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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病磨大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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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名瘦小的老贼奸笑着接口道:“老弟怎不开口呀?你们哥儿,好几个一起出门,怎么只你老弟一个人先口来了?”

    噢,原来如此!两个老贼为了要铲草除根,想先弄弄清楚,像他这样的六曹后人,还有几个在外面!

    假如两个老贼知道了六曹只剩下这一条血脉,怕不早就下手了!

    俞人杰迅忖着:在剑叟萧爷爷的屋后,有条地下密道为萧爷爷夏季藏冰之处,除了萧爷爷之外,知道这个冰窖的,就只他一个人,他要是能领先一二十步,奔入那座树林中,也许就能将贼人甩开。他怎样才能取得这一二十步的优先呢?

    那名高大的老贼渐感不耐,这时脸孔往下一沉道:“娃儿,你听着:老夫这是最后”

    俞人杰心中一动,忽然暗忖道:这名高个儿老贼,性情暴躁易怒,远比那名矮个儿老贼,容易对付。这两名老贼,显然均非这一连串血案的主谋之人,我在脱身之前,何不先弄清这些贼人的来历,以便将来着手?

    于是,头一抬,冷冷接着道:“两位在武林中,看上去好像有点名气,能不能先将名号见告?”

    那高个儿老贼果然冷笑了一声道:“有点名气?嘿嘿,老夫两个的名气大得很!‘北岳双豪’,‘火雷神’郝英明,‘毒无常’阴定远,便是我们两个!”

    俞人杰心中又是一动,当下故意注目重复着道:“北岳什么?”

    “北岳双豪!”

    俞人杰头一摇,喃喃说道:“北岳双豪,唔,没有听说过,要换了我那位见识广的三哥,或者清楚,亦未可知”

    那位火雷神勃然大怒道:“好个无礼的小子!”

    旁边那位毒无常豆眼一滚,忽然将火雷神伸手拦住,重重一声干咳,堆下笑来问道:

    “你那位三哥,目下在哪里?”

    俞人杰哼了一声,没有开口,眼光偶扫两名老贼身后,突然一声惊叫,挥手顿足,着急地高喊道:“三哥快别过来”

    两名老贼见他喊得情真意切,不由得双双转过头去。

    俞人杰不再迟疑,长笛一挥,倒纵而起。人过身后那八名执刀壮汉的头顶上空,长笛一沉,重重敲向一名贼人的脑袋,那贼人脑袋应手开花。他则藉着一点之力,衰势复振,一起一落,转眼去至十数丈之外。

    余下的七名匪徒,不待两个老贼吩咐,雁翎刀一抢,拔足便跑!身后遥遥传来火雷神的喝声道:“这小子无论如何跑不了,告诉那边的人,老夫要活口!”

    那边还有人?俞人杰闻言不禁一愣!

    他这时已经来到池塘旁边,抬头向剑叟昔日居住的那片高地望去,果然发现剑叟那排小屋前,正一字排列着五六名劲装壮汉,跟此刻追赶他的赋人,衣着与兵刃,无少差异!

    俞人杰转念略一忖度,最后决定仍向那片高地冲过去!

    计议一定,脚下不停,沿着那道斜坡,继续向上飞奔!

    身后贼人边追边叫道:“别放跑这小子,郝护法吩咐要活口!”

    上面的贼人立即相互关照道:“拿镖来!”

    一阵呼啸过处,五六支亮银镖,顿分上中下三路,雨点般划空射至!

    俞人杰一个斜掠,纵落道旁那片乱草中,虽然侥幸没被打中,但已后退无路,陷进一处绝地!

    上下两路贼人,分从左右包抄过来。十多柄雁翎刀,映着阳光,耀眼生花。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挡不住人多。俞人杰自知逃生无望,只得紧一紧手中长笛,准备拼掉几个算几个了!

    一名贼人大声问道:“郝护法吩咐要活口,有没有交代不许伤?”

    这边的贼人回答道:“没有!”

    先前那贼人哈哈大笑道:“这还不好办么?来来来,咱们两边,一边分两组,一组专门照顾小子的笛子,一组则拣小子手、足、臂、眼等处砍劈,只要不叫断了气,就是一个活口了!”

    其余的贼人齐声应和道:“姜老三这主意不坏!”

    话发声中,两边的贼人,果然各分两股散开,分别执定手中雁翎刀,打从前后左右,步步逼拢过来!

