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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陈氏带着韩青环去了崔府之时,青瑶正在画室当中软软的求着老太爷带她出门。韩老太爷本就有心让青瑶到外面见识走动,便顺水推舟的笑道:“丫头,既想出门,怎么还穿了这一身过来。”
青瑶大喜,开心的叫道:“青瑶这就去换衣裳,一盏茶的工夫就得,爷爷您一定等等青瑶。”话音刚落,青瑶便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看得韩老太爷摇头直乐,心道瑶瑶这丫头倒是越来越天真活泼,很好!
青瑶一溜烟儿的跑回房,吓得跟着青瑶的丫环赶紧追上去,一路追一路叫道:“大小姐慢点,仔细摔着了。”不过丫头们的担心纯属多余,青瑶练功也有些日子了,再怎么也不能跑几步就摔了。
一冲进房中青瑶便叫了起来:“嬷嬷嬷嬷,快把我的衣服拿来……”
王嬷嬷被青瑶吓了一大跳,慌忙将手里的针别在衣襟上,心急火燎的冲出来,急急问道:“我的大小姐,您可慢着些儿。”
青瑶一看到王嬷嬷便兴奋的拉着她叫道:“嬷嬷,快把奶奶前阵子给我做的男装拿出来,爷爷要带我出门啦。”
王嬷嬷听了这话脸不由黑了几分,从一开始老夫人给青瑶做男装,她这心里便存了一百二十个不乐意,大家子小姐,哪里能扮成了个男人抛头露面的,便是当年江老太爷那么宠爱她的小姐,也没许小姐私自出门的。为了这事,王嬷嬷私下里可没少嘀咕青瑶,不过青瑶都是左耳入右耳出,没当回事罢了。
虽然是是板着脸,可王嬷嬷还是给青瑶拿来了一套天水蓝的男装,一边嘟囔着一边服侍青瑶换了,青瑶对着一人多高的紫檀水银穿衣镜左看右看,满意的笑道:“嬷嬷,你看我是不是比哥哥还俊俏些。”
王嬷嬷真是拿青瑶没有法子,只皱着眉头说道:“您到底是小姐。”
青瑶嘻嘻一笑,抱了抱王嬷嬷的肩膀说道:“嬷嬷,我又不是偷偷溜出府,是光明正大的跟着爷爷出门呢,有什么可不放心,不说啦,爷爷还在等我呢,我走了……”说完便又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王嬷嬷慌忙追出门,却见青瑶已经跑远了,王嬷嬷摇摇头,见桃叶换了小厮的衣裳跟上青瑶,王嬷嬷才略略松了口气,回屋去了。
青瑶又去了画室,韩老太爷只觉得眼前一亮,男装的青瑶比换了女装的她别有一番俊逸,这么俊美的少年到了街上,怕不是要有投果盈车的热闹,韩老太爷摇头说道:“瑶瑶,这样还不够,你的皮肤太白眉眼太俊美,竟比穿着女儿家的衣裳还招人,你这样子出门,怕只有被人看的,没有你去看人的。”
青瑶灵动的眼珠子一转,便笑道:“有办法了。”只见青瑶命桃叶回去取了些脂粉,用赭石颜色调了,再薄薄的在脸上颈上手上敷了一层,一个面如冠玉的少年倾刻间就变成了蜜色皮肤的阳光少年。只这样还不算,青瑶还拿起画笔细细的描了眉眼,原本细细的柳眉生被青瑶一笔一笔的描成了剑眉,因青瑶画的很小心,所以几乎看不看出来描画过的痕迹,韩老太爷瞧了不禁啧啧称奇,这个化妆术还真是了不得,生把一个娇美的大姑娘化妆成了一个帅气的小子。
收拾好了,青瑶扬头看向韩老太爷淘气的笑着问道:“爷爷,您看如何?”
