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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木桩的苦痛非是寻常伤害可比,先是四肢知觉渐失,而后胸口憋闷,大脑因为下垂导致血液回流,越发地涨痛欲裂,耳边回荡着王伙夫的呜咽与哀求,这份关怀让高勇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想起了那个时代的兄弟朋友
在这种生不如死的混沌中,高勇逐渐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要逃走 !”这是在他昏厥前最后想到的三个字!
夜里下起了大雪,鹅毛般纷纷洒洒飘落,如同上天赐给大地的绒被,也因此让受到寒风摧残一天的身体得到了短暂的休息。
常言道:下雪不冷化雪冷。这也许是上天为了延续高勇的生命而下的雪,也许是为了预示来年的丰收而下的一场雪。
次日,王伙夫冒着风险不等天明便将吊木桩的高勇放下背回了毡帐,在轲其塔的协助下从其他人那里借来了破被、枯草等一切能够御寒的东西将高勇紧紧地包裹起来。其间,轲其罗不断地安慰王伙夫:“放心,小兄弟命硬,那么重的伤都能够恢复,这点小伤根本就不算什么,休养个几天便会没事的。”
王伙夫看着奄奄一息几无生气的高勇,心中异常悲苦,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能说说话的人,可转眼便
其后几天,高勇陷入了沉沉的昏睡。王伙夫的担心日甚一日,偶尔见到高勇反射性的微动都会高兴许久。在王伙夫照顾高勇的同时,轲其塔负担起了他们二人的大部分工作,连日劳累也让这个鲜卑贵族消瘦许多。
终于,五天后,高勇第一次睁开眼睛,看着熟悉的毡帐、熟悉的门帘还有那熟悉的脸,一股温暖涌上心头。“大叔!”高勇用尽全力喊出了这两个的字。
坐在旁边打瞌睡的王伙夫听到后立刻惊醒,当看到高勇那渐渐汇聚的眼神后大喜,急忙跑出帐外,片刻便弄了一碗混合着一些草根、肉屑的稀汤给高勇喝下。
带着淡淡油腥和肉味的汤激发了人的食欲,高勇大口大口地喝着,很快便喝干了三碗。看到王伙夫忙里忙外的样子,高勇感激道:“大叔,又麻烦你了!”
王伙夫笑道:“小兄弟还是那么客气,我们都是大汉百姓,又与李头相识,这大概就是那些士子所说的缘分吧。”
听到这话,高勇心中感动,待要再次出言感谢,却被王伙夫制止。他笑着说道:“你才恢复,得好好休息休息。再说,你的运气真好,吊木桩的当天,赫连恒便跟着赫塔古出征,到现在也没回来,否则只怕”
高勇清晰地感觉到腹中的充实、喉咙的温暖以及嘴唇的湿润,嘿嘿笑道:“大叔,这叫吉人自有天相!”
突然帐外传来了急促沉重的脚步声,轲其塔掀开门帘大步走到高勇身边笑道:“王兄,我说的没错吧,小兄弟一定没事的!”
高勇抬眼观看,竟然发现轲其塔与自己昏睡前判若两人,脸颊深陷、头发蓬松,胡须更邋遢,身体明显单薄许多。“谢谢你,轲大叔!”
轲其塔依旧爽朗地笑道:“小兄弟还是好好感谢王兄弟吧,都是他不顾劳累地照顾你,还给你弄了些肉,嘿嘿,虽说以前我也常吃,可是一年多没碰过,我也嘴馋啊!”王伙夫拍了下轲其塔,转而严肃地问道:“怎么样,打探到了吗?赫塔古带兵去了哪里?”
轲其塔闻言脸色凝重起来,担忧道:“听给他们准备干粮的人说可能是向北,多半是”
王伙夫吃惊道:“你叔叔轲最哪里?”
轲其塔不太肯定地点头道:“不清楚,也许是慕容弘、阙居那里也说不定!不过那个赫连恒总算离开了。”
这时,高勇突然说了一句:“大叔,等伤大体好了后,我想逃回去!”
