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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时分,新阳城被此起彼伏的鼾声、呓语团团包围。乌桓营寨中的篝火如同明亮的珍珠挂在新阳的脖间。
前半夜的进攻过后,守城郡兵抓紧时间休息,等待轮换挖掘地道的命令。高勇也趁机小睡一会,毕竟不同于成年人有充沛的体能和精力。高顺与沮授一起在四城巡逻,监视敌人有无动静,并商讨出城后的相关事宜。
地面上安静如常,地道内却是热火朝天另一番景象。已连续奋战三四个时辰的魏明仍在与部属轮换挖掘,一筐筐的石土被传递着送出,在县府外堆起几座小土丘。虽然外面秋风已起、寒风习习,地道内却闷热异常,所有轮换挖掘的兵士皆汗流浃背。
不知过了多久“主公!”一声轻呼将高勇唤醒,睁眼细看原来是王信,只见他满头灰土,脖间、衣袖更是被泥土包裹,如同刚从泥水中爬出来一样。“主公,地道挖通了!”强自压低的兴奋令高勇立刻精神百倍,大喜道:“太好了!快去告诉沮公他们,抓紧时间让伤员先撤。”
城外帐内,副将辗转反侧无法入睡,脑中仍在思考今日攻城时的蹊跷之处,隐约觉得城内汉军数量存在问题。思索间,哨兵来报新阳城内出现异常!副将即刻起身跑到帐外。前半夜笼罩着的乌云正在悄悄散去,一轮明月悠然挂在夜空,淡淡的月光下,新阳城守军的身影若隐若现。副将定睛查看不禁大叫出来:“被汉人骗了!快去叫大将军,快去集合兵马攻城!”
静夜中的叫喊如鸣雷般声传甚远,不仅是乌桓营寨,连新阳城内已清晰可闻。高勇、沮授俱惊,想不到惑敌之计这么快便被识破!高勇神情骤紧,立刻发出命令:“王信,快去通知高都尉尽快撤回。郡兵听令:全体小跑进入地道!”
沮授跟着补充道:“让高都尉将沿街的柴堆点燃阻挡敌兵!”
与城内紧张相呼应,城外的号声迅速响起连绵不绝,刚刚还鼾声大作的营寨迅速人嚷马嘶,大队大队的骑兵步卒开到城外,等待主将下达进攻的命令,虽然此刻主将仍未搞清楚状况。
“为何连夜请求攻城?”赫连恒略带怒气质问副将。
副将指点城上那些一动不动的兵卒身影道:“大将军请细看!那些守军是否不对劲?”此时,最后一朵遮盖乌云飘走,皎洁的月光再次散落
“啊!”赫连恒目瞪口呆,原来城上笔直站立的不是什么守军,只不过是披着破衣烂衫的草人而已想到自己居然被人欺骗,怒气横生,刚要发令攻城,突见城内火光大起烈焰滔天。
副将不明何意,只催促道:“请大将军下令攻城!汉人可能要跑!”
赫连恒怒道:“跑?想的美!把新阳围严实了再攻!”
密林中,魏明指挥最先爬出的十余人散开警戒,监视仅相距百余丈的乌桓营寨。不想片刻后,乌桓营寨大动,骑兵、步卒纷纷集合出营。魏明心叫不好,立刻安排人手背起伤员快跑。城内,高勇在洞口调度,不断催促士兵尽快撤出,时间紧迫异常。高顺命人将四城草人以及城内的柴草堆一一引燃,并将沿街房屋的门窗卸下堆砌在洞口,在高勇率领士兵撤入洞内后,一把火将其点燃
赫连恒指挥兵马强攻北门,然而,撞破北门入城后只见沿街大火连天,连带着周围房屋一并燃烧,毫无立足之地。而此时,城内一处院落冲天大火骤起,照耀得新阳如同白昼!副将见状惊呼:“大将军,汉人可能已经跑了!”
赫连恒瞪眼扫视城内大火怒问:“怎么跑?难道还能像鸟一样飞出去?”
