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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三十,大清早,天空中就开始飘起了雪花,仿佛要为那抹绝色的芳魂送行。
下晌,赫云连城与郁心兰同乘一辆马车,去安王府凭吊。
明日就是年初一,这时代的人很迷信,觉得新年第一天就上灵堂,十分不吉利,所以京中的权贵功勋们,都赶在今日来安王府或凭吊或问候宽慰。因此,直接导致安王府的正门和侧门全部塞车,定远侯府的马车,也只能排在长龙之尾,耐心等候安王府的管事安排客人进府。
赫云连城的脸色不太好,郁心兰也垂着眼帘没说话。她虽是很讨厌荣琳郡主,可是乍听到其死讯,心里仍是不舒服,突然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的哀伤感,为这时代的女子。
论说起来,荣琳算是敢于大胆追求心中所爱的人,若她追求的对象不是已婚人士,郁心兰说不定还会觉得她是敢爱敢恨的奇女子;或者,若是连城与其他的男子无异,那么左拥右抱,双美在侧,亦不是问题。
只可惜,世间没有那么多如果,就是郡主,亦是抗争不过命运。
而且,再重来一次,郁心兰亦是会努力要求连城拒绝荣琳的示爱,只不过,若是知道今日的结果,会不会换一种温和的方式,不将她与许文设计在一起?郁心兰想了又想,却又找不出温和的方式来。
情场,果然如战场啊!
就连她都生出了一点点的内疚感,就遑论连城了,怎么说,上回荣琳郡主也是为了见他才……
郁心兰将手放入赫云连城的大掌里,轻轻地道:“别想了。”
赫云连城闭上眼,转了转干涩的眼珠,轻声道,“那天她说有极重要的事要告诉我,也不知是真是假。”
之前在庄郡王府,荣琳郡主就来过这么一出,想用“重要的事”引赫云连城去相见,换成是郁心兰,第一反应也绝对是不相信。
只是人死如灯灭,以往的恩怨随风飘散,而有些未完成的事,就会瞬间成为疑问:若是真的有重要的事呢?
赫云连城就有些这样的情绪,他甚至开始怀疑,荣琳是不是因此事而……这种想法也就是一晃而过,以太后对荣琳的疼爱,不可能她昏迷不醒,也不着人调查一下前因后果的。
宫里的内廷太监,是专门管理内宫刑责的,办事手段不输六扇门的高手,若是内廷太监们没有查出什么,就应当是没什么了。
马车又再启动,赫云连城便丢开了这些思绪。
男宾走正门,女宾乘马车从侧门直进二门,到了灵堂,郁心兰、二奶奶、三奶奶、赫云慧等同辈之人,在荣琳郡主的灵前上了三柱香,复又出了灵堂,在婢女的引领下,到偏厅和小花厅休息。
总不能上完香就走,加之长公主与安王妃,那是实打实的姑嫂,总要安慰几句“节哀顺变”之类的话。
花厅里,八宝绞金丝青鸾桐油灯内,长明火烧得正旺,照得屋子里透亮透亮的。
郁心兰穿着一身遍地撒魄梅花的素净小袄裙,背灯而坐,脸上恬静又温柔。
连喝了两杯热茶暖胃,这会子有点内急了,她忙招手唤过安王府随侍的小丫头,轻声问了茅厕的方向,跟二奶奶等人打了招呼,自行去了。
解了手后,恰巧雪也停了,郁心兰不急着回人挤人的花厅,便裹紧了身上的白狐皮披风,信步沿着抄手游廊慢慢地走。
今日安王府中的宾客多,只要是能烧地龙的房间,都利用了起来,随意经过几间小厅或是暖阁,都能听到里面飘出来的只言片语。
“荣琳郡主还真是可怜,听说这几日,就一直没清醒过来,浑身冻得跟冰块一样,婢女们拿热巾子搓,都搓不热。”
“哎,说起来,都是那个赫云少夫人太善妒,若是她宽容一点,二女共侍一夫,不是挺好吗?”
