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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碎酒坛,本来就不是一件难事。
就算不曾练过武的人,也可以拳或脚,击碎酒坛。
可是蔡旋钟只用两只手指,在酒坛中轻轻一拈,卜的一声,就拎起了一块陶片,破口处出现一个完整的圆孔,这种功力修为就非同小可了。
追命一直都在喝酒,没有看他。
酒坛几乎完全遮盖了追命的脸。
但就在蔡旋钟双指挖出陶片之后,追命就喊出了“破体无形剑气”这句话。
蔡旋钟动的是手指。
追命却马上感觉到剑气。
而且立即判断出这就是失传多年、名震天下的“破体无形剑气”
蔡旋钟运劲在指,内力已达佩剑,虽然只是一个极细微的动作,已教追命看破了他的武功家数。
“破体无形剑气”一出口,顾佛影、石断眉、七发大师一齐心中暗震。
“破体无形剑气”已成了传说里的武功,近年来,武林中只有一人能练成这种绝世的武功,这人便是“迷天七圣”之领袖关七。关七的一生,已成了传奇,他的武功,更成了传奇里的传奇。
跟前这个初崛江湖的人,竟然练成了“破体无形剑气”!
顾佛影、石断眉、七发大师一听之下,难免都想起昔年名震天下的几场大战役:“梦枕红袖第一刀”的苏梦枕力战“破体无形剑气”“六分半堂”总堂主雷损以“快慢九字诀法”苦斗关七,王小石以“凌空销魂剑”与“隔空相思刀”力拼“迷天七圣”的关七圣,白愁飞以“三指弹天”决战关七的无形剑气,全都是沸动江湖、令人惊心动魄、也眉飞色舞的战役,但这些战役,无一不跟关七有关,无一不是“破体无形剑气。”
蔡旋钟忽然一僵。
他只用双指挖破了酒坛,就让追命瞧出了武功根底,这是他所始料未及的事。
“如果用‘破体无形剑气’来杀孟随园一家三十七口,那是件胜任有余的事,”追命斜盯着蔡旋钟腰畔长剑,道“何况,你还有一把好剑,以九尺七寸的‘转魄神剑’使无形剑气,就算孟随园的‘落花影剑’,也必败无疑。”
蔡旋钟冷冷地道:“我会‘破体无形剑气’,也有‘转魄神剑’,但不见得我就是杀死孟随园的凶手。”
追命道:“三年前,‘刀柄会’的外三堂主‘不死铜人’七金牛匕老太爷,是不是死在你的剑下?”
蔡旋钟道:“匕金牛作恶多端,但又假仁假义,要不是他死了,谁会猜得到他家里竟是个藏赃窝,每年至少盗用了三十万两公款,还囚禁了多少良家妇女,供他淫辱!”
追命道:“两年前,‘富贵之家’的大当家‘飞锤金钵’席秋野,在擂台会群英连战二十七场后,是不是你上台去把他击败?”
蔡旋钟道:“他那种三脚猫功夫,也配称霸?”
追命道:“一年前,荒山道人被杀于陕西道上,他外号‘六合青龙、一剑擎天’,可是一样敌不过你的‘九七大限神剑’。”
“我使的是九尺七寸的‘转魄神剑’,‘大限’二字是指秦朝覆灭的危机,现在不是秦代,便不该用‘大限’二字。我使的是‘九七剑法’,兼修‘破体无形剑气’,荒山道人要以他的‘六合青龙擎天剑”和我比试,我原说不必,他坚持,”蔡旋钟道“结果,他死了。”
追命点点头道“不管是你还是荒山道人,一旦全力比拼,就很难留得住性命,因为你们的剑法,一旦被激发,只怕可发难收、不见血是难以回鞘的。”
蔡旋钟道:“如果我败了,也得死。”
追命叹道:“其实这又何苦呢?为争胜负,而拼生死!不过,你们为一较高下而拼命,这是江湖上的事;武林中的恩怨,我可管不了!”
