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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沙坞”苓姑娘一惊道“好熟的名字!金沙坞现在还有吗?”
“老早就解散了!”
“那”苓姑娘一脸痛苦地垂下了头。
江浪冷笑道:“姑娘用不着颓丧,金沙坞虽然已经解散了,那个大恶的匪首,如今却依然健在!”
苓姑娘一惊道:“在哪里?”
“金沙郡!”
“啊,他是谁?”
说到“他是谁”这三个字时,她身子禁不住一下子站了起来!
“姑娘请先冷静一下。”
“江先生您说他是谁?”
苓姑娘脸上布满了泪痕,可当她发觉到江浪正在注视着她时,忍不住苦笑了一下,缓缓地坐了下来。她用一只手掩饰着脸,显得很激动。
“姑娘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我才肯实话实说!”
“我答应江先生,只要把那个万恶匪首的名字告诉我,我什么都答应您!”苓姑娘道。
“好!”江浪道“我要你答应我不可轻举妄动!”
“您是说”
“你要报仇,我也要报仇。但是,如果没有很好的筹划,非但报不了仇,而且还会把自己的性命赔进去。姑娘,你明白么?”
“您是说仇人武功很高?”
“在你我之上!”
顿了一下,江浪又补充道:
“虽然我不知道姑娘武功有多高,但是我可以肯定地这么说。这个人的武功,必定比姑娘高,而且要高出很多!”
“他是谁?”
“褚天戈!如今的名字是褚友义,不过现在连这个名字也很少有人再叫了!”
“褚”苓姑娘蓦地呆了一下“您是说老王爷?”
“今天的金沙郡王,也就是昔日金沙坞的土匪头子。那时他的名字叫褚天戈,就是姑娘今天嘴里的老王爷!”
“呵,不,不不这太不可能了!”
她蓦地站起来,大步向门外走去。
“苓姑娘!苓姑娘”
小苓仍然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外。
江浪张惶地追出去,发觉小苓背靠着一根木柱子,正对着夜空发呆。
江浪缓缓地走过去道:“姑娘,你不相信?”
“我”她垂下头用力地摇着。
“我不敢相信不敢信!”
江浪冷冷地道:“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实在的;要是有一句虚言,叫我五雷轰顶,尸”
苓姑娘突地抬起头,雷电似的目光倏地迫视着江浪!
“我相信您就是了!”
说到这里,她脸上带出了一丝冷峻的苦笑,热泪流满腮旁。
“江先生,今天晚上我是太激动了,还有很多话没有问您哩”
她定了一下神儿,道:“明天您是不是要同芬姐一块儿回金沙郡去?”
“是的!”
“我会去看您,现在我要走了,我要冷静地想一下”
“姑娘去歇息吧!”江浪叮嘱道“刚才我说的话,千万不可泄露啊!”“我知道!”
她向江浪作了一个苦笑,微微点着头,即转身纵了起来。月夜里,她身法是那么轻灵巧快,刹那间就消失在黑暗夜色中了!
一行马队,在第四日的黄昏时分,来到了察哈尔“阿巴噶左翼旗”
这个地方,如今已很少用蒙语作以上称呼,而是被用汉语“金沙郡”取而代之了。
马队里包括夏侯芬、小苓、丁铎,以及“武术教导团”里的几名汉子。
江浪也在里面。
今天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一天,因为很快就要见到褚天戈了——这个杀害他父母,以及全族人生命的大仇人。
七年前的一个黄昏,他与拜弟裘方曾在沙漠里狙击过褚天戈一次。双方交手,厮打得十分激烈。
七年后的今天,他显得老成多了。
这两天,他有意留蓄着胡子——为的是不引起褚天戈的怀疑。
他仍记得,七年前的那个黄昏日子,由于风沙很大,他与拜弟都像当地人一样地蒙着一层面布。在打斗过程中,面布虽时有飘动,但是他相信褚天戈不至于看清他的真面目。
以后虽然数次和金沙坞里的人接触、打杀,一来是褚天戈不在现场,再者自己也都围有面中。他相信,如今是不会有人认出来的。
尽管如此,他内心还像怀着鬼胎,相当紧张。
他注意到了,那位苓姑娘的心情似乎比他更沉重。由“郭家屯”马场出发算起,一直到今天,整整三天的时间,晓行夜宿,她从来没有笑过,即使与夏侯芬,她也很少说话。
好在这位苓姑娘平素就有一个“冰美人”的外号,对于她的冷漠,大家早已习为常事,不以为怪,谁也不曾想到她心里会有什么特别事情。
想象中的“金沙郡”不过是荒漠里的一块绿地,不会有太杰出的成就。
然而,江浪的眸子一接触到金沙郡的城门,他就知道自己的猜测完全错了。
简直是奇迹!