“嗯,不错,行了,丫头,咱们走吧。”韩老太爷捻着胡须笑着说道。
谁知青瑶却摇拨浪鼓似的摇头,粗着嗓子说道:“爷爷,我是您的孙子,可不是什么丫头。”
韩老太爷被青瑶逗得哈哈大笑,用手连连点着青瑶笑骂道:“你这促狭鬼!好好,就说你是老家来的侄孙子韩青,青儿,跟爷爷走吧。”
青瑶大声应道:“是,青瑶遵命,爷爷请。”
祖孙两个有说有笑的便出了府,往街市上去了。青瑶可是头一回见识外面的风景,看着什么都觉得稀奇,那儿有个捏面人儿的,青瑶便跑上前去认真的看,捏面人儿的是个老头儿,他看到青瑶衣着华贵,便笑着招呼道:“少爷,小老儿给您捏一个?”
青瑶不是那种不知柴米油盐都要钱的人,只笑着问道:“老人家,捏一个多少钱?”
那捏面人的老头儿微微一愣,在他的经验里,穿着如此华贵的少爷,从来都只是让捏人随手撒银子的,从来没有一个还没捏就先问价钱。老头儿也是人老成精,只笑着说道:“回少爷的话,十文钱一个,若小老儿捏的象,少爷不拘多少打赏一二,便是小老儿的造化了。”
青瑶看着老头儿笑咪咪的说道:“那好,你捏吧,若是不象我是不要的。”
那老头儿也没细细的打量青瑶,便飞快的取了一团面搓了起来,青瑶只见老头儿的十指简直如飞舞起来一般,飞快的挑捻抹剪,神奇的如同变魔术一般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一个唯妙唯肖的男版小青瑶便被老头儿捏好了,就连领口袖口的风毛都被老头儿细致的梳了出来。青瑶何曾见过这样的手艺,不由看呆了,这时韩老太爷从后面慢慢走了过来,看到青瑶那欢喜的样子,便笑着说道:“福兴,赏。”
那老头儿一听到这个声音,身子不由的一震,他猛的抬头看向韩老太爷,满是皱纹的脸上迸射出惊喜,他扶着案子站了起来,努力的让自己站直些,颤声唤道:“将军!”
韩老太爷一愣,自从他解甲以来,便很少听到有人这么叫自己了,他瞳仁儿微缩的看向那个老头,端详了片刻,韩老太爷惊喜的叫道:“老六!”
一声“老六”叫哭了捏面人儿的老头,他猛的一撑面前的小桌子,整个人便离开了案子,扑通一下摔倒在地,象个孩子一般的放声大哭起来。
韩老将军的神情也很激动,他一步冲上前,蹲下身子抓住那捏面人儿的老头的手臂,颤声说道:“老六,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你去了哪里?快起来说话。”
跟着老将军的小厮忙上前去扶老将军和捏面人儿的老头,这时青瑶才发现这老六竟是个不良于行的残疾人,他的左腿自大腿裤管以下全是空荡荡的。青瑶心道:“他是祖父先前的部下的,可怜一将功成万骨枯,死去的人倒也解脱了,象他这样的,要怎么生活下去呀!”