“就是,赫云将军那么出色的男子,她也好意思一个人霸着……”
再往后,就是各种对她的声讨了。
郁心兰无聊地撇了撇嘴,干脆到园子里去散散心。
她不敢走太远,就在正屋旁的小林子里转悠,天太冷,园子里除了偶尔飞过的麻雀,再无别的生物。
算着时辰差不多了,郁心兰转身回花厅,途经一座小假山时,听到有人轻声道:“你不知道,我昨晚都没睡好,真怕郡主会半夜里来找我。”
“你没做亏心事,怕什么?”
“不是啊,其实那天我发现……”声音压得极低,“郡主从宫里被抬回来时,脚上的鞋,不是她早上穿的那双。”
“啊!那、那、会不会是在宫里踩湿了,所以宫女们给主子换了?”
“是、是吗?”声音很是迟疑,“我守了郡主几夜,她迷迷糊糊的时候,总是嘟囔着什么,我仔细听过,好象是……别过来,这样的话。是不是,鬼差来提人呢?”
“你别尽想些乱七八糟的,小心王妃打你板子。”
郁心兰并不是刻意要听,只不过她以前就爱娱乐八卦,只要听到有人压低了声音,耳朵就会自觉地留意一下。本是没觉得什么,几个丫头胆小,怕荣琳的鬼魂而已,可那个丫头的最后一句话,却令她如遭雷劈。
别过来?荣琳明明是在等连城,病糊涂了,也应该是说,“怎么还不来”吧?
联想到荣琳说“有极重要的事”要告诉连城……狼来了的故事里,那个牧羊的孩子,最后一句“狼来了”,也是真话啊。
说不定,荣琳真的是有什么事要告诉连城,是会触及到某些人的利益,还是洞悉了某个阴谋?所以,让人给剥了衣服,丢到雪地里?
若有了这种假设,之前觉得很确实的事,就开始变得不合理起来。
说荣琳想脱了衣服勾引连城,郁心兰相信!可荣琳再傻,也不至于人都没等到,就先脱了吧?就算是这样,寒冬腊月的,脱了也不用个狐皮大氅裹一裹?
只是,之前荣琳就闹过几次笑话,众目睽睽之下,衣襟被扯开也是有的,所以再来一次,大家伙就很轻易地相信了。
这种猜测,让郁心兰顿感遍体生寒,皇宫内院,竟然也有人敢杀人灭口吗?
她忙裹紧了披风,快步往温暖的小花厅而去。
刚转过月亮门,就迎面遇上唐宁。唐宁忙笑道:“真巧,陪我走一走吧,屋子里又热又闷。”
郁心兰自是不好拒绝,又转身随着她,沿着抄手游廊,慢慢溜达。唐宁斟酌了一下,才柔柔地开口求道:“心兰,听说长公主和侯爷都很疼你,你……能帮帮我么?”
郁心兰知她指的是赫云慧的事儿,便道:“不是已经下了帖子,年初八聚一聚吗?”
说到这个,她就想起来,原本也同时是想帮郁珍和南平王世子制造点机会的,可听赫云连城说,南平王世子之所以要入宫请旨赐婚,是因为南平王不同意他娶郁珍,所以皇上到现在都没允了他,只让他先说服自家父亲大人。
她这厢走了神,唐宁却是不依的,挽住她的手道:“好妹妹,你就帮帮姐姐吧,帮着向侯爷说说情。”
郁心兰被受不住这一撒娇,赶忙道:“好姐姐,侯爷若要反对,就不会允我们请上庄郡王爷,再带上二姑娘了。”
唐宁一顿,仔细看了她一眼,才道:“你真不知道?”
“什么?”