难以令人相信的是,在这种穷漠僻壤的地方,竟然会有这么颇具规模的一座城池建筑!
飞檐画柱,高插云天,真个是美不胜收!
此刻,那城池正门大开,隔着护城河缓缓放下一座吊桥,用以接引一行来人。
吊桥一端方自搭接彼岸,即见从金沙郡城池内驰出三骑快马。
三马一白二黑,脚程极快,转瞬之间就驰近眼前了。
第一匹白马之上,坐着一个四十左右、瘦小干瘪的汉子。那汉子身披一袭红色缎质披风,神态显得很是自负。
他身后紧随着两骑黑马,坐着两个魁梧的年轻人,两人手上各托着一个银盘,内置酒器。
三骑快马速度奇快,在为首的白马昂首一声长嘶中,已临眼前。
第一匹白马上的削瘦汉子,首先翻身下马。
他身后的那两个人也各自迈腿,由马首上跨过,动作划一,姿态优美,极其轻快地落身在地。
红衣瘦汉一脸笑容地向着马队之首的夏侯芬抱拳一揖,恭声道:“大小姐回来了。
老王爷特命迎驾,来迟一步,请勿怪罪!”
言罢,转身自身后汉子手上银盘内拿起一个银盏,由另一汉子处取过一把壶,往银盏里斟满了酒。
红衣汉子高高举起酒盏,效法古礼,泼在了马前,以示欢迎。
于是,二黑衣汉子持酒器近前、
夏侯芬以后各人,每人都喝了一杯。
江浪也不例外。
他喝罢酒,心里不禁暗暗好笑。他暗忖道:褚天戈当真一脑子的帝王梦幻,居然一切行止,也都模仿宫廷帝王规矩,可真应上了那句话:
“天高皇帝远,猴子称大王!”
他自封为“金沙郡王”已失体统,羞笑江湖,再要模仿这些不伦不类的名堂,更令人发噱!
红衣汉子表演了这一套规矩之后,即由袖内取出一个绢制的手卷,打开来高声宣道:
“老王爷有旨,宣公主与新来的武术教练江先生上殿!”
这里把“大小姐”的称呼改为“公主”更令人啼笑皆非!
夏侯芬红着脸,微微嗔道:
“崔平,完了没有?我不是说过了吗,以后不要给我来这一套!江兄是第一次来,你们也不怕人家笑话!”
江浪这才知道那红衣瘦汉子原来是崔平。
只见此人四十二三的年岁,黄焦焦的一张脸,两腮低陷,两耳招风,一双深陷在眼眶里的眼珠子,却是含蓄着的的神光!
听到夏侯芬的话,他欠身笑道:“这是老王爷的规矩不敢不遵。”
他嘻嘻一笑,眸子瞟向江浪,抱拳道:“这位想必就是江朋友了,失敬、失敬!”
江浪既想近身褚天戈身侧,对这类人物就不得不认真应付,于是在马上抱拳道:
“崔平兄大名久仰之至。”
崔平听他这么说,脸上绽开了笑容,紧接着又显出了几分傲气。
“老王爷听说足下一身功夫了得,颇想见识一下,江兄,你来得太好了!请!”
说完翻身上马,遂转身在前带路。
大伙儿也催动坐骑,浩浩荡荡地通过吊桥,直向城池内鱼贯而入!
在通过活动吊桥时,江浪抬头一看,见城上雕刻着三个描金大字——“金沙郡”!