蔡旋钟道:“世上有很多事,你可能看不顺眼,但都未必能管得了。”
追命道:“不过,孟太守的灭门血案,我却管得了,而且管定了。”
蔡旋钟道:“我杀了匕老太爷,击败席秋野、与荒山道人一决生死,不等于我就是杀死孟随园的凶手。”
追命道:“孟随园刚廉守正,得罪了当朝权宦,罹以重罪,全家发配涂壁。要到涂壁,先经洛阳,听说洛阳四大世家中有人花了一大笔银子,买了他的度牒,使他能在洛阳城里青莲寺出家,可惜,他在离洛阳不到七十里的枯柳屯被人杀害,大概是十天前发生的事,请问,那时候,你人在哪里?”
“枯柳屯。”蔡旋钟道“可是我在枯柳屯,也不等于我就是凶手。”
追命道:“我知道。七发大师和石老幺,也在枯柳屯。”
石断眉道:“我对阁下何以肯定我们在枯柳屯,倒是颇感兴趣。”
追命道:“其实,孟太守被充军流放,我因怕还是有人不放过他,所以已在一路上暗中护送,不料还是出了这血祸,我到迟一步,虽然惨祸已生,但毕竟仍可亲眼目睹你们三位,离开枯柳屯。”
石断眉道:“那你当时为何又不把我们缉捕,而要等到今天?”
“当时我苦无证据,而且也不知道你们三人中究竟是谁下的手;”追命道“我只有等,我只有查,我只有忍。这么巧,你们也一齐到洛阳。”
他笑了一笑,灌了两口酒,又道:“最近洛阳也发生了不少事情,看来,事情还会继续发生下去。”
七发大师眉毛一挑道:“这么说来,三爷如今已查到凶手是谁了?”
追命一笑道:“至少,我知道你们来洛阳,都是受人重金礼聘,如今,大师身在兰亭池家,石老幺为妙手堂回家效命,蔡兄却投入千叶山庄葛家,因为这三家的微妙关系,我只好借小碧湖游家的地方,来跟诸位一叙。”
他补充一句道:“大师和令师兄顾神风,也好久未畅聚了罢?”
顾佛影微微一笑道:“我这位师弟,无论武功智慧,都在我之上,如今他既为池家助阵,看来我都是要卷铺盖早走早着。”
七发大师忙道:“有师兄在这里,洛阳那有我立足处身的余地,看来,贫僧还是向池公子请辞的好。”
蔡旋钟冷冷的道:“明人不做暗事,三爷既已查到凶手,为何不直接指陈,要大家在这儿你虞我诈,徒费心思。”
“说不定,我仍不知道谁是凶手;说不定,我知道了,但仍需求证;”追命道“我知道你们为何而来洛阳,却不明白你们为何要先在枯柳屯过宿一宵?”
他笑眯眯的望着蔡旋钟,眼缝眯的似一根针。
利针。
尖针。
他的问题也像一根针。
一根拆线的针。
“尤其是你。你初崛江湖,但己被武林中列为三大神秘高手之一,你每次都以一身本领、决斗者的身份出现,却为何要千里迢迢的跑到枯柳屯去呢?”
“很简单,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决斗和生存;”蔡旋钟道“决斗是我活着的意义,我必须先能活着,才能寻求意义。如果我为了活着,而用我决斗的力量,来偷抢盗劫,那我活下去也失去意义了,所以我不干,可是,我要活下去,所以,一身本领、一腔热血,只卖与识货之人。”
“来洛阳,因为有人给我钱,让我可以好好的活下去,而又可以藉此与不同的高手决斗,他们既然人在江湖、身怀武艺,就知道所付出的代价,是随时都有可能败、可能死,而且怨不得人。”蔡旋钟这番话说得很实在,谁都听得出来他丝毫没有余辞,就算他技不如人,给人杀了,他也毫无怨言“我到枯柳屯,也是为这两件事。”
追命道:“你的意思是指?”
蔡旋钟道:“有人给我一笔银子,要我某时某日,到枯柳屯,找一个人决斗。”
追命问:“谁?”
蔡旋钟道:“孟随园。”
“孟太守是个好官,你不应该对付他!”追命道“别人给钱,你就去,这是当杀手,不是决斗者所为。”
“你错了,”蔡旋钟道“我只为钱与人决斗,我不为钱杀人。我击败对方,但不杀人,除非,大家在定胜负时不得已要决生死,我才杀人。”
他顿了一顿,又道:“何况,我压根儿就不知道,孟随园是什么人,我只知道他的‘落花影剑’是很好的剑法。”
“他是,”追命沉吟道“你的意思是说:你根本没有杀害孟随园?”
