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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靠大树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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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夫人闻言,便看向容湛,问道:“到底是什么要紧事啊,急得你这样?且说来我听听罢。”只当容湛是有什么事要求她,想着若是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便答应了他也就是了。

    不想容湛却不是要求她什么事,反倒是要送一件大礼给她,“回祖母,其实昨日孙儿有伤在身也要与媳妇出去一趟,并不是为了出去散闷,而是打听得安远侯府的太夫人要出手自己的寿材,孙儿听说那寿材是金丝楠木的,一直供奉是庙里面,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好东西。祖母也知道,安远侯府早落魄得不行了,太夫人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孙们饿死啊,于是只能忍痛将自己的寿材给卖了,只此事到底不甚光彩,是以只少数几个人知道,孙儿也是无意听人说起的,想着那样好东西,可不只有您老人家才配用?所以昨儿个才打着散闷的旗号,出去瞧了一瞧,见果然是好东西,便起了意,打算买了来孝敬于祖母,还请祖母笑纳。”

    一席话,说得太夫人立时来了兴趣,忙摆手示意如柳退后后,方问容湛道:“安远侯太夫人要出手的寿材果真是金丝楠木的?你果真瞧清楚了?”

    容湛忙道:“孙儿并不认得金丝楠木,但懂行的人说是,孙儿又见那木头木质平滑,带着一股子香气,微微晃动间,流光溢彩,有如金石一般,想来不会有错才是,不然安远侯太夫人当年也不会特意买了来做寿材了,祖母若是不信,我明儿便叫人拿一小块儿来祖母亲自瞧瞧,自然就知道真假了。”

    话音刚落,太夫人已道:“你既已找懂行的人看过了,可见不会有错,只这样可遇而不可求的好东西,只怕价值不菲罢?罢了,你的孝心我心领了,没道理让你一个做孙儿的越过你老子并叔叔们的次序,与我置办这些东西,横竖我总还有几年好活呢,那东西也不急于一时,且慢慢儿再寻访罢。”

    只是话虽如此,眼里却有不舍与黯然一闪而过。

    时人向来重视死后哀荣,都以死后能有一副好棺木为最大幸事,只上好的木头如阴沉木、金丝楠木、酸枝木、檀香木等都价值不菲,放到本朝,又以金丝楠木为最,盖因本朝开国皇帝立国之初,曾大兴土木,几乎不曾将本朝疆域以内的金丝楠木都砍伐殆尽,所以如今就是有银子,都未必能买到金丝楠的棺木。

    方才容湛说‘安远侯府早落魄得不行了’,所以其太夫人才会逼不得已出卖自己的寿材,但宁平侯府的境况比起安远侯府来,也是大哥不说二哥,好不到哪里去,所以太夫人如今都快六十岁的人了,寿材却仍没有着落,差一些的她看不上,宁平侯兄弟也觉得有失自家的颜面,好一些的倒是有面子了,可动辄几千上万两,宁平侯府一时间哪里拿得出这么大一笔现银来?

    所以容湛的话,可谓是正正挠中了太夫人心底最深处的痒处,让她老人家大为动心,只是想着那寿材没有上万两银子势必买不来,实在不好意思让容湛一个做孙子的来出这笔银子罢了。

    容湛与君璃既是安心来送礼与太夫人,好叫太夫人与他们做靠山的,又怎么可能因太夫人说了拒绝的话,便真不送了?容湛当下便说道:“祖母待孙儿的好,孙儿一直铭记在心,只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您老人家的大恩才好,如今好容易有机会了,祖母若不让孙儿尽孝,孙儿以后也不好意思再到祖母跟前儿来了,省得无地自容。”

    君璃也笑道:“是啊祖母,尽孝可不能只是嘴上说说而已,还得落实到实处才是,不然光说不做,算哪门子的孝心?况那木头孙媳也瞧过了,真个通体生香,且因在佛前供得久了,又渗了佛像进去,越发的难得,这样好东西,除了祖母配用,谁还配用?您老人家就放心罢,您大孙子如今虽还没有本事自己挣银子,可先头婆婆不是给大爷留下了不少嫁妆吗,那些东西且先不说,光几个田庄这么多年的收益,买这寿材已是绰绰有余了,所以,您老人家就不必担心您大孙子拿不出银子来了,且安安心心的笑纳罢!”

