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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魂秀士欧剑川被带上大船时,正是杨小璇来后的第二天,因此她在气愤之下下,曾经打他两个耳光,因她武功尚未恢复,故而这两记耳光不至使他受伤。
杨小璇把端木公子撵出舱后,自个儿闷坐寻思,不知那冰魂秀士欧剑川的话是真是假。
若是假的,则王坤并没有爱上别人。
也没有死,那是最好不过!可是万一不是真的,王坤不但曾经爱上晋南李琼,后来又被百步穿杨施海失手误杀。自己一世孤芳自赏,竟然碰上一个薄幸郎,把一生爱情都都奉献出去,换来此等下场,当真死了仍旧难过!如今她唯一怀疑的,便是那欧剑川是否奉邵康之命,编出一番鬼话?假定说邵邵康已查出她与王坤的关系,为了要她死心,便用此手法,这个假定也甚合情合理。
但光是自己想并无用处,当下她决定再把欧剑川叫来问几句话,假使仍然查不出真假时,便故意装出被他触怒的样子,一定要端木公子,把欧剑川当面杀死。如果他们不肯下手,自然是假的了”便起身推开舱门,走出市道。两头一看,都看不见心意一决,便向右方走去。
便随意走了丈许,便须拐弯,忽然听到火山豹子姜阳洪亮的声音。
她心中一动,便放轻脚步,掩将过去,屏息静气,凝神窃听。
这时已轮到圣手老农邵康说话,他的声音由半丈远处的门内透出来。“姜老二总是这么暴躁,那厮被我们杀死,你心中虽然畅快,但实际上有什么好处?”
杨小璇忖道:“他们究竟想杀死谁?天啊,可别是冰魂秀士欧剑川吧?”须知假如真是商量要杀死欧剑川则不啻确定欧剑川的身份,而这一来,欧剑川对她说的话,全部必须相信。
她岂能忍受得住王坤给她的打击,此所以她一直故意疑心欧剑川此人,乃是假的,再不然就是已和他们串通。如是真的,她可就狼狈了。
火山豹子姜阳纵声道:“我总觉得养虎为患,不如及早根除,三娘可同意我的话?”
薛三娘道:“你的话自有你的道理,邵老并非说你完全无理,却是在权衡利害得失而已!”圣手老农邵康道:“三娘这个解释极好,姜老二你明白了吧了’他歇一下,又道:
“现在我们就决定暂留欧剑剑川一命,让我细想一下,用什么方法把他的硬骨头磨软了,然后大家把他的武功设法学会。如果此刻毒死他,则不但什么都学不到,甚至连他的武功家数来历都不晓得,说出去可真丢脸”
杨小璇听到“欧剑川”三字,登时心血上涌!这一回她已完全崩溃了,现在已可以确定那欧剑川并没有与他们串通来骗自己。
她想起那年少英俊、文武全才的王坤,玩弄了自己的真情,竟能假装得如此真挚,真教她灰心不已。
另一方面却升起一阵无比的沉哀.他虽然不好,但到底被她真心地爱过,而现在却已永离尘世,永远不能再见到他的面容!她痛苦得差一点儿呻吟出声,可是她还记得自己正在窃听人家的话。当下强忍悲痛,悄悄后退,一直退回自己房间。
这刻甚至连她父亲的安危,她都忘记了。她虽然稳稳端坐在榻上,但在她的感觉中,却像在痛苦的大海中忽浮忽沉。
端木公子忽然进来,她立刻跳起来,冲过去把他推出门外。
她需要的仅仅是“孤独”任何人她都不愿意见到。特别是对她有情意的男人,她更加不想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正伏在床上哭泣,忽然有人敲门。
她抬头一瞥,只见窗外的天色已经昏暗,敢情已是傍晚时分。
门外透人来邵康的声音道:“杨姑娘,恕老朽打扰你,但现在可是晚饭的时候了”
杨小璇无精打采地伏回枕上,不哼不响。
邵康等了一会,又道:“杨姑娘,你心绪不佳,莫非是刚才那冰魂秀士欧剑川曾对你说什么话来?”
杨小璇心中一阵刺痛,呆了半晌,忽然想道:“他为何对我如此信任?难道他不会偷听我和欧剑川的说话么?”