韩老将军也注意到老六的腿,他虎目圆睁怒喝问道:“老六,你的腿?”当年在战场上,老六只是肩膀中了箭,可他的腿还是好的,怎么就……
老六垂头,怨忿的摇头道:“将军,不提了,不提了!老六还能再见将军一面,死了也能闭眼。”
韩老将军立时怒道:“胡说!老六你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青瑶见周围的人有上来围观的意思,忙叫道:“爷爷,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带着老六爷爷找个清静的地方,您和老六爷爷好好聊聊。”
听了青瑶的话,韩老将军怒容稍减,对老六说道:“老六,你跟我走。”老六有些犹豫,他迟疑了片刻才重重点头道:“是,老六听将军的。”
韩老将军的长随小厮们忙上前扶老六的扶老六,帮他收摊子的收摊子,不一会儿韩老将军和青瑶便和老六坐到了不远处的茶楼醉茗轩的雅间儿之中。
青瑶心思灵透,她已经猜出了老六的断腿必有隐情,便让长随小厮们都在外面伺候,自己斟茶倒水布点心。老六有些惶恐,他不知道青瑶的身份,便撑着桌子想要站起来,韩老将军缓了声音说道:“老六你坐着,她是小辈,给你倒杯茶也是应该的。”
老六忙说“不敢不敢”,青瑶却笑道:“老六爷爷您当得,只冲着您是爷爷征战沙场的战友,韩青便该向您敬茶。”
韩老将军听了这话心里更加舒坦,脸上略带了笑意说道:“韩青是我的孙儿,难得这孩子有心,知道上进,老六,你腿不方便,好好坐着吧。”
老六这才坐稳了,先以茶代酒敬了韩老将军一回,韩老将军象喝酒一般的一口干了,然后沉声问道:“老六,我们七年没见过面了,这些年你都在京城里么?你的腿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字都不许瞒着,你只管照直了说,什么都不用顾忌。”
老六听了这样的话,心里一阵酸楚难过,偌大的人,竟然伏到桌上放声大哭起来,好象是迷失方向的孩子找到了家人,要尽情渲泻受到的委屈。
韩老将军脸上的怒容更重,青瑶不知道老六,可是韩老将军了解老六,老六,那是一条响当当的好汉子。老六原是韩老将军的亲兵,从韩老将军还是少年将军的时候,他就跟着韩老将军,这一跟便跟了几十年,身上虽然有不少军功,可是老六只愿意当老将军的亲兵。老六是个孤儿,不知道父母是何人,因身上有个刻着“六”字的铜牌,所以人人都叫他老六。
老六是个铁骨铮铮的硬汉子,当年在战场上,老六被敌箭射中了肩胛骨,军医给他拔箭的时候,老六硬是哼都没哼一声,让军医生生把那带着倒刺的狼牙箭拔出来。那一箭伤了老六的筋脉,虽然尽力救治,老六的右手却再也拿不了重东西,按着军规,象老六这样的人是领一笔安家银子离开军队的。当时战事正紧,韩老将军只能多多给了老六一些银子,让他到京城韩府栖身。可是等老将军回到家中,才发现老六没有来过,此后韩老将军一直在找老六,可是却一直没有他的消息。
“老六,不许哭,有什么就说!”韩老将军咬牙说道。
老六用又脏又破,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衣袖抹了眼泪,才含悲带怒的说道:“将军,当年标下回京,在山东遇到一伙盗贼,他们抢走了标下的银两财物,还将标下打伤,标下的腿便落下了毛病,从此走路不便,标下走走停停,直到大军还朝,标下也没有走到京城。”
韩老将军皱眉道:“是山东的盗贼打伤你的腿?”