一行人完全通过之后,只见八名赤着上身的魁梧大汉,用力摇动着一个钢制的绞盘。
在一片吱吱声中,把搭向对岸的巨大吊桥重新吊了起来。
对于“金沙郡”这个地方,江浪虽然闻名已久,亲眼见到却是第一次。
只见城门两侧,有两列雄赳赳持刀武士分立左右,各人一身黄布衣,头扎布中,刀身映衬着夕阳,泛出一片刺目炫光,十分威武。
马蹄踏行处,是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平直道路,沿着两侧商店林立,行人如鲫。
以崔平当先,一行快马如飞,马蹄印在石板道上,发出了响亮的蹄声,惹得两侧行人驻足观看。
江浪在马上眺望,估计金沙郡有五十里见方大小。除了这条颇具规模的大道是以石板铺就的以外,郡内尚有三四条纵横的黄土道路。数千户房舍,点缀在浓绿、金黄相间的庄稼之间。
不可否认“金沙郡”还真是一块富庶地方哩!
只可惜,强自加诸了一个野心残暴的统治者,使得这块沙漠绿洲随时都有被争权夺力的战火焚毁的可能。
江浪心里不胜感慨,越发觉得自己此行任务的重大,不可掉以轻心。
继续前行,来到了一排石舍,舍前是一片颇具规模的竞技习武空场。这时,场子里正有百十名年轻小子赤手搏斗着。
一行人快马而进,中途丁老七等一干汉子陆续散开,仅仅剩下江浪、夏侯芬、苓姑娘与崔平几人。
夏侯芬有意把马放慢,使之与江浪并行。
“我义父这个人很直爽,就是过于自负,你等会见了他,千万不要介意!”
她的眼睛瞟过来,似笑不笑地嘱咐着他。
江浪点点头:“我知道!”
夏侯芬一笑:“你看我们这个地方怎么样?”
“称得上塞外江南!”
“你真会说话!”
江浪一笑道:“姑娘可知老王爷为什么要见我?请告知一二夏侯芬点头道:“我正要告诉你!”
说时,她往前面瞟了一眼,才道:“你要留意一下,我那义父最会出其不意地考验人家的功夫!”
江浪微微一笑,没有答话。
夏侯芬道:“你的功夫用不着担心,我不过是提醒你一下而已,免得一时措手不及!”
“谢谢姑娘关照!”
说话间,一行人来到了一处巍峨建筑物前面,大概就是褚天戈下榻的“郡王府”了。
那是一座占地极大的广厦,高耸的楼阁,延绵着有数幢之多。雕梁画柱,飞檐参差,虽然比不上真正的紫禁城大内宫宇,较诸热河郡王铁崇琦的府殿并不逊色。
各人在殿前下马,早有小厮迎上来,把马牵走。
江浪留意到,这三天以来那位苓姑娘很少说话。自从她得悉杀害自己父母以及族人的大仇元凶,竟然是自幼收养自己的恩人褚天戈时,她整个心智几乎完全陷入沉痛的苦思里了!
一直到现在,她脸上依然不见笑容。
大家下了马,她只默默地与夏侯芬打了个招呼,就径自向内院绕去。
如果不是江浪早已知道她是一个十分内向的人,真会怀疑是在与他呕气呢!
说来也怪。
自从他第一眼看见这个举止端庄、态度文静的姑娘之后,心里就深印下了对方的影子。这个影子再与孩提时那个叫小苓的幼小影子联系在一起,就愈发加深了对她的印象。
小苓的身世和夏侯芬身份是不可同日而言的,后者是富门出身,虽然说也是自幼遭遇到家破人亡的不幸,然而却幸运地为褚天戈所养,并蒙收为义女,依然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自从她找到了陷害自己的仇人曹金虎顺利报仇以后,她内心的愤恨遗憾已经不复存在了。
小苓就不同了。
这个不幸的姑娘,一直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真实的身世;虽然亦为褚天戈所收留,那只能算作“寄人篱下”!
更惨痛的是,这个收养她的人,竟然是她家的大仇人!在她蓦然得悉了这个消息以后,内心是多么沉痛,是可想而知的!
江浪如其说喜见其文静的姿色,不如说同病相怜于她的身世遭遇。
有了这一层关系,对于小苓这个人,他就有一种说不出的脉脉相关,仿佛自身的血液与她连贯相通。
目睹着小苓临去的黯然神色,他的心情变得更加沉重了!