她再推想下去:“他这些话,分明是告诉我说,他没有偷听,可是这邵康最是狡橘多智,他肯不偷听么”
“那么他为何要使我知道?慢着,刚才我偷听到他们的说话,假如他们不知道我偷听,自然可信。可是若果他们已知我掩到房外,于是故意说这些话,这一来便可以使我不疑心那欧剑川是真是假了啊,此计好毒,我差点儿中了他们道儿”
“我想得一点不错,他们这样布置之后,日后我纵然见到欧剑川无恙,却也不会怀疑他们,因为我以为他们要学他的武功啊她霎时高兴道:“晚饭好了么?我正好饿了呢”
这一顿晚饭她吃得甚是畅快,但为了要独自多想一点事情,便拒绝任何人进人房间。
饭后躺了一阵,用一会功,自觉武功已恢复不少,这时天已黑了,她弄熄了灯火,凭窗外望。远处船上的灯火明暗不定,这使她想起中午时从水中冒出头来要救欧剑川的人。
她想那些长蛟帮的人本来一定要趁夜色掩护后,才来营救欧剑川。真见他们的鬼,原来都是邵康的障眼法,说不定今晚要演出一幕救人的打斗扬面哩!她傲然一笑,觉得自己真聪明,否则岂不是让邵康愚弄了一世?当下她转身走出门外,叫了一声,圣手老农邵康,针风铁雨薛三娘和火山豹子姜阳等三人一同出现,走将过来。
杨小璇道:“我想跟冰魂秀士欧剑川谈一谈,诸位可知道他的武功渊源么?”
圣手老农邵康道:“他自称是六十年前天下无敌的天眼秀士狄梦松的徒弟,老朽以前在玄机府中见过他的身手,果然不是杜撰!”
她哦了一声,心想这邵康布置得真严密,这么一来,我更不会疑心他们是做假戏了。因为早先偷听他们的对话时,他们还说不知欧剑川的家数,现在这样回答,便表示曾经讯问过他。
但她当然不会揭破对方的诡计,淡淡一笑,道:“邵老请带我去见他如何?”
邵康忙道:“姑娘请,不过那地方却不大好”她应了一声没关系,旁边火山豹子姜阳道:“姑娘今晚尽管放心高卧,那厮可能有人来营救他,但都是酒囊饭袋”
杨小璇道:“啊,我倒是喜爱瞧瞧热闹,假如我知道的话,也许会起身”
口中说时,心里却暗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我今晚非看看他们如何演戏不可”
邵康带她向左方走,转了一个弯,便见到一扇门户。
邵康把门打开,沉声道:“欧老师,你也是个有名有姓的人物,如今杨姑娘来看你,你要保持一点大丈夫风度,别胡言乱语原来早先邵康去和他谈过,其时欧剑川便问他杨小璇是不是跟端木公子私奔,又说像杨小璇这种女人,简直是淫娃荡妇等语。
是以邵康生怕欧剑川开罪了她,那时节对杨小璇倒没有什么,但杨小璇气愤之下,要端木公子把他杀死,则欧剑川非死不可。
这一来他想从欧剑川身上学到不传秘艺的心愿,便难达到。
欧剑川在白水堡中混过,自然明白邵康的话表面上没有什么,但骨子里却大大警告他说,假如他敢对杨小璇无礼的话,便会用非刑来折磨他、羞辱他。
若然情势许可的话,他宁愿把杨小璇一拳打死,然后再受什么苦刑而至于死,也没相干。但他事实上武功已失,根本无法杀死杨小璇,则在这等现实环境之下,却非忍住一腔悲愤妒恨不可。
杨小璇款步走进舱中,只见这个房间一无所有,而且有点潮湿肮脏,当下暗暗一笑。
冰魂秀士欧剑川站起来,宛如兽押中的猛虎似的,在房中急剧地转两个圈子。杨小流心想这人演戏演得真好,便冷冷道:“欧剑川,我想亲眼瞧着你被杀死呢!”
“吓!”他猛可站定,眼中射出令人不敢迫视的光芒,歇了一会,才倏然消失了。
敢情欧剑川一下子忘了自己已化过装,在她眼中根本是另外一个人,是以起初以为她狠心得非瞧见自己死了才甘心,后来想起自己巳非她眼中的王坤,这才平静下来。
他想一下,道:“为什么?难道居然为了我是‘伤心使者’之故么?”
他本是故意这么说,但话出口之后,暗想也真有此可能,因为他已知道她的秘密,是以在她的立场,便会希望灭他之口。
杨小璇沉默片刻,然后道:“不错,正是为了此故”
她故意诡秘地笑一下,因为她回答的原意便是说欧剑川故意假报消息,但她当然不肯指破。
这两人原是一对情侣,但一来欧剑川;旧改了容貌,二来误会已深,各怀鬼胎,以致对面相逢,飓尺之间,遥如千里。
杨小璇一直希望证实她的想法,此来会见欧剑川,无非想在他口中找出一鳞半爪,以便证实她所推度的没错。也就是说欧剑川对她所说的话,完全是配合邵康的诡计而编出来。
她问道:“你怎能知道王坤与我之事?”她的话音甚低,仅有对面的欧剑川可以听见。
欧剑川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能知道,并不稀奇他的声音甚是嘶哑,接着又道:“他不是送你一面古琴么?这面琴原是我师父从他的心上人冷云仙沈寒处得到。家师亡故之时,因我不在,王坤恰恰遇上,家师以此琴赠他,命他珍重宝藏,假如碰上心爱之人,非得对方也晓得珍惜此琴,方许相送。我后来追上他,助他过了长江,逃脱这红船主人的毒手。因而得知你们之事这一番话合情合理,杨小璇芳心异常震撼,沉默了片刻,才道:“他有了李琼,但还将此琴送我,岂不有违你师父的遗言?”