老六点头又摇头,接着说道:“当日标下的腿被打断,因无力请大夫,只能由着骨头自己长死,骨头接挫了,可标下还能走路。标下无亲无故,还是往京城里来,这一路上标下无以为生,只能打打零工换口吃食,好不容易才攒了几个钱,置了个捏面人的摊子,靠着捏面人,标下才在前年秋天到了京城。”
“你既到了京城,为何不来找我?”韩老将军皱眉沉声问道。
老六凄惨的摇了摇头,悲忿的说道:“标下一到京城就想去找将军,可是谁成想标下在朱雀大街担着担子走路,因标下腿脚不便,躲闪不及,就碍了威国公府公子们的路,标下这条腿,生被他们的马踏的粉碎……”
韩老将军闻言大怒,啪的一掌狠狠的击在桌上,将那两寸多厚的老榆木茶桌砸了个粉碎,木屑飞溅,饶着青瑶反应迅速,及时的以袖盖脸,她的手背还是被飞溅的木屑击中,疼的青瑶不禁惊呼了一声。
“竟有此事,老六,你为何不早来告诉我,便是让人递个信,也不至于受这两年的苦。”韩老将军怒气冲冲的责问。老六受了这样的磨难,韩老将军真的心疼。
老六无力的摇了摇头,惨淡的说道:“将军,标下无亲无故,原本以为就那么死了,便也一了百了。谁想到标下命大,在路边昏死后被一位好心的大夫救了,那位大夫见标下的腿已经无药可救,便将标下的腿齐根截了,又养了一年多,标下才捡回这条老命。因标下欠着好心的黄大夫医药费,标下便想先还清了这钱,再去求见将军。”
“糊涂!你欠了多少药费,我来出。老六,跟我回家,以后再不出来摆摊,我养着你。”韩老将军脸色铁青,说出来的来绝不容老六拒绝。
老六却摇了摇头,低低说道:“将军,老六已经是废人了,将军别再为老六费心吧。”
青瑶一边让桃叶帮她处理手背上被木屑扎伤的地方,一边听着老将军和老六说话,她见老六不肯进将军府,便对韩老将军说道:“爷爷,孙儿瞧着这捏面人儿挺有意思的,想学呢,您请了老六爷爷进府教孙儿吧。”
老六一愣,可他很快就想明白过来,立刻摇头说道:“多谢少爷的好意,只是这捏面人是再低贱不过的手艺活,是穷苦人讨生活的本钱,少爷再不必学这个。”
青瑶却一本正经的摇头说道:“老六爷爷您这话可不对,只看刚才您给我捏的小像那般的栩栩如生,便知道这捏面人儿对做画是极有帮助的,韩青不才,跟着爷爷学画,真想着如何能画的更加生动逼真,若是学会了捏面人儿,必是对韩青作画极有益处的,还请老六爷爷不吝赐教。”说着,青瑶向着老六做了个长揖,慌的老六忙要避让,只是他行动不方便,青瑶的动作又快,便身不由己的受了青瑶这一礼。
韩老将军拈须点头,他知道青瑶学捏面人是假,想帮着他劝老六进府是真,便粗声说道:“老六,就算你没了一条腿,你也是有用的人。不许再多罗唆,这是军令。”
老六的身子一震,他立刻以洪亮的声音应道:“是,标下遵命。”
韩老将军的脸上这才露出一点笑意,他看看青瑶,这才注意到青瑶的手背被木屑扎伤了。青瑶见韩老太爷瞧向自己的手,忙笑着说道:“爷爷放心,青儿没事,只是擦破了油皮儿。”
韩老将军嗯了一声,对青瑶说道:“青儿,改日再带你出来逛,今儿咱们先回家安顿老六。”青瑶自然没有异议,她让桃叶出去吩咐,让人叫了一乘二人灰呢小轿抬着老六,老六死活不肯坐,却被韩老将军狠狠瞪了一眼,怒道:“你只是伤了腿,恁的也婆妈起来。”如此,老六才不得不坐了轿子,跟在韩老将军的马后回府。
青瑶还没练好马术,韩老将军便让她和自己共乘一骑,青瑶听着韩老将军忽哧忽哧的直喘气,知道老将军心里憋着火,便低声说道:“爷爷,您消消气,别没教训了恶人,先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韩老将军闷闷的嗯了一声,过了片刻,韩老将军才说道,“丫头,你不知道,老六救过爷爷的命,救过你二叔的命,他是咱们韩家的大恩人哪。没有老六,就没有我们将军府的今天。”