“钱劲将军要回京了。就是那个被侯爷派去梁州平乱的钱劲将军!他新提升了一名副将,据说骁勇善战,年轻俊美,文武双全,侯爷似乎……”
郁心兰立即明白了,侯爷大概还是更中意这位未曾谋面的副将,她只得道:“那我就更没法子了,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顿了一下,脑中快速想了想,才将早就想劝,又一直不方便开口劝说的话,给说了出来,“其实,这样不是挺好?你与庄郡王本就恩爱,何必非要替他纳侧妃娶平妻的?”
才开了个头,就被唐宁给打断了,“你明知我不能……我一直拿你当手帕交的,你可一定要帮我。”
郁心兰断然拒绝,“很抱歉,我真的不赞成男人三妻四妾,所以,我不会帮这种忙。”
唐宁急了,“是我自己愿意的。不怪王爷。”
“我没说怪王爷或是谁,如果你们自己愿意,又能如愿,成亲之日我会到府恭贺,可要我从旁助力,我必是不应你的。”
唐宁听了这话,差点哭出来,“小彤一直说你是个热心的,为什么就是不愿帮我?你难道怕我委曲了慧姑娘不成?”
郁心兰努力缓和语气,“不是,我知道你性子好。只是我觉得……唉,这么说吧,太医只是说你气血不足,又没说你一定不能生了,你何必这样逼着自己?吴为前几日就动身回师门去帮你找师兄了,或许年后就能带他师兄回来。你的身子,未必就一定没希望。”
“我知道你是贤惠,一切为了王爷着想,可你想过这事儿的后果没有?本朝的律法从不禁止平妻,可实际上有几家是有平妻的?你想让王爷尽早能得嫡子,可难道定下二姑娘后,你的身子就不打算医了,只让二姑娘为王爷生嫡子?两府要结亲,光这六礼就得几个月,之后再备嫁,最快也要半年后才能成亲。有这点时间,只怕你的身子都已经给医好了,若二姑娘还没进门,你就有了身子,又该怎么办?这些问题你想过没有?”
郁心兰一口气说完,见唐宁低头不语的样子,心里就是一叹,观念不同的人,果然是难以沟通的,“我想说的说完了,你若坚持要替王爷求亲,我也没道理拦着,但我是决不帮这个忙的。”
唐宁低低地道了一声,“知道了。”
两人沉默无语,手挽手地往回走,唐宁径直乘马回府了,郁心兰一转头,就见赫云彤笑看着她。
赫云彤道:“我之前也劝过唐宁,她呀,就是怕别人说她不够贤惠。”又压低了声音道:“那名副将,是我推荐给父亲的。”
其实赫云彤的心里也挺矛盾的,自家妹妹是个什么性子,她还不清楚吗?当主母,不一定能斗得过小妾,当侧室就更不必提了,一定是会被相公忘到天边去的人,若是与唐宁成了姐妹,以唐宁的温和性子,倒还有几分机会,生下一男半女,老了也有个依靠……可她又不愿自己的妹妹被人娶了,只是为了生儿育女。好在天上掉下个俊副将,一下子就解了她的难题,她立即让丈夫去与父亲说,侯爷调看了那名副将的履历,心下亦是十分满意。
因此,赫云彤拍着郁心兰的肩道:“你比我劝得好。”
郁心兰摇头苦笑,“我其实没打算劝她的。”
她真的没打算劝,刚才又冲动了一把。若仅仅是娶二姑娘为平妻,她可能会劝,但若是唐宁他们夫妻有别的什么想法,她跑去劝,好象要坏人家的事似的。反正侯爷那边,她完全不担心,若庄郡王真以为娶了二姑娘,就能取得侯爷的支持,事实会告诉他,他的算盘就完全打错了。
长公主在正房里劝了嫂子一场,红着眼眶出来了,一家人又乘马回府。
郁心兰回到屋子里,就将丫头们都打发了出去,将自己在安王府听到的话儿学给他听,“我总觉得荣琳的死有古怪,咱们得好好查一查才行。”
若真的是谋杀,对方既然能杀人灭口,荣琳知道的事,肯定就十分机密,她又着人去请赫云连城,只怕对方会以为连城也知道了什么……这样的话,可就危险了。
赫云连城微微挑眉,难道真的有古怪,他想了想道:“若真是谋杀……那就必须验尸。”
可是吴为又不在,赫云连城会验,却是不精的,而且,死者为大,没凭没据的,人家怎么会让几个男人翻看荣琳郡主的尸体?
