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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用”什么?”
他眯起眼,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持平、脸孔端正。
“我呀。”她闭着眼,大发慈悲回答她认为显得多余的问句。
“你?”
看她一副壮士断腕的从容就义貌,秦贯日频频以理智提醒自己,先问清楚她到底意欲何为,说不定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虽然她身上仅着单薄的纯白单衣,躺在床上的模样,让她胸口隆起的浑圆形状更为明显,但应该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我怕疼,你别太粗鲁就好。”
“你要我打你?”秦贯日额上青筋隐隐浮动,说服自己往这方面想,毕竟她有过讨他咆哮怒骂的不良纪录。
柳娟娟睁开半只眼睐他,没好气地捏拳低叫:“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呀?我要献身,献身!听懂了没?女人衣衫不整躺在你面前任你大快朵颐,就算我不是美若天仙,好歹要胸有胸、要臀有臀、一身肌肤倒也白白净净,换作其它男人,早就色急地扑上来了!”不识货!
很好,天从人愿,是他所想的那样。
秦贯日双眉绞拧成几十道死结,辛苦维系的理智猛然绷断,痛恨起自己敏锐的直觉。
敏锐吗?
他知道自己根本故作“无知”以兔年纪轻轻二十五六岁就因怒火攻心,一命呜呼!被她气死,太不值得。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逛妓院是为了“搜集资料”那就罢了,现在居然还半夜潜入男人房里、摸上男人的床、大言不惭嚷着要献身!
“这又是写稿所需?”
“反正你又没损失,没必要问这么多。”她又闭上眼。
“就在这里?”
“放心,我不会像鸨儿花娘们那么做作,为了迎合恩客而叫出声音;再说有床帐隔着,年皋哥要是发现了,不会不识相打搅我们啦。”
血液瞬间逆流,恶狠狠的阴怒低咆霎时从秦贯日齿缝迸出:“你,果然是来讨打的!”
“我怀疑你有严重的耳背啊!”感觉身子突然腾空,柳娟娟猝然睁大眼,发现自己被他锁入双臂横抱而起,两人下了床,出了幔。
“你做什么?放手,放我下来啦!”
“要打就换个地点,免得扰了别人安眠!”
他无视死命推打他胸膛的粉拳,沉凛步履一步步迈向房外。
“嗯?谁呀”
被声响打断美梦的年皋,微微抬首,眼皮只掀开一条缝,刚好瞧见秦贯日抱着拚命扭动的柳娟娟离开房间。
“是老大和柳姑娘喔对嘛,男人和女人本就该相亲相爱”半梦半醒咕哝完,年皋又倒头继续和周公下棋去。
秦贯日来到她的房间,踹上房门,直接走向床榻,抱着她坐上床沿,手脚并用牢牢将她固定在他膝上,摆出臀儿朝天受难式。
可恶,她讨厌这个姿势!
柳娟娟使劲挣扎却徒劳无功,低喘着回头,填满嗔怒的灿眸,对上那双仿佛想将她生吞活剥的幽深黑眸。
那双黑眸透露的危险讯息,是想将她生吞活剥没错,但绝非她原本所计画的这样“吞”、那样“剥”而是一不小心有可能脱了她一层皮。
“你、你你不可以再打我否则我会讨厌你、很讨厌你”就算牙再尖、嘴再利、胆子再大,亲身经历过昨日只能任人宰割的败势,弯下仍隐隐作痛的伤让柳娟娟一时也有些慌了,言辞之间失去平日的冷静俐落。
“你知不知道你又犯了什么错?”
察觉到她的恐慌,秦贯日放柔了声调,但仍是一派威严。
“我没有错!”
她今日一整天都待在屋里,既没出去杀人放火,也没骑马强盗抢劫,更没乱丢果皮纸屑,连蚂蚁都不杀,安分守己哪有犯错!
“嗯?”阴鸷俊颜微微俯向她。
“我不知道啦,你想扣我罪名就直说!”
“无论你的动机是什么,都不该半夜爬上男人的床!”诱惑男人犯罪。
没错,她确实有本钱引诱男人丧尽理智,无论是上半身的理智,抑或是下半身的理智。
“朝廷有哪条律法言明,女人不能爱把身子给谁就给谁吗?我甘愿献身,又有什么错,犯到你了吗?”