青瑶重重点头道:“爷爷,青瑶记住了,以后一定好好待老六爷爷,现在威国公府势大,况且此事已经过去两年了,再翻旧帐只怕不容易,可是这笔帐青瑶心里记着,就算现在报不了仇,将来总有一日,青瑶会为老六爷爷讨还公道。”
韩老将军顿觉老怀安慰,这青瑶虽是女儿身,却不是那种娇滴滴没有见识的寻常小姐,她骨子里的血性风骨和韩老将军年轻时一模一样,这是韩老将军最欣赏也最看重青瑶的原因。
“好丫头,爷爷解甲归田,虽有将军之名却无将军之实,爷爷老了,只怕有心而无力,老六的事,爷爷就将给青瑶了,不论用多少时间,这笔帐你都要清算了,若那时爷爷还在,自然看的到,若是爷爷不在了,你也要到坟头上来告诉爷爷一声。”
青瑶没有说话,却很郑重的点了点头。很快就到了韩府,在府门前,韩老太爷和青瑶一行正遇上从崔府回来的陈氏和韩青环。
陈氏听说老太爷打从对面来了,忙命人停下车子,需等老太爷先进了门,她才能跟着进去。因是在府门外,为免抛头露面,陈氏便不用下来给老太爷见礼了。
听跟车的嬷嬷说老太爷的马上还坐着个少年,陈氏心里一惊,便悄悄挑开帘子一角往外张望。果然,在老太爷的马上坐着一个剑眉星目的少爷,这少爷英气勃勃,皮肤是蜜色的,看着很招人喜欢,不过那眉眼儿瞧着倒眼生的紧,陈氏发觉自己竟然完全不认得这个少爷是谁。
感受到有人在偷窥,韩老将军和青瑶同时往陈氏车子的方向看去。吓得陈氏心里一惊,手一哆嗦便将帘子放了下来,遮住了她和韩青环,韩青环出了崔府一上车便在哭,直哭的无力,靠着陈氏的身上睡着了,这会儿还没有醒过来。陈氏垂头看着韩青环,便没有心思去猜老太爷马上的少年是什么人了,她正犯愁韩青环之事要如何向韩老太爷老夫人还有韩大老爷交待。
韩老将军扫了陈氏的马车一眼,倒也没有说什么,只带着青瑶和老六的轿子进了府,老六腿脚不便,韩老将军便将他安置在画室旁边的一处小院子里,便拔了两个老实厚道的仆人过去服侍老六。安顿好之后才带着青瑶去见韩老夫人了。
陈氏估计着老太爷这会子已经到了内院,方才到了门上,门上的过来将马带走,又传了四个健仆将整个车厢抬进大门,在西便道上换了青骡车,一直到了远逸堂,陈氏屏退了不相干的下人,才由她的贴身丫环们服侍着下了车,再用软兜儿将还睡着韩青环抬到了她自己的房间,陈氏这才深深的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无惊无险的回到了她自己的地盘。
陈氏回屋换衣裳,刚解了拜客穿的大衣裳,还来不及穿上衣裳的玫瑰紫绣金褙子,陈氏便听到从青环的房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陈氏心中一紧,也顾不得换衣裳了,拔腿便往青环的房间跑。她心里着急,一时忘了自己还缠着小脚呢,哪里就能健步如飞的,果不不其然,陈氏刚跑了两步便摔了个大马趴,整个人脸朝下扑倒在地上。就算陈氏屋子里铺了厚实的波斯地毯,她这么脸朝下的一摔,也摔的不轻,冬梅夏竹两个赶紧上来扶,费了好大力气才将陈氏拉起来,陈氏顾不得自己身上摔疼了,只一叠声的叫道:“快扶我去看小姐。”
到了青环房中,只见青环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缩在床角,凭是那个丫头嬷嬷都不许上前,她眼露凶光,恶狠狠的盯着屋子里的每一个人,象极了受惊的野兽。而床边的地上,跪坐着一个丫环,她手捂着脸,单薄的肩膀一耸一耸的,显然正无声的哭泣。陈氏脸色一沉,立刻怒喝道:“怎么回事,连服侍人都不会了,要你们有什么e用!”
