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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刘府,倒把毫无准备的刘匀泽夫妇吓了一跳,按照礼部的交待,清君嫁入皇家,那是帝王之家,便是主,不须回门。何清君与令狐薄进门时,刘匀泽正在院里练剑,而林秀映则正在劝柳含烟回乐山。
刘匀泽忙把令狐薄迎进厅堂,林秀映也撇了柳含烟,赶紧给两人斟茶倒水。柳含烟姗姗出现在正厅,对着摄政王深深一礼,然后对何清君却只是点头,便算是打了招呼。
林秀映皱眉,横了柳含烟一眼,不管如何,清君此时是王妃的身份,依礼他们这师父师娘都得礼拜,她怎能如此轻描淡写地点下头,便算是见过新婚的王妃?若她是以娘家人自恃,则更应该为她打算,给她在夫家面前长脸。
柳含烟只作未瞧见母亲的眼色,一双美目,反而紧紧在何清君身上打量着,她头上的首饰虽只戴了三五件,却样样都是德玉庄的精品,每件都有值上千两银子,明明是习武之人,手腕上偏戴了一对晶莹剔透的玉镯,那镯子一瞧就是有些年数的极品玉质,再瞧她的王妃服制,虽然仍是大红色的婚服,却非新婚之日的礼服,但面料绣工同样是一等一的好,便是不懂之人一眼看上去,亦知绝非凡品。
柳含烟的眸光最后落在她的脸上,这张脸蛋儿倒是有几分姿色,却远配不上这一身的行头,如何就能得到令狐薄的青睐,竟不惜违了帝王家的祖制,亲自带着她屈尊降贵到寻常百姓的师门回门?
面对她审视的目光,令狐薄微微不悦,转目却见何清君浑不在意地跟师父讲着婚礼当天发生的事情,便笑道:“清君,大婚之日,本王与司徒意在房顶大战之时,师父便到了王府暗中保护,正好挡住了一个到王府捣乱的人,否则我们的洞房花烛夜,还会更热闹。”
何清君一惊,师父果然不放心,到薄王府暗中保护了么,她这一嫁人,竟将师父也嫁到了王府?问道:“是谁?”
刘匀泽搔搔脑门,颇为费解地道:“是刘匀松,那家伙就算是烧成灰,我都认识,以为蒙了面,我就认不出来了么?”
何清君讶然望向令狐薄,他们成婚,刘匀松来搅合什么?难不成也打算跟司徒意一样来抢婚?想到此处,自己先暗笑起来,刘匀松一个老头子,抢什么婚?她和刘匀松算是师门有仇,刘匀松绝不会来抢她,她目光落在令狐薄脸上,难道抢他……哇,这口味真够重的!
令狐薄被她毫无掩饰的目光瞧得一阵恶寒,瞪她一眼,道:“再想那些没用的,瞧我回头怎么回收拾你!”
何清君气怯了,缩着脖子赶紧端杯喝水,她算是被收拾怕了。刘匀泽“嘿嘿”笑着,毫不掩饰眼中的幸灾乐祸,林秀映笑着摇头,这个清君遇上摄政王也真是运气,斜睨柳含烟一眼,只见她脸色淡漠,眸中闪过一丝不屑。
林秀映不禁皱起眉来,含烟平素虽然心高气傲,却极为聪明,称得上是八面玲珑,可是这几次与何清君见面,却总是显得极为失态,当真令她不解。于是便有意将她支走:“含烟,你去盯着厨房赶紧为清君和摄政王准备些像样的饭菜。”
令狐薄凤目睨一眼柳含烟,几不可闻的哼了一声,转目朝林秀映感激的点下头,只有何清君那个粗线条的还分不清状况,不知师娘是故意将柳含烟支走,反而笑嘻嘻地道:“含烟师妹,莫急嘛,咱们早膳吃得饱饱的,这一时三刻,当真吃不下。”
柳含烟笑得跟个妖孽似的,朝令狐薄福了一礼,对她道:“难得阁主不用花四十两银子便能瞧见紫烟,难道不想趁机捞回点利钱?一会儿让你尝尝我的手艺,瞧瞧我这厨艺伺候王妃你,是否有资格?”