“是犯到我了。”墨沉黑眸闪熠灼热星火。
柔若无骨的娇躯光是在他腿上扭动,就引发他身心无法遏止的躁动,要是执意贴在他身于磨蹭款摆,他不敢保证自己是否把持得住。
“如果你担心的是一夜风流过后我会不会藉机赖住你,你大可放心!此事既然是我自愿,我就不会无赖到事后哭哭啼啼要你负责,你信也好,不信也罢!”
“你说什么?”
柳娟娟紧贴着他大腿的腹部,感觉到他结实的肌肉霍地紧绷,义正辞严的勇气霎时像消了气的皮球,忐忑重回心口。她明白秦贯日不是没听清楚,而是听得太清楚,以致于反应激烈,但她不明白他何必生气。
“你气什么”吃亏损失的又不是他。
“该死的!你想男人想疯了,还是你想向妓院的女人看齐,完事之后拿了钱,一拍两散,欢迎改日再光顾?”
这女人到底要炸光他多少名为愤怒的火种!
他的愤怒咆哮让她闭眼瑟缩,以为他终将落掌,柳娟娟强撑的倔强全数化为乌有。
“你不可以打我,我娘从没打过我,你凭什么打我”
昨日挨打,柳娟娟没有掉泪;今日,兴许是害怕,又许是触动心底某个连倔强也难以支撑的脆弱,泪,落了,晶莹泪珠在粉颊上画出一道湿痕。
“我娘根本舍不得打我,见我被人打骂欺负,她还会偷偷掉泪,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你打人好痛好痛你晓不晓得我又干嘛因为你的卑劣行径而哭,干嘛要哭,呜呜”
眼泪一发不可收拾,愈掉愈凶,心头的难受,让她双手不住地槌打他的腿,像是泄愤、像是自厌、又像是不愿相信他动手教训了她。
她的眼泪,三两下就灭了秦贯日胸口的腾腾怒火。
可是,被烈火灼烧过的胸口,很不好受。
“娟娟”
他心头一紧,扶抱起泪人儿,让她坐在他腿上靠在他身前,大掌轻覆在她的小臀儿上极其温柔地摩挲推揉着,想揉开她的疼痛,又深怕碰疼了她。
“你坏,你放手,呜哇”她埋头放声在他衣襟间号啕大哭。
“还疼吗?”他在她耳畔低问。
“怎么可能不疼,你被铁条抽打看看就知道”呜!
铁条?秦贯日剑眉相拢。
“我没练铁砂掌。”应该不至于像被铁条抽打那么夸张吧?
“你的手可以劈柴”还说没有,呜呜!
“那是运用内力劈的。若我真的使劲打你,你早就化成一摊血水了,不可能还生龙活虎、活蹦乱跳。”
“万一你失手,我就会化成一摊血水。总之,你好可恶”呜呜呜!
“我不会那样对你。”
“有一就有二”呜呜呜呜!
秦贯日无奈轻叹。
唉,他连她伤心难过时也说不嬴她,他怀疑这辈子都只能屈服于她的“言威”之下了
等等,方才他脑海中闪过的念头,有“这辈子”这三个字吗?
他不是好象喜欢柳娟娟,而是真的喜欢上她了。
曾经百般抗拒,结果命运之神仍在他心底为这个女人烙了痕,想抹去,也只是明说他多此一举的愚蠢罢了,而他对此竟一无懊恨。
秦贯日陉汉。爱上了就爱上了,他不想再去自寻烦恼、不想再去怀疑秦啸日意欲何为,所有抗拒迷惘懊恼,比起想紧紧拥抱她的心情,都微不足道了。
“别哭。”他抬起另一手,拭去令他心魂俱绞的清泪。
“我止不住泪”
柳娟娟从大哭变成哽咽,泪雨依然潸潸,眼泪鼻涕全部擦在他衣衫上,眼鼻全红得令人心疼。
“你方才说谁欺负你,我把他们通通抓起来关进牢里,你说好不好?”
闻言,她坐直柔馥娇躯,蒙蒙泪眼瞅着他。
“好,我给你名单,你去抓,一定要让他们进牢房,施予十大酷刑,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他当她是三岁小娃娃在哄啊。
欸?秦贯日一楞,没想到她当真要他去抓人。
“倘若他们犯法,我当然要抓。”但如果没犯法呢?这可就棘手了。“呃你手中有无握有足以缉捕他们的罪证?”
