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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到一半,便听门外的丫头唱名,“荣琳郡主到。”
郁心兰便回座站好,厅内至少大半的贵妇和闺秀都站了起来,准备迎接荣琳郡主。
耳边有极低的轻语,众人眼中都是既羡慕又嫉妒的光芒,令郁心兰对这位荣琳公主生出了几分好奇心。
环佩叮咚,十余名俏丽的大丫头簇拥着一位姿容绝色的少女款款步入花厅,那名少女一身桃红色遍地芙蓉花的褙子,藕荷色百合纹八幅罗裙,眉如远山,眸如春水,唇如籽玉,轻轻抬眼间,眸中珠辉闪动,让每一个人都觉得“荣琳郡主看到我了”。
纵使是郁心兰前世从各类广告海报上阅尽天下美女,也被荣琳公主的绝世之姿震得说不出话来。
“荣琳给皇姑母请安!给姨母请安!给各位伯母、婶婶请安!”
声音轻柔婉转如黄莺,人到处,香风扑鼻。
众命妇和闺秀也与荣琳郡主见过礼,众人再度坐下,荣琳郡主坐在晋王妃的下首,与几位王妃亲切地交谈,也没忘了照拂她认识的闺中千金。她有一双大大的鹿眼,配合着小巧的瓜子脸、尖尖的下颌,宛如一朵柔弱的迎春花,那么娇嫩,那么艳丽,又那么令人怜惜。
整个人给人的感觉……郁心兰想了想,与淑妃有些象,柔弱如皎花照水,楚楚动人。
但是荣琳郡主比淑妃生得更美,更柔。
郁心兰有些无聊地想,难道皇上不认识荣琳郡主?若是认识的话,为何不选荣琳郡主进宫?
“这位就是我的大儿媳妇。”
长公主亲切柔和的声音忽地响起,郁心兰忙站了起来,冲上位的方向福了一福。
荣琳郡主柔柔地看了郁心兰一眼,也起身还了半礼,柔柔地道:“见过靖嫂子。”
郁心兰含笑颌首,两人见过礼便坐下了。荣琳郡主仍是笑看着郁心兰,嘴里却向长公主赞道:“靖嫂子生得真俊,皇姑母真有福气呀。”
说到美貌,世间怕是难有女子能同荣琳郡主媲美的,由她开口赞人美貌,真是怎么听怎么别扭。
尤其刚才看向自己的那一眼,有些异样,却又说不出来哪里异样。
郁心兰只是笑了笑。长公主听到旁人夸赞自己的儿媳,心里高兴,嘴里还是要谦虚几句的,“样貌什么的倒是其次,主要是这孩子心性好,与靖儿很和得来,又有孝顺乖巧,我和侯爷都十分满意。”
旁人自然要顺着这话赞几句,郁心兰羞红了脸,垂首不语。荣琳郡主亦含着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转而与其他人交谈,言语里或多或少地奉承着长公主。
郁心兰心中怪异的感觉更深了。不过眼下弄清楚秦小王爷的打算才是最重要的,她抽了个空,乘人不备交代了锦儿几句,晋王妃应当也请了郁家的人才对。
宴会上果然见到郁玫和郁琳两姐妹,之前在花厅她们却一直没露面。郁心兰笑着过去打了声招呼,郁玫解释说因没有母亲带着,所以她们在苑郡主的闺房里玩耍,并没到花厅来见客。
用过饭,又听了戏,宾主尽欢。
晋王妃亲自将长公主一行人送至二门,优雅地笑道:“日后咱们要多多走动才是,到底是亲戚,没得生分了的道理。”
荣琳郡主陪着送客,也相邀了两句,言辞肯切,语气柔和,听着真是心情愉悦。
长公主含笑客套了几句,却也没一口应承下来。
回程仍是和二奶奶三奶奶一辆马车,二奶奶这回话可多了,不住笑赞荣琳郡主,“都说是玥国第一美女,我看真是半分不假,那样貌儿、那气质、那神韵。”说着笑睇了郁心兰一眼,意有所指地道:“荣琳郡主是安王爷的独女,太后和皇后都喜欢她,可宝贝着呢,听我家二爷说,自小就是跟他们几兄弟一同长大的。”
安王爷……以前与皇上争夺储位,被留在京城,不得回封地的两位王爷之一。
郁心兰随意地笑了笑,二奶奶无非是想告诉她,荣琳郡主是连城的青梅竹马,可有了这么一个父亲,她只怕也寻不到太好的亲事……至少在旁人看来很好的亲事。
三奶奶也附和起来,目光淡淡扫过郁心兰,“听说是命中有一劫,便到寺中静修了几年,避了劫,年初一才从大佛寺回京。她也有十五了吧,应当要定亲了,太后答应过让她自己选婿的,京中的才俊任其挑选,只要她喜欢,就会指给她。”
也就是说,哪怕是有妇之夫,也会指给荣琳郡主的。毕竟以前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公主们仗着有天下最尊贵的父母,强要嫁给某才俊,嫡妻只能自请下堂或是自请下位为平妻。这般绕着说,荣琳郡主与连城的感情应当不错……想看我惊慌失措的样子吧?