二人同时望来,片刻后,王伙夫面带难以言喻的表情说道:“小兄弟有志气,对,一定要回去,到李头身边继续杀敌报国!我也想再次跟着李头干,狠狠地教训这帮乌恒畜牲!”
与王伙夫相处一年多的轲其塔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他说这话时包含的鼓励、关爱、担心以及自己也曾拥有的父爱“也算我一个,我们三个一起逃走!至少在草原上有我在你们不会迷路!”
休养的几天,高勇有意向轲其塔询问了鲜卑族人的生活方式、部落关系还有分布的主要地域,同时还讨教了许多草原生活的基本方法,如何辨别天气,如何辨识方向,如何识别乌恒人、鲜卑人和匈奴人
轲其塔对于这个小兄弟的提问几乎都给与了满意的回答,毕竟来到这里一年多了,还是头一次与人说了这么多的话,那份兴奋溢于言表。
根据轲其塔的介绍和自己的记忆,高勇大致了解到:鲜卑与乌恒说着同样的语言,属于原先的东胡语分支(据后汉书。鲜卑传和王沈魏书载,鲜卑“其言语习俗与乌丸同”属东胡语分支。)鲜卑的社会组织也与乌桓相同,即由落、邑落、部构成。邑有小帅,部有大人。到檀石槐时,其军事、政治结合体中的邑,虽与乌桓、鲜卑早期的邑有承袭关系,但性质发生了变化。
檀石槐将用武力合并起来的,东起辽东、西至敦煌,南接汉边,北邻敕勒的广大领域,划分为三部六十余邑,各邑辖地广阔,与乌桓、鲜卑早期自然形成的邑落有很大区别。檀石槐死后,其三部六十余邑的体制随之瓦解,大人世袭制也逐渐代替了大人选举制,它标志着鲜卑阶级分化加深和私有制的进一步确立。
而现在高勇所处的正是檀石槐死后鲜卑大联盟瓦解为三大部并开始互相火拼、乌恒、匈奴再次崛起并逐渐占据优势的时期。还有一个令高勇吃惊的地方,这个时代,无论是汉军还是乌恒、匈奴、鲜卑的骑兵都没有完整意义上的马镫与马鞍,就更别提马蹄铁这种极大提高骑兵作战效能的装备。
与李头失散时由于过度紧张忽略了这个关键的问题,现在细想才更觉后怕,看到这样的情况,高勇不自觉地笑了出来,心想:如果自己将来用马镫、马鞍、马蹄铁的技术将汉军骑兵装备起来,那么乌恒、鲜卑甚至匈奴都将不堪一击。
之后的半个月,在王伙夫的照顾下,高勇的身体恢复得非常顺利,勉强能够走动时便央求王伙夫教习基本的汉军拳脚武艺,于学习间与自己那个时代军训时所学的军体拳互相印证比较,逐渐地摸索出了适合自己瘦弱身体的几招以灵巧躲避伺机反击为主招式,算是拥有了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的一点点基本能力。
十天后的晌午,正当高勇拾回柴火准备与王伙夫一起做饭时,突见一队十几个乌恒骑兵由南边回来,他们的马背上放着几个应该是被掳来的汉人,从其衣饰可以猜出多半是女子。十几个乌恒兵则是嬉笑怒骂,在这里生活了近两个月的高勇也能够听懂一些词语,其中夹杂着一些辱骂汉人的话。
此时高勇除了在心里大骂他们祖宗十八代之外再无他法。当骑兵队进入部落的时候,马背上的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进入高勇的视线——“小三!”
