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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日头,已过了午饭时间。华老先生的肚子早饿得咕咕叫着抗议了,坐在石凳上左等右等,只见木芫清在厨房里进进出出地忙碌,却不见她把午饭布置上来。华老先生饿得急了,想要开口催上两声,终因为放不下老人家的面子,动了动嘴唇还是忍住了。
好在没过多久,木芫清手上垫着笼步,端着一只硕大的老碗,从厨房里快步走出来了。
“呼,呼,好烫好烫。”木芫清把老碗放在石桌上,甩着两只手又蹦又跳,嘴里一连嚷着“烫手”
自打木芫清住在这里以后,华老先生吃木芫清做的饭菜吃上了瘾,竟比木芫清还要嘴馋,一天到晚净寻思着吃些什么才好。今天看到木芫清忙活半天,端了一海碗浓汤出来,汤色浑白,上面飘了几颗深红的大枣,几粒鲜红的枸杞,就像是雪山顶上开了几株红茱萸,红和白相映成趣,煞是好看;又凑近了用鼻子闻闻味道,只觉得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忍不住食指大动,一面抓起筷子伸到汤里翻捡,一面笑咪咪地说道:“丫头,你忙里忙外了大半晌,又做了什么稀罕玩意孝敬爷爷哪?”
木芫清见一向自诩为得道之士的华老先生居然也会如此急不可耐地垂涎自己的手艺,禁不住暗自高兴,忙递了只小碗过去给他盛汤,嘴里含着笑回答道:“今天狗儿送了只野山鸡过来,还有一些野菇子。清儿寻思着,这山鸡肉质温热,最是补养身子的了,就把野菇山鸡一起炖了汤来,给爷爷补补身子。”
“你这丫头,人家青山明明是只狸猫精,你却偏要叫他狗儿,真是顽皮的紧。”华老先生往小碗里夹了一筷子山鸡肉,略带宠溺地看着木芫清摇头叹息道“赶明儿你碰着只野狗精,再要叫他什么?”
“那就叫他‘猫儿’呗。”木芫清咧嘴一笑,不以为然的回答道。见华老先生张口咬了鸡肉咀嚼品味,忙陪着笑脸试探道:“爷爷,你觉得这汤滋味可好?还缺什么东西,清儿再去添来。”
“嗯,你加了红枣在汤里,滋味不错,肉质鲜嫩,鸡肉里混合了大枣的香甜,吃起来更是爽口,肉香中还混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气。”华老先生嘴里嚼着鸡肉,含糊不清的回答道,完全是一幅沉醉于美味中的享受姿态。忽又意味不明地加了一句“不过,要是再添些百苓膏就更妙了。”
木芫清听华老先生夸奖她的手艺,心里正在得意,却又听见华老先生提起百苓膏,脸色一僵,怯生生的问道:“爷爷你尝出来了?”
“知道我待见吃你做的饭,就把五川散下到鸡汤里来药我,这手段也不算拙劣,只是可惜了这一锅好汤。”华老先生吐出嘴里的鸡骨头,用袖口抹了抹嘴巴,不急不缓地说道“要是我猜的不错,此刻你怀里正揣着百苓膏,为的是怕老头子嘴馋,被这毒汤药倒了,所以提前预备好了解药,是不是?傻丫头,你也不想想,爷爷我会这么容易就被你个毛丫头放倒的么?”
华老先生说完,斜着一双眼睛只往木芫清脸上瞧,见木芫清只是低着头,也不动也不说话,倒把他急得直跺脚:“嘿,傻丫头,你倒是快把百苓膏拿出来倒进汤里呀,这么锅好汤,不要浪费了才是!”木芫清这才反应过来,从怀里掏出一小盒膏药,用勺子舀了一小点,放进热汤里化开了。
华老先生等解药搅均匀了,重又喜滋滋地端起小碗,一把抢过木芫清手里的勺子,舀了满满一小碗,先“滋溜”一下喝了一大口,咂巴咂巴嘴,十分惬意地叹道:“嗯,野鸡崽子炖鲜菇,滋味果然是鲜美无比,虽然凉了些,依然不失为一道美味哪。丫头,你今日扰了我的饭食,我可要罚你,嗯,就罚你改日将这道菜重做一次,不许下毒!爷爷我非要热乎乎地喝上两大碗才作罢。”
木芫清呐呐地点点头,心有不甘地坐了下来,另取过一只小碗,也给自己添了汤,闷头吃了起来。
华老先生丝毫不介意刚才的事,美美地吃饱喝足了,这才打着饱嗝,问木芫清道:“丫头,知道我怎么觉察出这汤里有五川散的么?你用鲜菇来配山鸡,这主意倒是不错,只是这五川散自带有一种淡淡的冷香气,即使用热汤温了,香气也散不去,绝不是鲜菇的清香可以遮挡得住的。倘若是冬季下在梅花盛开的地方倒也使得,腊梅的香气能轻易掩住着五川散的气味,可惜现在是夏天,只有荷叶,没有梅花。”
“清儿学艺不精,下次定会注意。”木芫清低着头,边收拾碗碟边回答道。
“你可以用化了水的芜源丹么。芜源丹味道酸甜,和你加在这汤里的红枣滋味相似,我应该不容易分辨出来。”华老先生眯着眼睛指点木芫清,正说的畅快,忽然话音一顿,似有似无的看了木芫清一眼。
见她一脸低眉顺眼的受教模样,华老先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开口叹道:“唉,是爷爷莽撞了。这哪里是你学艺不精想不到用芜源丹哪,分明是你心怀不忍,担心我误食了,这把老骨头禁不住芜源丹毒性发作起来,万箭攒心的苦痛,这才改用了只能让身体麻木的五川散!你这丫头哪,让我说什么好呢?也好也好,你懂得心疼爷爷,总算是爷爷没有看走了眼,没白疼你一场。”
华老先生颇有感动得叹完,又肃了脸色,十分郑重地叮嘱木芫清道:“只是丫头你需知道,一旦你出了我这院门,在外面行走起来,就绝不能心慈手软,因为你临敌之时,敌人绝不会给你第二次下毒的机会,如若不能一毒克敌制胜,就极有可能会伤及了自身的性命。你记下了么?”
