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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他处身于一个极高极广的洞窟内,近旁的洞壁,粗糙凹突,不断闪耀着暗红色的光芒。
洞壁上并非有火,而是十余文远处,地面吐出一股丈许高的红色火柱,照得四壁尽皆暗红,如入魔窟。
赵羽飞虽然距洞口只有数尺,但已感到那无形无色的热力,已经加强了许多倍,直压得人口鼻也透不过气来,同时热得真想把外皮剥掉一层。
他毫不迟疑就剥掉外衣,回头一看,只见尤丽君还站在洞口,向里面张望,两人目光相触,赵羽飞忖道:“我打算脱光,但她在那儿瞧着,甚不妥当,定须叫她走开才好。”
正要开口,但见她连连摇手,又指指嘴巴,加上她那一看就懂的表情,赵羽飞可知道她的意思是不要他开口说话。
她既是急忙警告自己,这其中必定大有道理,赵羽飞苦笑一下,打个手势要她走开。
尤丽君的答复是非常坚决的摇头。
赵羽飞终是豪迈不羁之士,突然间动手脱衣,霎时已露出健壮的臂膀,上衣只剩下了一件背心。
接着就动手脱下鞋袜和外裤等,变成一个只穿着短裤和背心的人,在那个时候,这等形状,就已经如同光着屁股了。
他把脱下来的衣物弄成一捆,从洞口丢出,但见尤丽君含着羞容接下,然而她仍然向自己望来。
赵羽飞向她笑一下,转身大踏步走去,赤裸的脚板踏在石地上,只感到炙热非常,必须运功以抗。
他的背心和内裤,质料全不相同,那件背心是他那位大伯父所赐,非常紧身,闪耀出乌光。
短内裤则是普通布料,与他脱掉的外衣,并无分别。
赵羽飞感到热力惊人之极,敢情他才走了六。七步,热度又大大提高了。
他心中不禁一阵后悔,只因为这地火、黑风两大天险,范南龙早就解释过了,关于这地火一关,范南龙说过其中厉害,并且告诉他说,曾经特制一件外衣,可以连头带脚包住,不怕地火奇热把身上衣服烧掉,但由于他把范南龙关在洞府外面,所以他就闷声不响,不再提及此事。
这正是他为何一入洞窟,就将衣服完全脱掉的理由了。
但目下热力竟是这么高,他上身的背心,乃是特制之物,不会起火焚毁,但这条内裤,却热得似是焦掉似的。
赵羽飞咬咬牙,左手扯住裤带,嗤一声把内裤撕掉。
这时,他可就不敢回头去看尤丽君了,至于她是不是还在洞口张望,他已顾不得这许多了。
但见数丈外那根火柱,红色的火焰,喷出地面,渐渐有升高的趋势,正如范南龙所说,这两大天险,似是具有灵性,会随时增加威力,把侵入之人弄死。
他明知时机非常迫急,因为那根火柱喷出的火焰,有些落在洞口旁边的地面上,竟是一颗颗红炭,兀目光焰腾耀,假如大量喷出,定可遍布全窟,如若逃走不及,被火烬所罩,立时成为飞灰。
然而他不敢着急,侧着身子,向前移动,速度越来越慢。
原来他感觉到这阵阵热浪之中,似乎有缝隙可寻。
由于他武功高妙,全身肌肉都具有极灵敏的感觉,能得以肌肉伸缩涨陷的动作,消卸压力,好像是挤入一条裂缝内,运用高度的卸力及缩骨技巧,往前挤行。
良久,他才挤上前七八步,距那火口虽遥,但有一点使他非常安慰的,便是那根火柱,似乎不再增高。
事实上当尤丽君打开地火关的入口之时,那根火柱的轰轰之声,已经十分震耳。这刻他也听不见任何声响,充耳皆是火柱喷发的轰轰声。
他一面以全身本领,朝这两股热力之间的缝隙挤去,同时又触动了灵机,忖道:“以往许多武功卓绝之人都失手丧命,会不会是因为穿上了范南龙的特制抗热外衣,是以发觉不到这些热力,竟是一股股的?因此,他们迅快冲到喷火口,但这么一来.也就使火柱受震荡而激烈喷发了。当然这地火决计不会具有灵性的。假使我这一理论成立,则我应该可以挤到喷火口。问题只在我的功力能不能抗御这地火的奇热而已。”
这个疑问,要等事实证明,赵羽飞亦正是在作这关乎生死的试验。
他一步步挤去,有的时候,简直改变方向。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他神智昏迷,所以走错方向。
尤丽君正有此感觉,本来当赵羽飞扯下内裤之时,她已用双手掩目,不敢观看。但她关心之情,终于胜过了畏羞之心,所以还是睁眼看了。
她心中的焦急忧惶,真不是言语所能形容。以她想来,赵羽飞一定是被奇热炙得神智昏迷,所以连方向也拿不准,这等情状,自是凶多吉少。
不过那个光着屁股的男子,却终于走近火口。传说中火柱立时爆发之事,居然没有发生。
只见他抵达喷火口,由于相距六、七丈之远,细微的动作,已看不清,只能见他在喷火口停留了好一阵,不知为了何故?