郁心兰弯唇含笑,“原来与二爷、三爷是青梅竹马呀,正好年纪也相配,说不定皇上会指给二爷或三爷当平妻呢。到时可不知道要恭喜哪位弟妹。”
二奶奶三奶奶顿时笑不出了,这才想到荣琳郡主不过十五岁,似乎的确是与二爷、三爷的年纪更相配一点,况且,郁心兰就是皇上指婚的,断没得她自请下堂的道理……
回到静思园,锦儿上前来耳语道:“岳如说她在后园子里,看到秦小王爷和五小姐谈了很久,五小姐一直羞答答的红着脸,后来,还赠了块帕子给秦小王爷。”
郁心兰瞪大了眼睛,这就是王夫人教出来的女儿!私相授受在这时代可是坏名声的大事,郁琳她居然做得出来!
“明日你带着千荷回郁府一趟,打听清楚一点,先别忙着告诉老爷和老太太。”郁心兰说完径直往寝房里去。
巧儿连忙跟了上来,殷勤地打好热水,绞了帕子为郁心兰净面,服侍她更了家常衣裳之后,又奉上热茶和手炉。
锦儿将引枕放在暖阁的短炕上,郁心兰靠上去,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淡淡地道:“快要晚饭了,巧儿去厨房点几个菜色。”然后报了一串菜名。
巧儿有满腔的话,也无法说出口,只得先领命下去。
紫菱待巧儿出了园子后,方笑道:“这丫头越来越乖觉了。奶奶打算什么时候开始用她?”
郁心兰笑道:“不着急,再憋憋她的性子。”越是要用的人,越是要让她彻底明白过来,到底谁是她的主子。
想起了黄庭,郁心兰打发锦儿到门口守着,跟紫菱商量,秦小王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紫菱蹙眉道:“还能有什么,要么就是想坏了奶奶的名声,要么就是想抓到奶奶的把柄。”
郁心兰听到把柄两个字,方领悟过来,原来如此!
“你让人传个话到回事处,明日一早请郁八少爷过府一趟。”
黄庭的事还是问清楚比较好,免得不知不觉着了道。
正聊着,赫云连城回房了。郁心兰便跟进去服侍,边为他解颈口的扣子边问,“怎么比我们还回得晚?”
“父亲找我们几兄弟商量点事。”
“哦,”郁心兰没继续打听,服侍他更了衣净了手,一同坐到炕上后才问,“听说你与荣琳郡主是自幼一同长大的?”
赫云连城从书本中抬起眼来,奇怪地盯着她,“怎么忽然说这个?”
“今天的宴会荣琳郡主不是去了吗?我听两个弟妹说的。”
“我们与安王府走得近,小时候的确是常在一起玩儿。”赫云连城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要怎么说,“皇上……并不是很放心安王。”
原来是借交往的机会去监视的意思。
郁心兰斜睇了他一眼,假装随意地道:“都说荣琳郡主是第一美人,今日见了真是名副其实呢。”
口气有点酸,赫云连城再次将眼睛从书本中挪开,仔细看向她的眼睛,轻笑道:“那又怎么样?”