林秀映侧目再横她一眼,她这是怎么了,为何她听着这话里总是带着几分酸意?
何清君倒是浑没放在心上,她早已习惯柳含烟这妖孽的态度了,这种夹枪带棍的话又不是第一次说,便笑着道:“那我可有口福了。”
柳含烟似乎哼了一声,便离开了。
林秀映暗自叹气摇头,幸亏何清君素来心宽,又瞧在她这师娘的面上,一心当柳含烟是师妹,并不在意她的态度,否则可真够柳含烟受得。
待柳含烟离开后,何清君收起嬉笑,眉头微皱,刘匀松在她大婚之日出现,只是因为与师父的情仇便见不得乐山任何人舒坦,还是以天晋人的身份盯着她怀揣的秘密?他是除令狐薄柳清飞之外,唯一一个偷听到她懂勘矿之技的外人,她都怀疑,大魏突然将目光转到她身上,是不是因刘匀松不小心泄露出去的?
此刻怀揣吴山银矿隐秘的她成了各国眼中的大肥肉,人人都想来分一块,以致将她的大婚搞得像说书一样惊心动魄。
令狐薄瞧着她道:“这个刘匀松出现得有些诡异,本王总觉得司徒意的出现与刘匀松有些关系,看着倒像是里应外合……极可能是冲着你和吴山银矿来的,清君,你得小心提防。”
“嗯。”何清君随口答着,这可是性命悠关的大事,她岂敢不小心?
林秀映似乎因为年轻时与刘匀泽刘匀松的关系,不愿再提及刘匀松,于是便将话题岔开,道:“绝尘,师娘想问问你,可有什么办法,将五王爷与柳含烟分开?”
令狐薄一怔,摇头:“师娘真当我无所不能么,男女感情,有时外力反而起反作用,柳姑娘心高气傲,除非自己想通,否则便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你越说她暗中喜欢那人不好,她反而越多理由回护,只会令她头也不回地走向那人身边。”
林秀映一想不错,那五王爷来过几次后,她越劝说,她反而越有意跟着那个五王爷了,当真是令她头痛之极。
令狐薄却正色道:“师娘对她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都劝不回她,便不必再劝了,否则只能令她以为师娘在阻拦她的幸福,反会对师娘生了怨恨,就不好了。”
林秀映一怔,摇了摇头:“当真是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可是我总是不忍心就这么看着她跳进火坑。”
令狐薄但笑不语,这事,他不便多说,旁人认为的火坑,柳含烟或许却认为那是幸福,不跳下去试试,她这种心高气傲的人怎么甘心,何况五哥的才华确实配得上她。
何清君闻言也跟着摇了摇头,越是像柳含烟这种聪明有才华的女子对感情越是执着。
令狐薄和何清君留在刘府吃了回门宴,其中三个菜便是柳含烟亲自下厨做的,何清君尝过后大赞不已,这柳含烟当真是琴棋书画皆精,茶道厨艺擅长,令她无比汗颜,倒是令狐薄尝过只是笑了笑,未置一词。
柳含烟只吃了一点,便推说不舒服离开了,林秀映皱眉睨着她的背影,这孩子越来越不像话了。
宴后,又聊了会家常,眼见天色已近黄昏,令狐薄便带着何清君坐上马车返回王府。
因要吃回门宴,令狐薄在宴前将侍卫队和仪仗队先遣回了王府,因此两人倒是轻装简从,刚到了巷口,令狐薄便皱起了眉头,手指掀开帘幔往外瞧着,只见不远处的树下,柳含烟正与五哥依依话别。
“清君,你瞧那棵树下。”
