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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去屋里坐坐。”李二狗子站在土坝子里侃天侃地老半天,魏阿绮实在看不下去了,开口切入正题,随后直接转身朝大门而去。
近乡情怯也要有个度啊,也不是魏阿绮不解风情,太过犹豫踌躇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哐当!
荧光保持着单手推门的动作,愣愣地回头瞧向三人,眸中三分愕然,七分委屈,仿佛在无声控诉:“如果我说我还没碰到门,它就倒了,你们信吗?”
“咳咳咳……”
隔着几步远的三人,胡乱拍开扑面而来的灰尘,霉味混杂着尘土,实在有些呛人。
灰尘散去。
李二狗子双眼怔怔地望着前方,望着空空如也的门框,望着那屋子里熟悉又简朴的陈设,虽然洞开的入门处,被大高个儿荧光挡了个七七八八。
亮橙轻咳一声,把满脸土灰的荧光往旁侧推了推,甩了条汗巾给她。
李二狗子跟失了魂儿似的,直挺挺地迈进了屋子,表情木讷,脚步无声,本不大的绿豆眼儿瞪得浑圆,五官比例有些失调。
魏阿绮不道德地腹诽:“原来并不是每个人的脸,都适合又大又圆的眼睛。”
矮旧的小方木桌靠墙而立,三根凳面凹凸不平的长木凳,规整地码放在木桌底下,是一家人吃饭的餐桌。
餐桌对面的土墙壁上,两条细木块钉成一个简易的置刀架,一把豁口甚大的钝刀,孤零零地悬挂其上。
角落里,两个大小不一的竹背篓零散地放着,背篓旁有一只小手臂高的矮木凳,木凳前是一块沟壑纵横的不规则砧板,其上有一把锈迹斑斑的砍刀,是家里宰猪食的地方。
外屋一览无余,屋宽不足两丈。
一道只有门框的门,隔开外屋和后厨。
两个已干裂生纹的土灶,占了小厨房约一半的地方。
本应在土灶上的锅,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两个乌漆嘛黑的柴火洞。洞口牵了不少的蜘蛛网,而织网的小东西不知躲去了何处御寒。
两根风化的干柴,奄奄一息地躺在灶台旁。
石头垒铸的水缸外壁上,爬满了苔藓,从下到上,颜色由棕到青,是整个屋子里唯一的生机。
……
不大的两个屋子,李二狗子转悠一圈儿,花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
回到大门口,李二狗子呆站在原地,他终是没有勇气推开那扇紧闭的里间房门。
里间其实也不大,一张简陋的草帘为横断,隔开了两个寝屋。
在还穿着开裆裤满地跑的年纪,他便哭闹着,求来了自个儿的“闺房”。
他还记得阿娘在编织草帘时,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以及望向自己温和柔软的笑。
许是父母亲都有一颗温软的心,这才纵出了他这个牢什古子。
李二狗子的神情逐渐放松,瞪圆的眼睛又恢复了往日里的一条缝儿,却仍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砰!”
一声巨响,李二狗子吓得一抖,条件反射望向发出响动的地方。
可怜的餐桌桌腿儿散落在地,向下倾倒的木桌桌面,在触地的那一刹那,四分五裂,木屑飞扬。
作为替主子查探情况的身前卒,才往屋内迈了两大步的亮橙,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回头看向三人,摊了摊手,仿佛是在说:“如果我说我还没碰到桌子,它就散了,你们信吗?”
散架的木桌,溅起一地的尘土。
也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被灰尘迷了眼,李二狗子的眼珠子一串一串地往下掉。
适才他的每一步都迈得轻悠悠,每个抬手都轻飘飘,就怕破坏了屋内的陈设,就怕惊醒尘封已久的记忆。
可现下……
那一声巨响,像是在嘲笑他的小心翼翼。
满地的碎屑,像是他残碎一地的心脏。
他败了,这些年的坚持,便如这屋中一碰就碎成渣的残破物件,实乃天大的笑话。
李二狗子靠在还算坚挺的里屋门框上,蜷缩成一团,无助地啜泣着。
新换上的外衣沾满了尘土。
原来即便是衣食档次提高了,自诩阅览了书卷数十,他的内核还是未变。
他依旧是那个被上天抛弃的孩子,无父无母,无依无靠。
荧光和亮橙听着李二狗子的呜咽,再瞧瞧这满屋的疮痍,像是两个做错事情的孩子,求助地望向魏阿绮。
魏阿绮冲她们摇摇头。
二人会意,悄默默地退到土坝子里候着。
毕竟她们就算在这儿待着,也是三加二减五——等于零。
冬日里,天色暗得都比较早。
李二狗子觉着这时间着实过得快,自个儿如波涛般翻涌的一腔情谊还未诉完,魏阿绮便毫不留情地揪着他的耳朵,喊他吃晚饭了。
还别说,真有种阿爹生气时,喊他吃饭的熟悉之感。
狗子内心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把皇太女殿下当亲生父亲一样孝敬。
李二狗子小眼睛里迸发出的光芒,让魏阿绮身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她若是晓得了二狗子的心中所想,估计会仰天长啸:“我这是喜当爹了?咱属实是没必要啊没必要!”
“殿……大哥,你们回来啦!”坐在正对院子门口的秋千架上,钱哆哆一眼便瞧见了魏阿绮他们几人,一手拿着啃了一半的烤红薯,一手朝门口用力地挥舞着,“村长阿婆方才还在念叨你们呢,晚饭都备好啦!”
村长听见声儿,也从里屋出了来,脸上挂着柔和的笑意,在身后不太明亮的烛火映照下,气质越发慈和。
魏阿绮鼻子一酸,仿佛回到年幼时,除夕夜回老家,爷爷奶奶早早做好了年夜饭,在大门口对迟归的他们翘首以盼。
最是触人心扉的,莫过于人间烟火情。
总有一盏灯为你点亮,总有一颗心为你跳动,总有一份情为你牵绊。
让每一个人堕入俗世的甘之如饴,铭记一生。
“哎哟,我们狗子,这是又哭鼻子啦?”村长打眼儿瞧了四人老半天,最后将目光落回李二狗子身上,点了点他红红的鼻头,打趣道。
“数年未归家,这甫一回来,心情自是复杂。”魏阿绮见李二狗子面色赧然,开口解围的同时,也不忘顺着调侃一句,“毕竟我们狗子,也是个有情人呐!你们说是不是?”
荧光和亮橙想起声声泪诉的狗子,齐齐点头附和道:“哈哈哈哈,是是是!”
李二狗子一跺脚,娇嗔地瞪了三个猪蹄子一眼,熟门熟路地跑去了厨房。
“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见状,更是毫不避讳地大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