他眼神儿追循着她的背影,情深地瞥了一瞥,似是期盼着再次见到她
他还有很多话不曾告诉她,他还不能够真地确定这个小苓就是小时候的那个小苓。
这一切,都是在这一霎时涌出来的。
他目睹着小苓苗条的背影,突然悲从中来,觉得眸子里有些湿润了!
“怎么了?”
身旁的夏侯芬撞了他一下。
江浪猝然一惊,不由得把目光硬生生地拉回来,转向眼前这个姑娘的脸上。
他的脸禁不住红了一下!
夏侯芬不自然地一笑——女孩子的心思特别灵敏,用不着说一句话,她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夏侯芬冷冷地道:“以后有的是机会,何必急在一时!”
说完这句话,她赌气地先走了。
江浪一呆,暗暗责怪自己的不沉着,便苦笑了一下,快步跟上去。
这时,崔平远远在殿阶等候着。
江浪追上了夏侯芬的脚步,前者脸上就像罩上了一层冰霜。
走在长长的一条花石甬道上的夏侯芬一句话没说,江浪自然也不好说什么——他不想找钉子碰。
崔平陪同二人穿过了大殿,经过一个花园,眼前是一片波明如镜的湖水。
湖面上植着半湖残荷,在湖心处建筑着一幢颇具匠心的阁楼。
有一道鲜艳彩石所砌的长堤,婉蜒地由陆地接向湖中阁楼。那堤道两侧,修建着朱红夺目的两排扶手,几只水鸟啁啾着掠波剪影飞过。波面上倒映当空的夕阳彩霞,端的是一处美景所在。
如果不是江浪心里那腔仇恨大深重,他几乎为眼前的这番景致沉醉了。
一想到即将与元凶大仇见面,他连一丝松快的心情也提不起来了。
崔平、夏侯芬、江浪三个人踏上了堤道。
湖心阁楼前悬有一方巨匾,黑底绿字,刻写着“心明阁”三个大字。
这时,阁前已有四个穿着短装的少女恭恭敬敬地迎候在那里了。
四少女身材高瘦,亭亭玉立,服式一致。上身是翠绿色的多穗短披,下身是短及膝上的同色榴裙,明显地露出白嫩洁净的一双玉腿。
江浪在这地久居,只一眼就看出这几个女孩子都不是汉家女子,而是哈萨克归化了的少女。
褚天戈偌大年岁,身前竟使用了这么一群绮年玉貌的少女,虽然不能肯定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私,但是心术不正,却是可以认定的。
三人走近楼前,四名少女一齐弯膝请安。
崔平道:“老王爷呢?”
一名小女操着熟练的汉语道:“王爷在楼上打坐,刚才关照说,公主来了只管上去!”
三人直接进入楼下正厅。
江浪足方步入,只觉得眼前一亮。原来,这所楼厅是八角形建筑,八面轩窗同时敞开着,楼厅里洋溢着一片夕晖。
正廊外是一圈回廊,摆设着高架盆景,悬养着几样珍禽
时近黄昏,水面上浮着一层薄薄的雾色。徐风轻袭,笼子里的鸟婉转地鸣叫着,使人立刻为一种宁静的气氛所感染。
江浪忍不住长长吁了一口气。
他万万想不到,昔日耀武马上,杀人如麻的一个绿林魁首,一旦脱离了打杀生涯,竟然会有这么一番宁静生活享受
然而,褚天戈毕竟不是真正的退隐,他的内心并不会因此而宁静。
他住在这样宁静、幽美的湖光水色里,内心所酝酿着的却是一种霸业,一种永远填不满的私欲!
江浪不禁从内心里发出了一声浩叹。
他忽然有所警惕,觉得这个人是不可轻视的。
地上铺着厚厚的一层地毡,脚踏上去极其柔软舒适!
江浪随着夏侯芬、崔平二人,方自踏上楼阶,即见一个黑面魁梧汉子由梯侧面现身而出。
原来,在楼梯侧方,有一道回廊通向别处阁楼。
那汉子原先就是在侧面梯门,听见人声才现身而出的。
这人四十左右的年岁,浓眉巨目,身上穿着一袭紫色袍褂,在横腰地方围着一口连鞘的修长软刀。一眼看上去,就可判定这是一个身怀绝技的武人。
这人乍见夏侯芬,抱拳笑道:“公主回来了。”
然后,又把眼光向江浪一瞟,道:“这位想必是江爷了?”
