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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赵天朗回京这天的下午,赵允杰终于收到了来自太后的密信,太后信中说她的人手不足,让赵允杰立刻调集三百死士埋伏在离宫通往京城的官道之上,于初八夜里动手,将皇上皇后以及随驾妃嫔全部斩杀,将各世家随扈帝侧的子弟全都抓起来,用以日后威胁那些世家高门。毕竟此番随扈的都是这些世子的嫡子嫡孙,不会被他们的家族轻易放弃。
赵允杰看罢了信,心中很有些犯难,毕竟他身为皇室子弟,无谕不得出京,圈在京城巴掌大的地方,他能养的私兵死士数量有限,他平日若敢明目张胆的广蓄死士私兵,皇上也就不用设局,直接抄了宁王府便是。就是因为宁王行事一向低调,皇上虽然知道宁王要造反,可是却一直抓不住把柄,所以才会有离宫之行,为的就是引蛇出洞调虎离山。
赵允杰在江南倒还有些势力,可是从江南调人手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太后的信赵允杰初六下午才收到,就算他及时派出信使往江南调兵,也不可能在初八入夜之前赶到离宫通往京城的官道上埋伏,为今之计,赵允杰只能从他原本安排去攻打皇宫胁持太子的五百死士中抽出三百,命他们乔装混出京城,赶往伏击地就地埋伏,等候皇家车队到来。
赵天朗回京,因是子夜过后才进的城,后来又是秘密入宫,所以除了太子庆亲王晋王和韩家父子之外,再无别人知道,宁王自然是更不可能知道的。初八下午,赵允杰收到派去谋再小皇上之人的回报,说他们已经就位,只等皇上的车马一到便立刻动手。已经派了探子打听,估计三更时分便能截住皇上的车队。
赵允杰心中有了底,便将剩余二百死士招集起来,他要在三更时亲率死士潜入皇宫抓太子,夺玉玺,登大位。
初八夜,月黑风高,赵允杰命早就安排好的人到户部粮仓放火,他知道这里囤着为边关大军准备的粮草,粮仓一起火,五城兵马司必倾全司之力前来救火,他便能率一众死士不费吹灰之力的到达皇宫赚开宫门杀将进去。
二更时分,户部上空燃起滔天怒焰,直照亮了半个京城,非但五城兵马司倾司而出,就连禁卫军都被太子派了出来赶往户部救火,若是抢不下已经筹备好的军粮,边关的供给就要出大问题了。
赵允杰心中暗自得意,只带着死士趁乱冲向皇宫,事情顺利的出乎赵允杰的想象,他率死士来到正阳门,只见守宫门将军的魂不守舍,见了赵允杰连盘查都没有多盘查,听赵允杰说他怕京城中有人借乱生事,特意来保卫太子爷,这将军便立刻将赵允杰连同二百死士都放进了正阳门。
赵允杰等人都进了正阳门之后,依稀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沉闷的声音,因户部那边正因为救火而闹的沸反盈天,赵允杰也没有听的很真切,便没有在意,他不知道在他这一行人进宫之后,正阳门的守门官将正阳门牢牢的关上,赵允杰和他的二百死士便成了瓮中之鳖,只有被抓的命了。
从正阳门到太子东宫,这一路上畅通无阻,赵允杰还以为自己是天命所归,连老天爷都要助他一臂之力,却不知他已经入局太深,再无生机。
东宫,太子的书房灯火通明,在外头当值的小太监看到赵允杰带人冲进来,忙跑上前阻拦道:“宁王千岁,太子殿下未有传诏,您不能进去。”
赵允杰飞起一脚将小太监踢飞,喝骂了一声:“滚……”他这一脚的力气不小,把小太监踢的口吐鲜血昏死在一旁,赵允杰便直直的冲进了太子书房。
宽大的书桌后,坐着个消瘦的太子赵允昭,他正双眉紧锁的看着眼前的折子,不过显然他的心思并没有在折子上,听到门外异动,赵允昭皱眉抬头,看到是赵允杰,他的眼中没有一丝惊讶,只强自镇定的问道:“堂兄深夜闯宫所为何来?”