欧剑川怔一下,知道自己露了破绽,脑筋一转,便故作淡然道:“此所以我要取回那星郎琴,你还可以,那端木公子怎配得到此琴其实他或许也爱你的,但是每个人都很聪明,你如不是全心全意爱他的话,他定然会觉察出来,对么?”
杨小璇心中虽然被他的话刺得痛楚,可是为了防备他试探自己的真情,便故意道:“如当真是这样呢?”
她若知道眼前这个黄面汉子乃是王坤,自然不肯说出此等薄情之言。
欧剑川一听,心中痛苦不堪,暗自想道:“好个贱人,以往竟是玩弄我的,怪不得我要她一同私奔时,她又说舍不得她父亲,其实全是推托之词。”
杨小璇又道:“你被禁钢之室,看来颇为舒服,他们似乎很优待你呢!”
欧剑川冷笑道:“杨姑娘若是看不惯,可以叫邵康在我身上加上几条铁链。”
“他们本该这样,否则你逃跑了怎么办?今日你好像说过不知被什么功夫制住,假如你真是天眼秀士狄梦松的嫡传门人,还能查不出这种神针闭穴的手法么?”
她故意说这些话试探欧剑川,只要他露出一点破绽,她便可以放心了。只要王坤不是真死,也不曾有过这么一段旧情,她才能真正放心。
欧剑川怔了一下,口中哺哺不清地自言自语,杨小璇不知他说些什么。
但看他那种失常之态,一定是自己说中了他们唯一的破绽,才会如此。
当下冷笑一声,转身走出舱去,回到自己房间手老农邵康进来,轻轻道:“杨姑娘别露出诧异之色,现在有敌人潜上船来呢!”说罢便提高声音,说些别的话,装出此船上毫不知道有敌人不一会便来侵袭。
杨小璇心中好笑,但面上却不露出来,也顺口和邵康胡乱谈起来。
另一个舱房传来美妙的琴声,在这茫茫江上,又是夜静之际,琴音分外动人,宛如在广寒宫中飘下来的仙乐杨小璇忽然记起欧剑川的话,他说他要取回那琴,因为若是在她手中,还无所谓,但在端木公子手中,却非取回不可。
这番话说得却不像同党的人所该说的,因为太过侮辱端木公子,他们必定不肯为。再说连她也同意端木公子暂时保管此琴,便因端木公子一生聋哑,但却能够听到这面古琴的声音。因此端木公子对此琴之重视,实不啻第二生命。
过了一会,端木公子琴声忽然中止,圣手老农邵康大笑一声,道:“杨姑娘可要去瞧瞧么?”
杨小璇心清大是恍惚,迷迷糊糊地跟他走出舱去。邵康道:“适才公子琴声一住,便是秦水心已由水底上来,把水中的敌人完全歼灭,现在轮到已经袭上船上的敌人们惊慌了”
他们一转弯,便走到欧剑川被囚禁的房间,只见火山豹子姜阳在门外站着。
圣手老农邵康急走数步,到了门口,突然拉开房门,旁边姜阳已点燃一支火炬,向房内照射。
只见房中共有两人,一个是冰魂秀士欧剑川,一个却是个三句上下的汉子,手中那对峨嵋分水刺闪闪生光,身上却穿着水衣。
圣手老农邵康全不在意,走人房中,轻松地笑道:“朋友爱夜移驾船上,莫非想找欧老师谈谈?”
那个汉子凝目注视邵康片刻,忽然把手中兵器抛在地上,道:“既然董森行藏不密,被诸位发觉,实在无颜动手”
邵康哈哈大笑,道:“原来是名震江淮的名家董老师,怪不得浑身是胆,居然敢上此船”
杨小璇走人房来,轻轻啊一声,敢情她见过这个董森,知道他本是江淮间水上名手,而且最近还听说他已经洗手不做水上买卖。照道理想来,此人既然已厌倦水上生涯,大概不致于为红船主人收买。反而因欧剑川曾帮过长蛇帮的大忙,他被困之后,长蛟帮的人去求他出手相救,却合情合理。
然而难道这冰魂秀士欧剑川说的话丝毫不假么?王坤真的有旧情人,真的死了?火山豹子姜阳怪笑一声,道:“董老师倒真识得时务,等会儿我们公子来到,你好言好语乞求一命,大约便可无事厂董森双目一睁,怒道:“谁稀罕一条性命欧剑川一直不出声,双目老是离不开杨小璇,但她却不瞧他。
转眼间,端木公子来到,杨小璇银牙轻咬,心意已决,不待端木公子站定,便已招他一同出房,外间还有薛三娘、秦水心。
姜阳三人。
杨小璇对薛三娘道:“那欧剑川!鬼头鬼脑,口中又不干净,请你转告端木公子,我要见到他死!”