一时间,两人又都为难起来。
赫云连城道:“这时节还好,一般至少会停灵三七二十一天,我尽快找到吴为,应该来得及。”
商量完了,郁心兰将紫菱叫进来,拿了二十两银子,给静思园的丫头婆子们添菜,又将分装好的压岁荷包分发了下去。
按侯府的规矩,下人们的年夜饭,是每院两桌十五两银子的席面,鸡鸭鱼肉都有,郁心兰再添,就能吃上些海味、野味,再加之大奶奶给的荷包分量十足,下人们都笑得合不拢嘴。
赫云连城和郁心兰收拾打扮好,便一人抱着一个宝宝,乘小油车去上房。
侯爷正在上房与甘夫人和长公主说二姑娘的婚事,那名副将听到了风,立即就修书请在京中的师长代为做保山,显得诚意十足。
长公主没什么意见。
可甘夫人听说那名副将的父亲,只是一名正四品的边疆守备将军,当时就不乐意了:“侯爷,这个叫谌华的,怎么比得上庄郡王?您还说要为二姑娘找个好人家,正四品的官员,算什么好人家?”
侯爷耐心地解释,“谌家就只有谌华一子,几个姐姐都出嫁了,人口简单,慧儿嫁过去之后,只要侍奉婆婆,有什么不好?你以为依慧儿的性子,庄郡王爷能忍她多久?”
甘夫人就是不依,好不容易来个可以依仗的女婿,她如何愿放手?说到最后,侯爷都来了脾气,“我何时说要草率行事?这不是来跟你商量吗?今日保山来了,我也言明了要好好考量,总会要亲眼见到谌华,看透他的人品再定。”
正好赫云连城夫妻两抱着小宝宝进来,侯爷旋即又眉开眼笑,伸出两手道:“来来来,把爷爷的乖孙子给爷爷抱抱。”
连城忙将儿子交到父亲手中,侯爷俊美的面部不再冷硬,柔和成了面团,甚至还冲曜哥儿挤眉弄眼地逗他笑。曜哥儿感觉到爷爷对他的疼爱,扯着无牙的小嘴,咯咯地笑个不停。悦姐儿也被长公主抱了过去,宝贝宝贝的叫。
五爷这时才敢从小厅里跑过来,小脑袋转来转去,一个劲地叫:“给我抱给我抱。”
甘夫人心中不悦,呵斥道:“不许闹!你也不怕摔着了孩子。”
赫云征不高兴地撅起嘴,漂亮的凤目里尽是委曲,“我抱了几次了,什么时候摔过。”
侯爷抱着孙子不愿松手,长公主便将悦姐儿交给他抱。赫云征立即抱到一边去玩儿了,纪嬷嬷紧张地跟在五爷身后,生恐他摔着了姐儿。
这时,西府的大老爷、荣爷、琏爷,以及二爷、三爷、四爷带着妻子到了,众人见过礼后依次从下。侯爷一边逗着曜哥儿,一边问赫云策话,问他最近看了什么书,有没有定时习武之类。
赫云策恭恭敬敬地答了,二奶奶也在一旁帮腔道:“二爷不敢忘记父亲的教诲,每日都有看兵书,练字,修身养性。”
侯爷点了点头,“你那急进又鲁莽的性子,若是能改好,日后也不愁不前途。”
二奶奶忙道:“还要请父亲多多提携。”
侯爷淡淡地道:“我只能给他机会,能不能上进,还要看他自己。”
二奶奶悄悄扯了扯二爷的衣袖,二爷忙保证道:“儿子已经痛改前非,日后只会安心差事,不去想旁的那些有的没的。”
侯爷这才满意地笑道:“若真如此,我明日入宫,便向皇上求情,再给你谋个官职。”
二爷脸上难掩激动之色,一旁的荣爷和琏爷都向他道喜。大老爷看不得侯爷这般宠爱曜哥儿的样子,摅着须道:“二弟,不是我说你,你儿子比我多,怎么孙子却这么少?”
