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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侧妃是个说话很算数的人,说要告状便在庆亲王爷回府之时迎上前,抹着眼泪告了一状,庆亲王爷听罢,双眉紧紧锁起,好一会儿没说话,脸色也很阴沉。柳侧妃自以为得计,心中暗喜不已。不料庆亲王却沉着脸说道:“这事是你欠考虑,天朗正病着,你不去看便也罢了,怎么还能请人吃酒做乐,请的还是天朗没过门的媳妇?”
柳侧妃睁圆了眼珠子看着庆亲王,仿佛不认识他一般。她几乎认为庆亲王是被人调了包,要不绝对不会对她说出这种话。柳侧妃自然不会知道,庆亲王刚从皇上那里回来,皇上给他看了几份御史上的折子,又有御史参他宠妾灭妻治家无方,皇上很是为难的对庆亲王说道:“王叔,按理您的家事朕不该过问,可是天家无小事,总是让御史这么参您,朕也很为难的,似这样的折子朕已经留中不发了,可御史台三天两头的上,现在还联名上折,王叔让朕怎么处理?”
大秦的传统是言官不获罪,别管御史台的那帮人参了些什么,只要他们参奏的内容不是凭空捏造的,皇上就不能降罪,以免造成人心自危堵塞言路,而如今朝庭表面上看过去是风平浪静没有什么事,所以御史们为了向皇上表示他们不是闲着没用的闲人,便三五不时的将庆亲王宠妾灭妻之事揪出来参上一回。皇上被他们闹得哭笑不得,参的多了,他便将庆亲王叫到御书房,劝上一回,虽然庆亲王从来也没听进去。可是这一回,是御史台所有御史们联名上的参奏折子,皇上再要留中不发,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庆亲王自然是黑沉了脸,闷闷的粗声说道:“臣家中之事与御史何干,难道他们家里便没有妾室?”
皇上抚额,无奈的说道:“王叔,谁家都有妾室,朕的后宫还有数名妃嫔呢,可也没让这些个妾室欺到正室头上,那些妃嫔谁见了皇后,不得毕恭毕敬的行跪拜大礼,断没有让正室偏居一隅,却让侧室当家的道理。”
庆亲王被皇上说的有些下不来台,皇上也知道庆亲王色色都好,独独在柳侧妃的问题上,就象被人灌了迷魂汤一般,凭谁说都没有用,当初先皇尚在,庆亲王都敢为了柳侧妃直着脖子和先皇硬碰硬,气得先皇大半年不肯见他,先皇可还是他的亲哥哥呢,如今他这个做侄子的,也不好说的太过,免得把庆亲王说急了,他就囔着要请旨自贬为庶民,带着柳侧妃远离京城,做一对平民夫妻。庆亲王虽然在妾室问题上糊涂,可是在国家大事上却很精明,皇上现在还是要倚重他的。因此除了适度的打压庆亲王抬举柳侧妃的行为,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法子了。
不过皇上的话还是有用的,这也就出现了柳侧妃告状,庆亲王在心烦之下说了几句重话的局面。那些御史们闲着没事儿,可正盯着庆亲王府呢,一旦柳侧妃在世子爷生病的时候宴客,那些御史们就又有事情可干了。庆亲王爷虽然嘴里能囔囔着要请辞王爵,可他哪儿真就舍得呀,所以说不得要低调一些。
柳侧妃被庆亲王不耐烦的说了几句,立刻红了眼睛,用帕子捂了脸呜咽起来,从前,庆亲王最见不到柳侧妃掉眼泪的,她一掉眼泪,庆亲王便没了主张,必会心肝儿宝贝的哄着她,到时她想做点什么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可是这一回却不同,庆亲王才被皇上说了一通,心里正堵的慌,偏柳侧妃又哭个不停,庆亲王心里一烦,便一甩袖子沉声道:“哭什么哭!”说完转身便走,留下柳侧妃一个人愕然的看着庆亲王的背影,忽然哇的一声,真的放声大哭起来。
下人见柳侧妃真哭了,也不敢上前来劝,忙去向赵天赐回禀。赵天赐也是刚回到王府不久,已经被他的妻子秦氏拉着诉了一番苦,他心里正不是滋味,又听下人回禀说是侧妃娘娘大哭,柳天赐便沉着脸赶过来,一见柳侧妃哭汹涌澎湃,不由皱眉说道:“娘,好端端的你哭什么?”