郁心兰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什么叫那又怎么样!听说太后允了她自行选婿,只要她看上的,就给指婚。”
快点回答,第一美人是不是一定要配第一美男?小时候她有没有流露出觊觎你的端倪?
赫云连城挑眉道:“这事儿我也听过。”
郁心兰气死了,这家伙,一句安心的话都不给!
她当即别过头去,从针线篓子里拿出一个荷包,荷包里是她正在雕着的香木珠子,珠子很大,直径有一公分左右,怎么看都不象是女子戴的。
赫云连城凑过去看了一眼,面露微笑,“这是给我的?”说着捏起一颗,打量几眼,珠子上雕了祥云图案,细看又能拼出两个篆体字来,平安。
赫云连城拿在手中赏玩许久,轻声道:“我很喜欢!”他身为将军,最重要的不就是平安么。
郁心兰垂了眸,没理会他,小脸却有些微微地泛红,这花纹可是她琢磨了很久才想出来的,能得到他的肯定,心里自是甜滋滋的。忽地想到自己还在生他的气,一把抢过珠子,撇嘴道:“你喜欢什么,又没说是给你的。”
赫云连城将下巴搁在她肩上,轻叹道:“不给我还想给谁,你送了母亲和大姐,第三个才轮到我,我都没跟你计较。”
郁心兰气死了,才发现这个人居然这么难缠,她完全是为了配合这世间的人说话含蓄的特点,才拐着弯儿说的,他这么聪明一个人,明知她想听什么,竟装傻充愣……可是,如果直接问“你喜不喜欢荣琳郡主”,又显得自己心眼太小且没自信。
郁心兰心中恼火,手下的力度就控制不好,一不留神,一刀下得深了,还滑了一下,一朵祥云就这么变成了麻花。
赫云连城轻笑,郁心兰火了,怨忿地瞪着他道:“有什么好笑的,看我不自在你很高兴么?你们小时候到底怎么样,连句实话也不肯给。”
赫云连城佯装不知,“我跟谁?你什么时候问了我这个?”
她的确是没明显的问,但她提了他们小时候在一起玩儿,他就应该主动坦白好不好?想到这儿,郁心兰便堵气道:“我是不会做平妻的,也不愿意别人做你的平妻,若……”后面的话最终还是没说出来,有些事,说得太早伤感情,只能在适当的时候说。
赫云连城怔了怔,没想到她气性这么大,印象里她总是从容淡然,就算对着下人们也是和颜悦色,虽说王夫人几次三番的加害,她发火的时候,也不过是拧起眉头而已,却没想到今天她会为了一点捕风捉影的事情动了肝火。
赫云连城凝视着小妻子,明子期曾说过的一句无聊话不知怎么就钻进了脑子里,女人只有在乎你才会拈酸吃醋。小妻子还气鼓鼓的,他本应当去哄一哄,可他就是想笑,唇角都已经不由自主的弯了起来,虽然很不厚道,可他就是忍不住。
郁心兰已经生气到无力了,将那颗雕坏的珠子丢进篓子里,伸手去拖引枕。
赫云连城挑眉,“不雕了么?我还等着戴上。”
郁心兰翻了一个白眼,倒在引枕上,“今天心情不好。”
赫云连城也跟着躺下,伸手揽住她的腰,轻笑道:“怎么了这是?吃醋?”
郁心兰的火气又涌了上来,“就是吃醋又怎么样!”
