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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人骑兵来晋地劫掠已经是常事儿了,他们大多都骑着快马,来去如风。说他们是蝗虫也不过分,所到之处,烧杀劫掠,财物、女人统统都会带走,剩下的无论老人儿童,见到就杀。劫掠之后不计损伤,他们就会飞驰而去,骑兵的机动性高,晋军的大军只来得及吃他们马蹄撤退时扬起的灰土。
三桐最重义气,从树林中走出来,看到自己这几个惨死在骑兵马蹄之下的兄弟,哽咽了半响,终于忍不住泪如泉涌。
步兵永远抵挡不住这样骑兵的列阵冲杀,何况这些玩票性质的业余山贼……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张弛沉吟道。
“糟糕”魏刁儿儿忽然叫道,然后指着前方颤颤巍巍的说出两个字:“山寨!”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前方密林深处隐隐有浓烟升起。
“快回山寨!”山寨中都是众人的家中老小,如何不急?三桐大喊一声,众山贼马上飞一般向浓烟方向跑去。
山寨相去不远,众人急行,转过两个山头,不过两三盏茶的工夫就到了。
可是这也能叫山寨?张弛暗自琢磨着,因为这里和他想象中的山寨实在是有太大的出入,不说五步一哨十步一岗,可起码要有个气派点的山寨大门,有个大点的房子叫聚义堂的这些电影中山寨所必备的硬件啊。
相比山寨,如果说这里是一个小村庄他更容易相信些。
房屋都是简陋的木质结构,铺上茅草勉强才能遮风档雨,现在已经被胡人放起火来。
山寨中横七竖八的躺一些有老人和一些女人的尸体。一见到这样的情况,三桐双眼血红,怒骂一声,就第一个冲进山寨里,迎面就看到一个胡兵纵马一刀砍来。三桐空手,下意识的用手招架。幸好马背上颠簸,那个骑兵这一刀也跟着抖了一下,否则三桐这一条右臂就没了。但即使如此,也削掉了三桐肩膀上的一大块肉。
鲜血一下就涌了出来,巨大的疼痛不但没能让三桐害怕,反而激起了三桐的血性,想到亲人手足都被胡人所杀,三桐就如同受了伤被激怒的野兽一样,猛地向那胡兵坐下战马扑去,三桐力大,这一扑竟有千金之力,那战马抵挡不住,直接扑倒在地。三桐连滚带爬骑在那胡兵身上,夺过骑兵手中长刀,一刀就刺穿了他的胸膛。
魏刁儿也不知从何处找来一根竹竿,大叫一声,向一个胡兵戳去。那骑兵刚回转马头,就被竹竿戳中了咽喉,直接从马上翻下来就断气了。
不过魏刁儿也被巨大的冲力撞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屁股钻心疼痛。完了,一天连摔了两次屁股,这下可能真的摔裂了。魏刁儿心说。
跑回来的众山贼全都眼睛血红,不要命一般朝散落的胡兵冲去。
被激怒了,哪怕是流民的力量也是巨大的,张弛心中想着,还好这里骑兵不多,只有十几个人,大概只是一个小队而已。
也难怪,这么小一个村子,如果来多了,的确有大炮打蚊子的嫌疑。
张弛想,有道玄这个高手在,只要不引来附近其他的骑兵就好办,忙对道玄说:“快帮忙,务必不留活口。”
不过很快张弛就后悔让道玄去帮忙了,因为道玄刚走,就有一个骑兵从旁边直奔他冲过来。张弛连救命都来不及叫,第一件做的事,就是撒腿就跑。
人和马一米赛跑,谁会赢?