“我根本不曾找他决斗。”
“哦?”“因为我不是蠢材。”蔡旋钟道“别人给我银子,我去找人决斗,决斗之前,我也总会去弄清楚一些必须要弄清楚的事情。”
追命道:“所以在你未动手前,先行去弄清楚交手的对象。”
蔡旋钟道:“我弄清楚了,所以便不想找他决斗。”
追命问:“为什么?”
“因为他是一个被充军的人,还有一家大小同一命运,全无斗志,我决不能跟一个失意的人较量。”
“这样说来,你根本还未和他交手。”
“我当晚就离开了枯柳屯。”
“杀了人也一样要离开枯柳屯。”石断眉不怀好意地加了一句。
“你也一样离开了枯柳屯。”蔡旋钟反击了一句。
“我当然不想在枯柳屯过一辈子。”石断眉轻松地道。
“可是你收了别人的银子。”追命抓住重点,问。
“我把银子退回。”蔡旋钟即答。
“看来你的确不是个蠢材,”石断眉道“你只不过是一个蠢人而已。”
“你不想死;”蔡旋钟冷冷的道“可是你是在找死。”
“三捕头,贫僧倒有一事不解;”七发大师似不希望石老幺和蔡旋钟之间发生太大的争执,岔开话题道“你既然到了枯柳屯,又怎会让灭门血案发生?”
追命长叹了一声。
“凶手计划周密,布局周详;”追命抱着坛子咕噜咕噜的又喝了几口酒,把酒坛往地上重重的一放“当时我被一个蒙面的黑衣人引走,我着了他的调虎离山之计。”
“难得难得,可喜可贺。”石老幺喜滋滋的道:“该不会是我听错,连四大名捕也会中别人的计!”
追命哼一声。
在一旁的顾佛影忽道:“按照常理,普天之下,只怕难有几人可以在三捕头的追踪之下,逃得开去。”
“他轻功好,很好,”追命道“但他还是逃不了。”
“三爷可有跟他交手?”顾佛影问。
“有”
“他的武功家数,三爷可看得出来?”顾佛影这样一问,在场的人都有同感,因为追命刚才一眼便看破蔡旋钟的武功来历,和他交手的人,就好像把自己的生辰八字交给一个洞透天机的卜者一般。
“看不出来。”
追命这个回答,使众人都大出意料。
“为什么?”
“因为我跟他打了三回合,搏战二十七招,他总共用了十一个完全不同门派的绝招来对付我,我不知道那一门才是他的看家本领;”追命说“然后,接应他的人就出现了,出言警示,使我知道他们用的是声东击西的手法:孟大守那儿出事了!我不敢恋战,马上折返,但大错已成,一切都来不及挽救了。”
七发大师道:“看来,能在三爷脚下走得过二十七招而不现出原形的人,肯定是个高手,高手中的高手。”
“这儿高手就有好几位,恰好也都是高手中的高手,”追命环顾全场,然后望定蔡旋钟,道:“你说你先收到一笔钱,请你去跟孟随园决战?”
蔡旋钟点头。他似乎不习惯回答“是”字。
“你当然会知道交款子给你的人是谁了?”
这次蔡旋钟摇头。
“凡是要人做这种事,就一定不想让人知道他是谁;所以他们找我容易,我找他们却难;”蔡旋钟道“而且,花一大笔款子叫人杀人,干这种大买卖的多,只要人去打败另一个人的少,所以,我这算是冷门生意。”
“看来,你的生意可真的不易做。”追命笑道。
“杀人放火金腰带,”蔡旋钟道“我这门生意却门堪罗雀,所以我的生活过得并不好。”
“不过,你这门生意也有好处,”石断眉口头上始终不放过:“至少可以用来证明你是无辜的。”
追命忽问:“就算你不知道是谁叫你做这些买卖,但你把银票或银子退回去的时候,总会透过些方法,跟那些人接触的。”
他一字一句地道:“你用的是什么方法?你接触的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