柳侧妃一见赵天赐,便扑上来说道:“天赐,你父王他……”
赵天赐吓了一大跳,心中暗道:“父王不是刚回府么,难道有什么不测?”他一把抓住柳侧妃的手叫道:“父王怎么了?娘,你别哭了,快说呀!”
柳侧妃捯了一口气,抽噎着说道:“你父王不要我了……”
赵天赐那颗悬起来的心方才落回腹中,只立刻松了手,生气的说道:“娘,你一次把话说完行不行?父王怎么会不要你,出了什么事?”
柳侧妃又向赵天赐告了一回状。其实刚才秦氏已经向赵天赐哭诉了一回,赵天赐什么都知道了。他可不象柳侧妃这样眼皮子浅,和秦氏的意见一样,他也觉得柳侧妃这是没事找事,成心要给那些瞪着眼睛盯着庆亲王府的御史们递把柄。因此赵天赐没好气的说道:“父王没说错,娘,这事是你做的不对,平白丢了你的脸。”
柳侧妃愣住了,她看着赵天赐,喃喃道:“天赐,你也说我做的不对?”赵天赐点头,柳侧妃忽然举拳打向赵天赐,边打边骂道:“我打你个小没良心的,你长大了,娶了媳妇忘了娘,翅膀硬了,都会派娘的错了……”
赵天赐双眉紧锁,勉强忍耐着柳侧妃的粗俗,他也常常在想象自己亲娘这样一个粗俗的人,怎么偏能把父王迷的神魂颠倒,放着国色天香的王妃不亲近,偏偏宠着自己的娘。赵天赐自己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若是让他选,他就算脑子进水了也不会选自己的娘亲,象王妃那么气质高贵的女子,才是真真的美女。虽然他的娘穿金戴银,样样都是极贵重的,可她就是穿不出王妃的那种雍容华贵大气,果然王妃世代清贵,那贵族气度已经浸润到骨子里了,绝不是他的娘,这种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子能比的。
柳侧妃不知道她的亲生儿子脑子里正在推崇着王妃,鄙夷着她,打了几下子便软了手脚,停下来坐到椅子上喘起了粗气。赵天赐掩去自己眼中对亲娘的嫌弃,沉沉的说道:“娘,你就消停些吧,在王府若是没了父王的宠爱,你什么都不是,别忘记你空有侧妃之名,却没有上金册的。”当年先皇后为了保护庆亲王妃打压柳侧妃,硬是不许柳侧妃上金册,先皇后和先皇恩爱极深,所以先皇后离世,先皇也没有同意庆亲王三番四次的上奏,柳侧妃只不过就是个没名份的小妾罢了。
柳侧妃已经没有力气再打赵天赐了,只涨红了脸指着赵天赐,叫道:“你但凡是个有本事的,也不会让你亲娘受这种委屈!”赵天赐苦笑一下,转移话题说道:“娘,还是想想怎么哄回父王的心吧,儿子告退。”说罢,赵天赐便走了出去。到了院子中,赵天赐沉声吩咐:“给侧妃娘娘打水,好生服侍娘娘,爷亏待不了你们。”那些刚才避出来的丫环们忙行礼称是,用爱慕的眼神目送赵天赐离开。看了柳侧妃这个活生生的例子,由不得这些丫环们不动心思。
在欣意居里,秦氏还伤心着,赵天赐回来又哄了秦氏一个多时辰,才哄的秦氏收了泪,靠在赵天赐的怀中。赵天赐心中长叹一声,他深切的感觉到,哄女人,是世上最麻烦的一件事。
