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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了兴富客栈,楚天涯便准备回军中营房歇息。
一路上他就在寻思,现在已是秋末冬初,待隆冬之际朔风一起,天寒地冻河流结冰,金兵的骑兵就将南下。
算来,顶多也就还有个把月的时间。
“一个多月的时间,我能干些什么啊”楚天涯暗自叹息。
生平头一次的,他感觉到十分的迷茫与无助。前世时,不管去往多远、多陌生的地方办案,哪怕是孤身一人深陷险境,他也不曾有这样的感觉。因为在他身后,有家人朋友,有警队的队友。
现在,他却完全是孤家寡人的“一个人在战斗”身边只是对他不信任、甚至是鄙夷与唾弃的人。饶是如此,却还非得要逆天改命,对抗“满万不可敌”的彪悍女真人
独自走在前往郡王府后门的寂静小巷中,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极长。楚天涯感觉自己现在当真是名符其实的“形影相吊”无边的孤寂感,再一次如浪涛般袭来。
正当这时,他突然感觉后脊一阵凉意。于出一名刑侦人员职业的警觉,他查觉到了一丝危险的讯号。
于是他停住脚,四下观望。两旁都是院落围墙,中间一条不足十步宽的小巷。除了月光照射下来的一条狭长的朦胧地带,其他地方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四周,寂静得可怕。
“何方的朋友,出来吧!”楚天涯知道前方角落的黑暗处藏了人,于是敲山震虎的高声道。
前后方果真走出了人来,听脚步声,人数不下十人。他们一并围上前来,将楚天涯所有出路全部堵住了。
借着月光楚天涯看到,这些人,全都做军士打扮,应该是胜捷军的人。
“原来是自家兄弟,拦下我所为何事?”楚天涯平声静气的道,心中却在飞快的盘算:难道马扩不小心露馅事泄,现在这是来捉拿我了?
“拿下!”黑暗中听得一人大喝一声,十余名军士齐刷刷的亮出刀来指向楚天涯——“别动,束手就擒”!
楚天涯四下一观望,想要和这群军士对抗或是逃走,除非自己现在能掏出枪来。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便站着没动双手平摊开来,说道:“大家自己人,这是何故?”
“休得废话——拿下这jiān细!”听那声音,略显得有点苍老,但中气十足势如奔雷。
“jiān细?”楚天涯愕然一怔。
众军士一拥而上将楚天涯擒下,冰冷的手刀架住了他的脖子,反手扭住了胳膊,再用麻绳捆了个结实。
“你们认错人了!”楚天涯大声辩解。
“错不了。”黑暗中发号施令的那人,这时走上前站在了楚天涯的面前,冷冷道“楚天涯,金国jiān细!”
“什么?”楚天涯已经被人摁得弯了腰,抬头看着眼前那人,是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穿一身上将袍铠的老者,一脸的络腮大胡已近灰苍,狮鼻虎口铜铃大眼。看那年岁已是临近六旬,却依旧粗犷彪野,神情似虎威厉十足。
“老将军,你肯定是弄错了!”楚天涯胳膊被拧着疼得冷汗直流,正待再要辩说,那老者一摆手,旁边两名小卒将楚天涯嘴堵上,再用一个黑头罩将他给套住了。
“少废话——带走!”
楚天涯心里当真窝火憋屈了,现在是挣扎不动辩解不得,估计得是要倒大霉了!——不会是马扩,真的出卖了我吧?
一群人推攘着楚天涯走了一段路,仿佛是进了一间屋子,听得门被摔得响。然后有人将楚天涯摁得坐在了一张椅子上,再用绳子将他的身躯腿脚和椅子绑在了一起。
“真是倒了血霉了!”楚天涯心中直叫苦“以前都是我将犯人绳之以法,却没想不到我楚某人也有今天啊!”“休得叫嚷,否则一刀结果了你!”有人伸手扯去了楚天涯的封嘴布,然后四周突然就陷入了一片宁静,没了半点声响。
楚天涯渐渐冷静了下来,侧耳倾听,房间里似乎还有人,但肯定人数不多,大约就是一两个。
“你们究竟为什么抓我?”楚天涯试探的问道。
“你这jiān细,还敢来问?”是那老将军的声音,他一声一字如惊雷般厉斥道“你身为宋人,甘为金国走狗。前来窃取军机也就罢了,还鼓动唇舌策反我军将校。若不将你凌迟万剐悬尸城门,怎能以儆效尤?”
“一派胡言!”楚天涯厉声斥道“我何时窃取军机了,又策反了哪员将校?”
“还在嘴硬!”老将军怒声喝道“你以为你的那点小伎俩能瞒过太师?近几日来你的所作所为,一切全在太师掌握!——马扩小贼都已经全部招认了,你还敢不认账?”