二爷和三爷顿时尴尬了,四爷倒是神色自若。
程夫人见状,不免得意道:“还是我的荣儿、琏儿有本事,说起来,娶妻不就是为了生子么?二弟你这几个儿媳妇还真是……唉,要不要我再帮你们兄弟几个说几个贵妾?我娘家有几个侄女,正好到了说亲事的年纪,都是颜色生得好的。”这最后一句话,是对着二爷几兄弟说的。
三爷唇角一弯,差点就要应了,二爷却黑着脸道:“多谢伯母的好意,我房中有妻有妾,暂时不想此事。”
郁心兰捏着杯盖轻轻刮着茶沫子,悄眼打量程夫人,这人还真是……怎么说呢,这样直接地就要将自己娘家的侄女,塞到别人屋里去,而大老爷在一旁还一副想帮忙的样子,这夫妻两都是又蠢又讨嫌,怎么看都不象是个有心机的。
到底三爷身上的毒,是谁下的?
家里为什么只有连城和赫云杰中了毒,赫云策和赫云飞却又没事?
上回发觉了一点线索后,赫云杰仍是与往常一般,时不时地到那家澡堂子里去一次,侯爷派人暗中跟着,却没有半点收获。她原本的直觉,不是赫云策,就是大老爷那边的人干的,可几次见到大老爷,都是一副蠢样子,实在又难以说服自己。
思量间,晚宴便开始了。侯爷还是抱着曜哥儿不松手,用过饭,给小辈们压岁钱时,给曜哥儿的,也是最大的。琏爷的儿子半大不大,正是会说话,又不是太明事理的时候,直接就撅起了小嘴,“叔爷爷偏心,我要曜弟弟的那个红包。”
惜奶奶忙拉着他道:“你别闹,曜哥儿是你叔爷爷嫡亲的孙子,哪是你能比的?”
这话说得真是酸!郁心兰真想当众翻白眼,小孩子爱攀比就算了,偏是连惜奶奶都是这般,西府的人平日里就占尽了侯爷的便宜,大过年却还要跟个奶娃娃置气,再大的红包,不也就是几两金子的事吗?话说出口,也不怕寒酸。
定远侯眼都不抬地道:“没错,个人的孩子个人疼,压岁银子掏的是我自己的腰包,我多疼疼我的亲孙子,又有什么不对了?”
惜奶奶脸上一红,呐呐地道:“侄媳哪敢说您的不是……”
大老爷子却端出兄长的架子,摅着胡子道:“二弟你这话就不对了。你是一府之长,你要偏心,私下里再偏心,当着这么多孩子的面,就得公平。”顿了顿又道:“乘着今日大家伙儿都在,我也正有话要跟你说。”
定远侯转眸看了兄长一眼,淡淡地道:“请说。”
“当初你继承爵位的时候,可是答应过哥哥的,日后会将你这几个侄儿当自己的儿子看待,一视同仁。以前是荣儿、琏儿放了外任,人不在跟前,有的事我就不好提,可现在不同了,他俩已经在京中留任,职位也是大有前途的,你这侯爵之位又一直没定世子,他俩按说,也是有资格继承的。”
不用侯爷回答,甘夫人一听便恼了,“侯爷又不是没有儿子,哪有爵位不给自己儿子,给侄子的?真是笑话。”
那程夫人也毫不客气地回嘴道:“弟妹还是不要说话的好,男主外、女主内,这种事儿轮不到你来插嘴。你应当多跟嫂子我学学,安心在府中管理后宅就是了。爵位承袭之事,自有你大哥和侯爷商量着办。”
居然拿这种话来堵她的嘴!甘夫人差点被程夫人气晕,立即想到了同盟,转向长公主道:“这里你的身份最尊贵,你倒是说句话呀。”
长公主坐在那里跟尊菩萨似的,淡笑道:“这种事,自然是由侯爷来拿主意。”
她只说是由侯爷来拿主意,提都不提大老爷,意思就很明白了。可甘夫人还是嫌她说话没说清,恨铁不成钢地道:“该你拿主意的时候,你不拿主意,别到时候哭!”