相对于柳侧妃和赵天赐的焦头烂额,王妃和赵天朗的心情可是好极了。王妃将青瑶为她画的观音像送到普光寺,请主持开了光,再挂到佛堂里间的净室,每日以鲜花素果供奉,每每抬头看到这幅画,王妃的脸上便会露出会心的笑容,对于青瑶这个准儿媳妇,王妃心里可是满意极了。因此也就默许了赵天朗装病,更加不会向赵天朗的房里塞通房丫头,她可不想媳妇还没过门便和儿子生了嫌隙,还指着等青瑶过了门,快些给她生个大胖孙子呢。
赵天朗则在装了七八天的病后,终于有了起色,都能下床走动了。脸色也渐渐好了起来。他又从朝华院搬回了听松书斋。虽然有小华太医的话,可是在柳侧妃的默许甚至是怂恿之下,朝华院里并不安宁,小丫头们总是前仆后继的想爬上赵天朗的床,还是听松书斋清静,除了庆亲王妃,秋素,四九,便再没有人能进来的。
时间已经进了十月,可是韩老夫人吩咐陈氏将江氏一门的财产清点出来还给青云青瑶兄妹的事情却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这一日,韩老夫人将陈氏传到了颐年居,很不高兴的沉声问道:“陈氏,让你把江氏的东西清点出来,你可做了?”
陈氏心头一紧,她还以为这都小半年过去了,老夫人也没有再问起,这事就能胡乱混过去,毕竟青环和青江也是老夫人的孙子孙女,况且还有大老爷韩远城的面子呢。不想老夫人突然将她传了过来,单刀直入的问了起来。
“回母亲,姐姐的东西都是老爷管着的,媳妇……媳妇并不怎么知情。”陈氏是打定主意横下一条心,说什么也不能把那些财产吐出来的。
“胡说!”韩老夫人勃然大怒,一掌拍在桌上,吓得陈氏浑身直哆嗦,再也站不出了,身子一软便跪到了地上。“远城上任,还能将江氏的箱笼全都带走不成,陈氏,你休在满口胡言,难道一定要我派人抄了远逸堂,你才愿意!”
陈氏吓的魂飞天外,立时膝行几步,上前抱住韩老夫人的双膝,放声叫道:“母亲,求您给媳妇留点儿脸面吧。”
韩老夫人冷哼一声怒道:“你也知道要脸面,我三月里发了话,这都十月了,足七个月的时间,这难道不是给你留的脸面!”
陈氏听韩老夫人都这么说了,便抱着韩老夫人的膝头哭道:“母亲容禀啊……”
韩老夫人眼风一扫,沉声喝道:“松开,你这样子哪里还象个官夫人!”
陈氏忙松了手,仍然跪在韩老夫人的面前,垂头说道:“母亲,姐姐的东西,都被老爷用了,这几年老爷送礼都是从那里面出的。如今已经没有多少了。”
韩老夫人冷笑了一声,沉沉道:“当年是有单子的,你老爷送出去什么,送了多少,就不上册子?”
陈氏心中暗恨,平日也没见这老太太怎么精明,是个万事不管的主儿,怎么这会突然精明了起来?可是话说到这份上,她只能继续往下说了。“那些东西都是老爷经的手,媳妇并不知情。”
韩老夫人眉峰一挑,便说道:“看来得给远城去封信要帐篇子了。你老爷能把金银珠宝送人,难道连庄子铺面也送人了么?”