那个丫头惊慌的挪着身子,抬头看向陈氏,陈氏猛一打眼,倒被吓了一大跳,只见这小丫头的右脸上赫然有三道极深的指甲抓痕,还正在滴血,显然是刚被抓的。再看看床角的韩青环,只见她左手的指甲上带着血迹。陈氏皱眉斥道:“你怎么得罪了小姐?”
那小丫环抽噎着说道:“回夫人,奴婢见小姐还穿着大衣裳,恐小姐睡的不安稳,想给小姐换身衣裳,谁知,谁知小姐就……”
陈氏心里自是明白的,她放缓了声音说道:“你先下去吧,冬梅,给她些雪玉膏,再给她几两银子,这几日不要安排她当差。”陈氏语气略顿了顿,凌厉的眼光在屋子里的丫环嬷嬷们的身上扫了一圈,这些人久在陈氏手下当差,怎么会不明白陈氏的意思,忙都跪了下来,齐声道:“夫人慈悲,对犯了错的奴才如此仁慈,实是奴婢等之福。”陈氏淡淡的嗯了一声,沉声道:“都下去吧,无有传唤不许进来。”
等下人都走光了,陈氏才向韩青环张开手柔声唤道:“环儿别怕,这里只有娘。”瞧着韩青环没有动静,眼神似忽有些松动的意思,陈氏便往前走了几步,坐到床上,伸手去抱韩青环,谁知韩青环忽然暴起,伸出十指象疯子一般的朝着陈氏没头没脑的挠了下来,直将陈氏的头发全都挠散,还扯断了好几缕,疼得陈氏眼泪都流了出来,若非陈氏本能的护着脸,只怕她那并没有多么美丽的老脸可要多几道色彩了。
听着屋里传出尖叫声,在外面候着的丫环嬷嬷们个个面面相觑,这尖叫声,好象不是在传那个丫头,算了,还是安全要紧,大家有志一同,全都听到装没听到,只站在外面扮泥胎木像,看着倒是滑稽的紧。
陈氏好不容易才抓住韩青环的双手,不由分说将她紧紧的搂到怀中,又是哄又是拍的,韩青环却不领情,只一声接一声的尖叫,凄厉的叫声直要现在远逸堂上的青天。外面的丫环嬷嬷们不知所措,大家只能站着,这时她们却听到一个极为愤怒的声音:“大年下的挺什么尸!”
众人回头一看,见是大老爷回来了。原来大老爷要出门拜客,过来换衣裳,不想进了门却一个人都没瞧见,又听到青环的屋子里传来阵阵凄厉的叫声,韩大老爷循声走来,却看到一群丫环嬷嬷装雕像,韩大老爷怒了!
众丫环嬷嬷吓得跪了一地,韩大老爷怒问道:“出了什么事情?夫人和小姐在里面?”
众丫环忙连连点头,韩大老爷心中生疑,他抬手推开门,透过黄花梨木绣花鸟大屏风看到陈氏和韩青环抱在一处正纠缠着,韩大老爷心中一沉,他抬脚进门,反手将门关了起来。
陈氏此时全副精力都放在韩青环的身上,压根儿就没有在意外面有什么动静,直到韩大老爷愤怒的问了一句:“你们娘俩在干什么!”陈氏身子一震,而韩青环又受了惊吓,再度尖叫起来。
韩大老爷的脸黑的如锅底一般,气得鼻子眼里直喷白气,想也不想便啪啪两巴掌甩到了韩青环的脸上,因陈氏是紧紧抱着的韩青环的,不可幸免的,陈氏也被韩大老爷的掌风扫到,娘俩个的脸上都立时红肿起来。“我还没死,你们嚎什么丧!”韩大老爷怒不可遏的吼道。
说来也怪,陈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没有让韩青环冷静下来,倒是韩大老爷甩的这两记响亮的耳光让她清醒了。韩青环羞忿难当,猛的推开陈氏,便伏在被子上嘤嘤的哭了起来。
韩大老爷眉间拧出了一个深深的“川”字,他沉声问道:“青环出了什么事?”