听到这里楚天涯心里着实惊骇了一回,但马上又出奇的冷静下来,飞快的盘算道:不对啊,如果事情真如这老将军所说,马扩都已经招认,对付我这一个无名小卒还用得着这么麻烦吗?——直接一刀砍了岂不干脆,又何必松开我的口封和我废话?
“眼前这情景,我怎么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当初,我不就是经常这样去审问犯人吗?诈他说同伙已经招认,让他心虚不敢撒谎。其实,如果真的已经有了他人供辞,反而不会告诉被审的犯人!”楚天涯心道:这么一分析,眼前这个老将军仿佛是在诈我?!
——只能赌一把了!
“你血口喷人!”楚天涯便厉声道“我是土生土长的太原人,休说是投效,见都没见过金人!你说我是jiān细,可有证据?我与马都监也不过几面之缘并无深交,又哪会与他策反串谋?——你们这些上官大将出了差错,便喜欢逮住手下的人顶黑锅;顶便顶了,好歹也要让楚某死个明白吧!”
“你倒是蛮嘴硬。”那老将军走近了一些,对楚天涯道“这几日你频频与马扩出入摘星楼密谈,一谈就是好几个时辰。谈了些什么?”
“马都监于我有提携之恩,我不过是出于感激请他吃了两盏酒水,然后随意的聊些军伍风月之时,这难道也犯法?”楚天涯辩道。
“嗬嗬,还不承认!”老将军居然笑了起来“那老夫就提醒你一句——倒反西山,可有此事?”
楚天涯心中猛然一惊:坏了!难道马扩当真落网,已经将我招认了?
“什么倒什么反、什么东山西山的,我全听不明白!”楚天涯仍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要杀就杀,少在这里给我枉加罪名!”
“你还当真是活腻了。”老将军说着,仿佛是抽出了刀来。
楚天涯听得耳边一阵“嗡”的长吟声,紧接着冷冰冰的刀锋便架在了脖子上。
这时楚天涯的心脏都紧缩了几分,要说不害怕,那当真是骗人的鬼话。可是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一硬到底。只要口风一松认了这罪,必然死路一条!
“只要你承认你与马扩密谋倒反西山的事情,老夫就可以在童太师面前作保,饶你不死。”老将军将手中的刀紧了一紧,压着楚天涯的脖子几乎就快出血了,他道“当然,你必须出面指认马扩的罪状!”
“绝无此事,如何指认?”楚天涯咬牙辩道“你与马扩有私仇要谋害他,犯不着逼我一介微末将校来替你栽赃!这等伎俩,实在卑劣!”
“既然不肯,那就对不住了——你必须死!”这几个字仿佛是从老将军的牙缝里迸出,杀气四射!
楚天涯一咬牙:完蛋,这老东西当真对我动了杀机!
正当这时,那老将军突然一下扯掉了套在楚天涯头上的黑头罩。楚天涯睁眼四下一看,原来是在一间普通的民房里,房中仅有这老将军一人。
“老夫要让你做个明白鬼,睁眼死!”老将军一脸肃杀,举起了刀来“看清楚,老夫这一刀斩下,你的头胪便像蹴鞠一样在地上到处打滚!”
楚天涯一脑门的冷汗就滚滚的下来了,他咬牙死瞪着那老将军,心中也是一番挣扎:求死,还是求活?——难道要我出卖马扩,才能换回自己一条性命?
“想清楚了没有?你是想死,还是想活?”老将军如同一头逮住了猎物的饿虎,一脸冷酷的玩味与肃杀。
楚天涯心中疯狂的挣扎——不行,不能中了他的计!话说回来,就算他不是在用计诈我,我招认了马扩自己仍是死路一条,犯不着临死还做个卑鄙小人!
“你动手吧!”楚天涯一咬牙一闭眼,硬挺起脖子。
“叫你嘴硬——呀!”老将军怒喝一声,猛然挥刀斩下!
“嗡——”刀声如龙吟,擦着楚天涯的耳际就下来了,直接落在了脖子上紧挨住皮肤,却是一寸也没有砍下去,生生的停住了。
楚天涯闭着眼咬着牙,胸膛剧烈的起伏,一张嘴就喘起了粗气。
“好小子,有种!”那老将军突然放声哈哈的大笑,一抖腕麻利的将刀收回入鞘,然后道“马扩,你出来吧!”
楚天涯惊讶的睁开眼睛,看到马扩推门而入。
“对不住了,楚兄弟。”马扩一脸愧色的急忙上前来,亲自给楚天涯松绑,不停的赔罪。
那老将军站在一旁呵呵的长笑,说道:“楚天涯你可别怪马扩。非是他信不过你,是老夫怕他误听妖言所托非人,着了别人的道,才执意要试探你一回!”
“试探?”大难不死的楚天涯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揉了揉被绑得酸痛的手腕,说道“方才我要是答应了你指证马扩,我这颗人头是不是已经落地了?”
“没错。”那老将军不假掩饰直言不讳的道“如果你真是这样的小人,老夫必然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