薛三娘微讶道:“姑娘当真要杀死他?好吧,我转禀公子就是她熟练地用手语告知端木公子,端木公子点点头,比个手势,薛三娘便叫邵康忽然出来,端木公子用手势命他执行杀死欧剑川之令。
圣手老农邵康那等老练的人,也呆了一呆,然后向杨小微道:“若然姑娘执意如此,老朽自不敢违。但是否可由老朽命他向姑娘赔罪,便赦他一命?”
杨小璇心想道:“看你们如何下台?”口中却坚持道:“不行,我一定要亲眼看着他被处死说罢冲人房内,向欧剑川道:“你不须等人来救了,我要端木公子取你性命!”
欧剑川神色不变,徐徐问道:“为什么呢?因为我是伤心使者的缘故,抑是别有其他原因?”
她冷笑一下,心中忖道:“他这么有把握,必是同党无疑,无怪邵康也沉不住气,替他缓颊。”
董森在一旁厉声道:“杨姑娘,你可记得董森么?当日见过你之后,印象一直很好。但现在才知道你是个心肠狠毒的女人”
杨小璇被董森这一排渲。登时面色一沉,冷冷道:“本姑娘是好是坏,用不着你批评!”董森暗地哼一声,目光扫过地上的峨嵋分水刺。圣手老农邵康忽然纵人来,扬手一掌,劈出一股内力真力,狂随过处,把那对分水刺扫到角落去。
火山豹子姜阳也几乎在同时间,跃到杨小破身前,翼护住她。
董森本有拾起兵器一拼生死之意,特别是这个心地狠毒的杨小璇,他真想把她一刺刺死。
这时既然无法捡拾兵器拼命,情知火山豹子姜阳极为厉害,势难偷袭杨小璇,当下仰天长笑一声,道:“欧老师,董某无能相助,实在惭愧,只能陪欧老师到九泉之下了”
火山豹子姜阳狂笑道:“姓董的倒也精乖,如敢妄动,非教你吃个大苦头不可”
圣手老农邵康面色一沉,缓步上前,突然双手齐出,疾如闪电,别人看也未曾看清,他已分别扣住欧剑川和董森的手腕脉门。
潜龙秦水心跃人房来,伸手扳住欧剑川肩头,指头早已扣住他肩上穴道,口中说道:
“欧老师跟我来,等来生你再找我们报仇!”
欧剑川闭口无言,缓缓跟他出房,经过杨小瓶身边,忽然停住脚步,双目大张,神光四射,紧紧瞪她一眼之后,口中沉重地叹口气,便继续向房外走去。
董森一只手脉门仍被圣手老农邵康扣住,浑身麻木,动弹不得,眼看欧剑川被带出去,急得大吼一声,骂道:“杨小璇,想不到你的心地如此之毒,就与你父亲一般”
他还要骂下去,圣手老农邵康低喝一声“住口”曲肘一幢。
董森哼了一声,脸色大变,额上冷汗有如黄豆大小,滚坠下来。
欧剑川已走到房门,闻声回顾,见到董森样子,知他被邵康以阴毒手法撞闭穴道,身上痛苦,难以形容,不由得热血沸腾,也忘了迫哑嗓子,朗声大喝道:“邵康,你岂可如此磨折他”
杨小璇听他口音极似王坤,芳心大震,啊了一声。
圣手老农邵康微微一笑,道:“欧剑川你管自己的身后事吧一言甫毕,董森面色已缓和过来,敢情邵康的手法甚是神妙,只是让他吃一下苦头而已。
杨小璇轻轻道:“我要亲眼看见你们把他处死!”
潜龙秦水心道:“那么清姑娘移驾舱外甲板上!”房中之人,鱼贯而出,连同外面的端木公子和薛三娘,也一同走出甲板。
欧剑川仰望夜空,但见繁星满天,明灭不定。这等景色,要待来生才能看到,不禁长叹一声,回头向董森道:“董老师,在下累你无辜被辱,实感不安!”他又忘了改变嗓音,只听得杨小璇玉脸变色,站立不稳。
端木公子一直凝瞧着她,此时走近两步,伸手握住她的玉臂。
她也不晓得摆开,欧剑川恰好一回眸,瞥在眼内,眉头大大一皱,立刻把眼睛移开。
潜龙秦水心缓缓举起右掌,比着欧剑川的后背心,举手之时,已运足内家真力,就等邵康发令,便自击下。
圣手老农邵康为了取悦杨小球,便道:“杨姑娘请发令吧!”