不提庄子还好,一提庄子,陈氏的鼻子都快气歪了。江老太爷过世之前,将遍布全国各地的三十多个庄子,二十八家铺面都造了册子移交给韩大老爷,可是这庄子铺子的出息,江老太爷却早就言明要存着不动,每一年,只给韩远城三万两银子,其他的收益全都要存入汇通宝号,大秦最大的一家钱庄。只许存不许提,直到青云或是青瑶成亲之时,汇通宝号的掌柜才会将这些年来江家庄子铺子的存款送到韩府,直接交给青云青瑶兄妹,除了她们兄妹,韩家任何一个人都不得沾手。
陈氏有一回听韩大老爷提过,说是这些庄子铺子一年存入汇通宝号的银子少说也有十万两,陈氏都快眼红死了,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因为那汇通宝号是大秦立国之初由一个奇人创立的,大秦开国之君曾颁下丹书铁券,除非坐实了汇通宝号谋反之事,否则大秦朝庭绝不会动汇通宝号一分一毫。就连皇家都将银子放到汇通宝号生息,皇上的私库殷实不殷实,还得看这汇通宝号的生意好不好呢。
汇通宝号自创立以来便将信誉看得高于一切,只要是存进汇通宝号的钱,那就比进了国库还安全,江老爷子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请了汇通宝号的掌柜每到年底就去查庄子铺子里的帐,将银子带回存进银库。原本江家庄子铺子里用的人都是对江老太爷极忠心的人,而且又有着汇通宝号查帐,伏威将军府监督,所以这十几年来,各处的掌柜管事都克尽职守,本本分分的替青云青瑶守着那一份偌大的家私。
陈氏几回想下手,都无缝可钻,只能眼睁睁看着数以万计的银子进了汇通宝号,她却一分一文都得不到。这也是陈氏为什么一心要治死青瑶的原因之一。陈氏也不是不想治死青云,可是青云在外院读书,他又是将军府的嫡长孙,陈氏一直找不到下手的机会,而原本的青瑶被陈氏压制的唯唯喏喏,很不得韩老太爷和韩老夫人的心意,所以陈氏才有机会给青瑶下了冰醉。只是陈氏没想到青瑶没死,醒过来之后就象变了一个人,来了个绝地反攻,将她压制的连口气都透不过来,在将军府里的地位简直是江河日下,做官家夫人做到了她这份上,也是头一份的可怜了。
瞧着陈氏不说话,韩老夫人重重哼了一声,陈氏忙低头敛容说道:“回老夫人,庄子和铺子并不归老爷管,自有姐姐的娘家旧仆打点。”
韩老夫人嗯了一声,这些事情她也是听说过的,既然陈氏也如此说,那么庄子和铺子的事情暂时不用费心。韩老夫人深知自己那个过世的亲家极有手腕,能让他托付的仆人,绝对不会有问题。
“陈氏,江氏的首饰妆奁也被你们老爷带到任上去了?”韩老夫人冷冷的说了一声,语气极为不悦。这陈氏倒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要和她死扛到底了。
陈氏早就想好了说辞,只说道:“回母亲的话,姐姐的贵重首饰有好些已经送人了,当日老爷外放,为了选个好地方,便让媳妇将姐姐的贵重首饰送给了吏部各位大人的夫人。”
韩老夫人出乎陈氏意料的并没有生气,只沉声问道:“有单子没有?”
