休息吧——红袖!”
书房的门再次打开,这回出现在门口的是言行举止一丝不苟的侍女红袖。她盈盈行礼,恭敬地道:“王爷,您有何吩咐?”
“将我居室西侧的房间收拾一下,让她住那里。”他不紧不慢地吩咐,提起宫灯慢慢往外走,她立刻抱着书跟上。
“另外,可以让人传饭了。”他走出房间,进入自己的居室穿过卧室走到外间,“就让人将饭菜拿到这里吧,我和木梓衿一起吃。”
跟在他身后的木梓衿愕然顿住脚步,红袖已经熄灭书房的灯火,关好书房门,应声去传饭了。
饭菜很快就被人端了上来,几个侍女有条不紊地布菜,期间只闻衣袂摩挲之声和轻盈细碎的脚步声,将碗摆好之后,便无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坐下吃饭吧。”他在自己的位置坐下,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示意她坐。
只是一个小圆桌,不过十几道菜,以清淡为主。她跟着木淮山学过些医术,也看得出来,大部分食物菜色都有食疗的功效。
他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地让她留下来吃饭,他也不会有那个善心。让她住在他的隔壁,让她和他同桌,不过是为了方便和他讨论案情。她并没有多问多想,直接坐下,开始大快朵颐。
他没怎么动筷子,不一会儿,红袖便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进来,放在了他面前。
她微微瞥了一眼,认出那是那晚自己偷吃的那种粥。也许是那晚太饿,所以觉得那粥美味无比,至今都还想念。
她盯着那碗粥看了一会儿,自知问他是不行的,所以转头去问红袖:“红袖姐姐,我也想喝那种粥,能给我一碗吗?”
红袖微微一愣,看了看宁无忧,蹙眉犹豫:“这个……木先生,王爷所吃的东西,全部是由太医安排的。王爷所吃的这种粥,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吃的。”她淡淡的看了木梓衿一眼,笑道:“先生身体健康,并无亏损,所以还是不要喝这种过于滋补的粥好。”
木梓衿有些失落,原来那粥是宁无忧的药。话可以乱说,药不可以乱吃。她了然地点点头,“我知道了,那我不吃了。”
红袖退下,木梓衿依旧不停的吃东西,宁无忧只是喝粥,偶尔动一动筷子,凡是她动过的菜,他都不再动。她心头疑惑,那碗粥是滋补的药,那么宁无忧一定是因为伤势未愈而亏损了。到底亏损了什么呢?
她抬起眼皮看了看他,轻笑一声,总不至于是肾亏了吧?
她憋着笑,嚼着东西,一顿饭吃得别有滋味,在宁无忧无数次愠怒的目光下,她死里逃生吃过饭,匆匆的赶回自己的房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