杨小璇嗯了一声,心中却极急速地思忖欧剑川的口音与王坤相同这件事。
世间上尽有口音相似的人,但却罕闻有完全相同这等事。若由至亲至近的人留心分辨,总可发现其中不同之点。
可是欧剑川的话声,却简直和王坤说的一样。第一次在房内,还未曾听得十分清楚,第二次在甲板说时,她已留心分辨过,完全没有区别。这一点使得她心灵震荡,竟不知是悲是喜。
然而王坤形貌,纵然化为灰烬,她也认得出来。眼前这人不但年纪较老,面色蜡黄,五官不类。特别在身量方面,和那猿臂芬肩的王坤相差甚远,却又可以断定不是王坤所扮。
除此之外,再看看眼前阵势,欧剑川倒不似是假扮的,否则他肯到临死之时,还不向邵康乞命么?她呆想了片刻,忽然道:“请秦老师改用刀剑之类,我想看他脑袋被拆下的情形!”
此言一出,不但董森听得又惊又怒,连秦水心甚至圣手老农邵康等人,也为之头皮发炸,心中大感不安。都暗想这位姑娘不愧是天罡手杨迅的女儿,心地之狠毒,当真是天下罕见的。
邵康喝了一声,顷刻间一个手下捧刀奔来,双手呈给秦水心。
欧剑川仰天厉声大笑道:“好,好,刀落头断,比什么都痛快!”
潜龙秦水心缓缓举起那口利刀,轻轻道:“欧老师豪气盖世,视死如归,秦某钦仰之至!”
杨小璇瞧见那口利刀锋芒闪闪,知道不假,心中暗道:“我本疑那秦水心掌上暗藏古怪,不会把他击死。如今此刀决不能假,只须一落,他的头颅便滚坠甲板之上。那么现在只有一个假定,便是邵康等人,不惜杀死自己的人,以求取信于我了。”
须知她极力怀疑欧剑川身份有假,本意实在是希望如果所猜不错,则欧剑川所说的王坤之死,便不是真实的事。
其实她并无以胡乱杀人取乐的性情,要是真的见到有人如此惨死在她眼前,只怕还要昏倒。
董森弄不懂杨小璇为何迟迟尚不下令,紧张得连呼吸也为之停顿。其实不但是他,其余在场的人,都十分迷惑不解。
杨小璇秀眉轻轻一耸,触动灵机,忖道:“他们极可能为了主人,不惜牺牲一条人命。
但反过来说,假如我要他们把这人放走,欧剑川真是他们仇敌的话,武功又高,必定不肯听命,如是他们自己的人,自然乐得听我之言,把他放掉对了,唯有此法,可以试得出来。事实上我无权命令他们,如果这个仇敌不能纵走,他们定然会拒绝放人”
心意一决,便缓缓道:“秦老师”
潜龙秦水心响亮地应一声。
欧剑川也以为死期已至,仰望天空,纵声大笑。
杨小璇等他笑声一歇,然后道:“把刀丢掉厂秦水心愕然道:“什么?”
“把刀丢掉!”她简洁地再说一遍。
潜龙秦水心这回听清楚了,便把那口利刀扔在甲板上。
杨小璇又向圣手老农邵康道:“请你传命向岸边靠去。”
邵康不知她有什么图谋,正待询问。这时杨小璇才发现端木公子握住自己手臂,秀眉轻轻一皱,肩头一晃,把他的手甩开。
邵康睹状心头一动,暗想这两日主人已和她亲近不少,莫要为了这等小事违背她的意思,以致主人心事成空,便不敢迟疑,立即下令靠岸。
不久工夫,这艘双桅大船,已靠在岸边。
杨小璇微微一笑,露出高兴的样子,道:“这位欧老师当真胆勇过人,见死不惧,”
邵康不知她意思何指,随口敷衍道:“不错,老朽心中也甚佩服!”
杨小璇又道:“既然如此,我就向邵老要个面子,把他放掉!”众人全都一震,齐齐凝目瞧她。只有欧剑川宛如不曾听见,默然屹立,动也不动。
圣手老农邵康陪笑道:“姑娘心意,老朽确实莫测高深。但老朽必须请姑娘注意,便是此人武功极佳,又是我们的仇人”
杨小璇道:“你可是怕纵虎归山么?”