“真的是小三?你没有看错?”王伙夫关切地发问,眼神里满是惶恐与不安。
高勇肯定地点点头“不会错,他的左臂流着血,后背上还有刀伤,看样子是经过一番搏斗才被抓住的。”
王伙夫听到这话紧皱眉头,不住地嘟囔道:“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被抓到这里来还有命活着回去吗不行,得想想办法,把他”
高勇看着外面漆黑的天色说道:“可是我们没有办法接近他啊,此刻小三肯定正在遭受严刑拷打,越晚越危险啊!”这时,毡帐外响起了乌恒兵的吼叫:“你们几个赶紧准备些吃的,那边几个打猎回来的弟兄饿了还有,另外准备些炭火,一会连夜审讯犯人用!快点,这帮奴隶!”叫嚷谩骂一番后,乌恒兵大大咧咧地走了。
高勇与王伙夫对视一眼,知道机会来了,迅速准备了简单的饭食,赶到关押小三同时也是曾经关押过高勇的地方——一顶稍大些的破旧毡帐。远远地便听到里面传出来的怒骂鞭打之声,王伙夫的眼中更显焦急。
三步并两步,急速冲到帐外。“站住!”一个乌恒兵由帐内走出,正看到高勇二人快步走来,立刻警觉起来高声喝问,随后几个兵也先后提剑而出将高勇二人围住。
王伙夫立刻弯腰,谦卑地给周围的乌恒兵行礼,装出笑脸说道:“我们是来送吃的,都在这里。”
乌恒兵闻言收剑纷纷争抢,帐内的剩余几个人也纷纷出来加入这个行列。高勇则趁机说道:“这是给里面那个俘虏的,可不可以?”
乌恒兵瞥了高勇一眼,努努嘴骂了句高勇听不懂的话,之后开始大嚼大咽王伙夫给他们准备的饭食。
高勇一个猫腰钻进了毡帐,看到伤痕累累、脑袋歪在一边的小三被结结实实地绑在那个曾经帮过自己的木桩上,心头顿时一沉,高勇知道来过这里的人都是九死一生,自己比较运气,碰到了‘一生’,不知小三
“小三?”高勇轻轻摇晃着几乎不省人事的小三,同时将一碗混合着草根、粟米还有一点点油腥的温汤缓慢给他灌下。
帐外,乌恒兵依旧在吵吵嚷嚷,王伙夫则小心翼翼地伺候,以给高勇争取时间。帐内,小三伤势超出了高勇的预计,脸颊伤口崩裂、左眼血流不止、右眼红肿,肩头有个血肉模糊的窟窿,一看便知是箭矢近距离射击造成。
高勇看到救过自己的小三如今这般模样,双眼立时通红,眼泪滚滚落下。“小三?”高勇再次轻呼。“嗯”被勉强灌下热汤的小三总算有了回应,紧闭的双眼出现轻微眨动。高勇急忙将他的头扶起,只见小三正努力地睁开右眼,一丝缝隙露出了他一贯的机灵神色
“是小三吗?我是高勇,还记得我吗?”高勇急切地问道。
小三右眼游离的目光渐渐聚拢,声音微弱地说道:“嗯?怎么会是你!我原以为”
看到小三说话,高勇大喜,呜咽道:“总算醒过来了,我还以为你怎么会被他们抓到?”
