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琢磨清楚言外之意,杰罗姆意识到,罗伯特?马硕竟是位罕见的情圣,风流到有人排队等着要他命的地步,难怪王八蛋时刻全副武装!可以想象正规渠道已经拿他没法子,妒恨如狂的丈夫们才会买凶杀人。重新评估此人所造成的威胁,杰罗姆两下折叠起望远镜,看表情肯定没想好事。“结果还得自己来……”
捕捉到这句话,波抹平了脸上的笑纹,挑起眉头说:“你别瞎掺和,断人财路是犯忌讳的事!他活着比死了值钱,许多好手还指望他吃饭呢!有本事,斗技场上见分晓,玩暗杀忒龌龊。”
听见刚刚暗杀失败的家伙仗义执言,杰罗姆有种想抽他的念头。听波的意思,罗伯特?马硕树大招风让赔率一再上浮,变成个升值很快的热门人物。因为不断有人花钱买他小命,歹徒们都巴望着情圣能多活两天、好趁机大笔敛财。招人嫉妒到这地步也算登峰造极了。
“把钱退给我,马上跟他公开决斗。”
波不屑一顾,“你别笑死人了!行有行规,做强盗的只吃不吐……”
“附赠几个壮汉也行啊,”放弃了请他宰掉自己胞兄的念头,杰罗姆很快现实起来,“年景不好,我的领地需要几个看门的。”
听得愣一愣神,波十足讶异地回望着他,“你的啥?……别告诉我,麦子地里那片鸟不拉屎的地方被你给占了——”
杰罗姆拍拍屁股上的灰,都懒得做出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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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罗伯特?马硕逃过“例行暗杀”半个小时,两人乘车返回“叉叉堡”,坐在马车里,杰罗姆总感到对面幸灾乐祸的眼光。一听说森特先生从女人和老头手中夺过地契,自封做了领主,波简直忍不住笑。路上他知无不言,免费奉送许多情报,说起话来还语带唏嘘,仿佛杰罗姆已经吞下毒丸,活一天赚一天似的。
“昨天到独岭镇时撞见几个没洗澡的野人,好像对我有点误会。”
“穿翻毛皮甲,长得像大猩猩……准是狼王的人。眼下他捏着附近地区最彪悍的武装,办事凶残又直接,火柴帮里混着约两打他的狗。嗯哼,一上来就开罪厉害人物,准备要大干一场?”
心中不快,杰罗姆没兴趣多讲,“收拾劫匪天经地义,他们开罪我又该怎么算?火柴帮行事下作,这种货色注定成不了气候。”
“嘴硬啊,嘴硬!”波似笑非笑,仿佛随口说,“以前见过狼王吗?”
听起来还有隐情,杰罗姆含糊地摇头,“哈?”
波眯着眼晃荡起左腿,酝酿半天才说:“这人,开始是高地佣兵的头,中间消失过好一阵,前些年领着手下回老家重操旧业,最近实力壮大很快。呐,别当我是傻瓜——当初协会征召了不少高地人,专挑最壮的染上变狼狂,用作敢死队投放到敌后,跟着杜松那一段这歹毒的打法颇叫人忌惮……”观察杰罗姆的表情变化,波一拍桌子板。
“少装无辜了!你说不知道谁信啊!”
“提到协会养的狗,交过两次手,从没合作过。我不太相信畜类。”
没诈出什么值钱的消息,波显得意兴索然。“还有你没杀过的活物吗……算了,反正是白问。让我猜,狼王属于最早的一批感染者,可能实验阶段笼子没关严,几只半人半狗的趁机逃进了深山。一直拖到协会垮台,他才敢由暗转明,公开发展个人的势力,那会儿已经咬伤不少蛮子当手下。这群畜生见血发狂,打仗不留活口,我只搞到点残肢验验伤,像被一堆剃刀片来回碾过三遍似的,威力超过普通狼人……消息就这些,撞上他必须十倍小心。建议你把城墙补补,开战前挖一条地道方便跑路。万一碰见大型狼人,几条命都嫌不够用。”
这番话叫杰罗姆脸上更加难看,不由撩起窗帘的一条缝,小心朝外瞅瞅。野地里自然见不到感染者的影子,不过情况极不乐观,这样下去处境比预想中还要艰难。杰罗姆习惯了被情报包围的生活,一旦失去后勤支援,做决策时仿佛又聋又瞎,岂能不摔大跟头?
“城里现在由他做主?”
“也算不上。”波说话时模样并不轻松,“本城号称‘做主’的人活不了几天,真正管事的是出钱的商会。如今他拳头硬,各种杂税占下一小半,当然得保证大宗交易的安全,还要防备其他领主的偷袭,基本腾不出手收拾别人。我看这狗娘养的徒具蛮力,做个冷酷城主勉强还行,再往东伸手就相当难。教唆部下加入‘火柴帮’之类的垃圾团伙,他手头恐怕并不宽裕。”
杰罗姆觉得心烦意乱,心想果然没错,霍顿勋爵的控制区已经成为各大势力角逐的终点,强敌只会层出不穷,必须防备给人生吞活剥的危险。透过窗帘稀疏的流苏,外面一大片过路浮云遮蔽了日头,天空迅速暗淡下来,窗外的景物如同蒙上一层半透明的黒纱。
两人各有各的忧虑,暂时都不话说。面具被随手丢在木板桌旁,波往玻璃杯中注满透亮的“冠军”酒,不出声地啜饮起来。
车厢里光线一暗,脑中某根神经却蓦地绷紧了——一股臭氧的气味刺激着他,瞬闪产生出蚂蚁上身的错觉。四周肯定有不对劲的地方,又不似遭遇埋伏那么简单……毕竟自己算一个精神异常人士了,森特先生耐心琢磨一圈,目光对准了放在桌上的面具。
将金面人的标志翻过来,面具一侧赫然多出一只竖立的单眼,正冲他亲切地眨呀眨的……杰罗姆胃里反酸,把这张脸又翻回去,然后检查自己携带的挎包、钱袋和所有能找到的口袋。等他确定,袋子里剩余十枚银币六个铜板、钥匙全在环扣上别着、武器怀表仍在原处、左边的皮鞋需要补一补……然后才不得不面对这该死的现实。
除了表情生动,面具看不出其他功能,揭开怀表检查:这时指针正用极慢的速度往前磨蹭,盯着看到两眼发涩才勉强动弹一下。他伸手推推仍在喝酒的波,对方纹丝不动,沉得像块大石头。杰罗姆用尽浑身气力,只移动了他极小的距离。眼看波手里的酒杯稍稍倾斜,鲜血似的葡萄酒即将漾出来洒在大腿上——假如现在躺下打个盹,醒来时这杯酒还能剩下三分之一——液体像一堵结冰的瀑布,溅落速度慢到不可思议,完全违背了物理常识。
——这下可惨了!