这句话暗含相激之意,在她想来,邵康定然借着她这句话,立刻下台,把人放走。
谁知邵康老成持重,城府深沉,闻言毫不动容,道:“姑娘一言中的,老朽确实有此顾忌,不杀死他可以,但要放掉他,这个这个杨小璇想道:“反正你留住他,于你无损,自然极力装出不肯纵敌的样子。”
口中便道:“邵老,你一定不肯放人么?”
邵康好生为难,望了众人一眼,只见他们全无表示,就等他决定。当下想道:“此人虽是武功高强,但我们几人总是寸步不离,怕他何来?放就放他吧”
他向她点点头,尚未说话,欧剑川已厉声大笑道:“杨小漩,难道你真个为了我见死不屈这一点而放我么?”
潜龙秦水心轻轻喝道:“欧老师,请你说话小心点广敢情欧剑川叫的那句“杨小璇”.语气极是难听她却怔了一下,忖道:“他如是端木公子手下,决不敢在言语上这般开罪我”
欧剑川;又厉声道:“杨小康,你为何要放我?快说!”
问得咄咄逼人,大有不愿被放之意。
董森插嘴道:“欧老师,你还是走吧,只要你心中恩怨有数便是了!”
他却是恐怕迟则生变,白白死在红船主人部属手下太过不值。
倒不如记下她的恩惠,徐图报答就是。
杨小璇道:“我不必告诉你”欧剑川虎目中射出奇光,冷冷道:“既然你不说,我也不领你的情!”
薛三娘忍之不住,道:“你这厮既是不识好歹,难道杨姑娘非放你不可么?”
杨小璇坚决地道:“把他放走吧广她自家说出这话后,才觉得讶异起来。只因这厮说出这个心意之时,竟没有丝毫试验对方真假之意在内。那末为何要坚持放他?她自己也立即寻思起来。
转念间已想到敢情自己因适才听到他的口音,与王坤相同,是以不知不觉间,已潜生放他逃生之意。
想出这个道理之后,不禁轻轻一叹,无限伤心地忖道:“王坤那个薄幸无情的人,我还理会他作什?”
欧剑川却大喝道:“谁要领你的情!”潜龙秦水心怒道:“你敢如此放肆?”言方出口,五指加劲,向他穴道扣去。
蓦地大吃一惊,敢情对方肩头坚如铁石,以他的指力,虽然只用出六成,但也能将五金之物,抓得改变形状。他一惊之后,方要加到十成真力时,欧剑川的肩头一沉,手肘已同时撞出去。
潜龙秦水心无法不立刻放手,闪开一步,右掌已运足真力,猛劈过去。
掌力如山,呼的一声疾撞过去,却已击空,原来欧剑川摆脱他五指之后,已展开移形换位的大腾挪法,人影一闪,已到了杨小璇身边。
火山豹子姜阳大喝一声,奋力一拳击去。拳头未到,烈风先至。
欧剑川一手去抓杨小流手腕,另一只手却力劈出去,和姜阳硬碰。
拳掌相触“砰”地一响,欧剑川身形微晃,那火山豹子姜阳却被震退两步。
欧剑川身形这一晃,另一只手已错开半寸,手指头恰好顶在杨小璇腕骨上,否则已把她手腕抓住。
他擒拿杨小选之意,却是为了董森着想。
须知董森尚在邵康手中,若然硬扑过去抢救,以邵康的功力,定能及时把董森击毙,然后出手抵拒,他衡量之下,只有杨小微功力最弱,最易得手。而且得手之后,也不愁他们不放掉董森。
这个主意可打得对了,因为杨小璇一身武功,既是不弱,但比起如今的欧剑川,相差甚远,本就不易逃过他的手心,何况如今内力未复,更加无法闪避。
哪知欧剑川一时没有考虑到火山豹子姜阳在一旁,而他正是以要力沉雄见长,这一拳碎然发出,未尽全力,却已能任得他身形一晃,是以一下子没抓住杨小璇。
欧剑川心中叫声糟糕,只要杨小璇一纵开,在她身边的端木公子介人当中拦住自己,董森的一条性命,便等如死在自己手中。
念头转时,手却不停,疾然翻回来再次疾扣杨小璇手腕。
忽觉劲风微拂,曲池穴上已被人家指尖风力罩住,他不必瞧着,已知出手之人,正是那端木公子。
可是端木公子这一指点到,认穴虽准,指风却不凌厉,生似功力不强。但也可能是蓄势不发,保留住真正内力。
同时令得欧剑川讶异的,便是杨小璇居然十分迟滞,没有及时纵开。
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间,欧剑川必须作个重大的决定,便是他是否先避开端木公子的一击?不过这一来便抓不到杨小璇脉门,抑或是拼着忍受一指之危,仗着功力深厚,硬生生忍着,先抓住杨小微再说?后面这个方法,当然是假定对方功力果真不强,才能忍受得住,假使像邵康等人出手,他决禁受不住。