很多人都会答错成是马,其实是人,因为一米内人的启动速度要比马快。可是如果一百米呢?那如果这个人不是超人,是肯定跑不过战马的。
张弛明知他跑不过战马。所以他围着旁边一个茅草屋,不停的绕起圈来。茅草屋建筑的很合理,四四方方,长宽都不到十步,马匹刚刚加起速来,张弛却已经转了方向,那马上的胡兵还要调转马头,驱策战马转向。一纵一停,却总是加不起速来。
那胡兵见张弛如一条泥鳅一样滑不留手,心中烦躁,将长枪横在马背,抽出腰刀,猛的向张弛后心掷去。
张弛听到腰刀出鞘那“苍啷”一声的时候就知不好,马上矮身抱头,就地一滚,那腰刀擦着头皮飞过,吓的张弛一身冷汗。
道玄此时虽然冲了上去杀敌,可顾及师兄道远的安危,毕竟没有离的太远,这时回头发现张弛被胡兵追杀,连忙在地上拾起一柄长弓,“嗖”的一声射出一箭,正中那骑兵肩头。
骑兵负箭吃痛,也不拔箭,回头唔里哇啦一通大叫,众胡兵一听呼喝,都不管其他人,纵马朝道玄冲去。
虽然他们说的胡语张弛听不懂,不过张弛猜测,这个胡兵应该是这个骑兵小队的小队长。
道玄手握长弓,可惜他没有学过骑射,不过搭弓射箭并不难,距离又不远,“嗖嗖嗖”连发数箭,就有两个骑兵中箭落马。
道玄见射了十数箭才中两人,弃了长弓,从一个胡人尸体旁拾起一柄弯刀,豹子一样窜上前去,纵跃间上斩人头,下砍马腿,几个骑兵只是眨眼间,就被道玄杀个干净。
落马没死的,也被一众愤怒的山贼冲过去补上两刀,全都死的不能再死了。
追张弛的胡人将军一见道玄如此骁勇,连忙策马要逃。匆忙间不及多想,张弛连忙从地上拾起腰刀,就地一滚,滚到那胡人马前,那马刚迈开两步,就被张弛狠狠的一刀砍在了马腿上。
马腿吃痛,立刻弯曲跪倒在地上,将那胡兵甩飞出去。等张弛站起来的时候,那胡兵已经被众山贼按在了地上,虽然是挣扎不止,可却丝毫动弹不得,只能不停的唔里哇啦的大叫,众人当然是半个字也听不懂。
魏刁儿的母亲就在山寨之中,胡人杀人如麻,如今山寨四处起火,定是被害了,想到这里,魏刁儿提着刀子愤怒的便冲上来要宰了这个将军。
“阿弥陀佛。”道远为僧多年,见众人要杀这个手无寸铁的将军,心中不忍,拦住魏刁儿说:“出家人济世为怀,得饶人处且饶人,最好不要多造杀孽。”
魏刁儿一愣,却不敢反驳,这些山贼多亏这三个和尚相助。山寨中,若没有这三个和尚,哪怕能杀死这些骑兵,自己众人也必定需要付出更多人命的代价。如今见这老和尚开口说不杀,他到是真不知如何是好,转头看向三桐。
三桐想了想,最后还是说:“放了吧,听大师的。”
“放不得,”张弛忙跳出来大叫一声。废话,若是放,他还何必要冒险滚过去斩他马腿?
“战场之上,不是你死便是我活,刚才我们在路上就遇到了一大队骑兵,若放了他回去,说不定有更多骑兵杀回来,十数个我们能抵挡,可数十、数百、数千胡人铁骑列阵冲来,我们怎么活命?”
“大师不可为救一人而害百人。救一人是小慈悲,救百人这才是大慈悲。”张弛狠了狠心,夺过魏刁儿手中之刀,说:“不谴沙场匹马还。”
张弛自己也没有想到,第一次杀人,他不但没有小说中常形容的恶心的感觉,反而隐隐有一丝快感。
…
…
看着被胡人焚毁的山寨,还有一些山寨中老幼无辜的尸体,三桐欲哭无泪,“啊”的一声怒吼喷薄而出。
这一声悲愤的长啸感染了所有人的情绪,山贼的亲人们也都死在了胡人战马的铁蹄之下,含着眼泪,众人都跟着声嘶力竭的喊着,发泄着。
听在张弛耳里,只觉得这悲壮的声音直透云霄,感天动地,震撼山河。那声音是他这个穿越之初的人所发不出来的。
没真正经历过战场上的刀枪铁血,没真正经历过兄弟亲人的生死离别,又有谁,能发的出来这样的悲壮之声?