木芫清洗耳恭听着华老先生说完,把这几句话,一个字一个字铭刻在了心里,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是,清儿知道了。爷爷跟清儿说的这番话,不仅仅是在说用毒,更说得是临敌制胜的法门,是您的经验之谈。清儿一定铭记在心,绝不敢忘记。”
华老先生见木芫清能够举一反三,不免有些喜出望外,抿着嘴笑道:“很好,很好。,你能明白这个道理,总算我刚才那番话没有白说。下去吧,再好好想想。”
是夜,整个山林都已陷入沉睡。木芫清翻身起来,也不点灯,摸着黑下了床,悄无声息地出了房门,掂着脚尖轻车熟路地摸到一扇窗下,猫着腰蹲在窗户下面,竖起耳朵倾听屋子里面的动静。
屋子里一片静寂,只有悠长轻微的呼吸声响起,间或还有几声轻轻的咳嗽,看来屋里的人早就已经睡熟了。木芫清长吁口气,从怀里摸出一根稻草,直起了身子,脸凑到窗户跟前,学着电视里采花盗的样子,指尖蘸了唾沫,一面将手指慢慢伸向窗户纸,一面禁不住暗自得意,无声的坏笑起来。
就在手指就要挨上窗户纸的时候,木芫清忽然感觉到肩头搭上了一只手,吓得她险些喊出声来。一颗心还没落回原处呢,就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莫捅。年初才换过的窗户纸,莫要给弄烂了。”不是那老狐狸华老先生还会是谁?
知道自己这次的下毒行动又失败了,木芫清转过了身腆着脸笑道:“咦?爷爷你这么晚还不睡啊?早点睡吧,明儿个还要早起呢。嘿嘿,清儿好困,先回去睡了。”
“回来。”华老先生叫住了嘴贼心虚的木芫清,劈手夺过了她手中的稻草棍,拿到鼻子前闻了闻,手指一发力将稻草棍捏了个粉碎,两只眼睛像刀子一样对着木芫清上下打量了好一阵,语气颇为不善地训斥道:“使迷药?哼,这种下三滥的招数你是跟谁学的?我可不记得我让你看过的书里,有教过你这种法子!”
木芫清被华老先生盯得紧了,又听他话音不善,心里不免害怕,努了努嘴巴,兀自狡辩道:“爷爷你不是说,不管清儿用什么法子么?”
“那就许你使这不入流的下道手段了?”华老先生丝毫不为所动。
“这个,这个,清儿寻思着,就因为这法子不入流,爷爷瞧它不上眼,也许就不会提放。”木芫清小心翼翼地解释道。
“你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下毒,就贵在出其不意,越是下在别人想不到的地方,成功地几率就越大。”华老先生听木芫清说得有理,也松了口风,想了想又告诫木芫清道:“你这么想虽然不算错,但这法子你却使不得。”
“为什么?”木芫清见华老先生刚点头承认了自己的想法,马上又反对了,不禁感到奇怪,追问道“莫非爷爷嫌这法子不够磊落?”
“非也非也。”华老先生摇摇头,解释道“你要下毒害人,又还在乎什么磊落不磊落呢。我说你不能使这法子,不是嫌它下道,而是因为你修为太差,走起路来脚步沉重。虽然你为了不弄出声音,特意连鞋子也没有穿,还掂起了脚尖,但自打你一出房门,我就把你的举动听得一清二楚。你若是用这种法子下毒,也许能迷倒一两个不成器的三脚猫,但倘若是用来迷那些厉害的高手,只怕你还没走到窗户下面,人家早从里面飞出来,一掌将你击毙了。所以眼下你还不能使这法子,你可记下了?”
“是,清儿知错了。”木芫清这次真的是诚心诚意认了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