赵允杰哈哈仰天大笑,大步上前双手按住宽大的书案,用讥诮的语气嘲讽道:“允昭小堂弟,你说我这会闯宫,能为什么?”
赵允昭的身子向后退了两步,指着赵允杰叫道:“你……你敢造反?”
赵允杰狂妄的叫道:“造反,呸,我不过是拿回原本就属于我的东西,赵允昭,你父亲夺了我的皇位,我今天必要拿回来。”说着,赵允杰探手便抓住赵允昭的胸口,眼前他的手指便要触到赵允昭的前襟……
就在这时,两声断喝响起:“贼子尔敢!”紧接着,赵允杰的伸出的手便被一只铁拳牢牢攥住,赵允杰瞪眼一看,失声惊叫道:“赵天朗,你怎么在这里?”
赵天朗并不与赵允杰废话,他左手一旋将赵允杰的右手拧住,右手攥指成拳,当胸一拳重重的砸到赵允杰的胸口,赵允杰“啊……”的惨叫一声,他的右臂便被赵天朗卸了下来,整个人被赵天朗打飞,摔倒在地上。
赵允杰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大叫道:“动手,快动手,把他们都杀了。”
“赵允杰,你不要再痴心妄想了,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吧!”一声怒喝如炸雷一般响起在赵允杰的耳边,他定睛一看,见说话之人正是他的小叔公庆亲王爷,庆亲王爷和赵天朗一左一右拱卫于太子两侧,三人怒视于他,特别是赵允昭,白净的小脸气的通红,胸膛急剧起伏着,眼中喷出的怒火几乎要将他烧成灰烬。
赵允杰此时全明白了,原来这一切都在别人的算计之中,他的眼光扫过跟他冲进来的十数名死士,只见这些死士都被从天而降的灰衫之人制住,连动一根手指头也不能够。赵允杰想起来从前他听他的父亲说过先皇有一个暗卫,大概就是这些灰衣人吧。
门外传来一阵刀枪相击的声音,赵允杰无力的闭上眼睛,他知道他带来的二百死士必要全军覆没,他只怕也难逃一死。就在赵允杰将要死心之际,他忽然想起威国公郭方达和郭信父子,起先他们商量好了,由他带人夺宫,郭家父子在外头接应。若是郭家父子杀将起来,他还有一线生机。
果然,没过多久便从武德门方向传来隐隐的喊杀之声,赵允杰心中一喜,连肩膀传来的疼痛都没那么难以忍受了,他猛的跳了起来向外飞奔。
很出人意料的,不论太子还是庆亲王和赵天朗都没有出言命人阻拦赵允杰,只由着他离开。赵允杰冲出书房便向武德门方向飞奔,这一路上他也遇到侍卫阻拦于他,由于赵允杰在外袍里衬了护身宝甲,寻常的刀箭根本不就能伤着他,因此赵允杰一路且打且冲,又有死士们护着,还真让他冲到了武德门。
武德门并没有落钥,赵允杰的死士冲上前将门撞开,赵允杰抢一匹马,跳上去便往宫外飞奔。此时他也顾不上去寻找郭家父子,只想着先回到宁王府再说,宁王府内有条秘道,赵允杰还想着通过这条秘道逃出京城,以图东山再起。
赵允杰走的急,没有注意那些穿着威国公府家丁服色的兵士根本不是威国公府的人,就连带队的也不是威国公郭方达和他的儿子郭信。赵允杰更不知道,他前脚刚离开皇宫,皇上后脚便回宫了,宫门大开迎接圣驾回宫,连格杀赵允杰死士的痕迹都还不曾来的及清理,皇上一进宫便直奔乾清宫,立刻颁下了数道旨意……