副将被此语点醒:“不,不是飞出去,而是由地下逃脱!”
赫连恒一愣:“对!地道!快,派兵四散搜索,一定在这附近,!”
出得洞口,高勇回头眺望乱糟糟的乌桓营寨以及火光耀耀的新阳城,不禁感叹:“千钧一发!晚一点怕是要命丧于此了!”
沮授劝道:“主公还有心情感慨?还是快些赶路吧,赫连恒肯定会派斥候搜查,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集合完毕,千多人的队伍竟带着数百伤兵,一路小跑向南摸索前行。可仅走数里,前方探路的魏明送回消息:一支万余人的乌桓骑兵刚刚由官道急奔肥如而去。
高顺道:“敌人反应好快,这支骑兵定是准备在通往肥如的道路上设卡拦截!”
沮授沉思片刻说道:“计划必须更改,如若继续向肥如前行凶多吉少!”
高勇疑道:“既如此,那又当向何处去?林渝?宾徒?还是返回玄菟?”
沮授看看东方墨蓝的天空说道:“目前情势很难猜度,那赫连恒并没有将全部兵力压向肥如,说明其有可能会分兵攻玄菟。故此,最好在路上将其堵截,为玄菟争取时间!”众人一致赞同,于是兵马改向东北前进。
当孙泰赶到宾徒以东百里的树林时,正与向玄菟前进的乌桓兵相遇。“孙校尉,这些乌桓兵不下两千,该如何阻截?”
孙泰不住挠头,这种情况与沮授预想的相差极大,竟一时想不出应对之策,思前想后不得要领,眼见乌桓兵狂奔而过,孙泰只得带队在其之前赶回玄菟报信。
接连两日寒风更盛,由遥远的北方吹来,夹带着冰冻天地的箫杀之气,一路南下横扫大半个汉朝。黄河以北白雪飘落,江淮之间水凝成冰,大汉臣民不得不躲在屋内聚拢取暖。汉帝刘宏却逍遥自得,于皇宫内架起数口大锅,将运来的山泉烧至滚开后倒入池中,一时间屋内云雾缭绕如梦似幻仿如仙境。刘宏身披单衣与众嫔妃在池内追逐嬉闹不亦乐乎,张让等在旁边垂手侍立,等待承接刘宏的圣意。
忽然,中常侍、上军校尉蹇硕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跑进屋内,扑通跪倒池边禀奏:“启禀皇上,刚刚幽州刺史遣人来报:乌桓又开始侵扰幽州诸郡,请皇上调拨钱粮兵械并准予幽州出兵平剿。”
刘宏刚将嫔妃捉入怀中揉搓拿捏,听闻此言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不悦道:“又来侵扰?此等塞外蛮族真不知天高地厚,前番已封其为王,竟仍不知足,该杀!”张让急忙跪禀:“皇上喜怒,那乌桓蛮族向来索求无度更数次冒犯大汉尊威理应讨伐。怎奈上次征讨,边军损失至今未能恢复,而由冀州、并州、青州等地调兵北上颇费时日,且所需辎重绝非幽州能够承担,到时仍需朝廷调配,如此一来只怕万事齐备已到明年开春。”
宏仰倒在嫔妃胸脯上问道:“爱卿之意要等到明年再行讨伐?”
张让摇头笑道:“皇上有所不知,新任玄菟太守年轻有为且家资丰厚,可命其于玄菟郡内扩充郡兵暂行抵御,并以其家产先行垫付。其余辽西、渔阳、右北平、上谷等郡皆可依此而行,待明年开春,皇上可钦点大将赶赴幽州将所有郡兵、边军掌控,用作讨伐乌桓的兵马。如此不但不耗费朝廷分毫钱粮,还可拥有一支足以讨伐乌桓的兵马,一举两得是也!到时皇上只需供应粮草即可出兵剿灭乌桓,待得大胜而归,再下圣旨解散多余郡兵。”
刘宏听得喜上眉梢,连呼“妙哉!”跟着吩咐:“爱卿速去办理此事,如果诸郡太守玩忽职守一律斩首抄家。嗯就这么办!今年是幽州,明年是并州爱卿仅为常侍实在屈才,待时机成熟,朕要下旨加封!”