赵羽飞面对那超过两丈的火柱,虽然相距尚有十多尺,可是已经热得头昏脑胀,整个人好像要熔化似的。
他一直以师门无上禅功心法,驾驭真气,运布全身,以抗御这等奇热。
而最重要的,就是这正宗的少林心法禅功,越是处身在这等奇效的环境之下,心头就越发感到有一片清凉之气,护住了灵台。
这正是他头昏脑胀的情况之下,仍然能不狂乱之故了。在他身前两尺之内,便有一丛火莲。
这火莲的叶子,与常见叶非常相似,唯有颜色不是绿的,而作暗灰色,乍看似是枯萎化石,但其间又有数朵红色的花,生气勃勃,娇艳异常。
他发觉热浪之间的裂缝,已折向左方。因此,他如果弯身去摘采,必定把地火触发,可是其势又没有入宝山空手回之理。
因此,他站着不动,心中暗感焦急,要知他虽好像抗御得住地火奇热,但如果拖延下去,亦将支持不住。
赵羽飞看看没法,把心一横,一只脚钉牢地面,另一只脚伸了出去,缓缓向那丛火莲伸去。
他密切注意着火柱的情形,脚尖稳稳地伸到一株艳红莲花下面,以脚指钳住根茎,暗运内力一扯。
啪地脆响一声,那朵火莲顿时折断,被他钳住。然而那根火柱,也顿时转变了颜色,由红而白。一看而要爆发,马上就要喷起来。
赵羽飞晓得这一回问题大了,这火柱一喷,他就算逃得再快,也不中用。在这等情势之下,他只有最后的一着,如果不成功,那就有死无生。
他一扬手,一点儿光芒破空飞出,毕直投入火口之内,他手法极快,跟着已从背心上的口袋中,又拿出一根锡管。
这根锡管之内,便是赵羽飞的大伯父特制的灭火剂。他曾经说过,一支不够,使用两支。因此,他立刻又取了一支在手中。
但见晶光破火而入,一闪即隐。就在这瞬息之间,火往由白变红。赵羽飞心中涌起一阵狂喜,手扬处,第二支锡管又投入火柱之内。
之后,他更不迟疑,以一气呵成的动作,先把红莲拿在手中,转身再度挤出去。
这一回可比早先迅快得多了,一来他已有经验,二来乃是离开,就算会影响地火爆发,危机亦与来时不同。
一晃眼他已抵达距入口丈许之处,虽然仍是热极,常人难当。但在赵羽飞来说,已不啻重返清凉世界之中。
洞口处的一幅半身美人像,使他脚步一顿,停了下来。然而这刻后面的火柱,业已由红色变为炽白。
这地火眼看就要爆发,危机一瞬,但赵羽飞却看不见,而为了自己的裸体,以致停步不前。
可是尤丽君却看见了,急得面色大变,连连招手。
赵羽飞本来打算叫她走开,并且把衣物丢进来,然而她如此惊惶着急之态,却使他恍然大悟,伏身一窜,已如闪电般穿入室内。
尤丽君玉手一动,那扇洞门顿时关闭起来,把地火隔绝了。
她忘形地扑到赵羽飞身上,嚷道:“哎呀,吓死我了。”
她仿佛自己跌落水中一般,身上顿时湿了一大片。原来赵羽飞满身大汗,比从水中捞起来还要湿,而且汗水还不停地流滴出来。
刚才他进这喷火口时,反而因热度太高,连汗水也冒不出来。直到现在,才拼命的出汗。因此,他顿时感到一阵虚脱,身子发软,一下子倒在床上。
尤丽君啊了一声,急急问道:“你的胸口会发闷么?”
赵羽飞神智恍惚,并且也没有气力开口了,只想赶快睡一大觉。
他一点儿也不强撑,几乎是立即就睡着了,鼻鼾声非常响亮地升起来。
尤丽君很诧异地挺起身子,发觉他乃是疲乏过度而睡着,晓得如果让他睡上一场,他会十足复元,切忌打扰他。因此,她打开柜子,取出一幅上好的棉巾,替他拭去汗水。
她不但面色变得赤红,同时也心跳加速,这是当拭着他身之时的反应,此外,当赵羽飞身上之汗已停止流出,又拭得很干净之后,她还非常细心温柔地替他穿上衣服,连鞋袜也穿得整整齐齐。
她用焦灼的目光,向房门望去,好像生怕这道门户忽然会打开。对于火莲,她连看也没看。
一切都静悄悄的,似乎很宁静,尤其是赵羽飞均匀的鼾声,更使这气氛显得很祥和安适。
但尤丽君的面色,分明表示她内心波动畏惧之极。她瞪住那道房门,两手紧紧的绞在一起,紧张得几乎连呼吸也停止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尤丽君忽然像是从噩梦惊醒,跳了起身,迅即把赵羽飞抱起,塞在石床下面,同时把火莲也丢了进去。
之后她四面看了看,认为没有动静,这才长长吁一口气,转眼望着那地火窟的入口出神。
入口业已关闭,所以只不过是一堵墙壁而已。
突然间那道房门无声无息的打开了,在外面的走道上,站着几个女人。其中一个身量修长,宫妆高髻,一块白纱蒙住面孔。
饶是如此,她仍然有一种超凡绝俗的丰姿气度,与别的女人全不相同。
她的眼波明亮无比,直是透过面纱,射入房内,看见了尤丽君的情形。
尤丽君看过了一阵,才转过面来,脉脉含愁地向这蒙面宫妆美妇摇摇头,做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神态。
走道上这一群女人,都不曾做声,过了一会儿,那宫妆美妇,道:“丽儿,你别忘了服药。”
尤丽君柔顺地应道:“是,我不会忘记。”
宫妆美妇道:“你不必太失望,这世上的高手多的是,而且,娘在世一天,你就不必担心,那病魔决计夺不去你的生命。”
她这番话的内容以及口气,都显示她是个慈爱的母亲。然而温柔慈祥之中,总是令人感到缺乏了一点儿什么。
世上有些人不善表达感情,明明是非常高贵的感情,从他口中说出,便会变了样子和味道。这个宫妆美妇虽然不至于如此,却也能使非常敏感的人,辨别得到其中味道有点儿不对。
房门倏然自动关上,尤丽君舒一口大气,忖道:“吓死我了,我真怕赵郎的鼾声,会泄露秘密呢!”转念想道:“他为何鼾声忽然停止了?敢是”
底下已不敢再想像下去。
她急急地蹲下去,向床底张望,下面漆黑一团,一时之间看不出情况。
幸而床下马上就闪出两点光芒,一望而知是眼睛的反光。
尤丽君情不自禁地道:“真是谢天谢地,你没事吧?”
赵羽飞道:“我没事,当你把我放入床底之时,我已经有所感觉,只是其时四肢百骸,都酸痛疲累之极,然而其后一阵香气透入鼻中,马上就疏通了全身经脉,真气迅即凝聚丹田中。”
他边说边爬出来,手中拿着那朵火莲花,面含微笑,道:“那就是这朵火莲花的香气了,想不到为它冒送命之险,结果还是它帮助了我。”
尤丽君玉颊红染,灿若丹霞,垂下螓首,敢情她又想起替他穿衣拭体之事。
赵羽飞道:“你收下这朵火莲吧,一定是稀世的宝物,对你必定有用,也不枉咱们忙了一场。”
尤丽君道:“刚才房门打开了,你可知道?”
