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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佛倔犟的说道:“你说的不对,那些被殿下称为蔑视王权的人,不过是些只想吃饱穿暖的穷汉子,殿下还在草原上放牧的时候,他们就生活在这里,辛苦劳作,获得温饱,是殿下拆毁了他们的房屋,打烂了他们的锅灶,荒废了他们的农田,使他们无处栖身,倘若说有错,那也是殿下错在先。”
黄庭下惊的一身冷汗,这个铁佛真是不知死活,胆大的出奇,刚才忽必烈没有杀他,已经算是奇迹了,怎么还敢一个劲的顶着干,真的不怕死吗?
他一生自私,心中从来没有以天下苍生福祉为己任的念头,只觉得铁佛傻的可笑,凤翔城里的那些人是死是活与你有什么关系,蒙古人势力这么大,要想活命只有顺从,就算你清高,不愿这么卑劣的活着,那你就躲开呀!非要不知死活的冲出来为百姓请命,你以为这些人会记的你的好,可笑,他们只要脱离了困厄就立刻把什么都忘记了。
忽必烈的眉头拧成一团,脸色也越发的阴沉下来,王权在上,向来只接受谦卑的恭顺,哪里有人敢拂逆龙鳞,目光移动,落在了矮几上那把剔肉的尖刀上。
铁佛浑然不觉,说道:“殿下以为止息刀兵的方法就是要让百姓知道畏惧,不惜以数万百姓的生命堆起一座恐惧之山,以杀止杀,以暴制暴。”
“殿下还记得蒙古人过去的屈辱吗?当年金国皇帝也曾用同样的方法对待你的祖先,抢夺你们的牛羊,杀死你们的兄弟,结果却被你们掘墓鞭尸,挫骨扬灰。今日,殿下以同样的手段对待这里的百姓,就不怕多年之后落的同样的下场。”
“殿下知道金国皇帝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你的祖先吗?因为他们害怕,他们恐惧,他们夜不能寐,寝食难安,他们掠夺了天下所有的财富,却又担心被别人夺走,所以就拼命的炫耀自己的武力,让天下人都看到他们的强大,以为这样就会让人生出恐惧来!但是没有人被吓到,就像是你的祖父成吉思汗那样,他在恐惧中生活,在困难中长大,但却从来没有被吓到过,”
铁佛的话一句一句的说出来,如同战鼓一般在忽必烈耳边炸响,忽必烈的脸上一片铁青,咬牙说道:“从来没有人敢如此的说话,你说的太多了。”
铁佛微笑着,脸上没有丝毫的畏惧,说道:“殿下,你害怕了吗?”
黄庭下忍不住了,大步的走出来,说道:“铁佛,你怎能这样无理?”
艾苏哈台忍不住心中的愤怒,说道:“王子殿下,让我替你杀了他。”
铁佛扭过头去,平静的看着黄庭下,说道:“你为什么要站出来呢?因为他害怕了,所以你要帮助他,你的聪明胜过我十倍,你一定看的比我更加的清楚。”
黄庭下大声说道:“你胡说,我站出来是因为你太放肆了,太无理了。”
铁佛摇摇头,双掌合什,说道:“阿弥陀佛,殿下如果有王天下的志向,就该有王天下的胸怀,这些逆耳的话也算不得是冒犯。”
忽必烈突然哈哈大笑,说道:“你知道吗?如果不是他,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黄庭下一愣,以为忽必烈是在说他暗中帮助铁佛,铁佛为了凤翔城中的百姓,已经激怒了忽必烈,而自己不过是想在忽必烈的手下保全富贵,刚才说的话没有一句是向着铁佛的,但忽必烈为什么会这样认为,不禁有些急了,连忙说道:“王子殿下,卑职绝不会与这样的人为伍。”
忽必烈说道:“百姓中传言,有一个叫做铁佛的男人像雄狮一样守护着他的山谷,带给苦难的人平静和安宁,铁佛,不管你是否愿意,你在百姓的心中就是一个神,现在你为了他们来向我请命,我若是杀了你,你就将成为一个永远的神,哼!我不会让你就这样死掉。”
黄庭下这才明白,原来是自己当初编的那个故事救了铁佛的命,不过那时自己还并没有效命于忽必烈,忽必烈或许不会因为这件事迁怒自己吧!