就在青环扑到被子上哭的时候,她的衣领有些松开,韩大老爷便眼尖的看到了青环颈上的可疑痕迹。身为一个风月场中的熟手,韩大老爷自然不会对那样的痕迹感到陌生,原本,他也在不少女人的身上留下这般的痕迹。可是当有这个痕迹的人是韩大老爷的女儿,韩大老爷就狂怒了!
一把揪着陈氏的襟口,韩大老爷生将陈氏拎了起来,他咬着牙一字一字的往外蹦:“是谁欺负了青环!说……”
陈氏吓得浑身乱颤,这会儿她就算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说是自己唆使青环去向郭诚自荐枕席的。只哆哆嗦嗦的颤声说道:“是……是威国公府的二公子。”
“是他?”韩大老爷双眼充血,死死的瞪着陈氏,不相信的问道。青环跟着陈氏到崔府去做客,自然是在内院里活动,那威国公府的二公子已经成丁,不可能再在内院里出入,他怎么可能和青环遇上,还做下那等事情。
一些事情如电光火石一般的冲入韩大老爷的记忆,他的脸色紫涨,抡圆了胳膊朝着陈氏便噼哩啪啦的甩起了耳光,这一打便足足打了二三十下,直打的陈氏眼冒金星口鼻流血耳朵嗡嗡直响,连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韩大老爷久未做剧烈运动,直打的气喘吁吁,这才停了手,将陈氏往地上狠狠的一掼,咬牙恨声怒骂道:“贱人,是不是你看上了威国公府的家世,教着青环不学好,去勾引郭二公子!”
陈氏被掼的七荤八素找不着北,可是韩大老爷这句话她却奇迹般的听清楚了,忙跪爬到韩大老爷脚边,抱着韩大老爷的腿大哭着说道:“老爷,我没有,我没有啊,青环是我的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么会那样做呢,老爷,你冤死我了……”
“呸!贱人,这一手是你用老了的,你会不这样做,骗鬼鬼都不信!”韩大老爷一提脚便将陈氏踢飞,陈氏身子不轻,因此只是飞了一小下便落在地上。要说这陈氏也有先见之明,早先在屋子里都铺了厚厚的地毯,凭怎么摔,也不会摔得伤筋动骨。
韩大老爷想起当年的旧事便心中上火,便什么都不顾了,只对着陈氏一通拳打脚踢,先出了胸中这口恶气再说。
陈氏自是知道这顿打为着什么,因此也不敢求饶,只咬牙忍着。直到韩青环冰冷的声音从床上传了过来。
“爹,娘,是不是你们打完了,就能让一切回到从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韩青环冷冷的看着韩大老爷和陈氏,不论神情还是语气,都不象一个十三岁的孩子。
韩大老爷无力的停了手,拉过已经歪倒了的绣凳坐下,恨声说,道:“不学好的小贱人,你若是还有点廉耻之心,早早了结了自己是正经。”
陈氏一听这话,便疯了一般的扑到床上护住韩青环,冲着韩大老爷声嘶力竭的叫道:“不,环儿什么都没有做错,她是被欺负的呀,老爷,环儿是你的亲骨肉,你不能这么狠心!”