陈氏心中诧异,忙点头道:“有单子。”她只想着韩老夫人总不能一家一家的去查证她到底送没送,却不知道韩老夫人压根儿就没打算去察,她原就打着让陈氏将那些首饰折了银子赔出来或者去买了同等价值的首饰填上空缺。
“有单子便好,去把单子拿来我看看。”韩老夫人很沉稳的吩咐着,却让陈氏心里打起了小鼓,她现在还猜出来韩老夫人到底想怎么做。
没过多会冬梅便奉了陈氏之命,将单子拿了过来。韩老夫人打开看了一回,冷笑了几声。说什么都送给吏部官员的夫人,简直是鬼话连篇,上回陈氏戴了一枚镶着拇指大小南洋金珠的赤金凤钗和一对镶南洋金珠的赤金牡丹花耳坠,分明就在这张单子上面。那南洋金珠是从海外来的,头些年没禁海的时候花大价钱还能买到,如今海上盗匪横行,南洋金珠在大秦都快绝迹了,说那南洋金珠不是当年江氏的嫁妆,谁信。
“菱花,把这张单子交给管家,让他送到祥记请掌柜的估个价。”韩老夫人将单子交给菱花,看也不看陈氏一眼,陈氏顿时傻了眼,这会儿她怎么还能不知道韩老夫人的用意。这显然是要折算了银子,让她一文不少的赔出来。陈氏自己算了一下,那张单子上的首饰怎么也得十几二十万,若是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子,她还扣着那些首饰有什么意义呢,首饰是死的,银子可是活的呀,这岂不是疼也疼死她了。
韩府管家的办事效率极高,就在陈氏想方设法溜出去的时候,管家便来向韩老夫人回禀了。他跪在帘外高声回道:“回老夫人,祥记掌柜按现在的市价算过了,单子上的首饰共计三十九万七千五百六十两银子。”
陈氏一听这话,立时炸了,她疯了一般的跳起来叫道:“胡说,哪里值这么多银子!”
管家跪在帘外,不卑不亢的沉稳回答:“回大夫人,祥记掌柜说了,单子上的首饰样样都是珍品,有四套头面镶的都是外洋来的珍珠宝石,如今海运不畅,便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其他的首饰也都是极难的的珍品,若是再算上这个因素,这张单子的首饰,少说也要值五十万两。”
祥记的掌柜如今已经六十有余,是珠宝首饰业的顶尖人物,当年江氏的嫁妆都是从祥记定的,就是祥记掌柜亲自经的手,这批首饰能值多少银子,还不是他说了算。这会儿就算他说值一百万两,别人都不好说什么。
陈氏被管家说的无言以对,冷汗已经渗透了衣裳。这时韩老夫人淡淡说道:“韩安你下去吧。”管家磕头,告退。陈氏颤微微的抬头看向韩老夫人,韩老夫人淡淡说道:“好歹你也是青瑶的母亲,青瑶出阁,除了她亲娘留给她的东西,你这做母亲也不能一点不表示,这么着吧,干脆凑个整,你拿四十万两银子出来也就是了。这也就是还要发嫁青环,否则只拿两千两银子,你这做母亲的丢人也得丢死了。”
陈氏一口气没捯上来,眼前一黑便晕倒在地上。在一旁的沈嬷嬷飞步上前,先试了试陈氏的脉,然后拔下头上的绞丝银簪,又快又稳又准的扎中陈氏的人中,疼的陈氏一激灵,想不醒过来都不能了。
陈氏一醒过来便爬到韩老夫人跟前,抱着她的腿哭道:“娘,媳妇哪有那么多银子,媳妇再不能活了……”
韩老夫人皱眉,掸开陈氏的手,沉声说道:“你没有,你家老爷有,这些东西是他嘱意送出去的,当然得由他补上。你若是不好说,我给远城去信。”
陈氏真的被韩老夫人逼的无路可走了,若让韩老夫人给韩大老爷去了信,陈氏毫不怀疑韩大老爷会一封休书送到京城,将自己休回娘家。盖因那些个东西根本就没有送人,全都被陈氏昧下了。陈氏只想着扣了江氏的首饰给韩青环,却想不到韩老夫人竟然这样不留情面的治她。
韩老夫人见陈氏已经没了方寸,心中暗笑,脸上却一丝都不显,只说道:“若是不拿银子也成。”