赵羽飞道:“知道,也听见你们的对话。”
他轻轻叹一口气,又道:“想不到你竟是华水仙的女儿?”
尤丽君难过地道:“你不理我了,是不?”
赵羽飞笑一笑,道:“当然不是,问题只在如何能使水仙宫封闭,你娘从此洗手归隐,闭门思过。如果她能如此,我们仍然可以来往。”
尤丽君道:“假如她晓得我隐藏起你,一定重重罚我,我们将来只怕已没有机会来往了。”
言下神色甚是黯然,顿时使得室中的空气都愁惨沉重起来。
赵羽飞往床上一坐,皱眉道:“奇怪,你竟然美得如此惊人,简直使人不能相信。”
尤丽君道:“美丽又有什么用处?”
赵羽飞道:“什么没有?譬如拿我来说,我就不忍不为你着想,事事都要顾到你,以你娘来说,她也不忍得对你怎样?虽然明知我在室中。”
尤丽君惊得跳起身,道:“你说什么?她已经知道了?”
赵羽飞点点头,道:“她考虑了好一阵,才走开的,但奇怪的是我认为她并不太爱你。”
尤丽君沉吟道:“是的,因为我只是她女儿的替身,而不是真的骨肉。”
赵羽飞点头道:“虽然很奇怪,可是唯其如此,方始合理,她正等我离开你,才向我下手,只不知她的亲生女儿何在?”
尤丽君道:“已经死了,据说相貌与我一样,也是患了绝症,移到此处不久就死了,这只是几年前的事情而已。”
石室开始感到摇撼,隐隐传来轰轰隆隆之声,可知那地火喷发之威,实在非常惊人。
赵羽飞道:“现在火莲已经到手,如果它可以治疗你的绝症,那么咱们一同逃出此处,我带你去见一位师伯。他的医道,天下无双。别人医得好的病症,他一定医得好。但有些别人全无办法的,他都有办法。”
尤丽君轻轻道:“如果我跟你走。娘一定很伤心。”
赵羽飞道:“这正是最棘手的地方了,若是把你丢在此地,我又放心不下。”
她频频叹气,之后,从怀中拿出一个玉瓶,口中一面问道:“我娘几时发现你的?”
赵羽飞道:“咱们已嗅惯了火莲的花香,是以不觉。但外面房门一开,顿时可以嗅出。
以华水仙这么厉害之人,如何能不知道?”尤丽君恍然道:“原来如此。”
她极开玉瓶瓶塞,倒出一颗淡绿色的药丸大如龙眼,顿时一阵异香,扑入两人的鼻中。
她道:“这是最后的一颗了,唉,其实我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徒然左右为难。”
赵羽飞定睛望住那颗丹药,道:“这颗丹药一定名贵绝伦,单是这一阵异香,就可以想见了,只不知你如若不服这颗药,会有什么感觉?”
尤丽君道:“会有要死的感觉,像是花朵凋奏一般,似是很快,又像是很慢地觉着生机消失。”
赵羽飞点头道:“不错,你正是世间最鲜艳的花朵,举世无与伦比。最使人难以忘情的是你那种超凡绝俗之美,根本就不属于尘世的。任何男子,都不能不在你这等容光之前低头。”
他的目光移到丹药上,又道:“这一颗既然是最后的一颗,你就别忙着服下。好在火莲花已得到了,你先用火莲试试,等到无效,才服此药不迟。”
尤丽君听话地收起丹药,道:“好,其实我还没有服药的必要,只不过娘叫我服,我就拿出来。”
她停歇一下,又道:“这一颗必定力量很大,因为以前的颜色都深得很,也没有这么大,不,我说错了,以前服的每颗几乎都不一样。”
她把火莲凑在鼻子前嗅吸,赞美道:“好香啊!”赵羽飞道:“只要这朵火莲能使你维持下去,咱们想法逃出此地,便可以把剩下的丹药,交给师伯去研究了,现下咱们商量一下逃走之路。”
他又微笑一下,道:“我是假定你肯与我一道逃走,当然我不能勉强你。”
尤丽君怅然摇头,道:“我怕不能跟你一齐走了,娘待我恩重如山,用尽各种力量,使我得以活着,我这条命,其实就是她的。”
赵羽飞搓手皱眉,口虽不言,可是事实上又没有法子劝她改主意,因为她尽的是孝义之道,这是她必须遵守的想法。
尤丽君侧耳听了一下,道:“地火已经开始收敛了,等一会儿你就可以看见遍地皆是火焰的奇景。”
赵羽飞随口问道:“是不是那些火烬堆积地上?”
尤丽君道:“是的,可惜这时奇热难当,不然的话,那里面倒是有一条路,可以逃生。”
赵羽飞精神一振,道:“什么通路?”
尤丽君道:“哪是地火的空气入口,平时被地火的焰烟塞满,只有在爆发之后,有阵子畅通,因为火窟急须大量的空气,而外面的空气,就是从这一条孔道进来的,可是太热了,我们没有法子走到那洞穴入口。”
赵羽飞道:“假如咱们有法子渡过地上那一片炽红的火烬,就可以从那空气入口逃出去么?”
尤丽君道:“是的,不过我只能带你出去,而不能随你走,唉!”
她这一叹,含蕴着肝碎肠断之声,令人大生悲感,鼻酸落泪。自然这完全是因为她具有超世绝伦之美的缘故。
赵羽飞忖道:“我们先求脱身,到了外面,再与她研究这个问题不迟。”
当下说道:“命运有时候非常奇怪,谁也料不到下一瞬有什么事情。这样好不好?咱们先设法出去,然后再谈这个问题。”
尤丽君道:“好是好,但我们怎么出去呢?”
赵羽飞道:“也许有法子克服,我有一宗专克烈火的小玩意,非常有效,反正试一试没有大碍。”
他从背心中摸出几支锡管,又问道:“那个气洞在什么位置?”
尤丽君道:“在右方四丈许的墙根。”
他点点头,道:“行啦,你打开这入口吧!”