小三停顿片刻,才勉强说道:“我这次怕是不行了,你要赶快赶快告诉李头他们乌恒要要到玄菟”
高勇听着,双手紧紧抱住小三的头“别说了,我知道,你需要休息,等伤养好了我们一起”
小三好像完全没有听到高勇的话,只是越来越微弱的说道:“你活着就好了,李头一定很高兴——”到最后小三的头斜斜地靠在高勇的胳膊上,带着嘴角一次微笑静静地走了。
“三娃——”王伙夫站在门口,满脸的哀伤与悲愤。高勇没有回头,因为视线已经模糊,眼泪滚落,滴落在小三布满血痕的破旧的红色的大汉军服上
王伙夫脚步沉重地慢慢挪到小三跟前,伸手将小三靠在高勇胳膊上的头扶起,低声呜咽道:“醒醒,三娃,别睡啊!你王叔来了,快醒醒,你不是说最喜欢吃王叔做的槐花羹吗三娃还是个孩子啊”“嘿,你们干什么呢?放下吃的赶紧走,否则宰了你们 !”靠近门帘的乌恒兵听到王伙夫的叫声大觉蹊跷,便起身走进毡帐,正看到王伙夫扶着小三痛哭。其他几个乌恒兵听到话后,亦纷纷冲进毡帐,不等高勇以及王伙夫解释上来便是几鞭子,跟着将二人拉出。
王伙夫不顾一切地哭喊着死死拽住小三的手,乌恒兵毫不理会,鞭子拳脚一起招呼,更有一人已经抽剑准备砍了。
高勇见状大惊,奋力挣脱按住自己的人后,一步冲到王伙夫身边拉住他的手大叫道:“大叔,别这样!大叔”
仿佛听到了高勇的呼喊,王伙夫突然松开了紧握的手,抱住他的三个乌恒兵用力过猛一下子全部跌出了帐外,而正因如此躲过了那即将落下的一剑。然而,当乌恒兵发现抓回来的俘虏已经死了后,一个个怒气冲天,疯跑过来围住高勇和王伙夫就是一顿暴打,一边打一边骂,毕竟这个汉军俘虏死了,他们少了邀功请赏的门路。
昏天黑地的暴打,十几个壮汉的拳脚不是吃素的,他们完全把高勇和王伙夫当作了沙包,每拳每脚都用了十成的力气,高勇只得蜷作一团、护住脑袋,其他的全都顾不得了,任凭身上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散落一地。可是王伙夫却没有这么做,小三在眼前死去的打击太大,令他暂时失去了反应,完全没有作任何保护自己的行为
不知过了多久,十几个乌恒兵打得满头大汗,这才算停了下来,不过依旧骂骂咧咧,丢下二人跑到毡帐内找那些抓回来的女人玩乐去了。
被一顿拳打脚踢之后,尚自清醒的高勇勉强爬起来扶着失魂落魄满身是伤的王伙夫步履蹒跚地走回住地。轲其塔看到他这个样子也大为吃惊,一边帮助擦拭二人的血迹,一边询问为何如此。
高勇悲痛地将整个过程讲述出来,轲其塔听得睚眦欲裂,双拳紧握狠击地上,不停地喘着粗气“你们的朋友死了,肯定难逃干系。等到赫塔古或者乌延回来,这帮乌恒兵定会把责任全部推到你们头上,那时你们必死无疑!”
高勇一惊,立刻明白到轲其塔所言非虚,担忧道:“这该如何是好?大叔这个样子。”
轲其塔看着目光呆滞的王伙夫咬牙道:“顾不得了,背也要将王兄弟背出去,趁现在部落里只有少数乌恒兵留守,我们尚有一线希望逃走,否则等到乌恒大队兵马回来就来不及了!”
突然,一旁的王伙夫坐了起来,看着高勇,眼中充满了复仇的渴望,说道:“我们必须得走,轲兄弟说的没错,三娃的死一定会怪罪到我们头上,到时候难逃一死,还不如我们现在想办法逃出去,如果成功了还有机会为三娃报仇!”
高勇担心道:“可是我们没有任何准备,这样到了草原上”
王伙夫拍拍高勇的头顶说道:“自从上次你说要逃离这里我就开始准备了,等我一下!”说完王伙夫跑出帐外,不多久拿着一个包裹回来,里面是王伙夫平时偷偷留下来的草根饼“这里面东西虽然不多,却足够我们三人吃上三、四天,应该够我们逃出这里的了。”
三人对视一眼,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轲其塔说道:“我来带路,一定能够逃回去!”
王伙夫将包裹放下说道:“明天是到北河打水的日子,我们可以趁机逃走!”
轲其塔转头望向王伙夫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杀掉看管我们的乌恒兵?”
王伙夫点点头,道:“现在只有这一条路,也是最好的机会!否则在这部落里我们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去,刚被抓来时我曾试过几次,都没成功,还险些被他们打死。”
轲其塔思索一下肯定道:“那好,我们商量一下明天如何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