陈氏心里一喜,立刻抬头看着韩老夫人,韩老夫人淡淡的说道:“你只照着单子将那些首饰一样不错的买回来,便也罢了。”
陈氏险些没气吐了血,弄了半天,韩老夫人根本就没有相信这些首饰都送人了,在这里等着她呢。可是没辙,陈氏就算知道韩老夫人给她挖了个坑,她也不得不往里跳。因此只能咬牙说道:“谢母亲指点,媳妇这就去典当嫁妆,凑了银子去一样一样的买回来。”
韩老夫人闻言竟然点了点头,淡淡道:“这样还象个大家夫人说的话,去吧。后儿就把东西送过来,我要亲自验看。”
陈氏恨的杀了韩老夫人的心都有,只铁青着脸应了一声是,便愤愤的离开了颐年居。
韩老夫人看着陈氏的背影,眼神很是复杂,她轻声对沈嬷嬷说道:“碧泓,我是不是太狠了。”碧泓正是沈嬷嬷的闺名,当日韩老夫人的丫环全是以名剑命名的,如今只剩下沈嬷嬷一个人还在韩老夫人的身边,其他的丫环们都已经不在了。
“小姐,这不是您狠,本来那些东西就是属于大爷和大小姐的。您没要利息已经是慈悲了。”沈嬷嬷很会说话,只一句话便让韩老夫人的心情好了起来,她拍着沈嬷嬷的手说道:“是了,这陈氏又不是没有嫁妆,断没有拿瑶瑶和青云的东西去填补她的道理。”沈嬷嬷笑着说道:“是啊,小姐说的对,这些年大小姐受了多少委屈,如今也就一年把子就出阁了,很应该好好补偿大小姐才对。”
韩老夫人笑道:“嗯,你说的很是,回头记得提醒我,让老太爷给老大去信,当日江氏还有五万两压箱银子,许多金玉古玩字画,可不能白瞎了。那古董玩器单子是你收着的吧,回头就找出来。”
沈嬷嬷听了这话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回老夫人可真是下了狠心,不独大夫人陈氏要把吞了江夫人的东西吐出来,就连大老爷拿去用了的,也得赔出来呢,这下子大房里的日子可就不好过喽。
再说陈氏回到远逸堂,恨的抬手又要砸东西,可是手抬到一半,却又无力的放了下来。看看这屋子里,竟没有一件东西是真正属于她的,这些年来,一直是江氏的遗产在撑着将军府大房的脸面。陈氏绝对相信,韩老夫人既然能让她把江氏的首饰妆奁赔出来,就绝对不会不过问这些古董陈设玩器。今年她已经砸了不少东西了,若是再砸,到时候韩老夫人再逼着她赔银子,岂不要心疼死她。
陈氏到床头暗格里取了钥匙,进了她卧室里间的隔间,打开那足有一人多高的大柜子的锁,便显露出好些大大小小的锦盒。陈氏随手拿出一只打开,只将盒子里放的是一枚镶着七颗各色火钻的黄金流云簪,每颗火钻都有红豆大小,虽然是在暗处,仍然放射着炫目的灼灼光华。想到要把这簪子还回去,陈氏觉得自己象是被人拿着小刀子一刀一刀的割肉一般,她的心,她的身子都在流血啊!
放下这个盒子,再打开一个巴掌大的金镶檀木盒,盒里有一对极品羊脂白玉合欢镯,陈氏原本想把这对镯子当成喝媳妇茶的见面礼,送给韩青江那不知道是谁的媳妇。现在也不能了,这镯子也得还回去。陈氏的心,好似被滚油浇过,又好似被乱刀剁过,都已经成肉馅儿,再也粘不成囫囵个儿。让一个女人把曾经拥有过的精美首饰全部拿出来物归原主,比杀了这个女人一万次还狠,现在陈氏就正在受着这样的煎熬。
每打开一个盒子,陈氏的心便被煎熬一回,直到陈氏打开那个最大的沉香木盒,陈氏再也受不住了,她一把抱住那只沉香木盒,疯狂的叫道:“这是我的,都是我的……”
那沉香木盒之中盛放的,就是江氏当年嫁过来的时候所戴的七宝赤金凤冠,上面镶满了七彩宝石,七色宝珠,七色火钻,凤冠上垂下的十二串流苏全部用绿豆大小的东海鲛珠串起,这一顶七宝赤金凤冠流淌着梦幻般的光晕,它绝对是世上所有女人的终极梦想!