尤丽君道:“我修炼了数年,没有关系,但却怕你熬不住这阵迎面冲来的奇热之气。”
赵羽飞决然道:“横竖是一死,不妨试一下,好在刚才也没有烤死我。”
尤丽君想想也是道理,当下伸出玉手,向壁上按去。
顿时一股可以烤熟肉的热气,疾冲入室。赵羽飞屹立如山,手中的锡管连珠打出。
这一瞥之间,但见满窟的地上,都积着一层炽红的炭。如果灭火剂不收效,那是决计无法飞渡。
那几支锡管先后落在地面,最后一支,恰好落在墙根。顿时热力稍减,地面现出一条黑色的通道。
赵羽飞喊声快走,当先钻入,回身接住窜出来的尤丽君,一个起落,就到了那通气洞口,钻了进去。
但见那一条黑色通道,霎时已恢复赤红。幸而此时洞内强烈的凉风直灌入来,他们根本不甚觉热。
尤丽君带他往前走,一面道:“谢天谢地,我们总算逃出来了。不过你还须小心,这通风洞穴内,有四五处是深洞,如果掉下去,就被地火灰深埋,永远浮不起来了。”
敢情这正是她一定带引他的缘故,赵羽飞心中十分感激,跟在后面,迅疾行去。
当他们跃过最后一个缺口,到了一处弯角,尤丽君突然停步,指住陷入去的一个方洞,轻轻道:“这就是秘道的出口了。”
赵羽飞看了一下,此处虽然很黯,但仍然可以看得清楚,镶嵌在洞口的是一方云石。
他把耳朵凑在石板上,凝神听去。
尤丽君碰他一下,问道:“你干什么?”
顶头道:“别作声,我先听听有没有人,如果有人,你就不能进去,对不对?”
尤丽君惊道:“老天爷保佑,切莫有人才好,否则黑风一起,火焰就会塞满了这条气道。”
赵羽飞心想:“我自然非说有人不可了,这样你才肯逃到外面去啊!”他凝神一听,竟然有人声传出来,而且听得很真切。不禁大喜,向她招一招手,示意要她来听。
尤丽君耳朵一贴在石板上,登时面色变了,悄悄道:“是娘呢,唉,里面就是她的寝室,这却如何是好呢?”
赵羽飞嘘一声,轻轻道:“她跟什么人讲话?”
尤丽君凝神而听,悄悄道:“是徐三姨,她是娘极信任的人,她”
底下的话突然噎住,眼睛睁得非常之大。
赵羽飞自然也听见了,原先在说着别的话的那个优雅声音,忽然改变话题,说道:“丽儿如此大胆,真是我想不到之事。”
另一个嗓子尖锐有力,显示出她虽是女流,但却是很有决心,或者可以说是残忍的一个人。
她道:“我早劝过姊姊你,不要相信这些丫头。她们平时固然是驯如羔羊,可是一旦有了意中人,奇怪得很,最懦弱的人,也会变得非常勇敢。”
她们在说着最秘密的知心话,赵羽飞已能断定里面不会再有别人,根据对话的内容判断,尖声的是徐三姨,声音优雅悦耳的是华水仙无疑。
只听徐三姨又道:“现在你看,丽君暗助那姓赵的小子,而你却无法下手取她性命。当然我晓得这是因为你思念去世了的侄女,但这正是你不智之处。你何必千方百计把丽君变成和侄女一模一样?”
华水仙道:“唉,我真是有些不忍心,所以我无法亲手杀死地,只好走开等她自行倒毙了。”
徐三姨冷笑一声,道:“自行倒毙?也许是数十年之后的事,这话岂不可笑?别人也许当真以为她真是病得要死,但我却晓得不是。”
赵羽飞感觉得到尤丽君的娇躯剧烈地颤动一下,同时也听到她透一口大气的声音,大有如释重负之感。
华水仙徐徐道:“你的毛躁脾气一辈子也改不了么?她的绝症虽然是假的,但你莫要忘记,她的美丽也不是真的呀,那完全是我的妙药发生的效用,否则人间哪里可能有这么美貌的女子。”
她停歇一下,又道:“这虽面学问大着呢.我给她所服用的每一颗丹药,都是试验品,我要利用她来求出一条正确的驻颜和变得美丽的仙方,事实上她每服一次药。就有如在生死关头上打了一个转。以我观察,假如没有地火黑风的天然力量,她无疑早就死了。”
徐三姨道:“这样说来,你命她服下最后一丸丹药,也是大有用意的了?”
华水仙道:“自然啦,这正是我说的自行倒毙的原因了,她眼下这一颗,如若成功,则她在熬受地火黑风两劫之时,即将枯萎而死,正如我们把最娇艳的花卉,放置在严寒或酷热的地方一般。如不成功,不必风火之劫来到,她已经先行死去。总而言之,她只要服下此药,便有死无生,不过,她已是极有福气之人了,她当然也得知,她这短短几年间,且服食了多少珍贵灵药?那最后一九丹药,更是珍贵得使人难以置信。”
徐三姨道:“这话也是,既然她非死不可,我就不说话了,只不知你打算怎样处置姓赵的小子?”
华水仙道:“他必是少林门中暗暗培养的超级高手,你莫看他年轻,便生轻视之心。须知少林寺是天下武术总汇,百家千宗,不外少林源流。因此,少林寺可能动用一种移赠功力的秘传大法,再加上全寺夹磨之功,训练上一年,可抵别人苦练十载之功。”
徐三姨道:“若然如此,则此子能够连毁本宫两艘水仙舫之举,便不足为异了。只不知你打算如何收拾他?”
赵羽飞方自凝神听去,忽然感到尤丽君身子似乎向外移动。他吃一惊,猿臂一伸,把她搂住。
低头看时,依稀可见她面色苍白无比,一望而知乃是受刺激太甚而致。她的容貌美得教人移不开眼睛。尤其是她此刻苍白异常,别具一种楚楚之姿。赵羽飞只看了一眼,那颗心就软得不成样子了。
他在她耳边轻轻道:“你怎么啦?”