何清君挤到窗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见柳含烟与五王爷含情脉脉地话别,确切地说,是含情脉脉的人只是柳含烟,五王爷清泉般的眸里似乎并无情,俊脸上倒是挂着温润如玉的笑容,让人看了极易沉醉。
令狐薄侧目凝视她:“清君,女子是不是都喜欢五哥这种温润儒雅的男子?”白逸扬虽是武将,却也是那种俊美如玉的男子。
何清君转目看他一眼道:“大概是吧,谁不喜欢温柔的男子……”见令狐薄面色微黑,突然省悟,忙即改口:“不过我现下只喜欢千岁大老爷这种男子。”
令狐薄面色回暖,算她识时务。
何清君望着远处那双天造地设的人影,轻叹,柳含烟说不舒服,她瞧着她笑颜如花,娇羞美艳,哪有半分不舒服的样子,她只是趁机退席来与令狐箫幽会吧。
“千岁大老爷,咱们走罢。”何清君放下车帘,倚回小塌。
令狐薄颇有几分诧异的看她。
何清君知他心中疑惑,轻叹一声:“千岁大老爷,如果明知劝了无用,何必再劝她,路是她自己选的。”
令狐薄点头,她能这么想最好,省得再为这些不相干的人操心。
次日,何清君在令狐薄的陪同下去了柳府。
下人通传后,柳清飞快步迎至门口,单膝跪拜:“臣叩见摄政王,叩见薄王妃。”
何清君忙上前双手扶起他:“大哥,你我之间,何须这般客气。”
柳清飞正色道:“君臣之礼不可废,王妃已是皇家之人,臣礼应叩拜。”
何清君轻笑一声,不再跟他纠结这个问题,开门见山道:“柳大哥,我今日是来瞧瞧义嫂的……她还好吧?”
柳清飞听她提到义嫂,脸色有些难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请摄政王和王妃先进府稍坐。”
何清君见柳清飞这番表情,不禁对他生了几分失望,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柳大哥其实也没错,世人皆如此,柳大哥不仅是个男人更是位大将军,岂能容下被玷污之妻,何况义嫂还是杀了一个良家女子取而代之的大魏人?
柳清飞引着令狐薄与何清君进了正厅,吩咐下人奉上好茶,将他书房烧得正旺的的火盆端过来。
何清君忙拦着那下人,笑道:“我才嫁人,大哥怎地就跟我客气起来了,我和摄政王都是习武之人,体质原就耐寒,搬什么火盆。”
柳清飞看了令狐薄一眼,见令狐薄朝他微微点了下头,便随手一挥,让那下人出去,然后低声吩咐王妈去给夫人梳洗打扮一番,请她来见客。
何清君是内功本就深厚,就算柳清飞声音极低,她仍听得极为清楚,义嫂莫不是回府后,都懒得梳洗了么。
“柳大哥,义嫂怎么样了?”
柳清飞阴沉着脸,半晌未语。
何清君见状轻叹一声,若义嫂未那般对她,她倒想劝大哥瞧在孩子的面上,原谅义嫂一回,她在柳府住过两个月,对那两个孩子还是极有感情的,虽然不喜欢义嫂,但也不想孩子没有亲娘的呵护。
柳清飞却突然朝令狐薄跪下:“咚咚咚”磕了三个货真价实的响头,倒把何清君给吓了一跳,刚要起身去扶他,却见令狐薄极厉的眸子扫了她一眼,当即将刚刚抬起的屁股重新坐回椅上。
却见柳清飞再抬头时,已是泪水满面,痛哭流涕:“臣辜负了摄政王的厚望,竟将异国奸贼引入家中,臣有愧于摄政王,有愧于朝廷!”