然而梦想终究只是梦想,到了第三日,见陈氏还没有把东西送过来,韩老夫人便命沈嬷嬷去了远逸堂,上门要帐去了。沈嬷嬷一见陈氏,生生吓了一大跳。从前看到陈氏,虽不能说她漂亮,但也还能看得过眼,可是这一回沈嬷嬷打眼一瞧,这陈氏双眼血红血红的深深陷进眼窝里,眼圈黑的象被浓烟薰了几天,脸色腊黄腊黄的,两颊的肉都瘦没了,便是大病一场的病人,看上去都比陈氏健康些。
沈嬷嬷吓了一跳,忙上前问道:“大夫人,您这是病了?”
陈氏茫然摇头,涩声问道:“你来做什么?”
沈嬷嬷听着陈氏说话还有点底气,便放心的说道:“老夫人想着大夫人可能忙,便命奴婢还取先头江夫人的妆奁。”
陈氏“呃……”的一声,眼看着就要翻白眼晕过去,沈嬷嬷早就料到了,便抢先一步,抢在冬梅的前头一把扶住陈氏,拿住陈氏的内关穴,暗运了一股子刁劲儿,那又涨又酸又疼的滋味着实不好受,陈氏想装晕也不能够,只能任沈嬷嬷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下,颤声说道:“你先回去吧,回禀老夫人,就说我回头便把东西送过去。”说完这句话,陈氏觉得自己的心象是被人活生生的挖了出来,痛断肝肠也不过如此了。
沈嬷嬷垂头淡笑道:“是,奴婢记下了。老夫人申时还有事情,请大夫人在未时之前过来吧,老夫人说了,江夫人的东西很多,清点起来少不得要一两个时辰。”
陈氏心疼的直抽抽,沈嬷嬷只当看不见,行了礼告退,便回颐年居去了。
沈嬷嬷刚走,韩青环和韩青江便跑了出来,两个齐声问道:“娘,沈嬷嬷来干什么?”原来陈氏上次回来之后,便没有告诉韩青环和韩青江老夫人限时收回江夫人遗产之事。她自己心里也明白,若是说了,这远逸堂便再也不可能有太平日子。
“也没什么事,只是老夫人传我,你们都回房去吧。”陈氏显然不想直说,只敷衍着韩青环和韩青江。不过韩青环和韩青江也不傻,自从前天陈氏回来,这姐弟两个便一直追问韩老夫人有什么事,可陈氏一直不说,接两三天,陈氏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吃不喝不睡的,还不许任何人进她的屋子,就连韩青环和韩青江也不许,这姐弟二人便犯起的猜疑,刚才沈嬷嬷过来,她们姐弟两人其实就藏在后面,多多少少也听了一耳朵。
“娘,祖母要你送什么过去?”韩青环立刻想到了那一日在颐年居里提到过的江氏的嫁妆和遗产,立刻瞪起眼睛警惕的问道。韩青江虽不知道这一档子事,可是看到韩青环那如临大敌的神情,他也惊了心,亦跟着叫道:“娘,你要送什么过去?”
陈氏皱眉说道:“不关你们的事,都回房去吧。”
陈氏越不回答,韩青环便越惊心,她尖声叫道:“你不是要把我的嫁妆送给那个死扫把星吧!”韩青环的脸皮现在可不是一般的厚,直接把江夫人的遗产视为她自己的嫁妆了。
陈氏双眉紧锁,无奈的说道:“青环,你乱说些什么,还不快回房去绣你的嫁妆。”
韩青环见陈氏如此,便越发肯定了自己的判断,立刻大叫道:“不行,那是我的嫁妆,谁都不给!”