江浪抱拳道:“不才江浪。”
那人上下打量了江浪几眼,微笑着走向前,探出双手向他身上摸去。
江浪猛然一惊,闪身后退!
不意那人身法奇快,竟然如影附形般跟着江浪身子欺了过去,依然探手向他身上摸去。
江浪自是不依。
四只手很快地交接了几下!
想来,因为那汉子未能得逞,面上顿时显出不悦,身子后退了一步,冷笑道:
“江爷好功夫!只是这宫里的规矩,桑某要确定一下江爷身上有没有凶器,才可放行,江爷多多包涵吧!”
他说话时,脸上带着怒容。
话声一落,他的一双磨盘大手,顿时向着江浪两肩上搭去。
这人身手颇是不凡!
由于他是金沙郡有数的高手之一,此刻当着夏侯芬与崔平的面儿,自不甘心被一个外人给比了下去。
是以,他决心一上来就要把江浪给制服了,好为自己争回面子来。
在场的崔平,原是可以制止这番不必要的冲突的,只是他别有深心,打算借着这个姓桑的盖世身手,给新来的江浪一个下马威!
而夏侯芬,却有另外的想法——夏侯芬想趁机给他点儿难堪。
原来,这个魁梧的黑脸汉子,正是“金沙郡”第三号人物,人称“恨地无环”桑二牛。
这个人不是纯粹的汉人血统:父亲是汉人,母亲却是边域人。由于天赋奇能,自幼即具有神力,能徒手生裂虎豹,少年时即随同褚天戈称雄塞外,过着打家劫舍的盗匪生涯。
由于此人的天赋奇能,所以为褚天戈格外器重,特别传授给他一些绝技,收为心腹。
桑二牛与崔平两个,平素在褚天戈面前争宠得厉害,谁也不服谁。
谁都知道,两个人都够嚣张的。
夏侯芬因知道江浪的武功十分厉害,很想借着江浪的身手给他一些教训。
有了这样的心思,所以她也乐得作壁上观,并不出声制止。
桑二牛一双大手用力地向着江浪肩上拍来,十指之间暗含着拿穴的手法——只要江浪的肩头为他双手拍上,定能使对方动弹不得!
他的用心只不过想略微给江浪一些颜色瞧瞧,倒不是想下毒手。这时,他满以为自己天生神力,这一拍之下,对方必然受不住。
这个想法,正与那日丁老七的举动是一样的。
他哪里知道,江浪的心思与他同样——这正是他在褚天戈面前晋身的良机,自然不会轻易错过!
因此,就在桑二牛两只大手拍下的一刹那,江浪两只手掌也陡地反迎了上来。
四只手掌猝然交接之下,只听得“克克”一阵骨响之声。
先是桑二牛身子一阵颤抖,继之是他那张黑脸一时间涨为猪肝颜色!
夏侯芬与崔平都知道他素有神力之称,此时见状,知道他正贯施内力。
这种实力的相接,夏侯芬不禁暗暗为江浪担起心来。
江浪何尝不知对方以神力见长。
如果此刻真硬碰硬地与对方较力,江浪可没有十分制胜的把握。
他眸子略一打量对方用力的架式,就自然而然地知道了力道的中心。
桑二牛正把内力向双掌上集中,无形中下半截躯体失去了重心。
江浪觉得桑二牛贯注的内力刹那间如巨涛骇浪,使得自己有不胜负荷之感!
这时,桑二牛正继续把全身力道向掌上集中。
蓦地,江浪手掌向下一沉,借着这一沉之力,足下向前抢进了一步,双手霍地向侧方一拨!
这一手功夫,可就是四两拨千斤的窍门力道了。
随着他的双手向外一拨,借劲施力地一送,桑二牛偌大的身躯被送了出去!