何清君静静地看着那素来治军铁腕硬气的大哥,竟失声嚎淘痛哭,悔恨无边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她却说那只是未到伤心深处。
当年她与白逸扬和离后,虽未像大哥般失声痛哭,却是夜夜无法成眠,承受着腐心蚀骨之痛,日日煎熬,直到半个月后追债的人追到乐山,她才从那种恍惚煎熬的状态下走出来,突然想起,自己不是什么名门淑女,没有太多的时间去伤春悲秋,她生命里除了白逸扬还有很多责任,有师妹师弟要养活,有大笔的债务要偿还……
若决心忘却一个人,有时责任和忙碌比时间还管用,师父欠下的巨额债务,虽然让她极为操劳,可也在东奔西跑赚钱之时,令她渐渐淡忘了白逸扬,偶尔想起,只觉白逸扬似乎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柳大哥痛哭是并非因为对宋玉洁感情多深,而是因为自己娶的妻子,竟是大魏人,被纪芙利用,又被纪芙捉住,搅了令狐薄与她的婚礼而令他不安,觉得有愧于朝廷,更有愧于令狐薄的信任,痛心憋屈之下,才失声大哭。她想他此时的心痛比当初的自己更甚吧。
令狐薄既未阻拦他磕头,亦未劝慰他痛哭,反而沉声道:“柳清飞,你确实有愧于朝廷,更辜负了本王的信任,本王曾跟你说过,你是大将军,身系社稷,娶妻定要谨慎,可你却说,宋玉洁一个柔弱的孤身女子,能有什么问题,本王只道你与她相知相爱,是本王多想了,现下想来当初你成婚委实有些急躁,你是不是在逃避什么?”
柳清飞一怔,道:“臣确实急躁了,当时只是因为……”话说了一半,却不再说下去,只是转头瞧了眼何清君。
令狐薄是什么人,他是摄政王,掌控着一国的朝政,又对何清君的事情极为敏感,立时感觉到他话里的意思,侧目睨着他,原来上次在御书房门口送何清君去剿杀手楼时,他的感觉并没错……目光转向何清君,这小妖精依然一副懵懂无知,不在状况的样子。
正在此时,厅门被推开,打扮得整整齐齐的宋玉洁走了进来,虽然经过一番梳洗打扮,但脸上的憔悴和微微肿起的眼皮,却是脂粉难以遮盖的。她极力镇定着,缓缓走到厅中,向令狐薄叩拜行礼,然后无视掉何清君,站在厅中央。
柳清飞登时怒火中烧,低喝:“还不跪拜薄王妃!”
宋玉洁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怕连累柳清飞,朝何清君一拜。“臣妇见过薄王妃。”
何清君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道:“义嫂请起。”心下暗道,看来自己的人缘真不怎么样,既使成为名符其实的薄王妃,还是有诸多人轻视她不待见她呢。
宋玉洁却冷笑一声:“何清君,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她美目怨恨地盯着何清君,深信她一定是来嘲笑她的。
何清君一怔,她倒是忽略了这个问题,她和义嫂积怨已久,此时来瞧她原本就容易引起她的误会……不过,她总不能说是因为知道她被人占了清白,所以来瞧她吧,暗叹一声,反正她们都积怨已久了,随她怎么误会去吧。
宋玉洁恨恨地瞪着她,见她不敢答话,更是深信不疑她就是来嘲笑她的……
“义嫂有什么笑话让我看的?”何清君淡淡地问。
她这话问得好,既可做不知宋玉洁被奸污之事,亦可让她哑口无言,无法将丑事说出口。
柳清飞从地上起身,朝她喝道:“丢人现眼,一边待着去。”
宋玉洁眼皮垂下,转身走到下侧椅边上,转身坐好,从何清君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瞧见她眼角滑落的泪水。
何清君看着柳清飞,心下有几分不是滋味,当初大哥不听令狐薄劝戒,执意娶了义嫂,应是爱极了她吧。纵然义嫂有万般不是之处,她对柳大哥的那份心却是真的,只因为义嫂令他失了颜面,便连跟她说话都透着厌恶么?她目光转向令狐薄,他此时对她是爱极,以后呢,会不会有一天也会对自己这般说话?