    俞人杰深深吸入一口气,暗中决定,仍以高地那一边,为突围之方向。

    他挺然屹立,屏息静虑,容得贼人迫近周身五尺之内,倏然发出一声大喝,笛交左手,倏而一翻,带起一片呼呼劲风,猛向左首那三名贼人抢挥过去。那三名贼人,两个举刀格拒,另一个则将头一低,探刀向他膝盖砍来。

    因为贼人刚才有过明白的商讨,事实上这一着早在他预计之中。他这时把握住间不容发的一刹那,一脚蹬向那名贼人的肩胛,同时速将长笛交还右手,全身一侧,连人带笛,蓦向来自高地的那伙贼人奋力扑去!

    那伙贼人尚以为他要冲向右边,自来路退去,一时措手不及,竟给他冲出一道缺口!

    两名贼人在他笛下折腕丢刀,而他自己,亦遭另一名贼人于腿腹之间划下一道大血沟。

    俞人杰这时虽知身已负伤,却不感觉任何痛楚。

    他深知良机不再,不敢稍事耽搁,运足真气,双臂一振,急向高地上窜跃过去!

    在上面小屋背后,有一片宽广的树林,那座冷窖的入口,开在一株老榕树腹中,他只须抢入林内,便不愁贼人追赶了。

    “躺下,小子!”

    高地上面,突觉送来一声问雷似的断喝!

    俞人杰但觉左臂一麻,一个立足不稳,几乎从斜坡上一路滚下来!

    他勉强定神抬头,循声向上望去,看清之下,不禁一呆。原来站在上面拿镖射他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火雷神郝英明老贼!

    俞人杰真火激发,顾不得身上已有两处创伤,以及自己是否是这名老贼之敌,咬牙拔出臂上那支血镖,一抖手腕向上打去,跟着取起腋下长笛,提步继续上冲!

    火雷神哈哈大笑,伸手一抄,便将那支飞镖一把接住!

    口中大笑着说道:“小子,这下”

    言下之意,似是想说:这下你总该可以看出,我这北岳双豪之一的火雷神,果然是名不虚传了吧?

    没想到老贼才只说了这么短的几个字,突然笑声一收,神情大改。只见老贼口眼微张,目光呆滞,脸上浮现一片痛苦之色,接着双臂一垂,如同醉酒一般,向后退出数步,然后,膝盖一软,一跤栽坐下去!

    与火雷神郝英明老贼倒毙之同时,高地上面,倏然出现一名相貌平庸的青衣老人!

    俞人杰眼中一亮,脱口欢呼道:“啊啊,金老头,原来是您当下出现的这名青衣老人,正是当日在长安卖唱的那位金老头儿!

    这时只见后者于高地上手一扬,沉声喝道:“小子快躲!”

    俞人杰头一低,数点寒星,掠顶而过,身后接着传来一声惨呼和闷哼!

    回头一瞧,身后不远处,又倒下三名贼人,余下六七名见势不妙,纷纷返身飞奔。

    俞人杰爬上高地,因出力过多之故,腿两边创口,鲜血不断涌出,一身衣服,几尽湿透。

    青衣老人丢出一块药饼,冷冷说道:“嚼烂敷上,忌鱼腥!”

    俞人杰怔怔然伸手接住,心中忖道:怪了!这哪像金老头儿说话的语气?听这语气,倒像昨晚啊,是了!

    俞人杰心头一震,当下顾不得敷药,急忙走上一步,纳头便拜道:“俞人杰参见柳老前辈!”

    老人听如不闻,轻轻一嘿,自语般说道:“一支‘神仙笛’,挥来舞去,始终不出‘神仙十八散手’之范畴。这么久了,竟连一招半式,均未习得,真是没出息!”

    俞人杰不由得暗暗诧异。

    他心想:这不是怪事么?“神仙笛”和“神仙十八散手”乃我俞家祖传之兵刃和武学,你这位逍遥前辈又不是不知道,我俞人杰身为笛叟长孙,你叫我不使这支“神仙笛”不练这套“神仙十八散手”又去练什么?使什么?至于怪我这么久,未曾习得一招半式,更是奇而且玄。我俞人杰一直想找的,就是您这位逍遥前辈,我们在长安,早就相识了,最后,在扶风,我也曾向您吐露过心声,而您始终不肯以真面目见示,当然更谈不上武学之传授。这种情形之下,你叫我俞人杰何处去习“一招”?何处去习“半式”?