二爷和三爷憋了一肚子气,可这种事又轮不到他们小辈儿插嘴,再看荣爷和琏爷,只垂眸看地,却不曾谦虚地表示“自己没有资格”云云,那意思不就很明白了么?两兄弟暗恨得咬牙。
大老爷揪着这话题不放,侯爷却只是逗弄着曜哥儿玩,直到大老爷气得胡子都快倒立了,才淡淡地道:“我的确是答应过大哥,对侄儿和儿子都一视同仁,可这爵位,却不是我能说了算的。大哥应当很清楚!”
当年人人都认为这爵位是大老爷的,可哪知老侯爷上了折奏后,却被先帝给改成了侯爷。原因无他,当时外邦进犯,朝中需要一名运筹帷幄的将军。
所以说,在这里谈什么长幼有序、嫡尊庶贱,都是假的,皇上一句话就能否决,爵位都是皇上想封就封,想削就削的,何况是继承人的人选。
大老爷被噎了个半死,气呼呼地带着一家子告辞了。
甘夫人立即又进言,“虽说最后由皇上来定,可侯爷您的意思,皇上总要听一听的。”
侯爷只淡淡地嗯了一声。一家人守岁守到子时,用过团圆丸、开运饺子,方才散去。
二爷回到屋里还发了通脾气,居然连西府那一家子都想来争了,真是无耻!
二奶奶也极是委曲,抽抽搭搭地道:“父亲只知疼着曜哥儿,却将我生的孙子给忘到天边去了。”
二爷烦躁地蹙眉,“大过年的哭什么,真是秽气!你赶紧再生一个便是了。”说罢发觉方姨娘还抱着姐儿坐在厅里,便道:“你且回去,这几日我宿在二奶奶这儿。”
方姨娘在心中冷笑了一下,面上却是恭敬地应道:“好的。妾身预祝二奶奶早日有喜,为二爷生个嫡子。”
赫云策发自内心地笑道:“还是你贤惠。”走过去亲了亲女儿,小声道:“过几日我去你屋里。”
方姨娘躲开二奶奶的视线,朝二爷抛了个媚眼,惹得二爷眉毛一颤,这才抱着女儿,扭着腰肢走了。
三爷和三奶奶那屋里却是安静得多,自打三爷发觉不育了,连房事上都低潮了不少,也算是老实了一阵子,没再到外面留宿,只歇在三奶奶屋里。若是以前,三奶奶自是高兴的,可现在呐,歇再多晚有什么用?
郁心兰和赫云连城却是躺在床上商量要事。赫云连城道:“上回说的引蛇出洞的法子,皇上已经同意了,人选就定了子恒。这阵子皇上肯定会大加奖赏子恒,若是真的有人生异心,应当会派人来暗杀了。”
“那庄郡王有没有人保护?”
“皇上派了剑龙卫。”
郁心兰哦了一声,想起大老爷的话,又问,“怎么突然敢当面提了?会不会是他们已经做好准备了?”又想到侯爷脸上那天塌下来当被盖的镇定自若,“父亲是不是已经有对策了?”