令狐薄似乎看出她眼里的担心似的,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那意思仿佛在告诉她,旁人是旁人,他们是他们……
何清君收回目光,尽力将唇角那抹总是若隐若现的笑意敛起,道:“义嫂,我只是得知你被纪芙绑了去,好意过来瞧瞧,现下发现好像我来得不是时机,义嫂仍旧有些惊魂未定。”
或许宋玉洁是真的惊魂未定,或许是宋玉洁被奸污后,变得极度敏感脆弱起来,何清君话音甫落,她便霍地站起,怒道:“谁用你来瞧,你分明就是来瞧我笑话的!”
柳清飞一个箭步冲上去,甩手给了她一个耳光,怒喝:“闭嘴!”
宋玉洁捂着左颊,伤心欲绝地瞪着柳清飞:“你竟然打我?柳清飞,我十六岁嫁给你,十七岁生下贤儿,十八岁生下珍儿,操持家事,侍候公婆,为柳家操劳至今,我对不起任何人,却唯独对得起你和柳家,你竟然打我!”
柳清飞额上青筋跳出,双手成拳垂在身侧,极力压制着自己不再动粗,暴怒之下,双拳却不由得微颤起来:“你既然以女子之身嫁于我为妻,生儿育女,相夫教子,伺候公婆便是你的份内之事,跟你杀一个手无寸铁的良家女子,取代她的身份活下来,是两回事!若是早知你是个大魏人,还是官妓的身份,我岂会娶你?”
宋玉洁闻言突然失控,叫道:“不会娶我,你想娶谁?娶她吗!”说着手指一指,指向何清君,目里射着愤恨和怨气,如利刀般剜着何清君的脸。
何清君顿时石化,她招谁惹谁了,他们夫妻吵架,干嘛带上她这义妹?看来她今天来此就是个错误,她宋玉洁,不,是她水柔儿,爱被谁奸污就被谁奸污,关她屁事,竟突然心软,巴巴跑到柳府来看她!
厅内一片尴尬的死寂,柳清飞也是满脸的错愕和惊骇,看看何清君再瞧瞧令狐薄,无力地道:“宋玉洁,我们夫妻的事何必牵上旁人!”
何清君抹抹额上冷汗,正欲起身叫令狐薄回去,却听那位已经接近疯狂边缘的义嫂跳脚叫道:“旁人?现在知道她是旁人了,夜深人静,梦中呓语之时叫嚷着,‘清君,不要嫁给白逸扬’时,怎么不说她是旁人?明明心里喜欢的抠心挖胆,却强颜欢笑为她准备嫁妆时,为何不说是旁人?”
“啪”一声清脆响,恼羞成怒的柳清飞再一次甩了她一个耳光:“你胡说八道什么?”
何清君惊得花容失色,难以置信地起身看向柳清飞,不知义嫂所言是真是假,她极希望柳大哥出言否认,她与柳大哥一直情同兄妹,他怎么可能喜欢她?就算是喜欢,也绝非义嫂所说的那种男女之情,而是兄长对妹妹的喜欢!这么多年,她清楚知道柳大哥一直是拿她当妹妹照顾的,对她从未有逾越兄妹之情的举动,怎么可能有兄妹之外的感情在里面?
令狐薄大惊之下,也不由自主起身,宋玉洁自开始便憎恶何清君的原因竟是在此么?他原本也奇怪,这世上怎么有这般纯粹的异性兄妹情?可是见柳清飞只是以兄妹之礼守着她,而她先嫁了白逸扬,后来她的心慢慢被他侵占,她对柳清飞的情谊确实纯粹得没有一丝一毫兄妹之外的感情,由不得他不相信,原来这世上真可以有纯粹的异性兄妹情……如今瞧来,所谓的纯粹其实只剩下何清君一人而已,柳清飞对何清君的感情早已升华为男女之情,只是她未觉察出,柳清飞选择了逃避。
宋玉洁被柳清飞那狠狠地一耳光打得头昏眼,靠在厅内的桌子上,才勉强撑住身体未摔倒,左耳嗡嗡地响着,她抬起一只手,以手背擦了下火辣辣的嘴角,只见手背上沾了一片血迹,冷笑一声,他这一巴掌毫未留情,竟未顾及半分夫妻情份!