韩青江这会儿也听出些什么了,只用力将韩青环推到一旁,拽着陈氏叫道:“还有我的一半,娘,你不能偏心。”
陈氏气极,啪啪甩了韩青环和韩青江一人一记清脆的耳光,喝道:“都给我滚回屋去,我还没死,我的东西轮不起你们两个做主。”
这下子远逸堂的正房里可就热闹了,韩青环拉着陈氏又哭又闹又撕扯,韩青江干脆躺到地上撒泼打滚的一气干嚎,陈氏本来三天没吃没睡只盯着那些首饰看,已经透支了绝大部分的体力,又被韩青环和韩青江这么一闹,陈氏可真就晕过去了。她直直的倒在韩青环的身上,压得韩青环一屁股坐到地上,嘶声大叫道:“来人啊……”
院子里的丫环们闻声赶紧跑进来,扶陈氏的扶陈氏,拉韩青环的拉韩青环,韩青江倒不用人问,自己便爬了起来。陈氏的嬷嬷见陈氏情况不好,忙飞跑去回韩老夫人,韩老夫人听罢皱眉问道:“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子便晕了?”
那嬷嬷也是个有心眼儿的,知道远逸堂失势了,便一五一十的说道:“刚才沈姐姐走后,二小姐和二爷进了正房,不知为什么便吵囔起来,后来夫人便晕倒了。”
韩老夫人皱眉说道:“碧泓,你再跑一趟吧。”
沈嬷嬷应了,便又走一回远逸堂,她到远逸堂的时候,陈氏已经醒了过来,躺在床上直哎哟。看到沈嬷嬷来了,陈氏便将身子向里一翻,看也不看沈嬷嬷一眼。
沈嬷嬷脸色丝毫不变,只躬身说道:“老夫人命奴婢来看看大夫人,若是夫人不适,她便为您请小华太医过来,若是夫人无事,那便请到颐年居去一趟。”
陈氏大惊,阖府谁不知道小华太医医术精深,她本就没病,不过是心焦火燎,又饿了几顿,小华太医一诊脉,她就别再想装病了。可是若说不诊脉,她就得立刻把那些宝贝送到颐年居去,这可让她怎么舍得呢。陈氏在床上这一通煎熬,都快煎熬死了。
韩青环原本站在陈氏床头,一听沈嬷嬷的话,便厉声喝道:“沈嬷嬷,你一个做奴才的也敢这么跟主子说话,还有没有规矩了!”
沈嬷嬷淡然一笑道:“奴婢是奉了老夫人之意来传话的,二小姐若有不满,只向老夫人说去。”
韩青环被沈嬷嬷堵了个大窝脖,立刻拉长了脸,重重哼了一声。陈氏没奈何的说道:“沈嬷嬷,请你回禀老夫人,我今儿头着实晕的厉害,明天一早便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沈嬷嬷依旧淡淡笑道:“奴婢便如此回话了,对了,大夫人,明儿可用老夫人安排几个有力气的婆子过来?”
陈氏恨的直咬牙,硬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不用。”
沈嬷嬷笑道:“是了,奴婢知道怎么回老夫人,请大夫人静养,奴婢便不打扰了。”
陈氏还得强打着精神让人送沈嬷嬷出去。韩青江跑到门口看着沈嬷嬷出了远逸堂的大门,便将屋子里的丫环都撵了出来,看着陈氏问道:“娘,你们在说什么?”
韩青环一把将韩青江推开,气哼哼的叫道:“娘,你别忘记是怎么答应我的!若是我没了那些嫁妆,一时气的迷了心,我可不知道会说些什么!”
陈氏气的大骂:“畜牲,你若再闹,咱们娘们就要被赶出将军府了,你给我安生些吧!”
韩青环先是一愣,继而冷声道:“我们是韩家的骨血,谁会把我们赶走!”
陈氏气的脸都青了,凶狠的盯着韩青环,怒道:“韩家的规矩最重,你说谁会赶你出韩家!”
韩青环被陈氏瞪的缩了缩头,她这才想起自己失贞之事足以让族长开祠堂,将她浸猪笼的。韩青环的脸上顿时血色全无,再也提不起吵闹的气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