张让连叩响头山呼万岁!
“禀报太守,斥候于柳平西南发现乌桓兵,正在沿山搜查。”
高勇紧皱眉头问道:“乌桓兵为何还在柳平搜查?”
沮授道:“估计赫连恒下了死命令,找不到主公不许他们回去!哈哈哈,看来那一把火彻底将赫连恒烧怒了!”
高顺由后队赶来沉声道:“主公,天寒地冻,部分伤兵感染风寒,只怕坚持不了多久!”
闻听此言,高勇心情顿感沉重,此番出兵伤亡已经过半,却仍无法阻挡乌桓的进攻仰望天空,灰蒙蒙愁云笼罩,树木叶落大半,混杂着断断续续的雪片一点点将大地覆盖。北风一阵紧似一阵,身上的秋衣已难以抵挡。目光落下,高勇拾起地上的枯枝落叶说道:“沮公,勇想使一招声东击西!”
沮授看着高勇手中的树枝点头道:“嗯,不错!声东击西,而后调虎离山,让郡兵平安穿过柳平。”随后三人详细计议。不久,高顺领命而去。
沮授继续道:“这一两天,但愿轲其塔能够来得及偷袭苏仆延,否则”
高勇眺望北方,脑中想起以前看过的一本关于中国朝代变迁与气候的关系的书籍,上面通过对气候的调查得出结论:历次游牧民族南下中原皆因北方气候恶劣、气温连续降低难以生存所致,而中原王朝的覆灭更替大部分也是因为气候异常引发的天灾民怨导致,而东汉末年正处于北方严寒加剧的时期,鲜卑、乌桓、匈奴不断南侵亦由此而起。当然这仅是一个开始,大约在189年达到第一个高峰,直接引发了黄巾起义“今年恐怕只是开始,以后北方会更加酷冷难当,必须做好一切准备,现在是乌桓,将来可能是鲜卑”
沮授似有所悟:“主公曾说: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高勇点头:“嗯 !国家之间大体如此!”
入夜后,西南山谷中再次出现火光,红彤彤映照大半星空,足见篝火之多之大。柳平附近往复盘查的乌桓兵发现此异景迅速禀告给带队乌将。乌将出帐察看,果见十余里外火光通明,当即大喜:“赫大将军果然厉害,算准汉军由此经过,那火光定是其休息过夜之处。集合兵马围杀,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此次,乌将知道汉军狡猾不敢分兵迎击,直接带领五千乌桓兵倾巢而出务求一击必杀,轰隆隆的马蹄声远隔数里即可听闻。乌将离开柳平五里才发觉如此孤注一掷不很稳妥,勒住战马凝思片刻,找来几个百人长略加商议,随后分处几股小部队消散在四周夜色之中。
高顺立于山坡侧耳倾听,根据马蹄声响判断距离:“王信,带一队郡兵到南面山谷再点起几堆篝火,然后返回北面会合。”王信领命带人离开。高顺把手一挥:“弟兄们向北,在路上布置些陷阱好好犒劳犒劳为我们送行的乌桓贼兵。”
大队乌桓兵离开柳平不久,高勇率领郡兵取道镇北悄悄绕过柳平。路上,沮授问道:“此番宾徒、昌黎相继失陷损失惨重,其余柳城、绒城亦残破不堪,连接玄菟至辽西、右北平的通路危若垒卵。一旦乌桓于宾徒置兵防守,玄菟形势将更加趋紧。”
高勇拨开前面的树枝无奈道:“只能寄希望于冯玉的嘴了,只要说服鲜卑出兵,无论成功与否都将破坏乌桓南侵的计划,为玄菟赢得数月时间积聚力量。至于联结右北平和辽西的道路,勇认为可暂时以柳平为主。此地多山,虽然行走不便,却能很好的防御乌桓骑兵,也便于隐藏踪迹。宾徒、昌黎等城只有实力齐备后才有望收回,否则即便暂时据有,也会成为无底洞,耗费掉有限的兵员辎重,得不偿失!”