她捂着肿得老高的脸颊,冷冷地道:“我胡说八道?我们同床共枕这么多年,你什么心思我会瞧不出来么?我倒是情愿自己是胡说八道,我倒是情愿自己未听到过你的梦中呓语,我倒是情愿自己听到的只是幻听,可是事实却是我听得真真切切,何清君嫁给白逸扬前的那段日子里,你白日里装得跟着亲大哥般为她操办婚事,夜里却呓语不断,我便是想自欺其人的当作自己产生了幻听都假装不来!”
柳清飞那张粗犷的脸变得通红,有一分扭捏,更多的是恼怒和心里秘密被揭穿时的慌乱、不知所措。
宋玉洁忽然落下泪来,泪珠一颗接一颗的滑下双颊,坠落胸前,透过眼底的水雾凝望着柳清飞,低语着:“我爱了你那么多年,全心全意为了你和这个家,却抵不过何清君一句话,柳清飞,我是杀了真正的宋玉洁,取代了她的身份活在南宛,可是我也只是为了活着!”
柳清飞冷冷看着她:“为了活着,你便可以不择手段,杀一个可怜的孤身女子吗?”
宋玉洁抬起婆娑的泪眼,不解地道:“为什么不可以?她是个可怜的孤身女子,难道我就不是吗?我若可怜她,谁来可怜我?我父母兄长被赐死,我被充作官妓培养,只为了有朝一日送到男人床上取悦他们,我就不可怜么?那时谁可怜过我?我只知道练不好琴艺要挨打挨饿,背不上诗词歌赋同样要挨打挨饿,可是学会这一切的目的,不过是送我去以身体取悦他们要利用的人,若说可怜,我才是最可怜的,那个真正的宋玉洁只不过是家道中落,还有我可怜么,我就权当是她可怜我,大发慈心,给了我个身份。”
一悉话,听得厅内三人面面相觑,令狐薄还好说,毕竟宋玉洁跟他没半分关系,身世可怜不可怜,他毫不在意,只觉她这怪异逻辑既可笑又偏激之极。
何清君是女子,本来就易心软,听了她这番话,虽觉她这思维可恨,可是可恨之人亦可怜之处,正因为身世凄惨,义嫂才会变得如此偏激,心中失了女子天生的善良,若是易地相处,或许,她也坠入魔道去了。
柳清飞毕竟与她同床共枕五年,就算对她没有爱,也有夫妻情份,见她过去身世这般可怜,眼底便多了几分心疼和不忍,可是……“身世可怜便要去报复别人,为了一己之私便杀一个无辜的人?”
宋玉洁以袖胡乱地擦着脸上的泪水,冷笑道:“别把自己说得那么良善高尚,若说杀人,你们谁没杀过人?你,柳大将军,为了当政者的一句话,一个命令,在战场上杀死了多少素昧平生的兵将,害得多少家庭失了儿子、夫君和父亲?摄政王更是如此,心情一个不愉,便可让人脑袋搬家,诛人九族,为了自己在朝政上的谋算,可随时牺牲无数人的性命,一句话,便可让无数将士前仆后继地死在战场上!”
说着她头一转,手指指着何清君,恨恨地道:“便是这个大将军眼里善良的何清君又亲手杀死过多少人,不说从前,只说她进宫后给摄政王当了护卫后,死在她剑下的人有多少?京中人人都在传,南浩志逼宫那日,神勇飒爽的薄王妃亲手斩了两百余人!莫说她杀得都是该杀之人,那些被她杀的人有多少是被逼卖命的无辜人?她又害得多少家庭只剩下孤儿寡母!”