尤丽君微微呻吟一声,道:“我头昏得很,四肢无力。”
赵羽飞心中感到不妙,但口中安慰她,道:“不要紧,这只是你受的刺激太大之故。”
赵羽飞不敢怠慢,连忙又贴耳石板上,仔细听去,要知他如果在事先得知对方如何对付自己的话,自是胜算较大。
可是,当他留神去听之时,里面的人已改变了话题,那徐三姨说道:“范南龙还在外面,可要放他进来,以便对付赵子龙?”
华水仙道:“放他进来倒是不必,但你可马上通知他,叫他准备截击赵子龙,不管用什么手段,必须杀死赵子龙,如有错失,杀无赦。”
徐三姨道:“好的,马上就去传此令,不过赵子龙既是少林弟子,你若向他下毒手,难道不怕结此仇家么?”
华水仙发出讥讽的笑声,道:“那些秃驴们还不好摆布么?他们还以为我是从前的华丽均,谁敢把我怎样?”
赵羽飞听到此处,若有所悟,但一时之间却又想不出悟的什么。
室内透出徐三娘尖厉的笑声,道:“是的,那一群秃驴可笑极了,尤其因为他们认为你是方丈大师的旧情侣,他们谨守尊师之礼,死也不敢对你怎样。哈哈,真是可笑极了。”
华水仙道:“好啦,你传令之后,可随时注意范南龙的情况,万一他杀不了赵子龙,你便可出手助他,这一回恰恰对了你的口味了。”
徐三姨纵声而笑,道:“不错,像上一次弄死那只大猩猩于刚,竟要过许多年才告功成,差点儿把我给闷死了。”
赵羽飞虎躯一震,双目闪射出仇恨之光。敢情她们口中的于刚,正是传艺与他的恩师。
他已听尤丽君道破华水仙用姿色迷惑师父,使之失足,最后悔恨而死之事,因此这刻方能理解她们的话。
华水仙道:“别提他啦,那家伙恶心死了,长得那么丑。若不是武功绝高,我还可以顺便偷学一点秘传心法的话,才不布施色身与他呢!”
之后,便已寂然,想必那徐三姨已经去了。
尤丽君突然猛烈的挣扎一下,惊慌地道:“赵郎,快走。”
赵羽飞一听而知情形不妙,立刻扶她奔去,一面问道:“什么事?”
尤丽君声音发抖,道:“黑风马上就出穴了,地火窟内的火烬,将被卷入这条气道。”
赵羽飞心头一震,果然感觉到已没有清凉的风迎面扑到,可见得地火窟已因某种变化,不再吸入空气。
他既不知道这气道的长短,亦不知黑风爆发后的情况如何,无从防御,只好提气拼命飞驰。
晃眼已走出二十余丈,猛然听到身后来路传来一阵山崩地烈的怪啸声,连他那般功深厚之人,也禁不住泛起心悸胆裂的感觉,如是常人,定必顿时双脚皆软,移动不得了。
尤丽君直喘气,结结巴巴的道:“啊呀,黑风来了,黑风一到到,我们就就不能动弹啦!”
赵羽飞一面跑,一面高声问道:“地火余烬呢?是不是同时卷到?”
尤丽君道:“不不是马马上到,但我我们已不能动,只好好眼睁睁的等它来了。”
赵羽飞霎时已窜出六、七丈,但此时那阵怪啸声,简直已淹没了他们似的。
他用尽全力窜去,正要询问还有多远,突然间眼前一亮,身上一轻。
敢请他已从转弯的通道奔出外面,直至此时,他才知道黑风的压力亦已隐隐笼罩住他们的身形了。
假如慢了一步,可能窜不出来。赵羽飞心头一宽,然而目光到处,却又大大吃惊,敢请他们乃是处身在一个深陷的石谷之中。
但见四方八面皆是峭立达数十丈高的岩壁,无路可走。唯一之法,便是揉升上去。
但此举十分费时间,失足的话,定必粉身碎骨。如果不够快,黑风挟着无数火烬冲出来,亦是死路一条。
他正惶急,自觉难逃过大劫之时,幸而尤丽君及时叫道:“左边,快,那块巨石后面。”
啸声已如洪水一般,在这座巨井般的石峭回荡怒号,紧接着轰的一声巨震,气道出口冲出一股黑色的风柱。
这时赵羽飞宛如激矢一般,横跃数丈,一个起落,到了巨石后面。但见石后又有一个洞穴,外面天光较强,照射入来。
他不待吩咐,伏身便钻了进去,回头看时,恰见一团黑风涌到,把视线隔断,只要迟了那么半步,便将被黑风覆盖了。
他的手心出了不少冷汗,但觉平生的惊险,无逾于此,放眼一望,但见这边又是一座天井型的石谷。
只不过比刚才那一个广阔得多,而且对面有一处坡度不陡,足可以奔窜上去。
尤丽君道:“我们从对面上去,就可以脱险啦!”
赵羽飞如言奔去,一面问道:“咦,这就奇了,你似乎已经不害怕啦!”
尤丽君道:“是的,刚才我忽然想到,如果我能死在你的怀中,尚有何憾。所以我立刻就镇定如常。”
赵羽飞听了这话,一则很感动,一则又觉得很不妥当,似乎是不吉的兆头,不过他没说出来,迅快顺着斜斜的石坡向上急奔。
然而当他才走上三、四丈之时,已感到四下生出一股无形的压力,使他前进的速度减缓了不少。
尤丽君也感到了,说道:“照这里的压力推测,底下定必强上数倍。一般的高手,虽然可以抵御,可是行动难艰,定必无法移动,我们幸而已到了此处。”
尤丽君再度走了丈许,身上一轻,速度又加快了,霎时已到了上面。
只见这上面是一片旷阔的石岭,起伏不乎。再过去里许,就是一片绿林芳草。假如从那边望过去,倘若不是穿出密林茂草,根本就不知道这边还有大片的石山深谷。”
尤丽君高兴地道:“行啦,行啦,我们终于脱险了。”
赵羽飞把她放下来,一眼望见她那光彩照人,美丽夺目,宛如云霞绚灿的面靥,不禁怔住了,目光再也移不开去。
尤丽君向他一笑,笑容中充满了柔情,更是美丽得不可言表。
她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垂目避开他的眈眈注视,随口道:“这座外谷,只有我习惯了黑风压力的人,才下得去,亦可行动自如。”
赵羽飞心迷神醉,道:“啊,你太美啦!”
