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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难见真情。
魏阿绮的内心被面前三个人的相互维护与不曲不折所打动,早已将方才一路上对对方的揣测妄论抛到九霄云外。
从心软这一点来说,她与土着魏阿绮还真是相似。
心中虽如是想着,面部表情却没有过多的变化。
“殿下,救救他们吧,您瞧瞧寡母孤女的,还受了伤,多可怜啊!”李二狗子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他方才了解到的所有信息,如数说与魏阿绮,末了还不忘替他们求求情。
魏阿绮眉头微挑,心中吐槽着李二狗子,同情最多占三分,剩下的七分都是面子和显摆,狐假虎威这一套儿倒是领悟到了精髓。
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将她的身份摆明,平白让她少了几分神秘感,之前预想的故作高深那一手儿,还没上线就已下线了。
魏阿绮目光冷淡,并不说话,只是眼神在母子三人身上来回逡巡,站在原地不前进一步,也不后退半分,亦没有其他任何动作。
在魏阿绮打量他们的时候,他们三人的目光也时不时地落在她的身上,不过却谨慎地躲避着,不与她有目光的交接。
“小民……钱忧忧,拜……拜见皇太女殿下!”
魏阿绮还在琢磨,观这位母亲的伤情,即便太医出手,以上好的伤药续命,应该也活不了太久。今儿个不会要上演一出临终托孤的戏份吧,小跟班儿秒变两个小拖油瓶?
萎坐在草垛上的孩子母亲突然出声,说话上气不接下气,还作势要起身行礼,冷不丁地将魏阿绮吓了一跳。
“免礼免礼……你……你快坐着别动。”魏阿绮略急地开口,伸手欲将钱忧忧按坐下,却在那两个孩子无半分遮掩的敌视目光中,尴尬地收回了手。
钱忧忧拖着受重伤的身子,向魏阿绮行了一个周全的磕头礼,魏阿绮生生受了此礼。
几人这才发现,钱忧忧的腹部有一条长长的刀口,随着她的动作还在往外流血,冬日里的衣服裹得厚重,但她最外层的白色袄服早已被染成酱红色,隐隐透黑。
两个孩子将母亲扶着坐回让她舒服的姿势后,魏阿绮觉着那个小姑娘瞧她的眼神,越发不善了。
“孩子年幼,殿下莫怪!”行商坐贾多年,钱忧忧自是注意到了气氛的变化,向魏阿绮拱手致歉后,又语气深沉地朝两个孩子吩咐道,“喘喘,哆哆,快向皇太女行礼!”
两个孩子极不情愿,却也照做了。
魏阿绮并未阻止,俗话说得好,强扭的瓜不甜,但是她偏喜欢酸甜口的,酸味儿多一点也无妨。
在魏阿绮的示意下,妹妹钱哆哆搀着羸弱的哥哥钱喘喘起身,规规矩矩地坐回到母亲的身侧。
钱喘喘一直低垂着脑袋,行礼端庄大方,一看就是教养得极好的,白袍上血迹斑驳,泥土渍染,却没有半分的杂乱,气定而神闲。
钱哆哆跟在哥哥身后,很是乖巧的样子,只是滴溜溜转的黑眼珠子暴露了她的内心,面上依旧是戒备之色,但掺杂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情绪——被逼着做事的不忿与对上位者的好奇。
照女尊午未国的伦理和秩序,再是风光的嫡子,出门在外都应以嫡女为先,更别说身子这般孱弱的钱喘喘了。但方才的情形,却是钱哆哆这个嫡女习惯性地依靠自家兄长,母亲钱忧忧也并无二话,这个商贾之家并没有落了“重女轻男”的俗套。
魏阿绮不禁对这三人又添了几分好感。
将这些小细节看在眼里,魏阿绮面上却没有丝毫表露,只静静等待刘太医的到来,也是在等钱忧忧接下来的动作。
敌不动,我不动。
所谓“托孤”,也只是她的一种直觉罢了,钱忧忧也许并无此意。再者,她只是一个敏感的人,又不是天生圣母心,才不会上赶着当怨种呢。
“小民,咳咳咳……在这性命垂危之际,竟有幸见到……见到殿下,这辈子……也没什么遗憾了。”钱忧忧将后脑勺往斜后方的草垛子顶了顶,借力昂起脑袋,望向站着的魏阿绮,勉强地扯着嘴角道。
“你的遗憾不在本宫,在你这一双儿女吧。”魏阿绮瞧着说一句话要喘个好几回的钱忧忧,都这个份儿上了还跟她来这一套,属实是商者本性了。
“殿下的重情之名,果然……果然名副其实。”钱忧忧在心底先是自嘲了一番,又升起几分希冀,转而又是难言的苦涩,目光诚恳地望着魏阿绮,试探地问道,“那……殿下……殿下应晓得小民……的不情之请了吧?”
“不情之请?”魏阿绮心道果然,嘴角扯出一抹不明的笑意,直直回望钱忧忧道,“不知。”
钱忧忧一愣,没料到魏阿绮是这般反应,情绪有些激动,牵动了身上的伤口,不觉倒抽一口凉气。
“既是不情,那便别想着不甚相关的人能大发善心,甘之若饴地接了你的责任。”魏阿绮语气寡淡,锐利的眼神扫了扫守在钱忧忧身旁的两个孩子,抿了抿唇又道,“你若能撑起一片天,又何必这般心不甘情不愿地假于人手。”
钱忧忧紧了紧握着一双儿女的手,眼中尽是不舍与心疼,道理她都懂,但是她的身体状况怎能容许她有过多的妄念呢。
“娘,你捏疼我了……”钱哆哆小声嘀咕道。
“哆哆乖。”钱喘喘抬起另一只手,安抚地放在妹妹的小脑袋上,宛若枯枝的手掌,传递着如水般柔和的力量。
两兄妹都听不懂母亲和这位皇太女殿下在打什么哑谜,但钱喘喘隐约能猜到,应是与他们二人有关。
寒鸦孤立冰凉的枝上,嘶哑的嗓音鸣啼着,为天边若隐若现的寂日,谱写一曲悲怆的哀乐。
“大夫马上到。”魏阿绮扔下一句话,便自顾自踱到草垛子对面的那块巨石上,转身眺向那轮寂日晕出的,泛着淡粉色的天空,留给众人一个长身玉立的背影。
“殿下,他们……”
跟在魏阿绮身后的李二狗子,见她的态度晦暗,欲再次开口求情,却被海澜之一个眼神制止住了。
依海澜之对魏阿绮的了解,她心里想必已有成算,他们只需静待结果。
钱忧忧此刻的心情异常酸涩,也罢,她本来就做好了打算,只是被魏阿绮一眼看破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