她转回头来,直直盯着柳清飞:“逼到绝处,你不杀人,便只有死路一条,说到底,不过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们哪个杀的人不比我多?同样是杀人,凭什么你们杀得就高尚有理,我杀人就是阴险恶毒、罪不容赦!”
何清君和柳清飞被她质问得哑口无言,半句反驳不得,她说得确实没错,死在他们手里的人确实是不计其数,他们也确实害得不少人失了丈夫儿子和父亲,也确实是他们所处的境地,便是你不杀人就只有死路一条,但是,这与她的情形根本是两码事……
令狐薄缓缓坐回椅上,冷睨着她,淡淡地道:“水柔儿,你不必强辞夺理,你与我们不同,不说本王,只说本王的王妃,她所杀的人,绝对称得上该杀之人,不管那些人中谁是被逼卖命的无辜之人,既然选择了听命于人,手持兵器与她搏命,必要拼得你死我活,那便是该死之人,反之,若清君不幸死伤在对方人手里,对他们而言,清君也是该杀之人。柳大将军也是如此,战场上没有无辜之人,既然披挂上阵,持兵器搏杀,便只是敌我双方的将士,既为将士,便只有敌我之分,没有无辜之人,只能服从命令杀敌退敌!但死在清君和柳大将军手中的性命没有一条是无辜百姓的!”
何清君都想给他鼓掌了,只是碍于场合不对,只能在心里将她英明睿智的千岁大老爷膜拜一百遍,不愧是摄政王,这样的话,她便想不到说不出。
宋玉洁怔愣片刻,哼了一声道:“就算是如此,那又如何,在我心里却都是为了活下去而杀人!”她目光转向何清君:“我从第一眼瞧见你,就不喜欢你,非常不喜欢,女子不像女子,男人不像男人,却长了一双狐媚招子,专勾搭男人……”
何清君讶然低头,上下打量自己一番,虽然她不够美貌娇媚,至少还是前凸后翘的,明明一看就知道是个女子,怎地说她是男不男女不女,分明是她双眼瞎了!还有,她的眼睛怎么就成了狐媚招子了,她明明记得……师父夸她眼睛清亮来着,哪里跟狐媚沾边了?
“宋玉洁,你说够了没有?”柳清飞又气又怒又无奈,恨不得杀了她,却又不想一双儿女日后提起母亲,便想到是父亲杀了母亲。
宋玉洁却豁出去了:“我没说够,柳清飞,从我遇上你那一刻起,我便全心全意地爱着你,处处为你着想处处为你算计,却没想到你是为了逃避对何清君的感情而娶我,可笑的我竟只是个替代品,可是我却不怪你……没想到,很快纪芙他们就查到了我是逃跑的水柔儿,利用这个来威胁我,我害怕极了,害怕失去你,而且我也想让你瞧着那个你爱的妹妹活得落魄憔悴,变成与妾氏争宠的怨妇,瞧你还会不会再喜欢她。”
“我千算万算,却作梦都未想到何清君会和离下堂去……哈哈,我竟然给自己挖了个坑,而且自己跳到坑里去了,虽然何清君竟未向你求助,独自回到乐山,我却知道,你日夜牵挂着她,果然,你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将她带回了安洛,并将她送进了皇宫,更让我受不了的是,不久就瞧到何清君与你几近赤身地躺在床上,虽然说是受了纪芙的算计,可是这也敲醒了我,连纪芙都瞧出了你对何清君的情意……柳清飞,夫妻这么多年,你心里可有我一分?哪怕有我一分,我也不必如此挫败……”
何清君瞠目结舌,木木转向柳清飞,见他面色铁青,只是痛心疾首地看着宋玉洁,再转向令狐薄,除了苦笑,也只有不知所措了,她后悔死来柳府了,义嫂言之凿凿,柳大哥自始至终未否认,这教她该如何自处?从前她只是怪义嫂多疑,无端怀疑她与柳大哥,实在是玷污了他们的兄妹之情……如今却觉得事出有因,若是易地相处,她必定也会心里不爽,但是,以她的性子,必会直接问个明白,早死早托生,省得日日受煎熬。
宋玉洁五官扭曲着,厉声道:“若是你没有回京,纪芙怎会疯狂至此,将所有事情都揭穿,竟将我丢进翠怡轩!我又怎么会被那恶贼给奸污!”