沮授闻听眼前一亮:“主公于大局把握精准,如此玄菟暂无忧矣!”
“禀告高太守,后方发现骑兵追来,请速速躲避!”
高勇看看四周漆黑的树林:“传令:队伍停止前进就地隐蔽,能趴的藏于枯草下,能爬的躲到树上,动作要快!”
高勇刚钻进草丛,耳边即传来清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缓速前行,在这空洞暗冷的环境中竟引得心脏与之共振。以枯草掩面,高勇悄悄抬头看着追来的乌桓兵。这一拨足有百骑,百人长不断与身边高举火把的骑兵低声交谈,目光在四周往复扫视:“眼睛睁大点,通往玄菟只有这几条山路,绝不能放跑汉军!”
“百人长,追了这么久也不见半个人,那汉军会不会从其它山路逃走了?”
百人长一勒马缰,恰巧停在高勇面前,回头骂道:“那个嚷的?没看到路上这许多深深浅浅的脚印?”
举火把的骑兵疑惑道:“会不会是汉人使的计?引诱百人长走错路?”
百人长闻言一愣,皱着眉扫视四周。吓得高勇几乎摒住呼吸,心中暗骂:“太诡异了吧,这种情节好像只在电视、漫画里见过,赶紧走吧,我都快憋死了!”游走的目光两次扫过高勇的藏身地,冷汗一点点渗出毛孔,双手不知觉慢慢抓紧剑柄准备做最坏打算
“你小子什么时候变聪明了?这话说得不错,汉人像狐狸一样狡猾,这些脚印可能真是他们的圈套!快,往回走,由刚刚的岔路向北搜!”马嘶蹄响后,这险些要命的乌桓兵才算离开。
高勇长出口气:“沮公,看来乌桓人也不全是傻瓜!”
沮授扑打身上的灰土笑道:“傻不傻不清楚,不过绝对不够聪明!”
杨凌从树上跳下,低着头问:“主公为何不将他们杀了为武哥报仇?这里有这么多人,怎么也能”
高勇揽住他的肩膀劝慰:“是呀,杀掉他们绰绰有余,可万一他们吹响号角招来其他的人,试想在宽阔的树林中千余郡兵如何打得过精于骑射的乌桓兵?不要忘了,几十里外还有三四千乌桓骑兵,他们赶到这里用不了半个时辰,郡兵毫无胜算”杨凌抽泣着轻轻点头,跟随高勇继续赶路。
一路小奔,乌桓兵总算来到了出现火光之地,可映入眼帘的却是即将熄灭的十几堆干柴枯草搭起的简易柴堆,烧成黑色的干柴在冷风吹动下发出最后的光芒。乌将命一半人留在外侧,仅带领百余人走近火旁,看着这些‘杰作’,乌将不禁苦笑:“狡猾的汉军,跑得真快!”这时,前方不远处又出现火光。乌将眼珠一转计上心来,立刻分兵两路包夹过去。
新阳城,等到大火熄灭,赫连恒进城搜查终于发现地道的存在。围绕着被灰烬覆盖的洞口转了一圈又一圈,这时斥候来报,城东林中发现地道出口。得知此信,赫连恒的脸部肌肉轻微抽搐,这些天来所发生的奇怪事情终于一点点串成一线“传令,大军杀奔玄菟!”
副将不解:“难道真的是玄菟郡兵?”
赫连恒似怒非怒:“不管是不是,敢如此戏弄本大将军,那王寇的死期到了!”
柳平地界,乌桓兵两路齐进,浩浩荡荡地再次发现十几处篝火,而乌将胸口已随着篝火越发燥热难耐,正愁满腔怒气无处发泄之时,北面数里外又开始火光冲天“一定是汉人在捣鬼!追,一定要将他们抓到!”
属下出言制止,却遭乌将一通破骂:“怕什么?这里乌桓最强,惹恼乌桓人的下场只有死!无论他是汉人、鲜卑人还是夫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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