    太夫人本就对这寿材心动不已,又被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这么一说,如何还忍得住,很快便矜持的点了头:“好罢,既然是你们的一片孝心,我便笑纳了,只全叫你们出这个银子,我心里也难安,且你们的父亲与叔叔并兄弟们也难见人,这样罢,我这便让人去传话,让每房都出两千两,公中再出三千两,剩下的再你们出也就是了。”

    其实太夫人做了这么多年的老封君,又岂能万儿八千两体己银子都拿不出来的,只这寿材本该就是下面的儿孙们孝敬的,她若自己出了这银子,传了出去,岂非让人笑话儿她养儿一场,到老来连寿材都得自己掏钱买?况她操劳一辈子,如今只剩下这最后一件大事未了,以前是没这么好的机会,如今好容易有机会了,她若白放过了,谁知道下次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所以太夫人就算明知公中拿不出三千两现银来,也明知让各房都拿出两千两银子来必定会惹得大家都不高兴,依然说了方才那番话。

    不想容湛与君璃却说什么也不肯让其他人帮着出这个银子,硬要自己两个出,“好容易孙儿与孙媳才寻下这等向祖母尽孝的大好机会,可不愿白让大家都跟着捡巧宗儿,祖母就行行好,成全了孙儿与孙媳罢。”

    说得太夫人喜上加喜,见二人坚持如此,也就不打算再惹得其他儿孙不痛快了,这才勉强的点头道:“好罢,难得你们的孝心虔诚,就由得你们罢。”心里暗暗打定主意,大不了将来自己百年之后,将体己多分一些与他们两个也就罢了。

    这件事情既已了了,容湛便又说起另一件事来,“孙儿还有一事要求祖母。孙儿昨夜做了个梦,梦见孙儿的亲生母亲指着孙儿的鼻子大骂孙儿不孝。”说着,满脸的羞愧,“实不相瞒祖母,过去这几年,孙儿很是不成器,背着长辈们将我母亲留下的东西,少说也当了十几二十件出去,这才会惹来我母亲托梦骂我不孝。所以孙儿想着,不若将我母亲库房的钥匙叫由您来替我保管,连同母亲如今替我保管着的田庄等也由您替我保管,我以后岂不是就不能再任意胡作非为了?还求祖母疼孙儿。”

    太夫人听罢容湛的话,沉默了半晌,才听不出喜怒的问道:“你亲生母亲留给你的那些田庄一直由你母亲替你保管着,这些年并未听说出过什么岔子,你如今又已是娶了亲的人了,你库房的钥匙自然该由你媳妇替你保管,如何非要我老婆子替你来保管?我都是这么大年纪的人了,难道不该好生安享几年清福?”

    容湛见太夫人果然不是他一求便答应他的要求,忙按君璃事先教他的话,做出一副越发羞惭的样子恭声说道:“孙儿又何尝想让您老人家这么大年纪还为孙儿操心?实在是孙儿自己的肚子疼自己才知道,从来便不是那等自律之人,不然这些年也不会背着长辈们,将我母亲留下的东西当了那么些出去了。偏母亲自来疼爱孙儿,对孙儿百依百顺,无有不应,您的孙媳又是个性子刚烈的,若到时候孙儿一个控制不住,又忍不住去问母亲要银子,或是又忍不住问你孙媳要钥匙拿东西出去换银子,母亲也就罢了,您孙媳只怕不会给孙儿好脸色瞧,到时候孙儿岂非依然做不到自律,且也坏了与您孙媳之间的感情,还气坏了您老人家?”

    见太夫人被说得若有所思起来,忙又道:“若是将田庄和钥匙交到您老人家手上,那可就不一样了,您老人家待儿孙们虽慈爱,却也不是一味的宽纵,而是该慈爱的时候慈爱,该严厉的时候严厉,且您又是孙儿心中最为敬重爱戴之人,到时候孙儿自然不敢来您跟前儿放肆,岂非不自律也要变得自律,慢慢儿的就将以前那些个坏习惯都改掉了?孙儿库房的钥匙已经在这里了,至于田庄的地契并这些年的账本收益,我待会儿便去母亲那里取来,还求祖母疼孙儿。”

    说完,“噗通”一声重重跪到地上,双手举过头顶,将昨日才从松烟那里收回来的库房的钥匙,奉到了太夫人面前。

    太夫人这次沉默的时间比方才那次还要长久,久到不止容湛心里直打鼓,就连君璃心里都有些不确定起来,她方笑着缓声开了口:“难得你也知道上进自律了,罢了,我便收下这钥匙,替你管一回库房,再替你管一回田庄罢,谁叫我方才笑纳了你的孝敬,吃人嘴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