见他面露难色,柳娟娟倒是被他拙劣的安慰方式逗笑了。
“不哭了?”秦贯日压在胸口的阴霾,也因她泪光中闪耀的笑容,一一散去。
“自从我娘过世后,我就没再哭过,这些年来自己一个人讨生活,虽然辛苦也从未哭过。方才不知怎么的,鼻子好酸好涩,眼泪一下子全涌了上来。”她幽幽说道,对于自己轻易在秦贯日面前示弱,也感到不可思议。
“你一个人?你爹呢,你的家人,兄弟姊妹呢?”
见她沉默,他率先开口:“不想说就别勉强。”
她摇头。
“我娘是个家道中落的文人之女,嫁给商人老爷为妾室。娘很美、很温柔、又有文采,是世上最疼我的人,不曾让我冷过、饿过,每到我的生辰,娘还会煮热腾腾的面线和甜汤给我吃,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食物。
老爷拥有好多个侍妾,娘不是他的唯一,他也不疼我。我无所谓,老爷之于我来说就只像个陌生人,可是却是娘终身所托的良人,我不明白娘这么好,老爷为什么还是冷落了她。
娘失去了老爷的宠爱,可想而知,府里的主子甚至下人,都不会将我们母女看在眼里。我知道娘过得并不快乐,我好几次撞见她偷偷哭泣,我不想让娘担心难过,所以他们打我骂我欺负我,为了娘,我都可以忍着不说。”
秦贯日发觉她眉宇间的黯然,于是将她拥人怀中。
他可以明了她的言谈之中,为何偶尔会透露对男人与感情的不信任了。
“欺负你的那些人,也都被你整到了吧?”他在她头顶上接话。
她看似柔弱,实则好强,绝非坐以待毙、吃了亏还忍气吞声的人。
柳娟娟朱唇轻抿。没错,举凡泻葯、浆糊、绣针、捕鼠板、小蛇蜘蛛等,她都试过效果。
“那位老爷就是你爹?”
“他从没用心听我喊过他一声爹,也从没像个爹一样拍拍我、抱抱我,平时我只能远远看他。
八岁那年,老爷意外身亡,两年后,娘也因病饼世,我这个妾室所生的女儿自然也就不见容于那个家。及笄之年时,老爷的正妻想将我卖给一个老男人当侍妾,我不愿意,于是带着娘留给我的些许积蓄逃离了那里。
后来有个曾在青楼当老鸨的大娘,见我无家可归而收留了我,我会写诗文,便荐我替花娘们写些与恩客赠答的情诗攒银子。直至一年前我开始写手稿,某个机缘下,受秦少主赏识出了书。”
“那机缘,是你追着他猛瞧猛写才得到的?”
“嗯。”她微笑应道。
秦贯日忽然有些嫉妒起与他拥有同一张脸的男人来,也有了不确定的茫然
除了这张脸,他还有她认为可取之处吗?
他对她动了心,那么,她对他呢?
“你想献身总有个理由吧。”
“还很不舒服吗?”柳娟娟小手探上他颈间,轻触已经消退大半的红疹,她不答,反问。
经由年皋口中得知,原来昨夜他会上妓院找她,是误以为她被陌生人强带进妓院,于是赶来救她,当夜他便出疹发烧,昏迷了近一日。他明知那是他不能去的地方,却为了她而冒险
“不会。”他摇头。“你还没回答我。”
“你待我好,我很感激。毕竟自娘走后,没有人像你这样关心过我。男女情欲我不陌生,看得出你是想要我的,所以你待我好,都有理可循了。”
秦贯日皱眉,对她的说法感到气闷。
“我不是因为想要你的身子而刻意待你好。”
“不是吗?男人对女人用尽心思,不就是想拿她的身子作为报酬?愈难得到的女人愈能激起男人的征服欲。”以及劣根性。
他抬起她尖巧的下颚,望入她略显沉痛的清眸。
“别把你所见所闻说成定理,不是所有男人都如你所说、如你所想这般。那日在湖畔我想告诉你,就算我对脂粉没有过敏,我还是不会上妓院狎妓,因为那里没有我在乎的女子,我在乎的女子就在我面前,所以我没有必要去。”
“新鲜感会随时日逐渐消失,你终究会厌倦那名女子。”她逃避他坦然无欺的目光,垂眸低语。
“你呢?你大可对我所做的一切视若无睹,为何主动提出献身?”他再度勾回她的脸,执意两人目光交接。
“我不想欠你。”
“你没有欠我什么,不需要想着怎么报答我!”他猝然放开她。
不想欠他?意味着她不要他的情、他的爱,是这样吗?