柳清飞脸色极为难看,便似被人当面给了一耳光一般难堪。
何清君摇头,任谁听到自己妻子被人奸污,脸色都不会好看了,只是她竟一点不觉得愧对义嫂。义嫂对她心存疑忌,不喜欢她不要紧,可是她有什么资格帮旁人毁了她的幸福?若非碍于义兄的面子,她岂能饶过她,早以牙还牙,教训她一顿了。
心里默念,阿弥陀佛,忍字头上一把刀,不小忍则乱大谋,义嫂事小,义兄事关重大。可是这把刀在一直在心里晃来晃去,晃来晃去……此时此刻,义嫂非但对自己所做的一切毫无悔意,反而将她一切罪恶的根源,都推到她身上,立时崩断了她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神经,那把在心上晃来晃的刀“喀”地一声插在心头。
看向令狐薄,他一直未说要回府,也是想瞧瞧柳清飞如何处置宋玉洁吧?
“柳大哥,你打算如何处置义嫂?”既然刀落在了心上,索性便不必再忍了吧。
柳清飞一怔,继而蹙眉,显然他还没想好该怎样如置这位结发之妻。何清君目光转向令狐薄,柳清飞顺着她的视线也转向令狐薄,怔了片刻,忽地反应过来,摄政王怎能容忍他所看重的大将军,妻子竟是个大魏人,而且是个杀过无辜女子、陷害过他爱逾性命的王妃的恶女子,他这是逼得他立时给他个态度。
宋玉洁似乎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此时的困境,失了先前的嚣张,颓废地扶在桌上,吃力地缓缓坐下,目里无光,脸色灰白,念叨着:“该来的……终要来……”
“摄政王,臣这两天一直在思考怎样处置她,臣原想休了她,或将她交给朝廷法办……”
令狐薄似笑非笑道:“交朝廷法办?柳爱卿这是给本王出难题呢,你将她交给朝廷,她必死,也必会牵涉到你,你让本王如何在众目睽睽下坦护你?”
柳清飞复又重重跪在他面前:“臣不敢求摄政王坦护,臣愿领罪。”
“行了,本王瞧在清君面上网开一面,此事私下处理了罢。”他言下之意就是让柳清飞做个姿态给他瞧。
柳清飞随即会意,咬牙命人取笔墨来,准备写休书。
何清君心上那把刀插得正疼着呢,见状便知柳大哥心下不忍,与其让他休了她后,放心不下,想法暗中照顾,不如由她做个好人,也解了她心头之气,便道:“柳大哥既然瞧在两个孩子的面上饶过她性命,何不再瞧在孩子的面上,为她安排好后半生呢,若大哥休了她,她在大魏南宛都举目无亲,便会沦落街头,世人哪知她是大魏人,哪知其中曲折,只道大将军因为妻子被人掳走后,便休了她,于大哥名声有损,何况,这让两个孩子日后如何受得了自己锦衣玉食,母亲沦落街头?”
柳清飞是个正直心善之人,清君所说的正是他所担心的,粗眉顿时紧紧拢起,数年的夫妻情分,纵使她有万般不是,总还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既然摄政王网开一面,他实在不忍她沦落街头,一个年轻女子沦落街头,会有什么下场,想想便知,得被多少恶徒蹂躏?
可是若不写休书,该如何向摄政王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