赫云连城单手撑着头,细细看她,一脸的促狭,“为个小丫头吃醋,还真是古怪。她比我小了七岁,多半跟三弟四弟玩,我入职又早,她不过七八岁的时候,就再没见过了,也不知你这醋是从何吃起的。再者说,我好歹也是太后的外孙,说赐婚就赐婚吗?也得看我愿意不愿意。”
“那你愿意不愿意。”
“这要看这手串了,我什么时候戴上,什么时候告诉你。”
郁心兰这才松了口气,可一想到他非要逼自己说出吃醋的话来,才肯老实交待,还要乘机敲竹杠,心气又不顺了,回身狠狠在他腰间掐了两把。
赫云连城受不住痒,憋着笑捉住她的手,轻声道:“小母老虎。”语气却是宠溺的。
郁心兰不知怎的小脸一热,顿生手足无措之感。赫云连城的星眸光芒大盛,俯首吻住她的嫣唇,轻声问,“信期应当过了吧。”
“嗯。”郁心兰轻轻应了一声,顺着心意回吻他,伸手攀住了他的脖子。
二奶奶带着一个婆子来到静思园,下了轿便径直往正房走,芜儿忙上前屈膝见礼,问道:“二奶奶这是来找大奶奶吗?可不巧,大爷和大奶奶都不在。”身子有意无意地挡住了二奶奶的去路。
二奶奶奇了,“明明问了看门的婆子,说在的呀。”
芜儿道:“闵婆子吗?大概是没看到大爷和大奶奶出门吧。您有什么事,可以让婢子转告么?”
二奶奶眼珠一转,轻笑道:“是有点子事,反正快到饭点了,大哥和大嫂应当要回来了,我就在暖阁里等等你们奶奶吧。”说着又要往里走。
冬季待客一般都在暖阁,可暖阁和内室只隔了一道门和一间碧纱厨,内室里有什么动静,怕被暖阁里的人听到。虽说天色不亮了,可也没入夜,若是被二奶奶知道主子们正在欢好,怕又有得闲言闲语出来。
芜儿心中着急,面上却是不显,身子也不避让,只是笑道:“对不住二奶奶,今日这暖阁却不方便进去,不如婢子带您去西暖阁坐一坐可好?婢子马上让人准备火盆。”
见芜儿这般说道,二奶奶更认定了心中所测,白日宣淫!若是让刘御史或周御史知道了,少不得又会上折斥责。
于是和气地道:“每个院子的炭都是定例的,不好让你们奶奶破费,我就在这东暖阁好了。”有心要芜儿让开,可这里到底是静思园,芜儿是大奶奶的丫头,她也不好呵斥,只得绕行。
芜儿到底不敢强拦,急得跟在后面,二奶奶刚要进东暖阁,正遇上紫菱带着锦儿跑出来,手里的掫箕平举得老远。二奶奶冷不丁一眼瞧见里面躺着两只老鼠血乎乎的尸体,骇得往后一缩,“这是干什么?”
锦儿道:“大概是天冷,暖阁里跑进了几只老鼠。”说着将老鼠丢在地上,返身进去。
紫菱歉意地解释,“还有好几只,要慢慢抓。”
二奶奶是习过武的,但女人天生怕老鼠蟑螂,她也不敢再硬往里闯,只好到西暖阁等着。
两刻钟后,芜儿来请她,郁心兰歪在短炕上看书,见到她进来,便笑道:“对不住,刚回来,让二弟妹久等了。”
面色红润,肌肤如玉,眉眼间媚态横生……一瞧就是刚承雨露的样子。二奶奶恨得咬牙,可又没亲眼见着,只得作罢,笑道:“是外祖母让我送个人来给大嫂用用。”
她身后的那名婆子忙上前两步,跪下行了一个大礼,“老妇人给大奶奶请安。”
二奶奶解释道:“这位是马婆婆。”又压低声音附耳道:“马婆婆是京城出名的送子婆婆,她有祖传秘方,保证一举得男,外祖母特意寻了来,帮我们几个养养,我们寻思着,长幼有序,自然要从大嫂这里开始。”
药方什么的,可以请大夫看,不怕作假,换成旁的人,只怕就会动心了,好歹试上一试。郁心兰却不为所动,笑着推辞,“二弟妹一心想生长孙,还是二弟妹领回去吧,我这儿用不着。”
二奶奶笑容僵硬,“大嫂不会以为外祖母是想害你吧?要害,哪会直接送人来?”