二人立身之处原是在楼梯半中,如此一来,桑二牛壮大的身躯直向着楼下大殿坠落下去。
当然,这么一点高度是摔不着他的,可是这个脸却是丢定了。
“恨地无环”桑二牛就空一滚,身子直坠大厅,他已经难以保持住悠然的姿态,身子沉重地落下来“碰”地发出了一声响,足下踉跄着,差一点摔倒在地。
在夏侯芬与崔平的面前,这个脸他实在丢不起,便怒喝了一声,道:“小辈,欺人太甚!”
桑二牛嘴里嚷着,脚下用力一顿,纵身而上。
他身到拳到,两只手握紧了拳,贯足了内力,直向江浪胸肋捣了过去!
江浪鼻子里冷哼一声,用“蝴蝶散手”的招式,向外一分双手,把桑二牛双手拨到了一旁。
桑二牛怒叫一声,身子向左一偏,已把右腿飞踢而起!
可是这只腿却被崔平斜递而出的一只手接了个正着。
桑二牛瞪着眼睛道:“你”崔平冷冷一笑,把他的腿松开道:“算了吧,桑头儿!这里不是打架的地方,要是惊了老王爷驾,你我都担待不起!”
桑二牛脸色一红,不再多言。
他那一双赤红眸子,忿忿地注视着江浪,道:“好吧,今天的事咱们暂时搁下,早晚你我还会碰上!”
说完怒冲冲地向后退了几步。
崔平却跃过来,冷着脸向江浪道:
“江兄你是第一次来,对这里的规矩大概还不太清楚。刚才这种情形,要是让老王爷看见,只怕不太好吧!”
江浪正要反唇相讥,却见从梯道侧门步出了一个黑衣劲装汉子。
他一现身即抱拳道:“老王爷醒了,请即进门参见!”
江浪只得将出口之话半途忍住,一行人就在这名黑衣汉子带领之下,由楼梯侧门步出。
侧门外通着一道曲折的空中回廊,回廊里陈设着各式各样的盆景。
就在这道廊子里,每隔几步,即有一名黑衣佩刀汉子立在廊边。可见,褚天戈这人,尽管是身负奇技,却是时时处处防备得十分严谨!
这道回廊伸出约有十丈左右,廊道尽头是一座圆拱形敞厅。
这时厅门敞开,一个穿着葱色的俏丽少妇立在门口。她乍然看见夏侯芬走近,即飞奔上来!
夏侯芬也迎过去,娇喊了一声:“三阿姨!”
俏丽少妇娇声道:“大小姐,怎么才来呀!等了你老半天了!”
三阿姨说话间,一对桃花眼不由自主地在江浪身上转来转去。
“这是”她笑了笑,附在夏侯芬耳边,小声说着什么。
夏侯芬笑着抡拳,在这个年轻妇人肩上捶了一下,道:“三姨你坏死了!”
那少妇咯咯笑着,手挽着夏侯芬,款款地走在前边,步入敞厅。
那座拱形的圆顶敞厅,四面轩窗大启,每一扇窗前皆覆遮着一幅淡绿色绢帘。绢帘被风吹飘而起,有如海波一般,煞是好看。
就在半空中的楼厅之间,盘膝坐着一个锦衣老人。
江浪只一眼,就认出了正是与自己有不共戴天之仇的褚天戈!
岁月匆匆,有七年不曾看见他了。看上去他的头发全部都白了!只是脸色红润,神采奕奕,丝毫不显老态。
人的相貌常常会因为身份的变异而有所不同。
昔日褚天戈是来去沙漠,到处横行的一个刀客头子,那时候看上去,他就像是一个地头蛇那样霸道,一脸的横肉虬髯,说话时声若洪钟,大马金刀地横戈马上,确实是威风八面!
今天的褚天戈,与那时相比,像是换了一个人,谁也想不到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第一眼看见他的就是头上如银的自发。
“白发”代表“长者”也会给人以“和善”之感。尽管这个人骨子里藏着阴霾与奸诈,但是他给人的第一个印象,多半是和蔼可亲的。
由于素日的养尊处优,他的皮肤已不同于昔日的古铜颜色,看上去色作粉红,再加上他宽适华丽的衣着,以及堆满和颜悦色的一副笑脸
这一切,都显示他已经不再是昔日那个杀人放火的褚天戈了。
他自封为“金沙郡王”看上去也确实具备一个王爷的风度——起码外表上看是如此。
敞厅内设置一个金漆的木架,那木架有两丈见方大小,架面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白色熊皮。
褚天戈盘膝坐在这块熊皮上面。
面对着这个大敌,江浪内心激动得真有点不可自己!