身在一处被“冻结”的棺材内,杰罗姆只觉得上气不接下气,身边只有一张愚蠢的面具作伴。回忆着过去和“广识者”接触的经验,艾文带来的“时间停止”效力绝强,能让周围的一切处于彻底静止状态,当时墙上的石脸还可与他正常对话;现在不光静止效果大打折扣,面具也没法提供任何信息,难道说,对他的惩罚就是从此跟波锁在一间小车厢里?!想到这种恶心到头的命运,杰罗姆?森特又恨又气,直想把艾文揪出来踩死。
“伪静止”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障碍。尝试几次后,他发现在力气耗尽前休想把车门推开。明确了受困的事实,杰罗姆头一次因为狭窄的空间感觉氧气不够,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如此悲惨的境遇并未好转。被活埋的幻象所折磨,杰罗姆凑近开了一条缝的玻璃,想吸一口外头野地里沉淀的空气。
秋风闻起来像一锅肉汤,形状类似油画定型后的笔触,气没吸到,杰罗姆瞥见个移动中的人影……想抓住了救命稻草,那人夺走他全副的注意力。手心贴着冰凉的玻璃,他死命盯住目标:看侧影,对方动作迟缓,稀疏的短发半灰半白,步行穿过寂静的荒野,距离仅有两百码。那人年纪已不轻,脚步依然沉而有力,长袍下摆在浅草中拖曳着,衣服边粘满了花芽跟草籽……独行之人没注意马车里的呼声,径直走到长着野甘蓝的空地中间,然后仰头朝上。
森特先生跟着他往上看。纱巾状的阴云自东向西横贯半个天幕,像一波后劲很足的海潮,筛子般过滤着一道道日光。
独行者站定不动,口中念念有词,开始一次标准化的施法程序。
从未听过这般复杂的咒语,念诵时仿佛长短不一的咆哮,语言的力量瞬间向空阔的天际间发散,同时在耳边闷雷般回荡。听得句句惊心,杰罗姆确信,人类简陋的发音器官绝不可能完成这样的任务!
施法过程被分割成三段。第一段咒语响过,穿透黑云的七八道阳光停止了斜射,空中仿佛出现若干无形的透镜,正变幻着光线照耀的角度,涉及方圆数公里的巨大范围;下一段咒文充满离奇的高音,游走的光随即驯服地凝聚起来,亮度增加至耀眼的地步,最终形成一道激射的光柱。目睹一个渺小的人形物操纵着空间与能量,凭个体意志改变自然力的表达方式,这场面壮观到叫人浑忘了呼吸……最后一段咒语细若游丝,好像工作已经完成,只需轻轻按下操纵杆即可达成目标。全部低音收敛干净,高空中构建起的伞状光柱马上发生巨变。
最强的一束光在十二点方向开始水平横扫,逆时针做圆周运动,所过之处阴云破散,像擦玻璃时轻轻抹去了一层尘埃。急速旋转120度,漫天黑云被一扫而空,只剩下零星的残余物悬浮在空气里……下一刻阳光普照,光柱湮灭在白昼的天际,杰罗姆短暂目盲,闷哼了一声,心想此人何其无聊!下这么大工夫,只是简单地“揭出个晴天”来。
“干!怎么回事???”
耳边听见波的叫骂声,也不知是为了洒在大腿上的红酒,还是突然大放光明的天空。静止状态被打破,杰罗姆浑身冷汗淋漓,仍沉浸在混乱的光照中头晕目眩。重新感觉到马车的飞驰,他知道就算自己视力无损,此时也休想瞧见刚才那位了。
接下来的混乱全在意料之中,马匹受到了惊吓,两位乘客的脑袋差点撞在一块,幸亏没出什么大事故。在波的协助下,杰罗姆跌跌撞撞下到路边,把早饭全吐了出来。这时反而听不见说话声,他还以为波也在刚才的颠簸中受了伤。等到勉强恢复视力,森特先生使劲甩甩头,第一眼看见的是波那张震惊的脸。
前后左右八个方向,到处都有活物从天上坠下来,晴天里下了好一场“急雨”——雨点都跟五岁小孩尺寸差不多。身后传来一声爆响,一颗“雨点”正磕在马车顶上,摔得血肉模糊,差点砸碎了车厢盖。
顾不得天上落下来的危险,杰罗姆靠近点看一面前的尸首:像只放大几十倍的蜻蜓,坠落的活物长了两对薄膜般的翅膀,一半身体已经烧成了灰,另一半还披着破碎的外骨骼。他甚至从残骸中辨认出一柄野兽牙齿制成的三棱镖。
“恶魔的攻击蜂。”波喘着气说,“真他妈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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