    俞人杰尽管于心中充满迷惑和不解,但碍于辈分和礼节,又不敢盘询或辩白,只好低着头,一声不响。

    老人忽然挥手沉声道:“快带着药走吧,那个姓阴的领人过来了。这个姓阴的,虽然不足一提,但这批贼子后面,有的是巨憝大凶,到时候就是老夫,都不一定应付得了。你这一去,暂时以走得愈远愈好,等伤养好了,艺业有了进展,一切见面再谈,尚不为迟。”

    俞人杰低声嚅嚅道:“尚乞老前辈”

    老人眼一瞪,微现怒意道:“目下处境,如此险恶,你又带着这么一身伤,做什么要赖着不走?”

    俞人杰想在这种情形下求授武功,的确不是时候,当下只得改口道:“将来何时何处见面,敢请前辈明示。”

    老人挥着手说道:“将来再说”

    俞人杰无可奈何,只好揣起药饼,掩着臂中创口,向屋后林中走去。他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一件事,乃又止步回身叫道:“还有一件事”

    老人扭头瞪眼催促道:“什么事,快说!”

    “日前长安‘西京’和‘双燕’两家镖局,于茂陵地面损失一宗镖货,老前辈听说过没有?”

    “怎么样?”

    “据晚辈所知,这件幼镖案,实即龙威镖局那位金鞭孟尝,以及他手下那些镖师之杰作!”

    “不会错?”

    “不会错!”

    “知道了。

    “这件劫案里,还牵涉了十多条人命,晚辈力有未逮,尚望您老慈悲,务予奸人以痛惩”

    五六天后,俞人杰来到位于朱仙镇西南数十里的一座小城中。

    他身上的两处伤口,虽然尚未全好,惟已无碍于坐卧行走;他相信再有上个十天半月,大概就可以复原了。

    这天,他正在街上闲踱,偶尔抬头,忽于街角发现这样一幅招纸:

    “俞人杰:尔师八卦山人,病危四海栈,盼速往见。”

    俞人杰看了一遍又一遍,不禁暗暗称奇。俞人杰三个字,一笔不差,跟他的名字完全相同,他当然没有一个叫人卦山人的师父,可是,怎么竟有这等巧事,两个人,同名同姓,被人找的一个,自己没有看到,却给另一个同名同姓的人看到了,这能说不是一种缘分么?

    俞人杰伸手摸摸衣袋,袋中尚剩有大约七八两碎银。

    他想:这点银子虽说不上一笔大数目,不过对方假如患的不是绝症,请个大夫,抓几帖草药,以及将养将养,差不多也够了。

    于是,他问明地方,开始向那家四海客栈走去。

    走进那家小得可怜的四海客栈,俞人杰向栈中一名身穿一袭旧布衫,看上去既像老板,也像伙计的中年人问道:“有位八卦山人,可是住在这里?”

    那中年人摇摇头道:“山人病了。”

    俞人杰连忙接着道:“我正是来看望他的!”

    那中年人哦了一声道:“弟台就是”

    俞人杰头一摆说道:“这些不相于,我们之间,有点乡谊,听说他病在这里,特地过来,看能不能帮点小忙而已。”

    那中年人啊啊连声道:“难得,难得,他就住在最后面那个小屋那个小房间,您先进去,我来泡壶茶,马上就到。”

    俞人杰轻轻推开房门,房中光线很暗,他定了片刻神,始将房中布置打量清楚。

    房中布置,简单异常。仅有一床、一桌、一椅、一些破旧的的食具,以及一座药炉、一只药罐。

    床上的那位八卦山人,面色枯黄,双目深隐,业已憔悴得不成人形。

    他躺在床上,听见房门响动,眼皮缓缓睁开,旋又悠悠闭上,轻轻点了一下头,有气无力的说道:“很好,孩子,你终于来了”

    俞人杰待要分辩,又觉不忍。他想:对方如果病眼未花,等会儿会认出来。否则,他就暂时混充一下,在对方临终之前,给予一点安慰,也未尝不可。

    病人轻轻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十多天前,我来到这里,几乎问遍所有的人,都说长葛县里,没有一座俞家庄”

    长葛县?俞家庄?俞人杰浑身一震,一颗心遽尔扑扑跳动起来。

    病人又叹了一口气,低头道:“孩子,那天的事,我也不想加以解释,将来,有那一天,你或能明白,也不一定。”

    一点不错,现在床上躺的,正是那位天龙府主人,金笔大侠令狐玄!

    俞人杰止不住心头一阵激动,连忙跑去床前,强忍着一泡眼泪,俯下身子,低声问道:

    “你要不要先请个大夫看看?”

    病人苦笑了一下,摇摇头道:“没有用”

    俞人杰微微一怔。

    怎么?

    难道真的已经病入膏盲,无药可救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