话不对题,益发可见得他真的有此感觉。
霎时两片丹晕,染红了尤丽君双须。她那种娇不羞胜之态,任何男人见了,定必不能自持。
赵羽飞也是男人,尤其是他风流不羁,并非拘谨守礼之士,当下跨前一大步,把她抱在怀中。
接着,吻在她的朱唇上。
他感到一阵从来未有过的销魂蚀骨滋味,使他忘去了时间,也忘了山川大地,直是魂飞天外,除了一个尤丽君之外,已没有任何别的感觉了。
不知过了多久,猛然间一声厉喝,把他们惊动,这一吻才算结束。
赵羽飞回头一望,但见范南龙怒容满面,大步走来。他手中拿着短剑钢盾,杀气腾腾,一望而知不怀好意。
尤丽君惊得啊了一声,赵羽飞道:“你且退后,待我来对付他。”
说时,也上前两步,锵一声掣出宝刀。
他的刀才出鞘,一股无形无声而森厉的刀气,已袭到三丈外的范南龙。
范南龙咬牙切齿,狠狠地瞪住他,似是恨不得将他刺上千百剑,方消心中之恨。但他脚下却不由得顿挫不前,以免被敌人强烈的刀气所制。
两人相持片刻,范南龙铁青的面色,渐渐和缓下来。转眼间反而透出笑容,空气立时松弛和平。
他道:“抱歉得很,我一时冲动,竟把咱们的诺言给忘了,假如赵兄见恕,兄弟打算收起兵刃。”
这刻他当然不敢妄动,除非对方点头,不然的话,他一旦被袭,即使不死伤,也完全失去了先机。
赵羽飞收回刀气,于是双方都收起兵刃。
范南龙拱拱手,道:“恭喜赵兄,这回载美以归,只不知何以不从前门出来,敢是没有采到火莲及黑风草?”
赵羽飞道:“我已如约入火窟,采得火莲。但那囚香洞府之中,并非如你所说,没有别人在内。所以我不得不从间道逸出,只不知范兄有什么意见没有?”
他实在不想动手,因为他心中很爱惜这个武功才智都极为杰出的青年。他报仇的对象,仅限于华水仙和徐三姨而已,不过,他仍然极为小心地提防着对方,因为华水仙的严令,他已知悉。
范南龙笑一笑,没有做声,脚下一直走过来,看上去完全没有敌意。赵羽飞不得不拿话提醒他,道:“范兄,你我如若相拼,必有伤亡,如若范兄愿意交个朋友,改日再谋良聚?”
范南龙晤了一声,道:“这话甚是中听,我心中实在非常佩服赵兄。”
他停下脚步,相距尚有寻丈。锐利的目光,忽然移开,落在赵羽飞身后七八尺远的尤君丽面上。
但见他面上的表情,频频变动。甚是奇异复杂,叫人来不及分析。总之,他的心情波动得非常厉害,却可断言。
他凝望了片刻,仰面向天,望住晴空中的朵朵白云,良久,仍无一语。
赵羽飞心想久耽此地,甚是不智。当下道:“范兄,你可曾有了决定?”
范南龙面上泛起了怅惆悲郁之色,深深吸一口气,张口长啸。啸声中竟透出震撼心弦的悲壮怆凉的味道。
赵羽飞一怔,忖道:“他如何大有不辞一死之意?”
念头掠过心中,那啸声余韵,兀自摇曳空间,但见范南龙双手一动,已取出钢盾短剑,并且发出凌厉无比的气势,涌罩过来。
赵羽飞赶紧也掣出宝刀,发出刀气,抵住敌人这股气势。
范南龙轩眉长笑一声,道:“赵子龙,我范南龙今日与你交个朋友了。”
赵羽飞沉声道:“朋友是这样子交的么?”
范南龙厉声道:“不错,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呔,看招。”
但见他盾剑齐施,猛然撞扑过来,迅厉如雷电交击赵羽飞毫不退让,心中怒骂一声,挥刀硬劈。
常地大响一声,两人倏然分开。范南龙虽然是主动猛扑之势,但双方震开之时,却多退了一步。
他似是毫不畏怯,身形甫稳,便又倒扑上来。从他凶狠的表情,凌厉的气势,可知他已存下必分胜负的决心。
赵羽飞火即上冲,心头记起了华水仙的严令,晓得无法使他放弃拼斗,顿时杀机大盛,充满了胸臆间。
两人乍合又分,刀剑相碰,发出阵阵震耳巨响。
不到一盏热茶时分,双方互相冲杀了二十余招。每一招都具足了生死立分的凶险危机,紧张无比。
已退到两三丈外的尤丽君,骇得花容惨白,双手掩目,实在不敢看了。可是双方的叱喝和兵刃相击之声,每一下都使她胆裂魂飞,遍体沁出冷汗。
系于生死一发之中的两个男子,谁也无暇注意尤丽君,无不用尽全身的武艺和智慧,全力对付敌人。
看看又拼了二十多招,赵羽飞杀机越盛,刀气也越是凌厉。虽然在表面上,他并没有占着上风,可是他正如不断增加火药的炸弹一般,一旦爆发,威力有多么大,谁也无法预测。
四下的砂石被刀剑的强风暗劲,卷刮得狂旋飞溅,声势猛烈紧张之极。
蓦然间只见赵羽飞一声大喝,声震四山,喝声之中,他已跃起寻丈,人刀合一,化为一道眩目的光虹,挟着锐烈的破空声,电射敌人。
钢的大响一声,剑气刀光顿时消歇,人影亦分。只见赵羽飞屹立丈许之处,神态威凛,杀气迫人。
范南龙胸前冒出鲜血,终于站立不稳,身子提早了几下,一举跌倒,手中的龙剑钢盾,也抛坠地上。
他翻个身,吃力地抬起头,口中急剧发出沉重的喘声,向赵羽飞望去。
赵羽飞跃过来,眉宇间的杀机,倏然消逝,代之而起是一片怜惜。他沉里的叹一口气,道:“范兄,我原无杀你之心,而且非常希望能与你交个朋友,唉,你的武功,你的丰采,你的才智学识,无一不足以使人倾慕佩服。”
他口气诚恳无比,一听而知是出自真心。
范南龙躺下去,长长吐一口气,面上现出松弛的表情,道:“我知道你说的是真话,这真是我最感光荣之事。”
赵羽飞没有劝他不要说话,因为他深知对方的伤势,已经是无可挽救的了,因此,他真诚恭敬地聆听。
范南龙叹一口气,又道:“我身上有五雷珠,也有毒药暗器,我曾奉命不择手段杀死你,可是”
他又叹息一声,才接下去道:“可是我已说了,我要和你交个朋友,所以我正大光明地使用武功。不管是你被杀也好,我败亡也好,咱们总算交上朋友了,是不是?”