赵允杰打马飞奔向宁王府,他冲进王府便直奔他的卧室,那秘道口就在他卧室床下。赵允杰钻入秘道,奔了不过一柱香的工夫,便傻了眼,他愣愣的看着面前厚厚的石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会这样,这条秘道他三日之前还查看过,当时还是畅通无阻直通入北城一座早就荒废了的民宅之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允杰用脚踢,用拳砸,用身子撞,可无论他怎么做无济于事,那石墙自岿然不动,仿佛在无声的嘲笑着赵允杰的失败。
赵允杰无力滑坐在地上,他知道自己彻底输了,这一回,他输的干干净净,枉他自诩聪明,却原来一切都在别人的掌控之中。赵允杰不知道自己在秘道中坐了多久,直到他听见从他卧室的秘道口方向传来的一阵阵惊呼:“王爷,王爷……大事不好了,皇上派人来抄家了……”
赵允杰面无表情的爬了起来,走出秘道突然出现在他的管家面前,管家先是吓了一跳,继而跪着大哭道:“王爷,咱们家大难临头了……”
赵允杰沉声斥道:“哭什么,还不快去备水服侍本王更衣,本王堂堂先皇嫡嗣,岂可受辱人前。”
管家看着赵允杰,没敢多说话,便去准备热水服侍赵允杰盥洗。赵允杰最后一次将自己清洗干净,换上明黄的中衣,亲自开了箱子,将他早就做好的绣金龙袍取出,轻轻抚着龙袍上的九条龙,赵允杰长叹一声,仰头闭上眼睛,喃喃道:“父王,允杰无能,不能夺回皇位,奉您为皇帝……”
管家服侍了先太子和赵允杰两代,对于赵允杰的执念,管家心里最是知道,他也盼着赵允杰能夺位成功,此时见赵允杰大势已去,他心里便存了殉主的念头,只跪下哭道:“王爷,老奴侍奉您归天。”赵允杰点点头,让管家服侍他穿好龙袍,主仆二人目不斜视的走向宁王府正殿。
带兵抓拿赵允杰查抄宁王府的不是别人,正是五城兵马司的掌司韩远关,他看到赵允杰公然着龙袍出现,便厉声喝道:“本将奉皇上旨意前来捉拿反贼赵允杰,你还不速速跪下伏法。”
赵允杰冷冷看着韩远关,沉声道:“本王先先皇嫡嗣,岂可受你等之辱。成者王侯败者寇,本王无话可说,但你等想羞辱本王却也不能。”说着,赵允拨出匕首刎颈自尽,他的匕首上淬了剧毒,这毒见血封喉,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他。
当啷一声匕首掉在地上,赵允杰气绝而亡,他的老管家立刻拿出一个小瓶将瓶中的粉末倒在赵允杰的身上,然后便捡起匕首刺入自己的腹中,亦倒地而亡。
只见那粉末以极快的速度吞噬着赵允杰和管家的衣服身体,不过两柱香的功夫,地上便只剩下一摊血水和许多金丝。韩远关皱皱眉头,反正他来的时候皇上也有旨意,若是宁王求死并不用阻拦,看着他死就是了。只是韩远关没有想到宁王府管家来了这么一手,竟然将赵允杰的尸首化了,这倒要让他和皇上多解释几句。好在他是带着皇上的禁卫军来查抄宁王府,擒拿赵允杰的,有这些禁卫军做证,他也不怕说不清楚。
宁王府被抄的同时,皇上也派人到了威国公府,将威国公府男女人等全都抓了起来,威国公夫人原本就病着,一听到皇上来抄家,又病又惊又气之下,竟然一口气上不来,当时就咽了气。被禁卫军用一领破席裹着扔到了乱葬岗子,也曾赫赫一时的威国公夫人,就这么被野狗分食,落得个尸骨不全的下场。
有太后的书信为证,又在威国公府的密室中查出了宁王事先与郭方达和郭信,加封他们为辅国王的诏书,威国公郭方达和郭信参与谋反罪证确凿,自然是披枷戴锁被打入死牢,只等走完三司过堂的过场便可处决他们。