他努力克制着自己,非但不使这种情绪流露在表面上,而且还要做出一副乐于归顺对方的笑容。
这确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江浪却做到了!
因此当他躬身抱拳,向着面前的褚天戈行大礼时,任何人也不会怀疑到他有别的打算。
江浪认真地盯视着面前的这个老人。
就在老人的前面额头上,那一只被称为“独眼金睛”的箭疤还明显地存留着,只是为了适应如今的身份,那只独眼经过一番美化,除了原本就涂有的金色以外,又在上面加了一圆圈形的金印。
这一番修饰,倒像在暗示他真的是“真命天子”了!
“江壮士请坐。”褚天戈点了一下头,道“坐!”
江浪躬身道了“谢坐”之后,在一旁铺有兽皮的一张玉石鼓上坐了下来。
看来,褚天戈对于他膝下的义女夏侯芬好像特别疼爱。只见他用手轻轻地揽着她,让她并肩坐在自己身边,那个叫三阿姨的如花少妇,却坐在他另一边,玉女白发,互增颜色。
至于那个身兼禁军总教头的崔平,却没有座位。从一进门到现在,他始终恭敬地侍立在一旁。
“金沙郡王”褚天戈一双老于事故、极其精锐明亮的眸子,这时平平地迫射过来。
他的月光,使江浪为之胆怯!
不过,他镇定了一下,并不逃避褚天戈的目光。
江浪确信对方不会认出自己。
一名穿着长裙的长发宫女,由厅外步人。
她手里托着一个托盘,里面是精美的四色糕点。
那宫女进门之后,口中娇声说道:“老王爷吉祥!”
她一边说,一面请了个安,然后才把点心放下,再请安告辞步出——这些程序,都像是在学着宫里的规矩。
“金沙郡王”褚天戈明亮的一双眸子,仍然注视着他。这样一来,倒使得江浪心里有些发毛,真弄不清他是不是认出自己了。
正在江浪这样想时,褚天戈竟然微微一笑道:“江壮士,我们以前见过面没有?”
“好像没有!”
“你能确定我们没见过面么?”
“能确定!”江浪肯定地点头道:
“老王爷金玉其身,在下只是风尘里的一个浪人。身份判若云泥,在下是不会有这个荣幸的!”
褚天戈闻声,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声若洪钟,整个的楼厅都为之震动了起来。
笑声一顿,他大声道:“说得好,说得好,只是江壮士,你莫非不知道我也是江湖出身么?”
“这个”江浪一笑道“倒还不曾听说过!”
褚天戈嘿嘿笑道:
“老夫早年出身草莽,行侠作义,为众人所爱戴,才有今日之成就——所以你不要妄自非薄,须知风尘自古出英雄啊!”江浪抱拳道:“老王爷见爱,在下岂能与老王爷您老人家相提并论!”
褚天戈嘿嘿一笑道:
“我这女儿前一次为报家仇,不慎落入官人手中,幸为壮士所救,这件事我十分地感激你,听说江壮士还有一个拜弟,何以不见他一齐到来?”
江浪苦笑道:“我那个拜弟死了!”
“啊”褚天戈道“这是”
夏侯芬轻轻推了他一下,道:
“义父,你老人家就不要再问了总之,那位裘恩兄的仇,江恩兄已经代他报了,这是人家的伤心事情,你老人家就不要再多问了!”
褚天戈长叹一声道:“真是太可惜了我原打算要重用他呢!”
江浪冷笑道:“这是我那拜裘弟没有造化与福分!”
褚天戈道:“我一向最看重有功夫的年轻人,江壮士你师承何人?学的是哪一派的功夫?”
江浪心里一动!
说来好笑,他自幼为焦先生所收留,练了近十年的武功,平素与师父是离多会少,虽然靠自己的努力,以及师父的指示得宜,学成了一身奇技,而师父的大名,他却是实在不知道。
至于谈到哪一门派,他就更不知道了。
这个谜团,当年他曾经不止一次地向师父探询过,但师父总是避而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