郁心兰忙道:“二弟妹这是说的哪里话,我怎么会怀疑甘老夫人的好意?只是我想着,你和三弟妹都没有生儿子的,不如先让给你们,好歹我进门才半年多,你们进门都几年了。”
再说下去就真没脸了。
恰好芜儿过来问是否摆饭,二奶奶忙带着马婆子告辞了。
赫云连城这才从内室出来,挑眉问,“甘老夫人是什么意思?”
“假装关心呗。”郁心兰随口一答,没证据前什么都不好说,反正只要连城心中有数就成,甘老夫人,还是得防着点。
晚上睡前,赫云连城将那颗雕坏的珠子放入小妻子手心,“这朵雕得比别的都好。”有吃醋的印记!
郁心兰嗔了他一眼,红着脸将珠子收好。入睡时习惯性地窝在他怀里,迷迷糊糊地道:“你身上的寒梅香真好闻。”
赫云连城失笑,“胡说,我从来不熏香。”
郁心兰皱着眉在他怀里嗅了两下,还想争两句,可惜困意上涌,转眼就入睡了。
第二日天色大亮了,锦儿和芜儿等人等在寝房外面,许久没听到里面传唤。巧儿低声问,“今日是十五,要给甘老夫人和侯爷、长公主、甘夫人请安的,是不是去唤主子起来?”
紫菱摇了摇头道:“还有点时间,再等等。”
这时听到大爷的声音道:“来人。”
紫菱忙进去,一会儿又红着脸出来,吩咐道:“要热水。”看了眼锦儿手中的小水盆,“不够,让婆子提两桶来。”
收拾妥当请完安,郁心瑞便到了。郁心兰忙将弟弟让入暖阁,使人上了茶水、果子和点心,打发锦儿守在门口,向他问起了黄庭的事。
郁心瑞跟黄庭还有联系,一项项说来,“黄大哥人挺豪爽的,原本请爹爹看文章,爹爹也说做得不错,可以推荐给国子监的先生,可没两天,他又说路贵人,已经在晋王府得了个慕客的差使。”
京城里来赶考的举子不知有多少,投名后往往要等上十天半个月才有回信,哪里就这么容易路遇贵人?郁心兰认定这其间有问题,只怕是秦小王爷不知从哪得知了他与自己是同乡,特意安排的。
郁心瑞见姐姐没有别的话,便问姐夫对十二皇子的印象。
郁心兰挑眉道:“这是父亲让你来问的么?”
郁心瑞道:“是,父亲说,想请姐夫帮衬着殿下才好。”郁心兰便将连城的打算说了,“公爹和你姐夫的意思,都是不想介入立储之争中,你也回去劝劝父亲。皇上既然不愿过早立储,咱们听皇上的便是。”
“父亲说,他只是帮衬着十二殿下谋个贤名,别的不管。若是十二殿下急进了,他还可以从旁劝解,免得惹怒了皇上。”郁心瑞到底年纪小,不明白朝中的深浅,父亲说什么,他便听了。
算盘倒是打得好,人家听不听你的,可就两说了。
郁心兰问,“这段时间三姐是不是常去找父亲?”