赫云连城笑道:“有了。不过,父亲连我也没说。”
郁心兰俏生生地白他一眼,“不想说就不说,难道我还能逼你吗?”
又说起荣琳郡主的死,两人无比期盼吴为能早些回来,再夜探一下灵堂。
也不知说了多久的悄悄话儿,更不知是何时入睡的,待两人醒来,已经辰时了。
两人忙忙地洗漱打扮,先随父母一同入宫请安,才回府歇息。
才刚换下沉重的品级大装,门房便递帖子来称,“仁王妃来拜访。”
郁心兰忙道:“快请。”
郁玫将养了一个月,气色看起来不错,进屋便让人送上贺仪,轻笑道:“妹妹生产时,我不方便走动,都没亲自过来看望的。”说着便要看孩子。
奶娘将两位小主子抱了过来,郁玫便想伸手去抱,哪知两个小宝宝都哇哇地大哭了起来。郁心兰赶忙道:“现在开始认生了,待日后大些,再让姨母抱吧。”
郁玫只得作罢,淡笑道:“快百日了吧?到时我一定来贺喜。”又说起这次来的目的,“我陪房里有个叫石磊的,住得与千夏家近,看中了这个丫头,就不知你舍不舍得。咱们姐妹俩,也做个亲家。”
郁心兰含蓄地道:“我自是舍得的,不过也要问一问千夏的意思才好。”说着,便让人将千夏唤了进来。
千夏一听这话,脸色随即变苍白,忙跪到地上,极是忠心地道:“婢子还想多服侍大奶奶几年。”
郁心兰便笑了,“胡说什么!再过几年,你都多大了?女人家的青春可是稍纵即逝的。我原是怕你不愿意,看来并非不愿意,那我就作主将你让给王妃了。还不给王妃谢恩?”
千夏心中一滞,她再没机会接近大爷了吗?她这般美貌,却只能配个奴才了吗?
郁心兰已不管她哀求的目光,让紫菱取了千夏的卖身契,交给郁玫,“这个人我就送给姐姐了。”
郁玫笑着道了谢,又说笑了几句,便带着人告辞,千夏磨磨蹭蹭地收拾好包裹,慢吞吞地跟上了仁王府的马车。
红蕊与她同车,朝她道:“恭喜妹妹呀。石管事很得王妃信任呢,妹妹以后就是管事娘子了。”
再信任也只是个奴才。千夏垂着头没说话。红蕊一路跟她闲聊,回到府中,去向王妃回话,“千夏说,都是四姑奶奶派她去永郡王妃的店铺的。”
郁玫冷笑,“她当然是这么说!”
之前千夏犹豫不甘的神色,郁玫都看在眼中,原本半信半疑的事儿,变得坚信不疑了,若真的还是我的人,哪里会不愿意跟我走?千夏果然是被王姝给收买了!
难怪自己想办什么事都办不成。
这段时间府中也在大查奸细,可惜一时之间没查出来,现在有个现成的,自然是要狠狠地拿捏,好让那些人惊惶失措,露出马脚。
大年初二,女婿给岳父岳母拜年,到年初三,就没什么事了。温老爷子刚刚上京,还没什么交好的同僚,觉得府中太过冷清,便请上女儿、女婿,还有郁心兰与赫云连城,到府中来聚聚。
温府之前只是普通商人住的宅子,门较小,侯府这种加宽型的马车没法子进去,郁心兰和赫云连城都在正门下了车,走正门进府。
隔壁宅子中的大门,开着一条缝儿,见到侯府的马车停下,立即打开来,上回带人来闹事的那个闵老头,带着一个气质端严的老太婆走出来,远远地便朝她二人拱手,“赫云大人、赫云少夫人,新年吉祥。”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这么客气,又是老者,两人只得停下脚步,回问一句,“新年吉祥。”
那闵老头走到近前,笑盈盈介绍道:“这是内人。”
那闵婆婆一路走就一路打量赫云连城,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此时忙侧身上前,深深一福。郁心兰和赫云连城不得已,还了半礼,人家虽然是奴才,可不是她们的奴才。
闵婆婆似乎对她二人这般懂礼,十分有好感,笑着赞了几句,“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打过了招呼,闵老头却不让开路,一副要深谈的样子,可又没话题,东拉西扯的,还问起了赫云连城小时的事情,“早就听说大人英武,这般年纪就功绩赫赫,想是小时候,也是吃了许多苦吧?”