忽必烈说道:“你说的对,我的确害怕,一个假神仙,就可以鼓噪起百姓攻克凤翔城,倘若是你这个真神,哼!。”缓缓的站起来,走到铁佛说道:“我祖父争战四方,对于那些敢于抗拒者,从来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杀戮,这是长生天的愤怒,必须惩罚,既然他们敢于作乱,那么就只有一个结果。”
忽必烈的脸变得冰冷如铁,声音中透出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城破之后,所有的人都将被杀死,他们将因为流尽卑污的血而死去,尸骨被抛在荒野,任由风吹日晒,被鸟兽吞食,整座城池将被夷为平地,变成一堆废墟。没有人能拯救这里,这里将变成一片死亡之地,即使最勇敢的人也将被这死亡所慑服,那些长途跋涉的旅人,宁可绕行一天的路程,也不敢从这里经过,白天,满地的骸骨让人心惊胆战,夜晚,号哭之声传遍四野,对于敢于冒犯王权者,唯有杀戮才可能平息我心中的愤怒。”
铁佛愤然站起,铿锵有力的说道:“残害生灵,人神共愤,当年喜峰山一战,拖累汗将投降的金兵四十万精锐全部屠杀,使得山川大泽为之愤怒,结果在班师途中被诅咒而死,王子殿下难道还想步令尊的后尘吗?”
黄庭下吓得脸都白了,忽必烈已经生气了,从他说话的声音中就可以听出来,铁佛却不知道进退,仍要这样硬顶着说话。况且,喜峰山之战堪称是拖雷人生的巅峰,托雷系诸子向来以此为荣,但在铁佛的口中,却成了残害生灵的罪恶,这种冒犯尊者的话,况且还是当着儿子的面说父亲的坏话,不由的向后靠了靠身子,生怕被祸事粘连上。
忽必烈脸色一沉,突然拔刀向铁佛砍来,这一下变化突兀,忽必烈的动作又迅疾无比,黄庭下虽然知道铁佛的话必定会触怒忽必烈,但忽必烈竟然恼怒到要亲手杀了铁佛,足见他心中的愤怒已到了无法遏制的地步,不由的惊叫一声。铁佛身体微侧,想要避开这一刀,同时握紧拳头,向他胸前打来,但拳头还未举起,心中突然想道:“我这一拳若是打在他的身上,他就绝对不会饶恕城里的百姓了,哎!”一念及此,刚刚握紧的拳头立刻松开,放弃了抵抗,只是向旁边退让一步,避免刀砍在脖子上。
眼看着刀就要砍在铁佛的肩膀上,忽必烈突然收手,那刀挟着一股劲风停在铁佛的左臂前,刀锋只差分毫就要触及皮肤,铁佛双手合什,一脸的镇定,念道:“阿弥陀佛。”
忽必烈擎着刀,恶狠狠的说道:“你为什么不反抗?你当年的威风那里去了。”
铁佛说道:“王子殿下手握数万百姓的生杀之权,予取予夺全在一念之间,而我却有求于殿下,哎!若殿下能饶过城中的百姓,纵然我粉身碎骨又能如何!”
忽必烈哈哈大笑,声音中却没有任何的喜悦,说道:“你为百姓请命,甘愿牺牲自己,好的很,好的很。”连说了两个好的很,脸色突然一沉,收起刀说道:“这样,那些被你救了性命的百姓就会把你看成是神,看成是救世主,从此以后心甘情愿的跟随你,就像跟随着那个被人装扮出来的神仙,只要你一声高呼,他们就会揭竿而起,流尽身上的血,成就你的一世功名。我一定要杀了你,但绝不会让你死的这么容易。”说到最后已是咬牙切齿。
黄庭下这才明白,在忽必烈的心中。铁佛才是心腹大患,因为他的行为无一不是收买人心的举动,就算他此时无心造反,但如果有一天,他忍耐不住心中的怨恨,揭竿而起,立刻就会从者数万,势不可挡。而自己不过是因为曾经附逆叛乱,被他嫉恨,如今早已一败涂地,人心尽失,即便有心作乱,也无人相从了。
大帐角落的暗影里,忽听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原来你还记得我。”
烛光的暗影里,一个脸上带着黄金面具的白衣人走了出来,脚步轻盈,裙裾摆动,正是那日在宁州城下,激励起党项人士气的隐娘。
众人不由得吃了一惊,蒙古人的军帐都是圆形,用木条支撑,外裹羊皮,直径约十步左右,其中尤以忽必烈的大帐最为宽大,只是戒备更加森严,除了蒙古士兵在外面警戒之外,更有像李客这样的高手护卫,寻常人根本就无法靠近,隐娘究竟是怎么进来的,她是很早就来了,还是刚刚进来,可是众人都没有发觉。
黄庭下却突然明白了,刚才艾苏哈台推翻铁佛面前的矮几,连忽必烈大帐中的羊皮都弄污了,可是却没有人收拾,那时他就隐约觉的有些不对劲,只是当时忽必烈追问甚急,也来不及细想,现在想来,隐娘大概早就潜入忽必烈的帐中了。
忽必烈一脸的惊惧,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艾苏哈台怒吼一声,握紧拳头冲了上来,憋在他心中对于铁佛的愤怒,此刻要全部发泄在隐娘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