“是啊,三姐帮父亲做了两双鞋、一身外袍,可好看了。”
那就是了。郁老爷为官十分精明,这么些年没得罪过谁,这次会犯糊涂,必定是受了郁玫和十二皇子的蛊惑。人总有贪念,抓住了贪念,就容易攻破心防了。郁玫有颗聪明玲珑心,必定知道父亲的软肋在哪里,无非就是郁家能否再续辉煌。有郁玫在一旁说服,十二皇子再乘机许诺郁家子弟若干官职,郁老爷不动摇才怪。
郁心兰一条一条分析现在辅佐十二皇子的后患在哪里,郁心瑞越听越惊心,拍着胸脯保证,“姐姐放心,我一定会说服父亲,不要再帮十二皇子了。”
郁心兰补充道:“若十二皇子真有当明君的潜质,也不是说完全不帮,但至少不是目前,皇上肯定盯着朝中官员的动向,枪打出头鸟这句老话,父亲也应当听过的。但你千万莫说是我的意思。”
郁心瑞用力点头,姐弟两又亲近了一阵子,郁心兰便使人套车送弟弟回府。朝政方面,还是由弟弟来说比较好,郁老爷是典型的古代男人,觉得女人完全不应该懂这些。
今年朝局不太安定,京城中的元宵灯会也比往常冷清,郁心兰玩得并不过瘾,一个新年就这么静悄悄地过去了,男人们又开始早起上朝,郁心兰的店铺也开张营业了。
古代的新年几乎就是在自己家中吃团年饭,人们憋了半个月,开市的第一天,逛街的热情特别高涨。郁心兰坐在唯美坊二楼的执事房内,俯视着店中的人山人海的情形,不禁面露微笑。
安娘子小心侍奉在一旁,见大奶奶心情极佳,便取出一只锦盒,双手递上,“这是小的家里的一点心意,还请大奶奶莫嫌弃。”
打开来,里面是一对鹿茸,一瓶鹿血,都是壮阳的佳品。安娘子解释道:“这是年节时,然儿去万刃山里猎的鹿,很新鲜的。”
郁心兰嘴角直抽抽,这几天连城在床第间特别热情,她都快承受不住了,还要补?
面上却只能道谢,“多谢安嫂子费心了。”锦儿忙接过锦盒。
安娘子又带了一名年轻的妇人上前来见礼,“童安氏见过大奶奶。”
郁心兰不明所以,安娘子忙解释道:“就是大奶奶上回放过的那个偷荷包的小孩子的娘亲。偏巧本姓与夫家同宗,相公便认她做了妹子。”
郁心兰“哦”了一声,她是跟锦儿交待过,若是孩子的娘病好了,有意寻份工作的话,就给安排一下,没想到安排在这里。听安娘子说童安氏作工不取报酬,只要有吃有住就行,儿子叫童燿,安亦带在身边,顺便教他识字。
郁心兰凝眉道:“做工为何不要工钱?”
童安氏又磕了个头,感激地道:“多谢大奶奶的再生之恩,奴家无法偿还之前的银两,唯有做牛做马报答。”
郁心兰亲手扶起童安氏,“我给你份工作,是因为你愿意自食其力。若是你想不劳面获,根本就得不到我的帮助。你做了工,该拿多少拿多少,不然怎么还我银子?”
童安氏闻言,感激涕零地道:“多谢大奶奶。”她夫家亦是书香门第,正经良民,怕郁心兰要她母子卖身为奴,便想着这方法来偿还,哪知却是自己想偏了。
郁心兰笑了笑,又道:“你丈夫叫什么,何时入京,会何营生,你且告诉安娘子,日后我好差人帮你寻寻。”
安娘子忙道:“大爷可是禁军一品大将军,要在京城里找个人,最是容易不过了。”童安氏惊喜交加,实在没有别的方式感谢,便再磕了三个响头。
这厢说着话,芜儿忽地哼了一声。郁心兰回头看她,“怎么?”
芜儿指着窗外的街道,“方才婢子看见秦小王爷了,在路边扶了一个老人家一把,转过身就拿帕子擦手,还将帕子扔了,嫌脏呢。路人还交口称赞,哼,沽名钓誉。”
郁心兰心中一动,“帕子在哪里?”