“我教你们唱一首好汉唱的歌吧。”等众人发泄完毕,张弛忽然很有感慨,低沉的说。
其实张弛只是不想他们情绪太悲伤,他看着也会觉得难受,所以想用这首歌鼓舞一下他们。
“傲气面对万重浪,热血像那红日光,胆似铁打,骨如精钢,胸襟百千丈,眼光万里长,我奋发图强,做好汉。做个好汉子,每天要自强,热血男儿汉,比太阳更光。昂步挺胸大家作栋梁,做好汉,用我百点热,耀出千分光,做个好汉子,热血热肠热,比太阳更光”
张弛的嗓音雄浑而有磁性,配合着刀棒相击打出来的节奏,再加上刚刚经历过的一次小场面但却无情的厮杀,又目睹了眼前这些情义山贼的愤怒悲情,张弛唱出这首歌的时候,气势和情绪上,竟然和以前在KTV里唱的时候截然不同。
也许张弛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一首歌,竟然改变了这群山贼的一生。这一切,都要等到很久以后,在万马军中他再一次听到将士们齐唱这首歌的时候,他才知道,他今天做过了一件多么重要的事。
这首歌言语直白,虽然众山贼都没有读过书,但也都听得懂。其实这群山贼也都是重情重义的好汉子,若有出路,可以供养家人,谁又会来做山贼?此时听着张弛也顿然都觉得热血沸腾,看着张弛唱了几遍,不管节奏,打着拍子,跟着一起吼了起来。
“做个好汉子,每天要自强,热血男儿汉,比太阳更光,昂步挺胸大家作栋梁,做好汉,用我百点热,耀出千分光,做个好汉子,热血热肠热,比太阳更光。”
等最后一个长音唱完,众人嗓子都快要吼破了,不过一腔悲愤也被发泄的淋漓尽致,魏刁儿忽然跳出来大叫一句:“兄弟们,胡人杀我妻儿父母,我们去投军吧,誓杀胡人报仇!”
“投军!报仇!”
“投军!报仇!”
“投军!报仇!”
……
众山贼眼睛早都红了,跟着魏刁儿一起呐喊,声势震天。
“可惜如今军队尽归门阀掌控,他们不杀胡人,也不思北伐,整日里只知夺权内斗,我们当去何处投军?”魏刁儿问。
“肥水一战,八十多万氐族大军败于八万北府铁军,况且北府军中,多是北方流民,亲人多被胡人所杀,恨胡人入骨,与胡人有不共戴天之仇,若要投军,何不去投北府?”三桐毕竟有些文化,说起来头头是道。
张弛刚刚穿越到这个乱世,北府军他当然是没听过的,不过淝水之战可是大大的有名,这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以少胜多的战役,前秦苻坚兵多将广,自信可以投鞭断流,但最后却饮恨长江,盛极一时的前秦也由此覆亡。
原来以八万大军击溃八十多万敌军的,就是北府军。张弛心说。只从这一战就能看得出,北府的确不愧铁军之名。
“那我们就去投北府。”魏刁儿望向三桐,说:“大哥,你看如何?大哥文武双全,我们这些兄弟跟着大哥,以后也必能有个出身。”
三桐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然后看向张弛,说:“我陆三桐算个屁文武双全,以前只不过是没见过高人罢了。我陆三桐平生最重信诺,既然文武都不如人,我甘愿车前马后侍奉三位大师,长随左右,就算我再笨也必将有所长进,等有朝一日我学成文物艺,我在去找兄弟们。”
三桐毕竟读过几本书,说起话来也有理有据。
张弛没想到这个他第一眼看上去傻乎乎的山贼原来也颇有志向,大为赞赏,想起了一部大片《无极》里的一句台词,拍了拍三桐的肩膀说:“放心吧,跟我走有肉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