赵羽飞虎目之中,热泪险险夺眶而出。他实在太感动了,这个年轻高手,实在太看得起他了。
他郑重地点头道:“是的,范兄,咱们今后虽是幽明相隔,人鬼殊途,但咱们已经是至交好友。这一段友情,刻骨铭心,永不相忘。”
范南龙嘴角泛起一抹微笑,双目徐徐闭上,突然寂止,一望而知已经溘然物化。
赵羽飞严肃地跪下来,默祝他魂魄安息。同时又感到这一般奇异、壮丽。悲凉的友情,似乎有一种眩目的美丽,使他沉浸在无法形容的一种情绪中。
范南龙的音容,犹自盘旋在他心版上,蓦地一声惊叫,把他骇得跳起身,迅即回头望去。
他一瞥之下,已看清那妇人约在中年,高薄的鼻子以及微笑的双睛,都散射出一股凶狠冷酷之气。
尤丽君已转身向后面急奔,而后面就是斜落的石坡。因此,那黑衣妇人追过去时,霎时已隐没在坡下。
赵羽飞电急扑去,一到斜坡边缘上,顿时松一口气。因为尤丽君跑得很快,已奔落七八丈,而那黑衣妇人距她尚有两丈,速度不但不比她快,反而迟缓。他记起尤丽君说过那黑风的压力之事,所以顿时放心不少。
两人一奔一追,转眼间已到了谷底。黑衣妇人突然停步,抬头向后面坡上瞧着。
她似是感到进退两难,因为进有黑风潜威阻路,退有赵羽飞守住。
赵羽飞小心地压剑往下走,降落两丈许。那黑衣妇人尖锐地喝一声:“站住。”
他冷冷应道:“凭什么?”
黑衣妇人抬起左手,只见她掌心有一颗像鸡蛋般大的物事。
赵羽飞还没有询问,黑衣妇人已道:“这就是本宫的至宝五雷珠,我只要一出手,你就得粉身碎骨。”
赵羽飞冷笑道:“就凭这个?”
心中琢磨着,那黑风压力,能不能使她出手受阻?如果五雷珠掷不出去,威力虽强,亦不必忌惮。
黑衣妇人仰天尖声一笑,道:“不错,就算此珠无法掷到她身上,但单是这一阵震波,也足以把她压扁。”
赵羽飞道:“你只学会了这等无耻的功夫么?你是不是姓徐?”
黑衣妇人恨声道:“好,这贱货什么都告诉你了。”
尤丽君瑟瑟发抖,缓缓往后退,她这刻的行动,似乎也非常的费力。
赵羽飞道:“我早已听见你和华水仙对话了,也知道了师尊之仇,该向何人报复。”
徐三姨发出刺耳的笑声,道:“原来你是大猩猩于刚的徒弟,早知道,你决计活不到现在,但现在看来还不迟。嘿嘿”她脚下开始移动,但非常艰难迟滞。好一会儿工夫,才移动了一尺左右。
赵羽飞怒声道:“恶妇,你死在临头,还敢发此狂言。”
他简直气得说不出话了。
那边的尤丽君高声道:“赵郎,她的五雷珠不会伤到我,你尽管放心。”
徐三姨厉声道:“死丫头,贱货,回头我定要剥你的皮,砍上千刀,剁为肉酱。”
她恶毒地咒骂着,把尤丽君骇得直发抖,远处的赵羽飞看得很清楚。这一来他不由得恨上加怒,用心寻求杀敌之法。
徐三姨接着又恶毒地骂道:“小贱货,你别得意,你的美貌,只不过是镜花水月,很快就消失针踪。那时候,哼,你变得比我还老。你知道这是什么缘故。因为你所有的精神血气,生命潜力,都用灵药发挥出来,所以你才会漂亮。但你已是精干髓枯,药力一尽,你就马上萎谢,登时变成鸡皮鹤发的老太婆了。嘿嘿想想看,你才不过十八、九岁,但看起来却是个龙钟老妇,真是有趣得很”
这一番话,宛如咒语一般,尤丽君大叫一声,顿时昏迷过去。可是四下压力推挤着她,所以没有摔倒。
赵羽飞一阵叫喊,她才悠悠醒来,高声哭道:“赵郎,赵郎,我不要活啦!”
赵羽飞道:“别听她的胡说八道,咱们手中还有火莲花,你可记得?你放心,等我取她性命,我有法子使你长驻红颜,长春不谢。”
徐三姨爆出厉笑之声,道:“好,好极了。姓赵的,我拿性命跟你赌,我让你点住穴道,任你安置在任何地方,然后我们等着看,假如三日之内,那小贱货容貌如故,我就死在你刀下。如若她忽然衰老龙钟,我只打你三个嘴巴子,也不伤你,我们从头开始再斗。”
她毒厉的声音,使这深深的石谷中,充满了恐怖,好像是老女巫念动恶毒咒语一般。
她停歇一下,见赵羽飞发愣,便得意地仰天狂笑,道:“好小子,你为何不敢打赌?难道我的命是捡回来的么?”
赵羽飞振作一下,道:“真是一派胡言,你和华水仙明明谈到要尤丽君服药之后,方会死亡”
徐三姨受激不过,厉声道:“你懂得屁,她身在洞外,没有地火黑风的力量,才受不了”
她又狂笑一声,道:“我二姐已经封洞离此,她从今以后永远不会在人间出现了。”
赵羽飞冷冷道:“你八成是疯了,怎的如此语无伦次?”