须知欧剑川此人胆大心细,向来做事无不十决十中。但目下这一下决定,却不容易,因为杨小璇的武功,他并非不知。适才一下没抓着,既然翻回来再拿,有如闪电般快,但以杨小璇的武功,纵不能立即反攻,却也能及时移开手腕。
然而她却迟滞得来不及让开他第二次出手,这种情形怪极,莫不成她是故意诱敌,好让端木公子隐藏的功力一击得手?在这转念之间,欧剑川已作决定,冷哼一声,气贯手臂,五指落处,已把杨小璇玉腕扣住。
端木公子的手指已到,点在他肘臂之间。就在指尖触及肌肤之际,欧剑川手臂微侧,让开“曲池穴”的死面,任他点在穴道旁边。
若不是功力深厚之人,这一下既未点臂血气闭住,麻木一阵。
欧剑川准备这种最坏的形势出现.正穴道,却也能把他一面向左边劈出一掌又把姜阳跟着发出隔空伤人的拳力挡住。这时,端木公子手指已点在他臂上,突然一震,退了两步。
欧剑川见端木公子被自己的护身真气震开两步,极感讶异,只因以端木公子显示出的功力,至多是武林中第三流人物的身手。
但他已无暇深思,仰天长笑一声未歇,人影闪处,圣手老农邵康已疾如星火般扑过来,原本被他一手搭住的董森却倒向甲板上。
圣手老农邵康出手奇快,一招“拨云见月”掌力已印到欧剑川身上,左手五指疾拂出去,直取对方握住杨小璇那只手的手腕。
欧剑川反手一勾,把杨小璇纤腰勾住,急转开去,右掌同时猛可击出“呼”的一声,寒锻忽发,直向邵康那一招“拨云见月”迎撞上去。
邵康见他身法奇快,本来就不打算能把杨小璇夺回来,是以拂他手腕的一招,不过要分散对方心神。他的全身功力,其实已尽聚右掌。这时对方迎击上来,正合心意。
“蓬”地大响一声,两人的手相距尚有两尺,但掌力已碰上,因双方俱用足十成真力,均是劈空掌力,是以硬对了一掌。
圣手老农邵康身形一晃,跟着退了三步之多。欧剑川只退了两步,便自站稳。
秦水心、姜阳、薛三娘等看得一身冷汗都冒了出来。须知他们自出道以来,四海纵横,未逢敌手。
尤其是圣手老农邵康功力最强,从来没有碰过比他更强的敌人。以君山二友天风剑客辛石帆那等威名赫赫的人,邵康仍然可以打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这样说来,欧剑川岂不是比辛石帆还要厉害?欧剑川冷冷道:“你们不得妄动,否则我先弄死这妮儿”
他的语气之阴森,杀气腾腾,谁都不敢不信。再看圣手老农邵康.屹立不动,并不开口。敢情刚才这一下硬拼,非同小可,他已震得血气上涌,真气不匀,此时正在运功,故而不能开口。
欧剑川又道:“立刻把董老师穴道解开,送他上岸!”
此言一出,薛三娘等不敢不从,立即过去替董森解开穴道,同时搭好跳板。
欧剑川道:“董老师先走一步,这里还有事”
董森自知一身武功,与这船上的几个敌人相差大远,忙忙上岸,一下子隐人黑暗中。
圣手老农邵康已调匀真气,冷然道:“欧老师好俊的功夫,但老朽仍不大服气”他是想到对方年纪不过三句上下,功力竟然如此深厚,实在骇人听闻。是以企图设法激对方再战,其时招呼其余三人一拥而上,以他们四人之力,定可把这个强仇大敌击毙。
薛三娘不作这等想法,在一旁接口道:“欧剑川老师你先放下杨姑娘,然后爱打爱走,悉听尊便”
圣手老农邵康何等聪明,闻言便已会意,也不做声。
原来薛三娘乃是想到,这欧剑川不但内功深厚,掌力上竞赢了邵康,而且还能若无其事,反看邵康这等武功造诣,尚且要赶快宁神调气,方始复原。可知欧剑川的功力深不可测。
她既然也想把欧剑川杀死,减少一个强仇。可是她却宁愿等这件事过后,慢慢再设法找机会暗算于他而不愿明枪真刀地硬干。
欧剑川冷冷一笑,倏然挟起杨小瓶纵身飞起,落在岸上。
火山豹子姜阳听到端木公子着急的嘶哑声,立刻疾扑过去,暴喝道:“你先把杨!”娘放下”
欧剑川冷笑一声,直向黑暗中奔去,身法绝快。姜阳随后追去,刚刚追了十余步,便听圣手老农邵康大声道:“姜老二回来姜阳也知道追他不上,恨恨哼了一声,转身回去。圣手老农邵康道:“这厮决不敢对杨姑娘怎样,反而因带着她,我们更易追踪,到时老朽先把他一身废了,再慢慢收拾他”
欧剑川可没有听到他们的话,晃眼走了十多丈,黑暗中有人叫道:“欧老师,在下正迎候大驾”
一个人随声出现,却是那董森。他又道:“欧老师神威凛凛,他们都不敢追上来”
杨小璇哼了一声道:“姓欧的你想怎样?”