芜儿指了指,郁心兰回头问童安氏,“可否请耀儿帮我拾来?但别让旁人发现他是这里的。”
童安氏忙点头,“奴家省得。”
不多进,童耀就捡了那条帕子进来,郁心兰展开一看,上面还有秦小王爷的字,慎之两字,极小,绣在角落里。
郁心兰让锦儿收好,日后有大用的。
晚间歇息的时候,赫云连城仍是努力耕耘,待他心满意足,郁心兰都累得不想睁眼了。
可赫云连城却精神极好,轻笑道:“怎么?我还没服用鹿茸呢。”
唉,就不该随意把锦盒放炕桌上,害得这家伙非要证明自己不用壮阳药也行。
郁心兰撅起小嘴,“都说了是安娘子送的,我正打算送出去呢。”
赫云连城的大手上下抚摸着小妻子细腻的肌肤,觉得意犹未尽,又翻身压上……云雨过后,郁心兰哼都没力气了,只往他怀里钻了钻,一会又嘀咕道:“好香。”
赫云连城在她雪白的小屁屁拍了一巴掌,“少胡扯。”
第二日一早,郁心兰便随连城起身,服侍他穿朝服,凑到他怀里嗅了嗅,“怎么白天就闻不到香味。”
赫云连城捏住她的小鼻子,嗔道:“说了我从不熏香,你鼻子有问题。”
闻香料的人,鼻子怎么会有问题?郁心兰娇瞪了他一眼,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她也不喜欢熏香,衣服上并没有香气,那么那股子寒梅香从哪儿来的?
送走连城后,郁心兰便将管衣服的芜儿唤到身边,问她,“我刚嫁来时,你帮大爷收拾衣服的时候,发现过什么香料香包之类的吗?”
芜儿想了想才道:“没有。大爷的衣服之前都放在隔间的衣柜里,现今奶奶住进来了,嫁妆就占了几间屋子,衣服也多,隔间的地方不够了,运来分了一部分去前书房。说大爷每日在书房看书,有客来的话,时常要更衣的。”
这事儿郁心兰倒是知道,就是……“我让安妈妈带你去前书房看一看,仔细找找有没有香料之类的,还有,打听一下喜来和运来是否侯府的家生子,何时来服侍大爷的。”
芜儿领命退下,与安妈妈一同去往前院,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回来。
郁心兰见她似乎有话要说,便让服侍的丫头们退出去,让锦儿守在门口。
芜儿这才道:“婢子刚和安妈妈过去后,便在书房后的隔间里找到了大爷的衣柜,每两层衣服间就夹了几颗小香丸,婢子拿了一颗。后来特意去找来了运来,说奶奶要大爷的内裳改花样,运来找了出来,婢子走出几步,又故意回头,说不是这件,运来找了两件,婢子都说不是,要同他一起进去找。婢子发现那些香丸都不见了。”
说着将香丸递上。
郁心兰眸光一盛,这么说,这个香丸和运来都很有问题。将香丸拿在手中还不觉得,靠近鼻子才闻到淡淡的寒梅香气……就是这个香气,时有时无的。
官员若是下朝就回内宅,会被人说闲话,所以赫云连城下了朝,多半会先到书房看书,在书房换下朝服,换上家常服,但有时候也会直接回静思园。
因而他身上的寒梅香气时有时无。
郁心兰仔细回想了一下,记得刚刚新婚的时候,他身上并没有这股香味,那时他们还没圆房,不象现在这样抱成一团睡,也许是隔得远没闻着,圆房后也曾闻到过,却没最近这么浓。
她将香丸收好,赏了芜儿一锭银子,“你做得很好,记住,千万不可说出去。”
芜儿谢了赏,应承道:“婢子省得。”
等到下晌赫云连城回府,郁心兰忙差人去请了他回静思园,取出香丸,又将自己的猜测和芜儿的试探告知。
赫云连城的眸光瞬间变冷,将香丸往怀里一收,安慰她道:“我会请人看看这是什么香丸。”
郁心兰急了,“不光是香丸的问题,你总得去请个脉才好。”
赫云连城面色有几分不自在,含糊地“嗯”了一声。郁心兰知道男人好面子,可这事缓不得,又劝了几句,赫云连城才应承道:“还记得上回帮你验汤中药物的大夫吗?他是医仙的弟子,叫吴为。我会去找他。”
郁心兰这才放了心,跟他说自己的分析,“我汤里有药,你衣服熏香,效果都是一样的,做得多了,反而会被人发觉,所以,这应当是两个人干的才对。”
赫云连城挑了挑眉,“你猜会是谁?”
郁心兰不说话,怎么都是他的亲人,没证据还是不乱猜的好。
赫云连城道:“运来那里别打草惊蛇,待我查清了,再放饵钓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