“难道你不想要我?”柳娟娟吐气如兰,藕臂主动环上他颈项,将这句话喂入他口中,雪白贝齿挑情地啮咬着他坚毅的下唇,柔嫩小手一路往下摸索,探入他的衣襟内
窜入鼻中的书墨香,比起任何引人情欲的调香来得销魂,尽管她的挑逗撩拨稍嫌生涩,但秦贯日已经呼吸急促、心跳加速。他低吼一声,接回主导权,将她收紧在双臂之内,热切地在她唇间吻着,吮尽她甜美的滋味。
当柳娟娟试图不为这一吻悸颤图拨开他的衣衫时,一只粗糙厚实的大掌,蓦然拉开她微微发颤的小手。
“我喜欢你、想要你,但我不要你有所为而为,除非你也心甘情愿喜欢我、想要我,否则我不会碰你。”低嘎嗓音充满压抑,他在她唇瓣上浅啄后,也拉开两人的距离。
她不发一言,仅是沉默以对。
“你歇息吧。”黯然,袭上心口。
语毕,秦贯日便离开房间,徒留柳娟娟面对一室空寂,心中满是纷飞的迷惘。
缠绕,凌乱
时过戌时,官衙一隅的屋内仍是烛火通明,里头的人仍埋首于案牍公务。
“已已、已经找着目击证人证、证人也愿意指、指认”
“好,明日先请画师就证人供词,画下盗贼肖像。切记要派人暗中保护证人安危,不得走漏其身分。”一道男性嗓音冷冰冰接口。
秦贯日在手下报上办案进度后,马上作出回应。
“是,老大”捕快甲,战战兢兢点头。
“你手头那椿纠纷摆平了没?”秦贯日再问。
“双、双方互不退让大、大毛坚持阿怪偷、偷了他饼摊的饼,阿怪声称大毛胡言乱语我、我在一旁劝合,还被他们各、各殴一拳”捕快乙兢兢业业答道。
“殴打衙役?两个都抓起来!”
“是、老大”老、老大英明哼!有、有没有听过,民不与官斗
“今日报官之件有哪些?”
“呃,城、城东王大富家失窃一头牛城西潘老寡妇指控新寡媳妇红、红杏出墙城南张二麻子上、上青楼喝酒闹、闹事城北赵、赵铁口遭人揭发骗术”捕快丙紧紧张张呈报上级。
“你们吃错什么葯,一个个说话都说成这样?”秦贯日冷眸扫过一干属下,在场的人除了左涤非,全都吓得抱头躲到桌下。
呜吃错葯的应该是这些天来都冷着一张黑脸的秦捕头吧?他们倒情愿他天天吼人,也别像这样沉冷得有如地狱来的修罗,那双索命般的阴森目光实在是太可怕了,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左涤非无奈轻叹,用眼神示意其它人先行离开。
柳娟娟的离开显然对秦贯日打击相当大,看来,他已经深陷情沼不可自拔了,但背后似乎尚有阻力未除。
“上回赏赐缉捕迷魂大盗有功之人的提案,大人已经允了,你可以去做该做的事。”左涤非道。
他很清楚秦贯日不会擅离职守,这段休假无疑来得巧。
“该做的事?”秦贯日目光调向他。冷飕飕
“事情总是要弄清楚。柳姑娘提起你的时候,眼神是很动人的,我想,她应是对你有情,你若任她就这么走掉,抱憾的是你们两人。”
闻言,秦贯日一怔。
十日前,秦家书肆管事奉秦啸日之命专程南来接回她,而她没有多加考虑便随管事回京,离开前只欠身给了他一句“多谢二爷这段时日的照顾”其它的,什么也没说。
他以为柳娟娟会轻易离开,是因为根本不想爱他,难道不是吗?
“老大,又有一封信了!”年皋跑进屋内,替人转交一封信给头儿。
就见秦贯日冷眸一眯,连拆也不拆,直接冷声道:“烧掉。”
“这是三日内的第四十一封。”
左涤非瞥了眼信封上已然熟悉的字迹,信封上有署名给“秦贯日”自从秦贯日看了第一封后,其余的碰都没碰就被丢入炉灶里化为灰烬。
“很重要的事吗,老大?”连环催命符似的,年举很好奇。
“不重要。”秦贯日颚骨微微抽动,俊颜不快地绷起,替他已然冷硬的神情又添了几分不驯的凌厉阳刚。
咚、咚、咚咚、咚、咚
寂静夜里,突然传来响亮鼓声。
有人击鼓呜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