至于郭信的无配妻子刘氏和妹妹郭宜静,皇上的旨意里并没有对她们姑嫂的处置,因此禁卫军便将她们姑嫂两个带回天牢先关起来,等以后发落。郭宜静从来没有受过这种罪,一路嚎叫着要见太后,要如何如何……她叫的押送士兵心烦,先是挨了狠狠的一刀背,然后嘴里又被塞了一大捧牛粪,郭宜静生生被恶心的昏死过去,这下子士兵们的耳根子终于清净了。
皇上以雷霆万钧之势处理了宁王和威国公府,对于那些个和宁王府威国公府有牵连的人家也都下了旨意,专等天亮之后在大朝会上宣布。这些对皇帝来说都好办,让他为难的是太后。
太后因为谋反之事被皇上褫夺封号贬为太嫔,皇上不想背上逼杀嫡母之名,便命人将太后送到报恩堂静修,终生不许出报恩殿一步,报恩堂原就是给那些先皇遗孀们居住的地方,这里原先住着的几位太嫔也都过世了,如今正空着无人住,用来软禁郭太嫔再合适不过。
谁料想郭太后半路竟然跑向奉先殿,朝着先皇的遗像哭天抢地,一行哭一行骂,痛骂皇上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还立逼着宫人去宣御史台的人进宫,还要到太庙请历代先皇为她做主,更有甚者,郭太嫔还捶胸大哭,直叫着先皇怎么不降下天罚,活活劈了那无道的昏君。骂了一程,郭太后便指着奉先殿的二人合抱粗的朱漆柱子叫道:“叫皇上来见哀家,皇上若不来,哀家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宫人谁也不敢硬拦着郭太嫔,毕竟她从前是太后,余威尚在。只得赶紧报到皇上那里。皇上听说郭太嫔半路跑到了奉先殿,脸已经黑沉起来,他的双眉紧紧的拧起来,不独皇上,就连侍立一旁的太子,庆亲王,晋王,赵天朗等人也是面色凝重,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已经到了这般田地,太后犹做困兽之斗。
乾清宫里静的让人心悸,许久之后,皇上才沉沉问道:“王叔,九弟,郭太嫔之事当如何处置?”
晋王和赵天朗都看向庆亲王,庆亲王爷皱眉躬身道:“皇上恕罪,郭太嫔虽然被贬,可名份上到底是臣之皇嫂,之男女有别,况且郭太嫔一向忌恨于臣,只怕臣有心去劝,反会势得其反……”
皇上点点头,看向晋王和赵天朗,晋王的眉头拧的比皇上来紧,只气愤的说道:“皇上对郭太嫔已经法外施恩,她还不知悔改,简直欺人在甚,她这就是吃准了皇上心地仁慈,不愿和她一般见识,皇上,臣弟以为郭太嫔只是要胁于您,她若真舍得死,也不至于闹出这么大动静了。”
皇上点点头,脸色稍缓的看向赵天朗,赵天朗缩缩脖子说道:“皇上九哥,您可别看我,臣弟最处理不了这种事情的。”
皇上骂了一句:“就你滑头!”倒也没有动真怒,眼光从太子身上掠过,皇上干脆问也不问太子的意思,只说道:“唉,这真是给朕出了个好大的难题,此间都是男子,也不便去见郭太嫔,罢了,速去请皇后请往奉先殿劝郭太嫔去报恩殿。”
皇上此言一出,除了太子还没明白过来,其他的人都明白了皇上的用意。庆亲王心中暗暗点头,晋王心中暗自惊心,而赵天朗心里,则头一次对他的皇上九哥产生了不满,有事把他皇后嫂子推到前头,以后若有什么不妥,便把皇后拉出来顶缸,这事儿做的太不地道,太不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