徐三姨面色一沉,也冷冷的道:“我疯狂么?哼,我倒是愿意变为疯狂,可惜老天不许,你以为我二姊会无故的走了?告诉你也无妨,那是因为我们已接获飞报,得知少林那个秃驴已经下山,老的少的乱七八糟一群秃驴跟着他,向这儿起来,不久就将赶到此地。”
赵羽飞心知她口中说的那个秃驴,必是师伯方丈大师,不禁茫然,心想:“他老人家如何肯轻离本寺?”
当下嘲声道:“可笑得很,鼎鼎大名的水仙宫,言称不把天下之士放在眼中,原来还是有人怕的,赶快就夹着尾巴逃走了。”
徐三姨冷冷道:“你懂得屁,我二姊怕那秀驴认出她本来面目,才躲起来罢了。”
赵羽飞脑海中轰一声,顿时大悟,瞪眼道:“原来她不是华水仙,是个冒牌货。”
徐三姨道:“你聪明得很,她是谁?你可知道?”
赵羽飞脑中一直疑惑不解,那就是这个毒妇为何不停地把各种内幕说出来。他一面对答一面琢磨。忽见尤丽君再移开了半步,顿时灵机一触,为之心惊胆裂,忖道:“是了,她不惜用各种最耸人听闻的内幕,吸引我的注意力,以便拖延时间,等候压力消除。那时候她仗着五雷珠的威力,便可以加害尤丽君和我了”
此念一生,赶紧筹划对策。事实上他也没有法子下去杀死对方。因为压力相同,谁也难以施展快速动作,如若使用大伯父的奇门武器,震散压力,对方仍可使用五雷珠来个同归于尽。
只听那恶妇狠狠地道:“你们这一辈子也休想找到我二姊,她已回到她的丈夫身边,你们踏遍天下,也决找不到她了,嘿嘿!”
她的笑声突然中止,因为赵羽飞忽然转身走回。一会儿工夫,他又出现在坡顶,探头下望。
他厉声道:“你这恶妇没有一句真话,给我闭嘴。”
喝骂之时,连连跺脚,不少砂石被他跺得顺坡滚了下来。
徐三姨望了滚下来的砂石一眼,这才向他注视,道:“我如有一句虚言,天珠地灭。”
赵羽飞道:“你发一百个誓我也不信。”
徐三姨怒道:“我如有一句虚言,就不是人养的。”
赵羽飞高声向尤丽君道:“假如她手中的五雷珠爆炸,你会不会受伤?”
尤丽君仰起面庞,朝着被阳光正照,顿时泛起异常眩目的,夺人心神的美丽,光挥四射,似乎可以与艳阳争辉。
她歇了一下,才轻启朱唇,吐出娇艳动人的声音,道:“我不会受伤,你知道,我决计不肯骗你。”
赵羽飞猛一跺脚,又是一阵砂石滚了下去,口中大喝道:“恶妇,你那二姊叫什么名字?”
徐三姨冷笑道:“告诉你也不妨,她就是九尾玉狐徐二小姐,天下知名。”
轰的一声巨响,四山为之摇撼,声响回音,震耳欲聋。
但见徐三姨所站之处,一大片五色奇光电闪即没,这一声巨响,便是在那儿发生的。
紧跟着又是同样的一声巨响大震,五色奇光,再度闪耀。
连赵羽飞也感到气促心跳,站立不稳,连退了两步。
他完全愣住了,目瞪口呆,望着天空,面上显现出好像死了一样的神情。
四山嗡嗡的作响,久久不绝。赵羽飞突然双膝一软,跪向地上,身子一滑,便骨碌碌地滚了下去。
他险险滚落一个凹陷的巨大石坑内,那是刚刚被炸成的石洞,里面空无一物,徐三姨已经炸得粉碎,尸骨不存了。
赵羽飞的身子沿着石边滚去,前进了丈许,这才停住,他双目似睁非睁,茫然爬了起来,身上全无伤痕,但口中却凄惨地呻吟一声,似是受到极大的创伤。
他站起身,蹒珊前行,走了三丈左右,便停住脚步,低头望着脚边的一个女子躯体。
她就是尤丽君,仰卧地上,面庞上一片宁静,使她出尘绝俗的美丽,散放出一层幽雅圣洁的光辉。
赵羽飞好一会儿才爬近她旁边,沉声唤道:“尤丽君尤丽君”
叫了好几声,她的眼皮缓缓睁开来,眼依旧那么清澄明亮。她泛起一抹浅浅的笑靥,慢慢地道:“我知道你用了范南龙的五雷珠,随着大石滚落坡下,炸掉那可怕的人。”
赵羽飞道:“那么你为何说不会受伤?”
尤丽君缓缓道:“我晓得不是受伤,而是死亡,所以我以为不是骗你。但无论如何,也要请你原谅我这一次。”
赵羽飞激动起来,高声道:“你为何这样呢?”
但马上又抑制自己,叹道:“你伤势怎样了?”
其实他一看就知道她心脉欲断未断,定是无法救治,尤丽君柔声道:“啊,赵郎,我情愿趁未老以前,离开人间,你别难过,也不要生气,这是我唯一的出路。也是我们最圆满的结局,将来你会觉得这一切很美丽、难忘,我永远活在你心中,岂不是更美满么?”
她微微一笑,然后长长地透一口气,美丽如星辰的眸子,渐渐隐没。像一朵毫未凋残的落花一般,躺在那儿。
赵羽飞紧闭嘴唇,心中无声地悲泣,一阵阵不能形容的辛酸悲怆,充满了胸臆中,只觉得人生如梦,形形色色,都无法捕捉,无法看得清楚。霎时间,不仅红颜逝去,知己亡故的悲伤,同时更涌起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伤感。
一腔愁情,满脸落魄,空山之中,鸟仍在啼,山花自落,赵羽飞惘然站起来,旋即又弯腰伸手,把一朵落在尤丽君身侧不远的红莲花拾起来,这花的颜色,依然鲜艳无比,俗世凡花,难以比拟。
他也全是悲伤,只觉得生既无趣,死却不值,因此真是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