欧剑川伸手一点,把她的穴道点住,只听她轻轻嗳了一声,便不能挣扎,也不能说话。
黑暗中欧剑川呛咳一声,董森听到声音有异,冒着危险,掬出火折子,打亮一瞧。只见欧剑川面色仿佛更黄了,口角尚有血迹。再向下一看,地上以及他胸前的衣服都沾上了鲜血。
他惊道:“欧老师你受伤了么?”
欧剑川闭目不言,凝神运功调气,自疗内伤。
火折子的光线之下,只见杨小麻双目灼灼,不住展动,似乎在打什么主意。
董森过去把杨小微双臂托住,欧剑川果然松开手,董森便扶她到旁边的草地上躺下,跟着把火折弄熄。
歇了一会,欧剑川轻轻吁口气,道:“邵康那厮好生厉害,虽然不是功力强绝,但所发出的力道甚是古怪,暗中有一种反动潜力。若果是与他功力相当的人,硬拼这一下,内脏必定震伤得甚重。这是什么功夫呢?”
董森虽然是称江淮名家,但比起他们这等武林异人高手,便差得多了,是以无法回答。
杨小璇在一旁听得清楚,心中忖道:“你这厮不知道,我却明白。尝闻那铁指青环百步勾魂端木令大侠,他之所以得到百步勾魂这个外号,便因他的内力特异,若然是对方与他硬拼,除非功力高于他,否则恐怕旗鼓相当,也暗受内伤,走不出百步,便伤发倒地,端木公子乃是他的后人,圣手老农邵康得他真传绝学,自然不足为奇哼,哼,等会儿只要你们解开我穴道,我以三枚虎魄古钱,一柄龙魂短剑,纵然拼不过你们,也能立时自尽,决不能被你们羞辱”
欧剑川又道:“邵康等既不正面追来,但势必立刻展开暗级潜缉的罗网。我此刻虽然没事,但最好能找个地方藏匿数日,一来我功力将以完全复原,二来教他们无法捉摸”
董森喜道:“在下向在江淮一带活动,今宵之事,虽无能与欧老师并肩却敌,但这一点却有办法”说罢,凝眸寻思。
欧剑川任他思索,自己却缓缓走到杨小璇面前。
这时虽是在黑夜中,但借着天上星光,杨小璇仍然看得见他的面容。欧剑川的眼力能透视云雾,这等黑夜,等如白昼。
他俯首望着杨小璇,忖道:“你这个杨花水性的贱人,终于落在我手中了”他恨意极深,因此不知不觉把末后那句话说了出口。
杨小璇美眸微眨,想道:“这厮原来已不怀好意,啊,若是如此,王坤的事,岂能信他?”
这一下子她又觉得得救似地,心灵蓦然十分轻松,假如她不是被点了穴道,无法做声的话,她一定会欢呼起来。
欧剑川蹲下来,凑近一点,细细瞧她。
这种动作近乎很亵,令人想到另一方面。可是杨小璇却瞧见他的眼中,射出令人心寒的仇恨光芒,因此极为震骇,倒没有想到他蹲下来迫近自己,是何等居心。
欧剑川一肚子妒火恨焰,直想打她两巴掌,再踢她几脚,想了又想,终于按捺不住,霍然站起身,便要举脚踢去。
董森恰好开口道:“欧老师,在下已想出一处地方,离此仅有十里,就在江边,紧邻着丹徒。此人是丹徒数一数二的富户.甲第连云,奴仆极多。本身不是武林中人,我们藏身他府中,任何人也想不到”
欧剑川被他的话声一惊,登时收住正要踢出去的脚,忽地顺口气,忖道:“幸而他刚好说话,阻止了我的动作这贱人虽然可杀,但我这样凌辱她,且在她无力反抗之时,岂不有失大丈夫身份?”
跟着又想一想董森的话,然后道:“董兄想得极好,可是区区只愁日后那些人查出来,他们的手段何等歹毒,恐怕会连累他一家性命。”
董森笑道:“这一点倒不必多虑,我们走吧!”
欧剑川挟起杨小簸,跟他向西面走去,不久已听到江水奔流之声。
十来里地,不久便自走完,丹徒已在眼前。董森取出一条青巾,交给欧剑川。欧剑川会意,把杨小璇眼睛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