韩大老爷冷冷的哼了一声,怒道:“我没有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
韩青环推开抱着自己的陈氏,爬下床,一步一步的走到韩大老爷的跟前,扑通一声双膝跪倒,仰着头看着韩大老爷说道:“父亲大人,青环人贱命薄,可也是您二品大员韩大老爷的女儿,平白无故的就死了,您能说的清楚么?那郭家欺负了女儿,骑在您的头上做威做福,您也认了?原来父亲大人您就是个只在家里有本事的……”
韩大老爷大怒,啪的一巴掌甩上韩青环的脸,韩青环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不闪不避的受着,仍继续说道:“父亲大人,青环跟着母亲到崔府做客,一直安分守已,是郭二公子强占了女儿,身为父亲,您一不为女儿出头,而不挽回我们府上的颜面,却只想着让女儿去死,是不是女儿一死,您就能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韩大老爷被韩青环说的脸上挂不住,抬手又要打。可是陈氏扑上前死死抓住韩大老爷的手,哭诉道:“老爷,环儿已经受尽了折磨,那郭家二儿子就是个畜生,您不能再打她了,快想法子怎么解决这事吧,威国公夫人说回府同威国公商量了,就要派媒人来咱们提亲的。”
听了陈氏的话,韩大老爷的手缓缓放了下来,他冷冷的看着陈氏,咬牙切齿的说道:“果然要来提亲?”
陈氏慌忙点头道:“威国公夫人是这么说的!”
韩大老爷冷笑数声,忽然讥诮的说道:“果然招数不怕老,有用就行。好啊,既然你们都已经说好了,爱怎样便怎样吧!”说完,韩大老爷便站了起来,大步向外走去,他再没有回一下头。从此,韩大老爷没有在陈氏房中再过一夜,不论她再用上什么样的手段,韩大老爷都没有再理会过。
外间的丫环嬷嬷们早都散开了,大户人家仆人的生存秘诀之一便是不该听的坚决不听,知道的越少越安全。韩大老爷心灰意冷又自伤其身,便直接出了远逸堂,去了馨园寻求三姨娘柳氏那年轻肉体的安慰了。
韩大老爷走后,韩青环看着陈氏,怔怔的说道:“娘,您是这样嫁给爹的?”
陈氏心中羞忿,急忙否认道:“不是不是,青环,你别听你爹乱说,娘是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嫁给你爹的。环儿,现在你爹爹已经知道这事了,他嘴上虽气,可心里却还是有你的,他一定会为你做主,你别担心。倒是你祖父母那里有些棘手,老太爷的性情刚烈,娘只怕他那里会有什么意外,你这两日在屋子里好好养着,等身上好了再出来,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让老太爷知道。”
韩青环并不相信陈氏的话,不过她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只很冷静的说道:“娘,您一直说我有了小日子,是不是说我会有孩子?还有,那威国公府真的会还提亲么?他们还要让那个狐狸精做大让我做妾,娘,我死也不答应。”
陈氏将韩青环搂到怀中,低低说道:“环儿,你的小日子前天才走,是不会有喜的。那威国公府牵着太后娘娘的脸面,他们府里比我们将军府更丢不起面子,所以娘相信他们一定会来提亲,只不过这时间上不会那么快,环儿,你别急,耐心的等着吧。至于那个小贱人,哼,环儿你放心吧,娘绝对不会让她挡了你的路。威国公府的二儿媳妇只能你韩青环。”
韩青环毫不掩饰眼中对青瑶的恨意,只咬牙说道:“就连冰醉都治不死她,现在她又成了爷爷奶奶的心尖子,凭是衣食住行娘都插不了手,娘,你还能怎么办?”
陈氏半晌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环儿,这事有娘,你就不用担心了,倒要把嫁衣什么的准备起来,免得到时候来不及。”韩青环脸上没有一丝喜意,只冷冷的点了点头,陈氏知道她初逢大难,便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亲自倒了水,先给韩青环洗了,自己再净了面,厚厚的均了脂粉,却也不能将韩大老爷施暴的痕迹完全遮住。
陈氏想了想,便命冬梅进来,让她到颐年居回话,说是和韩青环两个在路上受了些风寒,身上不适,恐把病气过给老夫人,便不过去请问了。韩老夫人听罢,皱着眉头淡淡了说了一句:“知道了。”便让冬梅退下,甚至连一句让陈氏母女俩个好好将养的场面话都没有说。冬梅这心里,再不象从前那些有底了。