赫云连城跟陌生人可没说话,抿紧了唇,神色间已经有了不耐烦,直接道:“我是来拜年的。”
闵老头只得讪讪地笑笑,退开半步,让夫妻二人进府。
等温府的大门送上,闵老头问自家娘子,“是不是跟主子很象?”
闵婆婆的眼角都湿了,“象,尤其嘴角抿起来,微微生气的时候。”她顿了顿,又迟疑道:“可是,会不会是凑巧?没有证据,咱们怎么跟上头说?”
闵老头眸光一闪,显露出几分阴鸷之色,“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巧合?必定是真的,咱们有了方向,总能找到证据!”
而温府内,因着都是亲戚,人数又不多,就没分内院外院,都坐在正屋的暖阁里闲聊。男人们在一边聊些男人的话题,而女人们则坐在短炕上,聊着家常。舅母常氏是出身小户人家,出嫁前就抛头露面谋生的,性子开朗,聊起进京几个月来的见闻,说到开心处,就会哈哈大笑。
表妹不得不提醒母亲,“娘,您也悠着点儿,爹爹如今是官儿了,您是官夫人了。”
常氏嘿嘿一笑,“知道,我这不就在自家人面前露露底吗?”
温氏与郁心兰对望一眼,莞尔一笑。
温氏遂问起郁珍的事儿,郁心兰有些发愁,“不大好办。南平王不同意,还不知王妃的意思。听连城说,南平王有三十几个妻妾,幸亏只得一个嫡子一个庶子,所以韩世子的地位是稳的。韩世子对珍妹妹是不错,可是……本来娘家就势微,若是公婆还不喜欢的话,珍妹妹嫁过去,只怕也不好受。”
郁老爷态度的转变,让温氏体会到了娘家的作用,听了这话儿,就是一叹,“珍丫头也是个没福的。”
郁心兰道:“且看世子的诚意吧。”
南平王就这么一个嫡子,自然是看重的,若是韩世子能坚持不渝,应当还是有希望的,只不过,南平王爷那三十几个妾室……郁心兰只要一想到这个数字,就是一阵头皮发麻,换成郁珍那个柔弱文静的性子,若是没婆婆支持,还真怕会被人给连皮带骨地吞下去。除非郁珍能坚强起来,否则,韩世子平日里总有公务要忙,又不可能搬出去住,再心疼她,若总是什么事都要男人为其出面,随着时间的推移,男人的心只会被这些日常琐事给磨得一点不剩。
这话儿,郁心兰让温氏带给郁珍,若是真愿意嫁入那样的高门大户,就得有十足的心理准备,否则,为了小命着想,还是能避就避。
到了大年初六,吴为便赶回了京城,还带来了他的师兄。原本郁心兰以为吴为的师兄,顶多三十来岁,哪知竟是个年过半百的老者,却原来吴为是他师傅在七十岁高龄收下的关门弟子。
郁心兰立即就让人递了帖子给唐宁,请这位吴师兄给唐宁看诊。吴师兄说唐宁的身子亏损得厉害,要慢慢调养才行,那意思,他有把握治好,于是唐宁便干脆请他住在了庄郡王府的客房里。
而赫云连城与吴为商量了一番,最后决定还是夜探安王府。因为已经听到安王府那边的人说,大过年的停灵不吉利,只停灵七天,就要下葬。而今夜,就是最后一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